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那些同志孩儿——藕姨

是抱着幻想，觉得孩子年龄还是小，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从那次日记本事件到如今，所有事情不是都一步步向

好的方向发展么？况且那个女孩是那么的聪明懂事，星儿和她在一起是不会受委屈的。

结婚后，桂香留在了农场，星儿他们回到了自己生活的地方。每次母子通话，桂香都能感觉到儿子的情绪不高。母

子连心，所以桂香的心始终都在半空悬挂着。她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在儿子结婚得问题上给他压力。因此，当

接到星儿告诉她准备离婚那个电话时，她由衷地说出了那句话：“其实这一切都不重要，只要你幸福就好！”

莲姨问：“你的哥哥姐姐们到现在都不知道知道星儿的事情么？”“唉，一直都没告诉他们，他们问起怎么还没有

小孩时，就一直都说那个女孩子出国了。不知还回不回来。他们还说，不如离了再找一个，别耽误了要孩子。”“

桂香，你这个人原来有的多封建我知道，当年咱俩磨豆腐时，我看了几眼那几只没谯的小猪，你都恨不得骂我呢，

你为了儿子的幸福，竟然能接受了同性恋的事实，让我感到当妈妈的真是不简单，为孩子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哎呀……怎么说呢？有些心里话也就是能跟你说说。虽然星儿和毛毛都一起过了这么好几年了，我也习惯了。

再说毛毛那孩子又是那么懂事。但是到了外人面前，我心里还是不自在。人家问我，你儿子都30多岁了，怎么离了

婚还没再找？我就不知说什么好。另外，怎么讲呢？……其实我心里头还是挺羡慕别人抱孙子的。有时候在小区里

看到人家抱着小孩，我这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儿。儿子也跟我说，妈，现在科学很发达，啥时候我也给你生个孙子吧

，我说那当然好啊。但是我不会强求他这么做。他们自己都是有行为能力的人，受过高等教育的。作为父母要知道

孩子的幸福在哪里，”莲姨说“我接触的那些孩子里，有的家长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寻死觅活的、断绝关系不认

这个儿子都有。”桂香说：“唉，这些家长也真是想不开，孩子们本身就顶着很大的压力，作为父母，是孩子最亲

的人要替他们缓解这些压力，他既然跟你谈，那就是说实在顶不住压力了，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这一关总是要面

对的。再说，现在都是独生子女，孩子为了躲避婚姻而远离父母，对于父母来说，也是一种痛苦。更甭说有些孩子

的神经比较脆弱，要真是抑郁了，自杀了，真到了那个时候，孩子出事了，再后悔就来不及了。”桂香想了想，又

说：“你要是有机会见到那些孩子，就对他们说，其实家长能不能接受，与他们自身的表现也有很大关系。家长不

能接受他们的生活方式，更多的不是为了自己，主要还是担心他们今后的生活是不是能过得好。如果能做到经济的

自立，人格的自立，我想再想不通的家长，慢慢也能想通的。”停了停，桂香对莲姨说：“你好像对我的心情有很

多担心？其实，我没和和星儿毛毛在一起生活那两年，吃过晚饭后，就一个人孤独的坐在阳台上看着远方直到夜幕

降临，要么就一个人上街散步，一走就是好长的路。现在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挺好的，你就放心吧。”

第二天，吃了中午饭，桂香才勉强同意放莲姨回来。临出来时还千叮咛万嘱咐的，让她一定要常来，因为她成天一

个人在家很闷得慌。莲姨说：“你来北京这么多年了，还没有熟悉周围的环境？除了两个孩子，你总该有自己生活

的圈子吧？”桂香说：“为了两个孩子的秘密，我很少和周边人来往。”

莲姨再一次体会到了桂香作为一个同志妈妈的苦衷，心里一酸，眼泪差点下来。心想：“很多事情，说起来容易，

但是真的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总会有很多别人想不到的难处。很多事看“皮”看不到“瓤”。如果自己的尔冬也是

同志，自己也许还没有桂香处理的好呢。”

莲姨说桂香身体不好，坚决不让她送自己下楼。等快走出大门口的时候，莲姨又回头望了望桂香的窗口，发现桂香

还孤独地站在窗前向自己挥手。

33

莲姨现在成了十足的电脑迷，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然后才是换上拖鞋和家居服。

莲姨进入到自己的博客界面，两天没在家，又收到了不少纸条和留言。由于这两天了解了星儿曾经的坎坷，此时再

看到这些孩子的文字，莲姨仿佛看到一颗颗满目苍夷的心，对他们又增加了一份心疼。

进入了邮箱，再一次翻看额尔敦给他的那封信，当看到他所说的：

“阿姨，您对同志还缺乏了解，我们的生活和异性恋有着天壤之别。树林里有两条路，我被命运逼迫到了人迹罕至

的一条，那是多么的与众不同的一条路。所有的事并不像您想的那么简单。”莲姨觉得如今才真真理解了他的这些

话。莲姨感慨到：同志之路真的是多么的与众不同的一条路。所有的事并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

