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君圣对眼前那人突然煞白的脸色恍若未觉,轻笑着问道“叫什么名儿?在宅里多久了?”
“回爷的话,小人清泉,是冲管家介绍到宅子的,前些日子进宅不久……”说到这里清泉往地上一跪“如果小人惹爷生气,小人领罚”边说着边嗑了个响头
离君圣不语,清泉也不敢抬头,只心里却在一个劲儿怪本来侍奉这位爷的喜来,什么时候不出去,偏生在这么重要的时候出去,还对自已说,少爷估计得晚上才会醒来,你先帮我看着点儿,我去街上置办点儿东西去,只可惜心里再悔,再怕也无济于事
“你说是冲管家介绍你来的?”
“是”
“你认识冲管家?”
“小人不认识冲管家,只是小人的爹认识冲管家”
离君圣点点头“清泉是吧?”
“是”声音里有点儿哆哆声儿
“起吧,把饭菜直接送来书房”然后转身便出了房门,留得汗湿了的清泉一个歪身侧躺在地上,长长的出了口浊气,心想,都说这位爷脾气稍怪,看来以后还是做我的粗活儿好些,千万不能帮喜来守房,再这样来几次,不定得被吓死,想着抬起衣袖擦擦额上的汗
只是让清泉没想到的,自此以后,离君圣每每都叫他上前听差,却不知其中原由
其实离君圣也在老管家冲叔面前提起过清泉这人来,而后得知他家清贫,家里仅有一老母,余下还有好几个弟弟妹妹,一直在冲叔老家做些零活儿维持生计,一家子又都是老实本份的人,正好冲叔的儿子提及,又想起离宅没什么安生的下人,便修书一封,把人给送了上来,记得当离君圣听完后,淡笑着掺了老管家的胳膊往内屋里走说“确实是个聪明的孩子,以后可以任用”
而晚上杜西来找离君圣的时候,离某人正焦头烂额的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伸头去看时,却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看不出什么头绪,而一路聊着去暖得阁的路上,杜西说“家里给我订了门亲事”说着抬眼看了离君圣一眼,似乎是欲言又止
离君圣摇头叹息道“看来以后便只能我一人来逛青楼了”惹得杜西一阵好气
“你真打算和她们合作?”
离君圣淡笑着没有言语
刚一跨进暖香阁的门儿,便有人来接了两人往楼上的厢房走去,推开门,领门的人往后退了步拱拱手说“请两位爷先在里边儿稍坐”
离君圣率先进门,这屋也不是第一次进来了,记得上次就是在这里和那妈妈桑谈的天,只是这次屋里空荡荡的,还真看不出来自个儿是来逛楼子的,便对着一边上茶的仆人道“你家妈妈也太小气,都不给咱留两个上好的美人儿”
仆人对着离君圣的戏言好似并没多惶恐,只是低着头道“妈妈说今儿是有事儿和两位公子谈,有外人在不方便”然后行了礼,便出去了
离君圣心想,成啊,看这样子,就是个上茶水的小仆都是她跟前儿的人吧,便掀了衣摆往座上刚坐下,便又听着那另人发慌的刺耳笑声从门外传来
14.抢人
不做他想,除了妈妈桑还能有谁,原来妈妈桑被人称作金妈,她进门来客气了一番后,便坦承,自已并不是楼里的主事儿,仅是一个跑腿儿的,然后她传达了她家主子的意愿,便是同意和离君圣签订那份协议,离君圣淡笑着伸出手指轻敲着桌面,好像也并不感到意外
说了些合作的细节,以及对双方约法三章的事情,仅离君圣开出的一个条件颇让金妈妈非议
“你是说,舞姬不受暖香阁约束?”金妈妈张大了眼睛
“对,”离君圣懒懒的靠在椅背上“不仅如此,她们不陪酒,不陪吃,不陪喝,不陪睡,反正就整一个不陪,演完走人儿”
“这……”金妈妈将那张老脸皱得死紧,想也是,妓院以什么为生啊,不就是以陪为生吗?而面前这爷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嘛,不陪能有生意?还演完就走,离君圣当然知道她的想法,又说道“反正,在我们没有完成业绩之前,我们又从你们身上刮不到一分一毫的,金妈妈好像比我还没信心哪”
