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终于没有任何搞怪,顺利把肉送进了嘴。
喷香烟韧,滋味甚是不错。
卯丁看了我半日,终于也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就一口,怪叫一声,滚倒在地。
他手里的肉脯则“嗖”一声窜起空中,幻化为一道金粉。
“这是本殿赏给亲爱的丑阿的肉脯,别人妄想染指。”
我忍着笑,拉起倒在地上的卯丁,那嘴唇,早肿得像两个小山包一样。
对上他愤怨又不敢怒的眼,终于笑出了声。
这个嘲风殿下,真是有意思。
这样也好,可以名正言顺吃独食。
高兴,高兴。
吃饱了肉,我拿起甘宁给我的包裹,里面是一件明黄长袍,只是袖口和领口镶了金线,当是为了和寅字辈的区别。
随手放在一边,见包裹里还有两片薄薄的书页,就拿起来看。
“这是什么?”
“无字天书。”卯丁还盯着我的衣裳看,眼里有些羡慕,也有几分黯然。
“你是跟我说,这玩意儿,是书?”我敲敲那两页纸片。
书这个东西,我家虽然没有,但村子里有个私塾里的老先生。
所以我还是见过的。有薄的册子,也有厚的竹简。
我现在手里这个东西,明摆着是两层皮,半个字没有,居然是书?
“对,五山每个弟子都有一本。”
“这个,怎么看?”
卯丁指手画脚了半日。
我叹口气。“卯丁,你就不会拿自己的出来示范一下?”
他吐吐舌头,笑着从枕头底下也拿出两片黑漆漆的书皮。
双手合十,将书皮握在手心。
面色一正,凝神盯着手。
片刻,我就见他手心里散出微弱黄色光芒,他两手各抓一片书皮慢慢打开。
此时两层皮间出现丝缎般半透明光晕,仿佛书页一般。
卯丁嘴里念念有词,书页上开始闪现字符,跳动组合。
等排列整齐后,卯丁对着我一笑,我面前出现一盆雪白的馒头,发散诱人热气。
我忍不住伸手去抓,一触到那馒头,即刻画作一道白烟。
假的。
此时卯丁已经收了书。
“厉害啊!卯丁,我认识你这么久,现在才真的感觉,你也是个仙家子弟。”
虽然拿假馒头骗我不厚道,但是这样的表演,非常生动。
卯丁有些腼腆地解释。“我这只是最初级的障眼法,要是练深了,你就真的能摸到,还能吃出馒头味,只是不能饱肚而已。”
这么神?我暗下决心,这个法术必得好好练习。
“这天书平日是无形的,上仙法课时,师傅教了口诀,你手持书皮,潜心默念记下了,日后回来再握着书皮打开,就能显像出来。如果身体与书的契合度高,不光会出字,仙法施展时的效果和施展步骤图都会显现呢。”
“是么?这书莫非也是有灵性的?”
“那是。这是长留山上的万年柳做的书皮,又注入了白帝的意念,最是有灵性不过。”
“长留山?”我只听过十日国的五大仙山,长留山又是在哪里?
“你居然不知道长留山?”卯丁又瞪眼,这家伙可是知道自己眼睛大,没事就瞪两下。
“长留山是飘渺境顶峰,白帝寝宫所在,最是十日国灵力高企之地。”
我翻着那两片书皮。“是不是每次施法,都得把这东西拿出来啊?”
“是。”卯丁郑重地重新把自己那两片塞到枕头底下。
“那不是很麻烦?”我想着两军对战时,打得正酣,甲跟乙说,等等,我要施法了,然后好整以暇地从怀里掏出这两片宝贝。太可笑了。
“法术练熟了,不用像我刚才那样花那么长时间,而且,有些用意念就可以启动。”
卯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我瞟他一眼。唉,跟后进生一起住,就是这点麻烦。
“这书什么法术都能用?”
“上界的基础法术是金木水火土五系。每个弟子修炼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擅长哪系,”顿了一下,“也有的都不擅长,也有的都很擅长,这个是要修炼后,看你和天书的契合度决定的。”
我“哦”了一声,坐着无聊,学卯丁一样把天书合在手心,凝神看着,假作念念有词。
再也没想到,这书突然倏地蹿出一道白光。
吓我一大跳,赶紧松手。
“啪哒!”一声,天书掉在地上。
“爷爷的,这怎么回事?”
我惊魂未定,在看对面的卯丁,居然脸色煞白。
“卯丁,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卯丁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我,眼色十分复杂。
“喂,别这么肉麻兮兮地看着我,快说刚才是怎么了?”
“你知道一个弟子拿到天书,通常要修炼多久才能自行放光使用吗?”卯丁的嗓子有些哑。
“我怎么知道,直说就是了。”
“一百年!琼安,一百年!而我,花了一百五十年。”卯丁艰涩地说,“我知道最快的人,也花了六十年。可是你……”他顿一下,“琼安,你之前真的没有修过仙吗?”
