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属性分类:古代/东方奇幻/强攻弱受/正剧
中年男子害怕地说:「刚才还在我身后追着,他杀了我的同伴,
我从来……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凶残的恶鬼。」
玄黄有些惊讶,「鬼?」他来过风鸣山好几次,从没遇上什么恐怖恶鬼啊。
「也可能是山神……」男子抖索着,「咱们为了私欲破坏林木,
触怒山神,所以山神来索命了,一定是这样没错……」
01
一颗种子不经意地落在泥土里,雨水适时浇灌,阳光给予充足养分,泥土供它往下扎根,不出几天,种子发了芽,娇小脆弱的青绿嫩芽往上伸展,犹如张开生命的翅膀,它是那么幼小,小到几乎不可能被看见,但是偶然经过这片山林的他,偶然将目光投注,冥冥之中,被拨动无情的心弦。
「好小的绿芽啊,不知是否够坚强,能否承受风吹雨打?怕是经不起现实环境的摧折,无法成长茁壮。」他伸出双手小心圈住嫩芽,妖力源源不绝灌注,「我把妖力分一些给你,希望下次再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是一棵顶天立地的大树。」
小幼苗在风中摇曳,记住了那个人的气息。
它守着落地生根的土地孤独的成长,暴雨打不落它的叶片,狂风吹不弯它的枝桠,因为有妖力相助,它迅速成长,扎下稳固不可动摇的深根,不断往上争取生存的空间,十年后,它果然成为这座森林里独一无二的大树。
但是那个人却不再出现了,它持续守望着一份期待,向蓝天伸展树枝,往泥土里扎根,随着四季变化开花结果,种子散落各处,萌芽、成长,当日升月落,又一个十年过去,林相已彻底改变。
「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再次见到那个人,他俊朗的风采依旧,大手轻轻抚过树身时,它的心为之颤抖,在与他重逢之前,它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心。
他停留了三天,对它诉说二十年的经历,它静静地听着,听他说他是妖,拥有永生不死的生命,因为生命太漫长,所以他必须不停流浪,到世界各地探索新奇事物,研究他最喜欢的花草,收集种子以防将来某种植物绝迹。
「我想带走你的种子。」
他拔下挂在树枝上迎风摇晃的几枚豆荚,小心剥开,将里头深褐色的种子全部装进锦囊里。
临走前,他抚摸树身,已流浪许多岁月的青年,心中第一次产生留恋的陌生感觉,他始终觉得这棵树不只是树,它听得懂他说的话,它会为了他的到来欢欣,也会为了他的离去伤愁。
「我会再来看你,但是到时候,你可能不在了。」
听到他说会再来看它,它好高兴,可是又不懂他说的不在是什么意思?
它会一直在这里,不会不在。
当它孤孤单单守候着他的承诺,当许多年过去,时光带走青春如河水般流走,它才猛然惊觉,它老了。
一棵盘根错节屹立不摇的老树正逐渐走向衰微的命运,它并非长生不死,曾经造就它生命的土地也将会是它的坟墓。
它恐惧、害怕,绝望地向上天祈求永远的生命,它不想就这样结束,它不甘心自己只是一棵树,一棵永远只能等待的树。
或许是上天听到它的祈祷,也或许是它的执念太深,日日夜夜思念着那个人的「心」,开始有了生命的跃动,它的意识化为形体,情感成为灵魂,狂热的爱恋成为血液在身体里奔腾,花了整整一百年的岁月,日月精华与天地灵气粹炼出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一只树妖。
他为自己取名为……无情。
只因为,草木无情。