“只是,一入了这个场所,要说一点儿不沾那啥,怕是,许多客人也不会答应”金妈妈一副遇见天大难事儿一样
想也是,到时肯定会遇到很多问题,不说别的,就别的楼里也有可能会找人来专门生事挑衅
“这个我会想办法的,金妈妈不用担心,现在最主要的是协议的问题”
金妈妈见离君圣一脸轻松,好像那真不是回事儿一样,没法,也只能依他,便伸出手指道“仅有一点,可不能给场子带来危害”
离君圣大笑一阵,直笑得金妈妈狐疑才答“那是”
而细节的问题上,离君圣还有许多没能调解得当的地方,便和金妈妈说了,更多的问题签约时候再说,这次仅是一个大的规划搁这儿了,金妈妈大惊“公子不是拿我们开玩笑吧?”说着面上已露三分怒容,本来人也是想着这事儿越快上轨道越好,哪曾想,离君圣居然冒了句,以后再说
离君圣将脸笑成了花儿的形状,只推说,节目的编排可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完成的,他们为每个不同的场子量身订做的是不一样的节目,继然以前没拿准在哪个楼里订下来,所以节目没安排妥当也是在理的,金妈妈一听也就信了,只杜西却是一脸担心,别人不知道,他能不知道吗?那么多舞姬你上哪儿弄去?
想到这里,便看到离君圣敛了一脸的笑,正色道“还烦请妈妈在后面为我的姑娘们安排一个清净些的住处,可不准许任何人前去打扰,否则到时可别怪我们毁约离场”
“这……”金妈妈面露难色的想了想“这没问题,我会尽快叫人收拾出来的,你的条件我也都答应,只是到时表演的时候,真是出了什么问题,我们楼里可是不会管的,妈妈就是直白的人,丑话都说在前头”
离君圣点头“痛快”几人便碰杯酒干
待话说到这面儿上的时候,离君圣婉转的打听了楼里的姑娘都从何而来,看到金妈妈警惕的眼神后,离君圣扔了个糖衣炮弹说,“以后排练的时候,要请楼里德高望重的姑娘们帮着教些东西,虽然她们并不用陪客,却应该知道些楼里的规矩,以及要和楼里的姑娘们关系和睦才行”而金妈妈听到这里不禁心里一喜,既然对方都这样说了,她便有信心到时安插些人进去,看看这位离少爷在玩儿什么把戏,然后可以自个儿学了来,以后也不所受他牵制,或者对方要是另自已不满意还可以将他踢出去,便一时忘乎所以说露了嘴道,那些姑娘大多是一些被抄家叛臣贼子的家眷以及现在正在战乱的漠北弄来的
毫无疑问,漠北俩字儿,进了离君圣的耳朵里,其心里虽然狂喜,面上却还得装出淡定异常的神儿
酒喝到此时便已足够了
当晚,离君圣便与杜西说了自个儿要去趟漠北的想法,杜西大惊之余,也没什么话好说,一路上一直闷不吭声儿,第二日离君圣却是叫了好几个小厮,连同清泉在内,一大队人马驾着马车快马加鞭的往一片人烟极少的林子里去,离君圣对众人说“等下不管那人如何反对,抢都要给我抢回宅子里喽”
清泉在一边儿狂瞪眼,结结巴巴道“爷,抢,抢,抢人是要被送官的”
离君圣一鞭挥在马屁股上白了他一眼“没出息”还真就被一句话吓得说不出话来了,直到,他看到一抹白色身影被一众仆人围在中间时,脸上乐开了花儿,凝白寻声看到坐在马背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不禁张大了嘴巴
等到弄清楚来龙去脉时,凝白竟生生不知如何做答才是
原来,离君圣此次去漠北路途甚远,怕凝白一人在林子里孤单,又担心他的安全,便直接去‘抢’了他,叫他安生在宅子里住着,等自个儿回来后,就可以住大房子了,那是在一个热闹的街口,离君圣把那个大院儿盘了下来,现在正在按他的计划,按他的话来就,就是‘装修’呢,一路上,凝白听着离君圣说的话默然不语,虽然他就是想说话也说不出来,可他一路上表现得也太安静了,只用眼睛直视着马车外来来往往的人影,好似离君圣就是一道空气似的,看不见,摸不着
“你生气了?”离君圣疑惑的问,想也是啊,谁要是就这么不顾自个儿愿意不愿意被人强行着带回家,也会不高兴,不管那人是出自什么心思
凝白先是回过神看向离君圣一愣,而后直摇头,倒把离君圣弄得疑惑起来“那你是?”