我又占到便宜了。笑。“没有。”
除非躺在床上两日粒米未进也算修仙。
“那你你……”他说不下去了。
“都说了我有仙缘了,”我有些不耐烦,“不信?”
这话一开始不过是随便讲,现在,说多几次,连我自己也开始有些信了。
我弯腰捡起那两片天书。
“琼安,你再像刚才那样来一次吧。”卯丁平静下来,带点兴奋地要求。
“哦。”我就照刚才那样来了一次。
不过微一沉吟,书中就闪现一道白光。
只是这次我有了准备,书就没掉落。
再抬头看卯丁的脸,不出所料,又激动了。
“你又有什么惊人发现了?”
这家伙,除了笨点,爱一惊一乍,也没啥优点了。
“金木水火土,是基础仙法。当基础仙法修炼到某个程度时,有机缘的弟子,当能修到两种高级仙法。一为光系,一为暗系。”卯丁看着我,放慢了速度。“修炼光系仙法的弟子,手持天书时,即会发出白光。”顿一下,“就跟你刚才一样。”
“这么说我是光仙?”
光仙丑阿。光鲜,还丑啊。这名号可不怎么地。
“光系魔法可以修什么法术?”
“其他仙法会发什么光?”
“卯丁你是什么系?”
“寅见他们呢?那些殿下呢?”
一串连珠问后,总结如下。
金木水火土,各仙术系对应黄绿蓝红棕色光。
一般卯字辈弟子专修一系,而寅字辈弟子通常双修两系。
比较出色的寅字辈弟子可以修多系,主攻两系。
但整个招摇山没有一个寅字辈弟子习得光系或者暗系高级仙法。
此两法分别对应白光和黑烟。
祝余大师傅主光系和土系。
迷谷二师傅主暗系和火系。
嘲风殿下是五行通吃,光暗双行,但最擅长的是光系和金系仙法。
其他殿下情况暂时不详。
但据说整个十日国除了日帝外,嘲风的战斗力是最强的。
嗯,怪不得他平日行事也比那几个拉风些。
实力决定地位。
别看我总结的扼要,事实上听卯丁解说这一切足足花费了一个多时辰,还得不时打断他的回忆——我看多半是道听途说,还得无视他过度的形容——没见过市面的末等生就是这样。
(作者:十几年只生活在小渔村的人……)
到最后直听得我哈欠连连。
于是卯丁说:“琼安,今日先歇下吧,明日还有早课,其他的以后我慢慢说与你……”
话没说完,我销魂的呼噜声已经响起,也没空了解何为早课。
他苦笑一下,又默默打量我一会,吹熄了油灯。
那一绺人间烟火香啊……
第七章:遁地
“丑阿,不如你试一下吧。”
祝余冲我微笑。
今日早课,上的是祝余的遁地术。
本来我应该跟其他新晋弟子一起学基础的,但鉴于我的辈分,两位师傅就建议我跟一众老弟子一同学习,至于基础问题么,祝余的意思是,中间顺便抽空单独辅导下就行。
以我的仙力,很快就能搞定,无谓和新弟子一起耗费时间。
爷爷的,说的是轻巧。
以我的仙力,我有个什么鬼仙力了?摸到那石头会发光,也不是我让的。
招摇山五系仙法除了基础心经外尚分三级,遁地术已属土系二级,我一个啥都不会的,从何演示起?
我看着祝余那终年不变的笑容,暗骂一声老狐狸。
分明是见我头先瞌睡,给我小鞋穿。
早上被卯丁叫醒,很有几分迷糊。
我睡不够的时候,脾气是很暴躁的。
等上课时站在卯丁对面,才注意到他脸上好大一块青,见我看他,颇有几分委屈地撇嘴。
一面想笑,一面也有些不好意思。
就这么眉来眼去一下,自然漏听了几句祝余的教导。
“丑阿?”祝余又加一句。
我只能上前一步。
遁地术,如果我会遁地术,一早钻了地缝,还用站在这里丢人。
“请师傅再念一遍心法。”罢了,死马当活马溜吧。
祝余微笑,嘴里叽里咕噜一阵。
我默默记着,跟着重复了一遍,手也似是而非地摆弄两下。
果然不出所料,除了一阵山里自有的阴风,啥也没发生。
我还是玉树临风、茕茕孑立在当场。
祝余也不生气,转身对着那班幸灾乐祸,笑盈盈看热闹的家伙。
“谁有兴趣来示范一下?”
还真有人高高举起胳膊。“我来!”
回头看,是寅宕。
他得意地飞我一眼,站在试炼场中央,手捧天书,念念有词。
一忽儿的功夫,眼前狂沙大作,裹住了他整个身子,然后那团沙越转越小,直至消失。
此时试炼场上,寅宕的人影也跟着消失不见,只余地上一个土漩涡。
其他师兄弟纷纷鼓掌。
祝余走到我身边。
“如何?”
