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起得再晚一些,饭菜就被丑阿师兄吃完啦!”
我正想着,一贯勤劳的子卿宝贝怎么也会起晚。
寅淼再次不负众望地嚷了起来:“咦,子卿师兄,怎么你跟丑阿师兄一样,也穿错了裤子呢?”
我这会嘴里含的是口粥。桌子又小,这一喷,不光是众人的碗,一桌子人的脸上,都米露均沾。我又大声哈哈干笑了两声。“大家快吃啊!”
没有人理我,他们一个个站起,面无表情地用袖子蹭着面皮,动作那叫一个齐整。
我再看子卿,他小脸红扑扑的,真是可爱到让人心花怒放。
等赶到练功地点,众人早已站好一圈在祝余身边。
整整老脸,挤出笑,找个位置站了,子卿自然也挨着我站了。
我们两个一到,众人的表情就有些奇怪,本来进行中的话题,也停滞了。
我嗓子有些痒,就咳嗽了两声。
寅淼关心地问:“丑阿师兄,你是不是着凉啦?一早上听你咳嗽很多次。”
爷爷的,要你这个死胖子多事。
我咬牙切齿地笑了一下。“没事,可能是换了床不习惯,过两日就好了。”
这不过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哪里知道习惯两个字说出去,会有那样的效果。
就听我家子卿突然叫了我一声。“阿丑。”
一看到他俊俏的小脸,我就忍不住想起昨天晚上——的月亮,不敢多看,又不舍得不看。
然后他噘着诱人的小嘴说:“阿丑,我想到了,昨日夜里的习惯不对。”
我被他的话吓一跳。“什么不对?”
宝贝啊,你能不能不要说什么夜里不夜里的,人家听了很可能会误会的。
(作者:既不是可能,也不是误会……)
我不敢看那些人的脸,只盘算着怎么找个话题把他刚才那句话糊弄过去。
那是因为我不曾料到他下一句会说:
“亲就亲了,你作甚要把舌头也伸进来?”
一圈人,哪怕再努力假装没听见我们谈话的人,也都仿佛被施了定身法。
事已至此,我也只能掩耳盗铃。打个哈哈,看着祝余傻笑一声。
“大师傅,今日我们练什么法术?”
祝余瞟我一眼。“今日传你们石甲术,练成后,可修得一身厚厚的铜墙铁皮。”他特意在厚厚的三个字那里加重了语气,然后突然很温和地笑了。直笑得我心里发毛。
“不过丑阿,我觉得你基本都不用练了,尤其是脸皮。”
第十七章:涧澡
我只能说,我与土系法术八字不合。
这一日祝余教授的石龟术,虽说是土系二级,不过是入门型法术,只是实战中使用频率较高,所以专门选了特别训练。
寅见师兄照例非常标准地完成了祝余的要求,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子卿这个嚣张的家伙,之前一声不吭,轮到最后演示的时候,连咒语都不念,只一瞬周围幕影重重,城墙鳞立;他站立其间,其色森森,仿佛暗夜天神一般,倒是叫我一阵恍惚,这还是我的乖乖小子卿吗?
(作者:他什么时候是你的乖乖小子卿了?)
更让我受不了的是子坤。他倒没搞子卿那么大阵仗,只是给自己整了一身铠甲。只是这铠甲,用得上头戴闹龙垂首紫金盔,身披套大叶龙鳞乌金甲,最后材料还是浮玉山特产汉白玉那么夸张吗?您这是唱戏还是施法啊?
最叫我憋气的,就连最不济的小黄圆寅淼,也能在念念有词后,自身上长出嶙峋棱角,虽说看着像只长满了土豪的箭猪,好歹也有几分威风。
只有我……
“丑阿,”祝余已经笑不出来了,“再来一次。”
我瞥他一眼。“大师傅,还用再试吗?”
嫌我丢的人还不够多吗?
祝余面无表情。“当然,勤能补拙是良训。”
爷爷的,你才拙呢!
