话。他在电话里说自己挺好的,让妈妈别挂念。还说昨天他通过速递给妈妈寄出了牛肉干和奶茶粉,让妈妈饿了的
时候吃一点。莲姨说,上次寄的还没吃完,天热了,就不要寄了。尔冬又说,他最近在网上遇到了一个阿姨,这个
阿姨在不久前刚学着上网,还在写博客。关键是这个阿姨心态非常好,他希望妈妈除去用电脑听歌看视频,也能更
多地学学网络知识,让自己的生活充实些。
莲姨笑了。但是她没跟尔冬说自己也在上网写博客的事。她怕尔冬详细追问自己写些什么,她怕尔冬不能接受她的
那些同性恋朋友,她怕尔冬为自己担心受怕操没有用的心。她只是很享受地听着电话里儿子说话的声音,不管他在
说什么,只要听见儿子的声音,妈妈的心里就流淌着幸福。莲姨不时地提出点问题让尔冬回答,生怕尔冬把电话挂
了,莲姨想尽量延续这种幸福。
尔冬还说,天热了,让妈妈不要总呆在家里,有机会出去旅游一下,哪怕是只在郊区找个地方避避暑也好。莲姨嗯
嗯嗯地答应着说,咱娘儿俩想到一块儿去了。如果过几天你打电话联系不上我,有可能我就去山里玩儿了。莲姨想
了想又说,山里手机信号不好,我会把自己的行踪和联系方法告诉永明和北北,你找不到我时,你不要担心,可以
和他们联系。听了这话,尔冬迟疑了一下,好像想说点啥却又没说。莲姨追问道:“你想说什么?我就不喜欢你这
吞吞吐吐不痛快的毛病。”尔冬说:“没啥,原来我想说,就怕人家两个人也不在家,我联系不上。可又一想,永
明告诉我北北年底快生小孩儿了,她应该不会出远门的。”莲姨高兴地说:“是么?北北怀上孩子了?太好了。”
犹豫了一下,话在嘴里绕了几个圈可还是没忍住:“尔冬,你比永明还大点,人家还叫你哥,如今他都快当爸爸了
,你却连婚都没有结,你女朋友的事到底怎么样了?妈妈也想抱孙子了呢。”像每次提到这个话题是一样,尔冬沉
默了,并很快转移了话题。莲姨有点心不在焉起来。接触了同志的群体以后,她潜意识里有些担心尔冬,甚至悄悄
问过自己:尔冬不会也是个同志吧?但是也没法问。莲姨想,我倒不是接受不了这种性取向,只是这条路太难走了
……
没想到通话快结束时,尔冬主动地把话题又绕了回来,他说:“妈,我今年还回去陪你过年。我跟你说实话,有一
个女孩追了我好几年了,但是我总觉得一个男人应该先立业后成家。既然你希望我结婚,我这次探亲一定把女朋友
带回去。”
莲姨听了这话,不知如何回答,她不想勉强儿子。尔冬为了缓和气氛,对莲姨说:“永明说了,等小孩生下来,让
我做孩子的干爹呢,哈哈哈,我也快有儿子了。你也可以当奶奶了。”莲姨说:“唉,其实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你
幸福就好。”
挂上电话莲姨想:“其实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你幸福就好。”这句话我好像听谁说过?哦,对了,是桂香说的,就
是在星儿告诉她自己决定离婚时,桂香对星儿说的这句话。天下的母亲,大抵都是这样想问题的吧。
莲姨在收到额尔敦给的青龙峡农家院老板的手机号以后,就和那老板取得了联系。问清楚了路线,住宿条件和收费
等一系列情况,就忙不迭地组织避暑的事。除自己之外,一共约了六位:两位同学,两位兵团战友,一位儿时的邻
居和这位邻居的同学。
莲姨和同学们,这次玩得很高兴。遗憾的是,额尔敦的朋友-勇,却因为不放心妻子怀孕一个人在家,和领导申请,
和其他同事换了演出地点,回城里去了。莲姨没有见到他。
莲姨在小亮的博客里看到,小亮还在进行着他那场“剃头挑子--- 一头热”的恋爱。他在博客中写道:
爱情,没有太多的进展。自己心中还是喜欢这那个人。
