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一大跳。“二师傅!”
他看了我一眼。“你大师傅给他使了闭息术,为什么?”
他使的法术,你怎么不问他?
恭谨地请教:“丑阿愚钝,不知何为闭息术?”
“让受术者无知无觉,不受外来侵害的一种应急法术,只是这术耽搁不得,过了时辰,人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我要晚到半个时辰,寅淼焉有命在?”
我听到一半就知道了,这祝大人对我真有信心,唯恐我把寅淼练习废了。
不由苦笑。
此时听得“嗯——”的一声,却是寅淼悠悠醒转。
睁眼,揉眼,瞪眼。
“丑,丑阿师兄,我不是成心的,你叫子卿师兄别打我……啊,二师傅!”
赶紧地滚下床,行礼。
迷谷皱紧眉头,横了我一眼,对着寅淼:“是子卿打的?”
寅淼偷看我一下,轻轻点头。
“他为什么打你?”迷谷的声音本有几分不耐烦,突然变调,“你的脸——谁给你施的障眼法?”
寅淼一脸愕然。“什么障眼法?”
我只是偏过头,忍笑。
没想到,不知不觉里,还学成了障眼法。
此时眼前白光一闪,却见一只白色光雀翩然飞进丹室。
“咦,这是什么?”我伸手预捉。
“啊!莫妄动!”
我回头,却见迷谷的棺材脸上闪过一丝惊惶。
他手抄过那光雀,吹一口气。
光雀幻化成字:招摇山结界已破,黑齿客来。
迷谷面色终于变了。
“怪不得祝余不在,你们两个,好生在这里待着别动,有黑齿国刺客潜入招摇山。”
说罢人即刻冲出门外。
在招摇山这些日子,十日与黑齿的战事,似乎离得很远,没想到,今日这刺客居然敢深入十日腹地,仙家重界,当真是胆大包天。
等等,目下子卿独个待在思过崖,万一他遭遇那黑齿刺客?
一念及此,不由心急如焚。
我片刻也坐不下去,急急奔出丹室。
“师兄,二师傅叫我们莫要乱跑!”寅淼急得自窗户探出头来。
“那你就听话,好好待着别动!”
我使出全力,连飞带跃,极速赶往思过崖。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极为忐忑,仿佛有什么很不好的事要发生。
思过崖上并无半个人影,我四处张望,更加烦躁。
想一想,跳下崖,转往思过洞跑去。
果然未到洞口,就听得里面有人的声响。
“我找得你好苦,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只道永远见不到了,却听祸斗说你在这里,我真是……果然……”
“这都是真的吧,不如你咬我一口……”
一个陌生清脆的声音,几分嗲意,又几分多情。这是谁?
听着好生恶心。
“你做什么?”有人冷冷地说了一句。
这四个字入耳,我眼里泪都差点落下。
子卿,你真的在。
走上两步,到洞口,刚要喊一声子卿,看到洞里的场景,一时脑子停止了转动。
简陋的石床上此刻春意盎然。
一个着丝样长袍的身影正跨坐在平躺着那人身上。
那袍子色艳如火,烧灼了我的眼,而被他严丝合缝纠缠着的那个,半匹青丝从床头洒落,上半身袍子露出单肩,其余一团白色混乱在旁。
那挺秀的鼻梁,一望而知,是子卿。
而他薄而微翘的唇,此际正被身上那红袍人含在嘴里。
“你们……在做什么?”我艰难地问了一句,声音止不住发哑,颤抖。
听到我的声音,子卿霍然睁大眼,一把推开身上的人。“阿丑。”
那红袍人怔了一下,回过头来。
一张明艳到极致的脸。十五六岁年纪,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翠。
最诡异的,是一对赤红的眼。
朱厌的眼尚带几分棕黑,她这对瞳仁,纯粹的红,一如她身上的袍子,没有一丝杂色。
“你是谁?”她眼里满含戒备敌意。
我笑着慢慢走过去。“子卿,为什么不告诉你的新朋友,我是谁?”
第十九章:蛮蛮
子卿看看她,又看看我。
“他是阿丑。”
语气倒没半点慌张。
那红袍女子突然莞尔一笑,霎时洞内满是春光。
她伸右手勾住子卿脖子,歪着脑袋,整个人倚靠在他身上,另一个手钻进子卿胸口半敞的衣襟,轻轻摩挲。
我有些恍惚。还真没想过,有一天,会在招摇山上,看到另一个人,在我面前,做这样我琼安每天做梦都在做的事。
“丑阿丑阿,果然够丑的。他居然是你朋友吗?”红袍女笑着,眼里却有寒意。
我怒极反笑。大步走上去,一面说:“子卿你害什么羞,为什么不告诉这位姑娘,我是你的爱人呢?”一面上手揪住那红袍女胸口衣裳,使劲往外一扯。
“你做甚么?”她惊怒尖叫。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上手。
我一扯不动,暗用真力,笑着又是一下。“没什么,只是你坐的这位置,天下只有我坐得!”