风鸣山之所以叫风鸣山,是因为冬季的时候,冰冷强劲的寒风在山林间四处流窜,凄厉风声呼啸宛若恶鬼哀号,于是山下的村民们便为这座山取名为「风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风鸣山上出现大片相思树林,那是一种能在贫脊土地上存活并迅速成长的耐旱植物,村里年纪最大的老爷爷说,在他还很小的时候曾经听曾祖父提过,风鸣山上原本是没有相思树的,谁也不晓得第一棵树的种子如何来到这座山上,等村民发现时那棵大树已经伫立在那儿,即使暴风雨把邻近许多树木吹倒,它也从未动摇。
就从那个时候开始,风鸣山上有了相思树,第一棵树开花结果后,种子往山上散播,于是第二棵、第三棵……往后的二十年里,山上冒出越来越多的相思树,占据了山的一角,并逐年扩增地盘,直到现在,树已成林,满山遍野都看得到它们迎风摇曳深根盘固的高大身影,夏天花季更可见到开满山头的相思花海,十分壮观。
02
在这个战乱刚结束不久的贫困年代,那是上天为了挽救这个贫穷村落所种下的神木啊。老爷爷总是这么说着。
相思树材质紧密、坚韧有弹性,耐烧的特性可制成薪炭,耐腐耐蚁的特点可制成农具、坑木或马车,颇具经济价值,某些穷了大半辈子的村民,为了生计开始上山伐木,造窑制炭。
当那些人怀抱着半信半疑的心情,卖了一棵相思树干烧制成的薪炭,并获得必须打零工一年才能得到的优渥报酬时简直难以置信,消息一传开,更多村民蜂涌入山,相思树变成摇钱树,品质良好的薪炭无烟耐烧价格高昂,卖到北方寒冷的弋沙国十分抢手,引起人类心中贪婪,甚至连根挖起,不留馀地。
山坡很快便秃了一块,泥土裸露,但人们丝毫不以为意,没有什么比钱财利益更能蒙蔽人心。
因此当第一件命案发生时,每个人都以为那只不过是一个意外,全是因为不熟悉山林地形以致于失足坠崖,没有人会把意外放在心上。
然而当意外接二连三发生,村民死状一个比一个惨,大家就无法等闲视之了。
会是土匪所为吗?可是风鸣山上没有土匪寨,财物也还留在被害人身上。
有可能受到野兽攻击吗?问题是风鸣山上体型最大的动物是鹿,并没有大型肉食动物会冒出来吃人,更何况那些被害人尸体健全,身上只有类似刀伤却不是刀伤的奇怪伤痕,找不到动物咬痕。
最受争议但也最符合事实的解释,是他们大量伐木的举动触怒山神,因此招来天谴,村民们不太相信这种怪力乱神的说法,但在找不出其它原因的情况下,村长只好请来道士,办了一个热闹庄严的法会,祈求山神息怒。
那些死亡的村民的确因为伐木而遭到惩罚,但罚他们的不是山神,而是树妖。
无情的原身是一棵相思树,山上一整片相思树林都是他的子孙,是他的种子散播到各处,成长茁壮后他的孩子再将种子传到更远的地方,无数岁月造就无数棵林木,盘踞整座山头。
树干树叶树皮树根树荫……树提供许多资源供人类使用,除食用与药用外还能制成许多生活用具,甚至拿来盖房子,大树能应付人的需求,却无法满足人类的贪婪,再继续放任不管,总有一天相思树会在风鸣山上绝迹。
无情认为自己的做法并没有错,人类杀害树木,他就以牙还牙杀害人类。
他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保护同类。
玄黄每次来到风鸣山,总是会绕道避开山下的村子直接上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走过世上许多地方,唯有这里让他有归属感,他的心中有着牵挂,每隔一段时间就必定回来,探望那棵相思树是否还在同样的地方。
可是今年再回来的时间与上次相隔一百年,树龄只有六十年的相思树必然已经老去,凋零死亡,玄黄犹豫着,该去看看它吗?但它或许早已不在那里,而是被其它新生的树木取而代之。
从来不对任何人事物留上心,那棵树是他心里唯一的挂念,若是已经湮灭在时间的洪流里消失踪影,他以后也不会再回来。
怀抱着怅然的心情上山,饱受摧残的相思树林映入眼帘,玄黄着实愣住,光秃了一大片的山坡寸草不生非常荒凉,地上残留着相思树被挖断的根,他彷佛能够听见这座山林在哭泣。
为何会是这副惨状?这一百年来发生何事?