我是一个不爱哭的人,更多的情况下,受到挫折还是让自己的眼泪往肚子里面流。甚至在我的亲人和朋友去世的时
候,我都没有让自己的眼泪掉出来。
可是,我为两个喜欢的男人痛哭过。
一个是新疆人,当时我还在看守所里,自己的案情凶吉未卜。那天他离开我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这一辈子再也见不
到他了。我在众人面前嚎啕大哭。
第二个就是他,那天他喝多了。在电话里面,我听见他哭了。他是一个警察,职业需要他忘记自己的同志身份。当
他和我说到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孤单的男人一个伤心无奈的男人的哭声。我的心一下子就碎了。眼泪忍
不住地往下掉。不知道为什么那一次的哭很痛快,我隐隐觉得他不是不爱我,只是无法给我一份完整的爱。
我默默对自己说,无论这个男人能否和我走到一起,我都会默默爱他。对于爱情,我不再奢求什么了,从今以后,
我会好好喜欢他。无论他有没有朋友,有没有爱人,是否结婚,我都会默默喜欢他。希望他能够每天开开心心生活
,这样小亮已经很幸福了。
有人说等得时间太长会忘了自己等什么。 可是我一点都没有忘却,在等待的过程中,自己会慢慢成长的。
渐渐的,莲姨看到,小亮的博客里,博友越来越多,可那个叫苏秦的人,来的次数渐渐减少了。从评论的措辞中,
莲姨可以猜到有几个是女孩子。当然不仅是在小亮的博客里,很多同志的博客都受到了一些女孩子的关注和支持。
莲姨听说,社会上对这些女孩子有一个特殊的称呼,叫同人女,好像又叫腐女。莲姨特意上网查过,只知道她们是
耽美文学的爱好者,对于其他,莲姨最终还是一头雾水。
38
时间,就这样渐渐进入了秋季。
每年十月,北京还是金色秋天的时候,呼伦贝尔大草原就过早地进入了冬季。每年到了换季的时候,尔冬都很容易
患病,这天,尔冬又觉得有些要生病的前兆,就拼命的喝水,希望能扛过去。
那天,办公室里又爆发了政治风波,尔冬虽然从来都刻意远离漩涡中心,但被夹裹在中间左右为难。心情也很是烦
闷,他讨厌这种尔虞我诈的环境,不过想一想,哪里又不是这样呢?很想找个人絮叨絮叨,但是谁愿意听你倒苦水
呢?
办公室里的那些人,白天不务正业,到了晚上却害得尔冬还得陪着加班。正是每年要供暖气却还没供的时候,尔冬
晚上工作结束回到家。一进家门,感到家里像冰窖一样阴冷。已经是快十点钟了,却还没吃晚饭。虽然饥肠辘辘,
但看到中午被人一个紧急的电话叫走时,没来得及吃完的半碗饭和盘子里的剩菜还在茶几上放着,顿时没了食欲。
到厨房看了看,冰箱里有半个剩馒头和一块已经硬了的饼,尔冬顺手把它们扔进了垃圾桶。扭头看到洗碗池子里堆
着两三天没洗的锅碗瓢盆,忍不住自己和自己笑了一下,心里涌起一股很复杂的滋味,说不清是在得意自己的自由
自在,还是在嘲笑自己的孤苦伶仃。
和莲姨接触以后,虽然他为同志的、为自己的生活方式做了一些辩解,但是也开始对今后生活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重新进行了思考。这一阶段工作之余和BF两个人关系变得不冷不热。说到BF,他开始有太多的抱怨。他想,真的,
我和他过了这么多年,走的太苦也太累。我和他永远都不会公平,他现在换了大房子是给他老婆孩子住的,我当初
买了新房子却是为了和他一起住的。他可以随时的打电话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可我却不能经常的给他打电话,因为
担心他老婆在身边。
尔冬在沙发上呆呆地坐下来,觉得身上有些冷,打开空调吹着热风。拉过一条堆在沙发上,好几天没叠的毛毯盖在