“你?你这个丑八怪,还想染指我家……”她鄙夷的话才说一半,“刺啦”一声,却是那袍子不经扯,就这么被我撕破了半幅。
她里面未着寸褛,这一下,露出玉般晶莹肌肤,其上两点嫣红。
她呆住,我呆住,只子卿面色不变。
“你!你这个流氓!”红袍女气得脸与衣裳作了一色。“我这衣裳是用不周山上彩鹦鹉最红的一根羽毛织就,抓了万万只,织了两百年方得一件!你居然撕破了……”
是的,此红袍呆住,是因为心疼袍子。
而我呆住,是因为看到她的胸脯,脂腻莹滑外,平坦如镜。
这红袍,居然是只公的。
他还在那唠叨个不住,我上去就给他一记耳光。
“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亲什么亲?”
说完这句,只觉子卿的目光灼灼烧到我身上。
我微微一怔,那红袍被我那一耳光打得急欲暴起,谁知一跳之下,突然满脸通红,又跌回子卿身上,“嗯,嗯”哼哼了几声。
叫得这般妖娆,哪里像只公的!
我实在听不下去,伸手又去拉他,想将他推开。
这一番衣襟牵扯,我突然发现,子卿的手里,抓着一个东西。
那东西堪堪被他握住,另一边尚连着红袍。
换句话说,这东西,长在红袍身上。
我的手像摸到滚油一般,急速撤守。
全身的血霎时涌上脑袋,鼻尖一热,滴下数点粘腻的液体。
爷爷的,我气得浑身发抖。又不是抓着我的……我激动什么?
“子卿,你手里抓着……作甚!”
那红袍也满脸春情还微微带点羞意看着他。
直看得我邪火乱窜。
“他妈的快放开!”
子卿愣一下,松手。淡淡“哦”了一声说:“我只是顺手。”
我跟红袍又都呆住了。
我只是顺手。
他只是顺手。
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怎么就从来不顺手?
(作者:……
胸口无数压抑的情绪,仿佛小刀一般,在我的心上片片剐蹭。
“那你亲他,也是顺口?”明知道问了可能更痛,但是我忍不住不问。
我的子卿,傻是傻一点,但他怎么会惦记别人不要我。
子卿的眼眸又泛出红光,不明的混乱情绪滚动。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他很熟悉,你不是说,朋友都是亲来亲去的吗?”
报应,这是报应吧。
我点点头,牙咬着下唇,咬得嘴里有了血腥味,也不留意。
揪起红袍的一个胳膊,就往洞外扯。
“你干什么?干什么?”这红袍看着厉害,实则身轻力薄,我一路直把他拖出思过洞,拖上思过崖前空地,然后重重往地上一扔。
我的思过洞,是很干净的。
眼角余光留意到,子卿整了整衣服跟了上来。
子卿真的是有几分古怪。
难道解了封印,人心也会变吗?
我心里一阵尖锐的痛,浊气上来,狠狠一脚踩在刚刚立起的红袍身上。
这一脚真的不轻,而且没想到他完全不躲,直将他踹出几米,喷出一口鲜血。
我倒是呆了一下。
这红袍,怎么如此不济?
但是不济是好事。
我琼安打架,向来喜欢捏软柿子。
我走上前,等他慢慢坐起,腿一抬,又是一脚。
“啊——”他惨叫一声,再喷一口鲜血。
我又上前,这红袍也傻,费了半天劲,居然又坐起来。
明知道坐起来,只不过是再吃我一脚。
飞起,喷血,这次都不再有力气叫唤。
所以得找块空地。
看红毛又在挣扎着起身,我微微偏头,打量他。
真傻,如果是我,早就装昏了。
但指望我体会你的坚强,同情你的孱弱?
真是笑话。
我一条腿屈起,只待他再次坐直。
他终于坐直了,我的腿却被人抱住。
我眼圈立时很红,只是不想看这个人。
子卿,你终于忍不住了是吧。
“你打就打,别伤他性命。”子卿听着依旧淡淡的话,其实压抑了担忧。
我听出来了,我怎么会听不出来。
因为以前他对我,也是这个样子。
我慢慢收回脚,笑:“是吗?你作甚怕我伤他性命?”
“我总觉得,”子卿皱着眉头,微微偏着脑袋,那苦恼的小模样啊,真是招人。
“我总觉得,他是我一个很重要的人。”他说。
我愣了一下。吸气半日,扯一个笑,花了恁多力气。
“哦,这样啊,那我呢?”我终于看着他,很认真地问,“我是你什么人?”
是啊,我是你什么人?
“你……”他的眉头锁得更深。“你是阿丑。招摇山上属你跟我最亲近。”
嗯,说得对,我是阿丑,招摇山上跟你最亲近的阿丑。
照理说,我应该很满意这个答案,都说最亲近了,为什么还是心里一点点变冷。
冷得手脚都要抖起来。
我点点头。“是这样啊,我是你招摇山上最亲近的人,只是在招摇山上对吧?”