正疑惑间,一声恐惧呼喊教他眉头微蹙,立刻施展轻功奔向声音来源。
到处耸立高大巨木,地面被杂草树丛掩盖,罕有人迹的山上没有路径,一般人或许寸步难行,但玄黄不是一般人,他是永生不死的妖怪,一只成熟的虎妖,灵巧身形如箭穿梭,足尖轻点,几个起落间便赶到事发现场。
「救我,救救我……」
一名满身是血的中年男子踉跄奔在新辟的山路上,跌跌撞撞扑倒在玄黄面前,浑身因恐惧而颤抖,哀声向陌生人求救。
男子身上多处伤口,看来像是被利器割伤,玄黄察觉空气中有着一丝清淡妖气,很陌生,但又似乎有些熟悉。
「伤你的人在哪里?」
03
中年男子害怕地说:「刚才还在我身后追着,他杀了我的同伴,我从来……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凶残的恶鬼。」
玄黄有些惊讶,「鬼?」他来过风鸣山好几次,从没遇上什么恐怖恶鬼啊。
「也可能是山神……」男子抖索着,「咱们为了私欲破坏林木,触怒山神,所以山神来索命了,一定是这样没错……」
男子有点神智不清,说到最后一个人自言自语起来,显然吓得不轻。
玄黄决定一探究竟,迈步踏上村民为了伐木而开辟的山路,往男子逃命的相反方向缓步前行,并仔细注意四周动静,地上有男子的血迹,再继续往前走,血迹愈来愈多,妖气的味道也更加清晰。
他到达一个林中空地,茂密森林里会形成一处空地的原因一目了然,地上横倒着七八根被利斧砍断的巨大树木,还有两具流血过多致死的尸体被压在树干底下,血染红了泥土草地。
玄黄眯起眼,敏锐的感官察觉到有人躲在树丛里窥视,他不动声色先检查两具尸体,发现他们全身布满利器划破的伤口,因流血过多致死。
好残忍的手法。
他环顾四周,被砍倒的全是相思树,这种树烧制的薪炭品质良好,在寒冷北地能卖到好价钱,嫩枝叶行血散瘀、祛腐生肌,能治跌打损伤与毒蛇咬伤,颇有经济价值,不过种子有毒,误食过量会有生命危险。
人类为财上山砍树,最后却是为何死于非命?
看来能为他解惑的只有一个人了。
利眼看向树丛,对方惊觉曝光,转身拔腿就跑。
「哪里走!」
玄黄立刻施展轻功追去,除了身怀绝世武艺也拥有六百多年道行,他的妖术修为在同等妖怪中属一属二,不管对方来历如何都无法轻易逃出他的手掌心。
前方仓皇逃跑的身影分明不会轻功,玄黄不费吹灰之力追上他,一手扣住对方肩膀,「你是谁?」
未料对方顺势一旋身,手中利刃挥来,玄黄反应极快擒住雪白皓腕,使力一拗。
「啊!」无情吃痛松手,利刃掉进玄黄掌心。
「树叶?」玄黄难掩惊讶,镰刀状的相思树叶灌注真气或妖力之后确实能够锐利如刃削铁如泥,那些人类居然是被树叶所杀,实在讽刺。
无情试图反抗,然而他毫无章法的乱踢乱打对玄黄实在构不成威胁,反而被揪住衣襟提了起来,双脚离地,背撞上树干,疼得他龇牙咧嘴。
玄黄沈声问:「那两个人是你杀的?」
「是、是又如何?」
丰润唇瓣恼怒紧咬着,倔强眼神不服气地瞪着玄黄,年轻脸庞不知是因为方才的追逐还是因为愤怒而涨红,衬得白皙肤色更加莹白。
玄黄蹙起眉头,这「杀人凶手」根本还是个孩子。
他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相思花香,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味道,花香中掺杂妖气,玄黄凑近他细看,「你是妖?」
妖怪即使化为人形也很容易分辨,可不知为何,这小子周身散发妖气,他却没能在第一时间看出他是妖怪,道行高深的妖怪会隐藏己身妖气,可见他不只年轻,修为也不高。
「妖?那是什么?」无情拧起好看的眉,「你忘记我了。」
指控的语气很认真,玄黄一时错愕,不禁松了手劲,「你认识我?」
玄黄一放手他就滑下树干,双脚重回地面,站稳后揉着撞疼的部位,睨着男人的眼神颇为哀怨。
「你果然忘记我了。」无情指着树林深处说:「我一直都在那里等你。」
玄黄对天发誓他根本不认识他啊。
见他仍是一头雾水,无情转身走向他方才所指的方向,「跟我来,看到我原来的模样你就会想起来了。」