了身上。想着想着,竟蜷缩在那里睡着了。
睡梦中,仿佛是又有人不断地追着自己给介绍对象,自己慌乱不堪地编撰着不找对象的理由,这么多年,这些故事
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但是这些人还是不依不饶,自己只好抱头逃窜,逃呀逃,竟然掉进了一条湍急冰冷的小河里
,身边没有任何可以抓住可以把扶的东西,冻得上下牙齿碰得咯咯响。忽然看到勇从对面游过来,尔冬非常高兴,
但是勇游到自己身边时,却擦肩而过,竟然没看到自己,想喊他,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一抬头,发现爸爸妈妈分
别站在两边的岸上。他向站在左岸的爸爸招手,爸爸却不理他,只忙着和那些介绍对象的人打招呼。一会儿,又满
脸笑嘻嘻地呼唤他上岸,根本不管他在水中的困境。他转脸看妈妈,妈妈手里拿着一件大棉袄,焦急地看着他,对
他的处境却束手无策。后来不知怎地,他就上了岸,好像自己不是成年后的自己,而是又回到了小时候,被妈妈抱
在怀里,用大棉袄劈头盖脑地捂了个严严实实,身体慢慢地暖和了,渐渐地越来越热,越来越热,热得像火烤一样
,好像都透不过气来了,想喊又喊不出来。自己就用力地又登又踹,咕咚一下子就跌到了地上,身上好痛呀。
尔冬觉得有些糊涂,不知自己到底处在哪个时空中。他渐渐地有了点意识,努力地看了看黑洞洞的四周,厨房的方
向有着微弱的灯光。他这时才明白,这是在夜里,这是在自己的家中,身边既没爸爸,也没妈妈。四肢酸疼,浑身
滚烫,他知道自己病了,而且病得不轻。他再一次歪倒在沙发上,吃力地拽过掉在地上的毛毯,胡乱地盖在身上。
他想,自己应该去医院,但是根本没有这个力气。他想给人打个电话来帮忙,但是打给谁呢?多少个无法入睡的寂
寞深夜,早就一遍遍把手机上的通讯录看得捻熟于心,但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可以在这个时间接自己电话的那
个人。尔冬觉得,在自己不需要的事情上,一群人黑压压地包围着自己,但是在自己有困难时却被整个世界遗弃了
,一触碰到这个心结,他的泪水像那开了闸的江河,奔涌而出,一泻千里。从考上大学离开家,这么多年了,他连
眼泪都几乎不曾掉过,不管有多难,总觉得前面的路会越走越宽阔,今天却突然迷惑了:前面怎么忽然看不到路了
呢?他蒙着毛毯一直哭到手脚发麻。
幸好,这么多年里,他已经学会了如何应付这种日子,家里备了药。他摸着黑,迈开酸软的双腿回到卧室,摸摸索
索打开台灯,从床头柜的小药箱中找出退烧药,用半瓶喝剩的矿泉水把药冲进了喉咙。掀开床上冰凉的被褥,连衣
服都没脱就钻了进去。不一会儿又昏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上午十点。退烧药让他出了很多汗,身上又湿又凉很不舒服。虽然温度没那么高了
,但是胸闷气短,身体状况并没有好转。上班是不可能的,于是给办公室拨了电话。接电话的是英姐:“英姐,我
病了,麻烦给请个假。”“好的,没问题。我昨天就注意到你的气色不太好,但是没好意思问。你去看病了么?一
个人可以么?”这句简简单单的问话,霎时间使尔冬心里充满了温暖。也许是生病时的人都比较脆弱,尔冬竟语塞
了,停了几秒,用有点哽咽的语调说:“还行吧。”就挂上了电话。
尔冬继续躺在床上发愁,心里明白应该尽快到医院去,有病就不能耽搁。但浑身疼痛,四肢无力,昨天中午到今天
也没吃多少东西,想想到了医院,挂号、缴费、取药要排一个又一个长龙似的队伍,拍片、化验要楼上楼下地上下