我一边肚里暗骂,一边只得乖乖取出天书,乖乖合在手里,乖乖闭眼诵诀。
是的,因为表现实在太差,我一切从头做起。
然后一阵黄沙漫天,我第十八次灰头土脸地站在原地,眨巴着大眼看着祝余。
祝余默默瞟我一眼。“今日就到这里,大家散了吧。”
一句多余话也没有,抬脚走了。
我心里更加不是滋味,连数落一声都懒怠了是吧。
“噗”地一口,把嘴里的灰合着唾沫吐了出去。
这什么土,真是苦。
此时听见子坤轻轻笑了一声,也不知道从身上哪里掏出把扇子摇了起来。
“其实丑阿师弟你别丧气,你也算唤出了石甲,”他一双妙目上下打量着我,“只是这甲,着实薄了些。虽说假以时日,必能有成,但这次五山少杀会么,多半是赶不上了。”
这家伙自那夜之后,完全变了个人。不再谨言慎行,也不再对我回避关注,一有机会,必然狗嘴喷香,让人牙根咬断。
“那是,我丑阿一界贫民,哪来恁多花里胡哨的嫁妆甲胄。”
我不咸不淡地回一句,有人抓住了我手。
却是寅见师兄。
“琼安,子坤师兄说的对,假以时日,你必定可以的,别气馁。”
看着那边子坤含笑得意的臭脸,这话听得我直憋气,但又知道他是一片好意,只得忍下。
“嗯”了一声。
寅见师兄呆呆看我两眼,突然轻声道:“原来你眼珠这么黑,眼白还是浅蓝色的。”
我愣了一下,他头一低,已经放开我手走到一边。
师兄,你的重点总是这样飘忽。
“丑阿师兄,你这个样子,要不要我帮你洗洗?”寅淼兴冲冲地跑过来。
“你看我有那个意思吗?”我尽量摆出一个温和的笑。
人人都当我是口沉井了是吧?一人丢一块石头。
下一秒,一股水箭兜头袭来。
我啼笑皆非,木然站着,任脸上灰土混了水化为泥浆,在身上涂抹。
“寅—淼—师—弟!”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叫他。
“师兄有何吩咐?”他还是一脸忠厚外加殷勤。“水要再大些吗?”
我突然泄了气。算了,谁叫我自己矬呢。
“没事,劳烦你了,不用冲了。”我摆摆手,转身走了。
走得快,心情也不是很好,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惨叫,也懒得管。
“我不是成心的,我真的以为丑阿师兄有那个意思啊!”
走了几步,没见子卿跟上来。
奇怪,以他的脚力,十个寅淼此时也踹飞了。
心里突然有些忐忑,我回头,走了几步,越想越怕,就跑了起来。
正看见子卿一脚把见情势不对上去劝架的寅见师兄踹飞了。
我一个突跃,在空中接住了寅见。
这一脚力道真不小,落地连打两个滚才消解了那股势头。
我低头问一句。“师兄你没事吧?”
寅见脸上似惊似喜似迷糊。看来被踹晕了。
“还好。”
我见他没事,放下人,赶紧走过去拉子卿。
地上的寅淼已然身上青肿成片,嘴角甚至漏出几丝鲜血。
这是子卿打的?
我从旁抱住子卿的腰,使了真力,才拖开了他。
拽着他手,不敢相信。
他眼眸深处那绺红色此刻变得鲜明,一贯冷漠的脸更有几分淡淡的狰狞。
“子卿!”我低喊一声,“你作甚这样踢他?”
子卿好不容易把视线转回来我身上,挑着眉毛,连那只眇了的眼,都满是“你明知故问”的表情。
我知道你看不顺眼他嘲笑我,但是他的嘲笑并不过分,而且说到底,是我自己笨。大家一场师兄弟,这么点子事,至于下那样狠手?