原来的模样?被挑起好奇心的男人举步跟上他,走在崎岖不平的山地上,一路往他记忆中熟悉的山头前进,走在后头的玄黄望着前方纤细修长的背影,赫然发现对方没有穿鞋子,一对纤巧裸足踩在布满落叶树枝与石块的泥地上却若无其事,显然已经习以为常。
04
这小子真是个怪人,不过话说回来,他长得还真漂亮,除了好友白夜,他是他见过最美的妖怪。
无情领着他来到森林里一棵巨大的相思树前,伸手轻轻抚摸树身,「这就是原来的我,一直伫立在这里等待,等了一年又一年,你说过会再回来看我却没有,我只好等下去,到如今……已经一百年了吧。」
玄黄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慑,他心中牵牵挂挂的相思树因为妖化而异常巨大,树干有十个人合抱那么粗,往外扩张成伞状的浓密枝叶遮天蔽地,阳光甚至无法穿透缝隙照进来,玄黄站在巨树的阴影底下,完全说不出话来。
「这……不可能……」
动物要转化成妖已是十分困难,植物没有心没有感情,要如何参悟修行的真理,领悟修练的精髓?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当我能够意识到自己的心在胸口跳动的时候,就已经是现在的模样。」无情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眼神迷茫,「我变成一个人类,却还是能够听见百花群树的呢喃低语,虽然我已经成为人类,却还是不能离开我的原身,我的根在这里,我只能在这座山林里生存,你说,这样的我究竟是人还是树?」
玄黄眼前猛然跳出一个画面,那是多年以前,一株小幼苗被风吹弯了腰,而一双大手于心不忍圈护着它,提供些许妖力助它渡过难关。
难道,从那时候起,这棵树就注定转化成妖,只因为他的妖力在它体内推波助澜,成为异变的关键?
当年一时的善举,却促成今日人类的死劫!
「你不是人类,而是化为人形的树妖。」
这一刻,玄黄懂了,懂他为什么要杀人,因为他要保护自己的族人,保护这座山上的相思树。
「树妖?」无情露出不解的神情。
「我会慢慢解释给你听,但是在此之前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玄黄眼神冷厉,不容质疑地说:「从今天起不准再杀人。」
无情不懂为什么不能杀人,人类恣意破坏山林,践踏花草砍伐树木,为何他就不能以牙还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但是玄黄告诉他,冤冤相报何时了,人类是世上最矛盾的生物,善中有恶,恶中有善,好人有可能做坏事,坏人也可能行善,是非善恶不是属于世间异类的妖怪能够评断,何况人类砍树是为了温饱,为了养家活口,情有可原,只要懂得适可而止,森林资源分享给人类使用倒是无可厚非。
玄黄似乎懂得很多他不明白的事情,开口就是大道理,无情听他长篇大论,最后还是不了解,为什么人类可以砍树,而树妖却不能杀人?既然玄黄说不能杀,他就会尽量克制自己不去杀害人类。
「你会在这里待多久?」本来不想问的,但无情怕他不说一声就离开,再见面说不定又是一百年后,如果他终有一天会离去,他希望能事先有心理准备。
玄黄彷佛猜中他的心思,阳光般俊朗的脸庞露出温和笑容,「我会留下来,教你学会如何与人类和平共存,凡是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你想学习的我都会教你,既然是因为我的多事才有你的存在,你便是我的责任。」
无情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何谓责任。
责任是指本分上应该做的事,父母生养子女是责任,老师教授知识给学生是责任,士兵保护国家是责任,皇帝勤政爱民是责任,每个人生来都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那件事就是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