但是，莲姨仍旧觉得额尔敦的生活状态应该改变，也能够改变。人家星儿不就通过努力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了么

？但是，该怎样去转变？莲姨一时也想不明白。

此时的莲姨起码认识到，额尔敦的生活，不是仅凭他自己的努力就可以改变的。社会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社

会文明程度提高了，每个人在不违法的前提下，都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选择，每个人的选择都能得到应有的尊重，

而不是遭到歧视，相信大多数同志，都能够正大光明地像星儿他们那样过上稳定的家庭生活。就不会像额尔敦这样

得不到一份完整的爱情了。

莲姨油然而生了一种社会责任感，她觉得，命运既然让自己和这样一些孩子的生活道路有了交集，自己就应该为他

们做点什么。于是，莲姨写下了这样一篇博文

《我愿做你们的知己》

当我知道有这样一个人群：

你们没有错，但暂时还得不到大多数人的理解。

你们爱父母，但很多话却没法对父母讲，因为把真话对父母讲了，从此家里便没有了安宁。

你们有异性的姐妹，情同手足，但有些话也无法讲，讲出来对方会睁大惊恐的眼睛。

你们有同性的兄弟，但彼此之间关系微妙，甚至一句话说错，连兄弟都没得做。

因此你虽然有许许多多的朋友。而你却是很少很少有真正的知己。

自从我认识了你们，便有了这样的心愿：我愿做你们的知己！

我愿意：当你遇到挫折时；为你送去温馨的话语，不厌其烦的帮助你

当你意气用事时；心平气和为你摆明事理，而不说一句损你尊严的话。

当你遇到困难时；能为你着想，尽一切来为你排愁解难。

当你愉快时；也会把自己的愉快告诉你，与你共享那份愉快的喜悦。

当你烦恼时；即使我也正处在烦恼之中，我会忘掉自己的烦恼把欢乐带给你。

我愿意：我们之间无须花言巧语，更无须刻意隐瞒自己。

我愿意：为你们牵肠挂肚，

我愿意：为你们默默地奉献自己。

我愿意：做一个园丁，我是幼儿园的阿姨，你们是我满园的花朵，我要为你们尽绵薄之力除草捉虫。

我愿意：看到你们在阳光雨露的滋润下，朵朵芬芳。

我曾想过一心向佛，后来我悟到：心中有佛，什物皆佛，一心向善，佛就在心中。

心中有爱，我就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别人眼中的苦，也会是我心中的福。

请不要将我这种愿望冠以天花乱坠的美名。我很清醒，我不过是有着别人不屑的妇人之仁。

感谢你们，你们使得我余生有了新的价值，你们为我的余生赋予了新的意义！

34

那天莲姨从桂香家回来的时候，下了汽车，莲姨看了看时间，都已经下午三点了。于是站在车站考虑，是直接去买

菜，还是先到家里歇息一会儿再说。看不远处小亮走了过来，他那像鸵鸟一样走路的样子，很容易从人群里人出来

。莲姨刚要和他打招呼，发现紧跟着他身后还有一个人。莲姨心里一哆嗦。这个人是小亮的妈妈自己的同学刘晓莉

。让她吃惊的原因是，如果不是和小亮站在一起，真不敢相信这就是刘晓莉。

莲姨从十几岁就和刘晓丽认识，到如今怎么也有几十年了，对她那要强的性格太了解了。她虽然长相平平，却绝对

拥有一种常人没有的气质。走起路来永远是挺胸抬头，脖子和脊背一条线，喜欢像芭蕾舞演员那样在头顶盘一个高

高的发髻。对人说话虽然是礼貌有加，但脸上露着的那种骄傲的微笑，会把对方从心理上推得很远。她要求自己和

要求别人都很严格，所以她很自信，她相信自己做的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是不会有错的。所以当别人在她面前

不经意间犯的一点小错误，也会招来她轻蔑的一瞥，或是带着尖刻口吻的讥讽。

儿子曾经是她的骄傲。她对自己教育方法很自信，过去同学们坐在一起谈起有关孩子教育问题，刘晓莉也总是一种

介绍成功经验的口气。

如今的她，却像一棵被霜打了的植物，蔫头耷拉脑的没有一点精神头。刘晓莉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自己的老同学，

她本能地想挺起胸，但是努力了半天却没有做到。于是勉强地打点起笑容，冲莲姨点了点头，慌不择言地说：“你

还住在这里？今天没时间了，改天来看你。”说完，拉着小亮想走开。小亮是个心无城府的孩子，他并不理解妈妈

的心思，认真对妈妈说：“妈，你怎么看到了莲姨还急着走？我和莲姨住一个楼呢，莲姨对我可好了，经常让我到

她家里去吃饭。”听了这话，刘晓莉知道莲姨对她家里的情况肯定了如指掌了，那本无血色的脸腾地涨红了，一副

无地自容的样子。莲姨善解人意地对小亮说，你妈妈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想聊天哪天不能聊？等你妈妈有时间再聊

。刘晓莉慌慌张张地点了点头，拉着小亮走了。莲姨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想：孩子犯了错误跌了个跤，爬起来