看看地上的寅淼,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
或者,是被此刻凶神附体一般的子卿吓到了。
一直在边上摇着扇子看热闹的子坤笑了笑。“看来暂时没戏看了。”伸个懒腰,款款作势要走。
子卿一甩手挣脱我,直接冲着他背影就过去了。
我心想不好,这要打起来了,吃亏的不知道是谁,而且动静会太大。真到师傅那层面,别说道理上讲不过去,子卿的背景都没人家硬。
扑过去想从后背抓住他,可是这家伙身手快得紧,又是一意要教训子坤,这一下人没抓到,“刺啦”一声,只将他背上半幅衣裳撕裂下来。
我看着他的背,张大嘴,呆在当场。
子卿被我这么一阻,顿住身形,怒而转身,很不耐烦地闷喝一声:“你干什么?”
走在他前面的子坤此时正好回头,然后人也像僵住一般,一样瞪大了眼。
此时子卿的背正对上他。
原本光洁遒劲的白皙肌肤上,现出一片庞杂繁复的青色花纹。
是一条龙。
他以前背上并没有这个图案,我偷看过他洗澡。
(作者:……)
“蟠龙印……”子坤面色大变,声音发颤,“你居然是龙神后裔!”
我看着子卿,此时他的眼滚着阵阵血红情绪,狠狠瞪了我一眼,两袖一拂,身子就飞起来,大步流星地消失在空中。
“什么是蟠龙印?”我忍不住问子坤。
他看我一眼,脸色还是煞白。“龙神后裔修炼成龙需五个阶段。背上出龙纹身,此为蟠龙;幻化龙形,但未长角的,此为螭龙;长了角以后称虬龙;长出鳞以后称蛟龙;最后是长翼,称应龙。”
“可是按子卿的年岁修行,不该是蟠龙吧?”寅见此时也醒过神,走上前插了一句。
子坤点点头。“没错,以他现在的年岁,根本不可能修成蟠龙,”他看看我们两个,淡淡道:“惟一的解释,就是封印。”
“封印?”我有些迷糊了。
子坤点头,很肯定地说:“对,封印。有人用高级策轮法封印了他体内的龙神之力。”
寅见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子卿师兄一直学不成心法,而一旦学成就有如斯威力……原来如此。”
我想起之前子卿曾说过,他突然能放法,是因为嘲风殿下给他施了法术,莫非就是他封印了子卿?
子坤犹自皱着眉头。“若说是龙神后裔,又怎会身负残疾?而且他分明无父无母,乞罗大地除了白帝夜帝两支,却也未曾听说过有别系龙神族……”
我只听得心中萧索。“龙神后裔,为何不能身负残疾?”
子坤看看我,轻蔑地摇两下扇子。“龙神后裔是何等身份力量?怎会被人打成残废?若说是天生,更不可能,龙神乃天命贵族,最崇尚美与力量,仙力越高,地位越尊崇者,样貌就越完美,怎可能眇目瘸腿,除非是什么先天不足的邪龙旁支,为天所谴……”
我不待他说完,一掌拍向他肩头。“讲话莫要过头。”
子坤微微侧身避过,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说句实话都听不得么?”
我看他一眼,眼神或者不甚友好。
他身子顿了顿,如有所觉,突然低头看向之前差点被我拍到的地方。
“嗖——”一声,一团火苗蹿出,他“啊”地一声低呼,赶紧偏头,却也差点被火烧眉毛。然后两指迅速点向那起火处,一个凝冰决,止住火势,但肩膀处衣裳已然烧化一块,露出里面晶莹肌肤。
“你居然会三昧真火?”他哑着嗓子道。
我袖手而笑。“嘿呦,想不到我这下等小民的萤火手段,也差点烧到我们先天很足的神君后裔,真是意外啊!”