然后看到凝白不太自在的皱了皱眉毛,一个恍然大悟,忙忙道歉“对不起,忘了叫他们把你的笔以及纸带上了”说完也不顾凝白看向他的眼神,自顾自的说“给你讲个笑话,听么?”
凝白微微晗首
离君圣把‘梦境里’从网络上看的一些好笑的笑话跟凝白讲了起来,其中有个笑话的原话是这样的
【风萧萧兮易水寒】
15.去漠北
‘记得那时候在私塾读书,经常会拿本书立在桌子上偷偷趴着睡觉,一次突然觉得还在梦里呢,我打了一个很响很响的屁……’讲到这里离君圣状似不经意的扫了凝白一眼,见对方正不可思议的神情瞧着自个儿,便轻轻弯了嘴角接着道,‘我自己都被屁声吵醒了,但我第一个动作就是坐起来用很惊讶的眼神看着身旁的同窗,私塾里所有孩子都顺着我的目光看着我旁边的同窗,本来他还笑着看我,直到他看清整间屋里人们的目光,立马僵硬了,低下了头,从此再不挨我桌旁坐了’
离君圣在讲这些笑话的时候,细心的将里边儿的一些奇怪用语全换成了他们这时代里的语言,等他淡定瞧着凝白时,见对方已经崩不住忍得极其辛苦,便一弯眼睛特从容的甩了句“想笑就笑吧,崩着难受”
之前有些沉闷的气氛,立马儿就没见了,只是看着凝白开心的模样,离君圣心里有种荡不开满满一心房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心说,愿你以后都能这么开心的活着,只是此时特心疼的却是,如果能听见凝白的笑声该有多好,一时没稳住心神,离君圣帮着凝白顺着他耳根后面顺直的黑发问“告诉我,三年前到底还发生了何事?”
凝白脸上的笑容突然一僵,继而转了转眼珠子,奇怪的瞧了离君圣一眼,可能他很奇怪的是,为何离君圣会突然这么问
离君圣收到凝白奇怪的眼神后淡淡一笑,松开了把玩他头发的手答“我瞎猜的”,而后便转过了脸,总有一天你会亲自告诉我的,到时我一定帮你讨回个公道,我现在就在为了有这个能力而努力着,比什么时候都努力
第二日天还没大亮,离君圣便清数着家里的小厮门,整装准备出发,只是同他一起出门的,全都是精于骑术的彪形大汉,所以清泉是最不明白为何这位爷出门会把自个儿叫上的,并且他很明白,他们这次好像是出远门,差不离得离开好几个月呢,不觉得便开始细细打量这座才熟识不久的宅子,不觉看到一抹纯白的身影,立在墙角的阴影里,看不清面容,却不难猜出那位安静的少年是谁
那少年只静静的立着,只有丝丝晨风轻轻掀起他外袍的一角,看上去多了点儿别致的意味
“爷”清泉小声唤了正在查看马匹的离君圣
“怎么?”离君圣回头,见朦胧的月光下,清泉伸出手指指了一个方向,不禁转过身时,一抹雪白照亮了心底某个地方,而几大步窜上前,将那人猛的往怀里一拉,就在手刚搭上那人肩膀时甚至能察觉对方突然变得僵硬的身体,只此刻,满心的不舍清楚的提醒着离君圣对面前这人的情感,竟已那么深刻
清晨的露珠,微微湿润了凝白的头发“我会很快回来的”离君圣将下巴搁在凝白头顶上,他甚至不知道怀里的少年此刻是怎样的心情以及表情,不过,自小别人就说自已争胜,好强,是的,对待感情也是,只要被我看上的,定不会放手
直到目送着那队人马已远离视线,以及听不到‘箸箸’的马蹄声时,凝白还呆呆的立在门口,久久,然后伸出两只冰凉白晰的手掌捂在自个儿胸口,他不明白,为何心跳会如此快,快到就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为何此心里有种难言的痛处,与往日被家人抛弃时的情绪不同的痛处