我心里有气。“不如何。”
“哦?”祝余一脸兴味盎然,“此话怎讲?”
我指着地上漩涡说:“施法时动静太大,拘于形式,此其一;施法毕不懂善后,形迹尽露,此其二。”走到场上无端鼓出来的一个土包,用力跺了两脚。
没一刻,寅宕吱哇乱叫地从里面钻出来,抓着我衣服就要打。
祝余栏下他,将他请回了队列。
“你们丑阿师兄虽然不会仙法,这道理说得倒很实在。学法术一定要讲究活学活用,光会念咒不算本事,自己课下好好体会了。”
一众师兄弟课间小憩去了,我也想跟着找个树墩歇一会子,却被祝余叫住。
“丑阿,你等等。”
“大师傅有何吩咐?”我恭谨地鞠了一礼。
祝余站到我面前,笑了一声。
“你心里烦我的紧吧?必然以为我之前是故意让你出丑。”
“弟子不敢妄测师傅意图。”难道你不是故意?
“我的确是故意让你出丑。”祝余说着,压低了声音,“这也是为了你好。”
我气得翻了个白眼,正要问他如何为了我好。祝余话锋一转说:“好了,我先传你基础心经口诀。记清楚了,我只念一遍。”语毕面色一正,嘴里开始喃喃复述。
我知道这心经是招摇山上一切仙法的基础,那是非学好不可的,也就收了玩心杂念,一时屏息养气,跟着专注诵读了一遍。
祝余念完那咒,又吩咐了一句。“你拿出天书记了。这几日睡前记得重复诵读,丹田小周天别停下,以你资质,不出一月,必然大成。这东西练好了,其他什么,都是事半功倍。”说完又笑一下,走开了。
我自怀里取出天书合在掌心,闭目凝神,将那基础心经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此时丹田隐然有气徘徊。如此两次,灵台镜明,只觉呼吸都悠长深邃些了。
“琼安!”
我将天书放回怀里,冲向我跑来的卯丁一笑。
“怎么了,丁大妈?”
卯丁瞥我一眼。“你还笑我,亏我好心来教你遁地术。”
“哦?”我还真有些好奇,这个末等生,难不成真学会了遁地术?
虽然自己没那本事,我大概也能看出,目前为止,这一拨五十来人里,真学会这法术的,十停里面有三停也是难得了。
卯丁认真地看我一眼。“琼安你仔细看着。”
掏书,闭眼,嘴里开始诵咏遁地术的口诀。
我仔细听着,渐渐肃然。
这小子,口诀倒是背得一字不差,按理说这记性,也不算太差了。
此时卯丁已念到关键时刻,低喝一声,人倏地变矮。
我低头一看,愣了一会,大笑起来。
笑得肚肠都搅到一起了。
只见卯丁半截身子在地上,半截身子在地下。
我以前老听村里的老头老太们,说自己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
原来就是说的此时的卯丁。
卯丁一脸尴尬。“琼安你别笑,估计是刚才哪个步骤疏忽了,再来一遍定然不会这样。”
手伸给我,我忍着笑,用力将他拉起。
卯丁也不多说,取出天书,两手合住,重新念起口诀。
须臾,一道黄光。
我滚倒在地,笑得直打跌。
哎呦我地个娘喂。
此时的卯丁仍是半截身子入土,只是这次露出在上面的,是两条腿。
我这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边厢有人抓起卯丁乱踢腾的两条腿,一下将他拖出了地面。
我也不理会满面通红,灰头土脸的卯丁,几步走到那人跟前。
“寅见师兄,你怎么来了?”
寅见并不言语,只拖着我到一个更僻静的角落。
站定,松开我手。“你看好了。”
他手腕一转,已然握住天书。闭眼,嘴唇微微蠕动,只棕光一闪的功夫,我眼前似有沙子眯眼,眨了一下,寅见就不见了。
谁说的寅见不能移?就一个咒语他闪的这个干净!
我东张西望傻看的辰光,背后有人拍了拍我。
回头,那冲我龇着一口白牙笑的,不是寅见又是谁。
“明白了吗?”
我下意识点点头。
他又笑着拍我一下,走了。
“丑阿,不如你再试试?”
祝余还是温和地冲我笑着。
我真是,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想扁他的冲动。
休息回来本想着今日多半就此消停了,没料到此人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你家小鞋多是吧。
强咽下胸口翻腾的气,我跨前一步。
“好。”
拿出天书,学寅见的样子,念咒。
我自己闭着眼,没见到天书在我手里打转,倏然闪光的样子。
祝余当即睁大了眼。
念完咒,我悲哀地发现,自己也成了半截入土的人。
耳听着周围那此起彼伏的嬉笑声,我先回头看了看寅见。
师兄啊,我尽力了。
他回看着我,表情很平静,甚至有几分怜悯的温柔。
跟他身边笑得最大声最起劲的寅宕形成鲜明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