这一次,子坤没有反唇相讥,只将一对琥珀流光双瞳直直看着我。
我目光下扫,瞥见他烧化的衣裳下露出的凝脂样浑圆肩头,鬼使神差一般,伸手摸了一把。
“果然神君后裔,美丽得紧呢。”
子坤眉毛高挑,脸上乍红乍青。“你,好大的胆子!”
我凑近他,又低声说了句:“火烧眉毛,且顾眼下。”
在他回过神之前,赶紧溜之大吉,临走前转身看一下一边皱着眉头默默看着我的寅见师兄。一脸不以为然的忧虑。
我冲他吐下舌头。“寅见师兄,帮忙照看下寅淼师弟!”
撒丫狂奔。
子卿,你去了哪里?
什么邪龙作祟,天命残废,什么无父无母,注定孤独,我可不管那么多。
你只要有我陪着就行。
找遍西院,练功场,五棵松,甚至思过崖都去了,并没有看到子卿身影。
回想起他离开时愤怒受伤的眼神,虽然不知缘由,总是莫名揪心疼痛。
子卿,这种时候,只要被我抱着就好了。
是谁封印的你,日后总能查出来,我们封回他就是。
再不够,将他五花大捆,压到招摇山下。
谁害你瘸腿眇目,即使是天命,我也要逆天教训一番。
直奔得满身臭汗,只见空山寂寂。
我站在一处断崖,烦躁地擦把汗,低头看手,泥痕道道。
头先施法搞得满身尘土,及后又是水又是汗,此时念及,方觉浑身粘腻异常,痕痒难当。这会子招摇山上浴室早关了,却到哪里寻个地方洗个澡?
光冲不过瘾,最好是有一池子水给我扑腾。
心念一转,对了,这崖上望仙涧,不正有一潭子碧波清水,反正我也习得了飞升术。
一念及此,更不多想。低头默默回想祝余教授的飞升口诀。果然异气流荡,两腋生风,整个人飘了起来。我不敢过于欢喜,只静静凝神调息,慢慢地手脚并用,向头顶云层游去。
等脚终于踩到飘渺境底层山土,一块石头落地,不由欢呼一声。
抬头看向望仙涧。
此时已是入夜,冰轮高挂,照耀飞流溅玉,闪烁澎湃炫目光华,那池碧水更似宝石诱人。我心里暗悔,怎的不早生想到这个宝地。
一路快跑,一路等不及地脱着衣裳,扔在沿途。
等到了池边,已经一身精光,直接一跃。
奇怪奇怪,我明明不会水,为甚会这般大胆跳下池来?
这水虽则碧透,但望之难辨深浅,我居然就这么跳了下来。
而跳完站直身子,才发现水只到自己胸口。
刚才不及细想,总觉这动作熟极而流。
算了,碧水当前,洗濯为快。
我掬水泼面,又将整个人没入水中,直到憋不住气,才又探出脑袋。用力甩甩头发,飞珠溅玉。
到招摇山这么久,要属这个澡,洗得最是畅快。
我这毛病在渔村里就有了。
我那娘总说,琼安啊,看你这么爱干净,哪想到你是我们的娃呢。
老四他们则笑我女人一样,正经游泳不会,偏生这么爱美。
“明明是个丑八怪!哪里来这样高贵脾气。”
是啊,哪里来的呢?
只记得有人说过:“我就喜欢你香喷喷的,摸着舒服。”
为这一句,我一直都要香喷喷的。
我洗得差不多了,选个水更浅的地方,将背倚靠在一块涧石上。
山涧寂静无风,只水声涓涓,自池中望天,夜色空茫。
不由发起呆来。
子卿身上摸着也很舒服,香不香么,下次定要抓来闻一闻。
唉,也不知道这小子去了哪里。
心里一时放松,一时收缩,正怔忪间,听到一人的脚步声。
咦,这么晚了,却是谁和我一样,来到这里?
我只是屏息静听。
那人脚步不疾不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仿佛走进人心里,光听着就威仪十足。
我捧着胸口,听得他走到涧边,听着他悉悉索索脱去身上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