，拍拍土，可以继续往前走。可是做父母的，却觉得抬不起头来，甚至失去了生活的方向。莲姨明白，刘晓莉这样

的人，各种各样的困难都很难击夸她，唯独不能丢了面子。在她的心里，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晚上，小亮又来串门了，进门就对莲姨说：“莲姨，我发现我都快不认识我妈妈了！”小亮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

有些哽咽了。

“我小的时候她那么宠着我，真是透顶着怕摔着，含口里怕化了。我在看守所里边过着那种生活的时候，时常有离

开这个世界的想法。但是一想起妈妈，心里就暖暖的，妈妈是我的精神支柱。”小亮停下来想了想，像下了决心似

地接着说：“这话我本不该背着我妈妈讲。我本以为离开那里回到了家，就会像从前一样的回到了幸福窝。没想到

，再次见到她，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似地，性格脾气暴躁得很，动不动就发火，对我没有一句好话，成天说，我让她

的生活过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哼，要知道这样，我还不如不出来了。她也不用卖房子，不用欠债。”莲姨说：“小

亮，这就是你不懂事了。你要理解她，你要承认的确是你的错误毁了她的生活。经济上能付出的她全为你付出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你让他在别人面前失去了骄傲的资本，甚至可以说，是失去了尊严。你还不许她抱怨几句？”小亮

说：“我妈今天又硬邦邦地甩给了我几句话。”小亮学着他妈妈的口吻说“你给我记住喽，别急着找什么女朋友，

我们家没钱娶媳妇！”莲姨说：“小亮你应该学会理解人了。你不能只从字面上听你妈妈这句话。你还听不出来么

？她说这话其实是在为你的婚事着急，但是又无能为力，才赌气说这话的。”小亮想了想说：“您说得也是，今天

就是因为提起舅舅家的弟弟下月结婚，我妈妈才对我说这句话的。”

聊了一会儿，小亮逐渐的冷静下来，又恢复了有说有笑的天性。他没心没肺地说：“我要是告诉我妈我根本就不想

娶媳妇，我喜欢男的，她就不着急了。”他这句话把莲姨吓了一跳，赶忙说：“你可不能仓促向她出柜，你目前的

状况和她那脾气，你要是再让她知道了你是同志，后果不堪设想。你妈妈的脾气我了解，经济上的困难难不倒她，

大家都有胳膊有腿，没钱可以再挣，一切都可以慢慢来，困难总会过去的。但是我认为你妈妈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

身上了，你要给她断了希望，让她没了盼头，她可就真活不下去了。”小亮也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认真地说：

“阿姨，您放心，我已经有了朋友的事，我暂时不会和我妈妈说的。”莲姨追问到：“你说什么？你有朋友了？男

的还是女的？”小亮笑呵呵地说：“我是个同志，找的朋友当然是男的了。”

35

从小，小亮就是个循规蹈矩的孩子。在家连吃午饭喝水都按照妈妈的要求去做，上学按照学校老师的要求去做。后

来到了单位，是个国营的大企业，行为也都是有规范的。犯了错误到了看守所，更是令行禁止，错不得半步。所以

，从小到大，今天该干什么，明天该干什么，每一步该怎么走，都有人来告诉小亮，虽然小亮觉得自己就是一只拴

在绳子上的蚂蚱，但还是觉得，有根绳子能让自己安心。

如今小亮回到了家，却觉得再也找不到家的氛围，突然没人管自己了。在妈妈面前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

而且经历了在看守所里的那段恋情，让他更把自己归于小众群体。虽然当地政府给他保密，在他工作的单位没人知

道他现在还是在服刑期间。他还是觉得无法融入同事们的群体中。小亮目前最大的困惑是没有了归属感，自己的那

颗心好像一片飘零的叶子，在半空中随风飘荡。他需要有个人来告诉他，今后的道路该怎么走，今后的生活该怎么

过。他常常想起一首名为《叶子》的歌：

叶子是不会飞翔的翅膀

翅膀是落在天上的叶子

天堂原来应该不是妄想

只是我早已经遗忘

当初怎么开始飞翔

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

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爱情原来的开始是陪伴

但我也渐渐地遗忘

当时是怎样有人陪伴

为了排除烦恼，为了有人陪伴，他在虚拟的网络空间开了一个博客。他想，反正谁也不认识谁，就竹筒倒豆子似地

把自己的那点经历都写上去了。

没想到，来到自己博客留下评论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叫苏秦的人。小亮很感谢他，但是也没太在意。因为在博客里

人来人往，一般是过不了久就会再换一拨人，都是匆匆过客。但是过了一段时间，苏秦总是第一个来看小亮的博，

小亮的沙发永远是他的。小亮回访过苏秦，知道他是个警察，通过他的博文小亮感到他是一个开朗的人，可以使自

己的心情快乐起来，所以和他交了博客好友。针对小亮的博客内容，苏秦给了他不少的忠告。这个人说话的口吻和

内容，让小亮感到似曾相识，他让小亮想起了那个自己由衷敬佩和爱戴的人——小亮在拘留所里曾经的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