折腾,就更加发愁。过了一会儿,感觉本来已经降下来的体温又在慢慢增高。尔冬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到十一点了
。
突然门铃响了,由于一年到头也没人造访,没人按那门铃,尔冬竟没意识到是有人按自家门铃,响了几次都没去理
会。枕边的手机响了,接通了听到了英姐的声音:“尔冬,我在你家门口,给我来开一下门。”尔冬慌乱地说:“
什么?你在门口?好、好,我去开门。”吃力地爬起来,裹着被子穿过客厅去把门打开了。
被尔冬称为英姐的这个人,其实比他也大不了一岁半岁的,和尔冬成为同事已经快一年了。三十出头了却还没成家
。两个人平时处得不错。从她的身上尔冬体会到,不是只有自己过得不容易,大家各有各的难处,比如剩女。只不
过大家都把话放到肚子里不说罢了。
尔冬给英姐开了门,便累得已经有些气喘嘘嘘。也顾不得应有的礼貌礼节,就又回到了床上躺下了。
英姐跟了进来,看尔冬那憔悴的病容和那虚弱的样子,非常理解他此时的心情,本来么,英姐自己也曾有过如此的
境遇。她明白,很多时候,关心的话是多余的,甚至招人烦。
英姐对尔冬说:“尔冬,你病得不轻,必须去医院。可现在快到中午了,到了那里大夫也该吃饭了。看你这样,早
上肯定也没吃饭,不如我给你做点吃的,吃完饭再去,你说呢?”“我什么也吃不下。”“粥总是应该吃一口的,
再说,我也得吃中饭,恐怕去了医院就得折腾一下午。”说完,也就不再征求尔冬的意见,径直走到厨房,东翻西
翻,找到了合适的东西就开始煮粥。同时顺手把洗碗池里的锅碗瓢勺洗刷干净放到碗橱里,把那些吃剩的乱七八糟
东西都扔到垃圾袋里,放到了大门口,准备一会儿下楼时带出去。又来到客厅,叠起沙发上的毛毯,拿起一块抹布
一边擦茶几,一边把物品放到该放的位置,还时不常地跑到厨房搅一下粥锅。一会儿粥煮熟了,先盖上盖闷一会儿
,让它降温的同时也能变得粘稠些。又从冰箱里翻出了一袋没开封的榨菜,装到小碟子里。等把吃的东西和碗筷在
餐桌上放好时,尔冬出门该穿的大衣鞋帽也都准备得妥妥当当。
尔冬躺在那里一声都不吱,任由英姐去做。但心里感动的不知说啥好。也许是发烧的缘故,他对一切的感觉都是恍
恍惚惚的,觉得像进入到了小时候听的神话故事里---田螺姑娘从墙上的画儿里走了下来,做好了热菜热饭,一会儿
就又该回到画上去了。自己从小是独生子,从学校到工作岗位又很少接触女生,除了妈妈,从来没有人这样伺候过
他。他心想,英姐要是我的亲姐姐有多好,有姐姐的人真幸福呀。
打车到了医院,挂了急诊。医生用听诊器一听就说尔冬得了急性肺炎,埋怨说来的太晚了,让其它检查就都先不用
做,先办住好院手续打上消炎药,然后再一项一项做其他检查。英姐给单位打了电话,让先同事送一张支票来。又
帮尔冬住进病房。看着尔冬打上了吊针,还给他买好了饭票定好了医院供应的晚饭和明天的早餐。问明了护士,知
道病人身边暂时不需要用人了,就对尔冬说:“我先回去把工作安排一下,晚上再来。”转身对邻床伺候病人家的
属说:“大妈,我有点事必须回单位,我弟弟万一有什么需要,麻烦您帮助叫一下护士,拜托了。”尔冬听到了英
姐对人家说自己是她的弟弟,心里暖暖的,但还是像个闷嘴葫芦,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艰难地咧开嘴冲英姐笑了笑
,看着英姐走了出去。
晚上,英姐又来了,买来了矿泉水、酸奶、水果、饼干,还带来了几支鲜花,不枝不蔓的,让人看了很舒服。几瓶
消炎的吊针打下来,尔冬身上好受了许多,下午做了一些化验,除了肺炎,并没有其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