子卿只是沉默不语。
此时那红袍哼了一声,又试图站起来。
子卿忍不住伸手去扶。
妈的,你说我都大方得不计较你们刚才在洞里搂搂抱抱亲亲热热,现在这又算什么啊?我不能看子卿,我真的不能看他对别人温柔。
以前他态度不好,我曾经想过劝说,对师兄弟们要稍微客气点,现在想来真是有病。其实那样很好,就得对他们冷酷,就得对他们无理。子卿的温柔,只能给我一个人。
我不看子卿,所以只能看着红袍。因为子卿搀他,两只赤红的眼立时蓄满了泪。
装吧,装吧,刚才被我那么踢都没事。
我牙根发痒,想都没想,又是一脚临门。
这一脚,我存了心要废掉他。
就在我鞋面要贴到红袍身子的刹那,空中突然一道粗猛的火线烧来,差点将我卷入火团。一股大力,我的人像断线的无主折骨风筝一般,飞出去很远,重重落地。
“噗——”狂喷一口鲜血。
“蛮蛮,你怎么样?蛮蛮,你怎么样?”
有一个熟悉的红毛小子正抱住那红袍,心慌意乱地叫唤着。
蛮蛮,这个什么蛮蛮,原来朱厌也认得红袍。
曾以为朱厌也算是我琼安的朋友了,只是一见这蛮蛮,他二话不说,就攻击我。
不怪他,人能分三六九等,自然也有亲疏远近。
我动动嘴,舌头很痛,刚才跌落的时候自己咬到了。
不过这痛不厉害,比起心里的绞,根本算不了什么。
虽然朱厌冲我出了手,但真正把我踢飞的,是子卿。
我呆呆地看着那边挺拔的身影。
依旧白衣猎猎,墨发森森。
璀璨的眼看着我,面无表情。
仿佛第一次见面。
只是,子卿,你这一脚,比第一次踹我,还要远。
我闭上眼睛,叹口气。果然,一切不过是我一厢情愿。
“你怎么下手怎么狠!你知不知道,他强闯招摇山结界,早已受了重伤,哪里还禁得起你这般踢他!”朱厌冲我嚷着,脸上鸟泪纵横。
“很心疼吧,”我勉强笑一下,不是笑不出,是突然没了气力。“其实我也不想踢他。”
朱厌闻言一愣,可能也觉得刚才自己态度不是很好,有些期期艾艾。“丑阿。”
“我早该一把火烧了他。”
我坐在地上,指尖一捻,一团蓝色火焰瞬间窜起。
“你待怎地?”朱厌看着那火,脸色都变了。
我嘻嘻笑着,慢慢站起身子。“我待怎地,作为招摇山的弟子,歼灭这个擅闯十日国的黑齿刺客,难道不应该吗?”
我把手挪近脸,我的脸被蓝色的火一印,看着肯定更狰狞了吧。
“你不要,不要!”朱厌抱着红袍瑟瑟发抖,“你这是三昧真火,他现在这个样子,要是被烧到了,会元神俱灭的!”
“元神俱灭,不好吗?”我淡淡地道,“从此了无牵挂。”
手一抬,火就出去了。
“不要!”我只见朱厌整个身子盖在红袍身上。
他也真够傻的。
突然兜头一澎金砂落下,盖灭了朱厌和红袍身上火苗。
我心里笑,终于来了吧。我就知道,这一小把火,伤不了你们。
我只是想看看,那个人,是不是还会再上来踢我一脚。
想到这里,忍不住看向子卿。
还是原地站着,还是面无表情,见我看他,立刻看回我,目光深不见底。
我笑一下,转开脑袋。
真的不行,看一眼,哪怕只吸口气,肺里就有刀扎一样。
“蛮蛮?”嘲风走在前头,微微皱起眉头。“破坏招摇山结界的,就是你吗?”
“丑阿,你怎么样?”跟在嘲风后面的祝余见我面色不对,匆忙上前。
“没事。”我摇摇头。
“殿下,蛮蛮没有恶意,他,他不过是来看我的,殿下!”朱厌一见嘲风就慌了神。
“你莫要求他。”红袍终于歇回一口气,转对着招摇山的主人,竖着眉毛道:“嘲风,今日既然落到你手上,要杀要剐,我蛮蛮不会有半句话多!”
嘲风看他们两眼,只是淡淡道:“是吗,我这啥还没说呢,你已经讲了这么多句了,还话不多?”
“你!”蛮蛮一时憋气,“你这人嘴怎么还那么欠啊?”
嘲风懒洋洋地袖起手。“说吧,不周山上没肉吃了吗?巴巴地跑那么老远来招摇干什么?”
“我——”蛮蛮偷瞄一眼边上的子卿,低了头。“我就是无聊闲得。”
“是吗?”嘲风手指点着下巴,“这么无聊,来招摇寻刺激了啊,那我怎么能让你失望呢?”
“丑阿。”怎么突然叫我?
“弟子在,殿下有何吩咐?”
“我命令你以招摇弟子身份,用三昧真火,剿灭潜入招摇山,破坏上仙结界的黑齿国使徒——蛮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