而离君圣在直到他出发的半个月以后才到了漠北的边境,说是漠北,却并不是荒漠,相反,这里的畜牧业都是出奇的发达,所以边境的许多国家都想要争夺这块肥美的地境,要是用一句话概括的话便是每年各国都会因为想要争抢此宝地而任意挑事,所以,此地虽肥,却不是安生之所,这也是让新韩国主很头痛的地方,可惜,离君圣对当一个民族英雄什么的还真没兴趣
不说别的,按他原话说便是,手不能写,肩不能抬,文武皆不成,这是整个费城都明了的事儿,更甭说行军布阵了,恐怕英雄没当成,都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刀下之魂了,借他十条命也不够用的,这就不说了吧,还得把别人给搭进来
因此还是老老实实的经商吧,虽然此老实非彼老实
这日
离君圣经客栈老板那打听了贩卖人口的市场后,仅带了几个手下便出门了,虽然时常听说有些战俘或是清贫一些的人家卖儿卖女的,可要真是亲眼瞧见那阵仗也不禁让他唏嘘不已“竟然有这么多人”扫眼看去,在这杂乱的市场里,人头攒动,有看热闹的路人,有正在看行情的买家,有正在讲价码的商人,有武大三粗的男人一手上拎着许多根铁链,而铁链另一端却是系在那些孩子们的脖子上,竟像是买卖牲口无异,而被卖的孩子们年岁不一,性别不一,男男女女,大多在几岁十多岁不等,他们浑身没一件完好的衣裳,甚至有些还脏的看不清面容
清泉也是不住的惊呼,可能此刻他该是庆幸,家里再怎样不能温饱,至少母亲没有像这些人一样把他扔这儿来,否则他真是难以想像这种日子该怎么过,怎么熬,“爷……”清泉眼睛微红,离君圣拍了拍他肩膀“现实就是这样儿的,有些人一辈子也不会懂得珍惜他们的生活,而有些人却没有能珍惜的生活,这就是差异”
与那些商人无异,离君圣也是来买人的,只,心底的哪根弦却崩得帮紧,不知在什么情况下便会被生生扯断
可能是看他一行人衣着光鲜,不少的卖家,眉开眼笑露出他们的森森白牙望着离君圣“小爷,看看我家的货怎样,保准乖巧听话”边说还不住的踹着脚下的孩子叫他们对小爷笑个,许多小孩在受不了这种肉体疼痛的驱使下,对离君圣强挤出一张张笑脸,只那笑的却比哭还难看
16.买卖
“小爷可有选中的?您放心,不用给他们吃太多的东西,手脚又麻利,如果爷不高兴,尽管使着劲儿抽,都说棍子下面出好人嘛”边说边对着另一个稍大些的孩子踹了几脚“或者小爷看看这个怎么样?”那脚尖踹在那人肚子上,那孩子竟不说话也不叫疼,只弯了腰,用被束着的双手往肚子面前放了放,汉子见状立马破口大骂,把全部心思放到了这人身上,又不住的踹了几脚“叫你笑个,你耳朵聋了是不是?整天哭丧着一张脸,甭给大爷们找晦气”见那人依旧低着头不动也不笑,男子火冒三丈的深呼吸两口,狞笑道“告诉你,今儿要是没爷要你,我定让你活活饿死”嘴里边叫着赔钱货又边踹了几脚
那孩子竟是生生的受着,只偶的用胳膊稍挡一下,怎奈被束的双手怎能挡得了,离君圣竟是一呆,看那身形,竟是比别的孩子都要大上个两三岁吧,离君圣看着他的身形也就估摸着十六七左右,就在打量他的同时,那孩子也是往离君圣回看了一眼,里边有压抑,愤怒,痛苦,绝望,以及丝丝的不屑,一张脸虽瞧不出个样儿来,却唯独那双眼睛,立时让离君圣想到另一双眼,与之形成鲜明的对比,他澄澈,晶莹,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