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北邻夜燎——守天

“本宫在后宫驰骋二十余载，还没受过这样的气；区区一介武夫，皇上怎么会如此宠幸。”

一旁丫鬟打扮的宫婢道：

“贵妃娘娘，陛下可能是一时被男色所惑；您育有太子，一个男人怎能撼动娘娘您的凤位。”

另一个宫婢忙接嘴：“是啊，是啊；娘娘不必为了个男人伤神。就算退一步说，那个叫穆什么的人长得五大三粗的

；连当男宠的资格都没有。”

“你们懂什么，就是这个人把太子迷得神魂颠倒；害得我辰儿那时茶饭不思。人消瘦了一大圈，现在他又借机靠近

皇上；还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轩辕梓潼拧着手中的扇子，越想越气。就地把扇子那么一摔，愤恨道：“

老娘我倒是要和他会上一会，我就不信整治不了这小子。”

深冬里少有的好天气里，穆萧燎让明凌到院子里晒晒太阳；随便走走或是坐着休息。明凌听话地坐在一处阳光丰沛

走廊扶靠边，双臂叠放在雕花木背靠上；用下巴枕着手背，专心致志地看着池塘里的锦鲤鱼在水中游弋。

待到穆萧燎离开后，轩辕梓潼只带了两个贴身侍婢；假装游园地悠然漫步到明凌身边。

轩辕梓潼弯下腰，笑得明媚柔声对明凌问：

“小兄弟，刚刚那个人是你的谁？”

明凌侧侧头上下打量了一番轩辕梓潼，懒懒说：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姐姐我想知道呀，小兄弟你若是告诉姐姐；姐姐给你糖吃可好？”

明凌转回头看水中鱼，不冷不热的说：

“我才不要吃糖。”

“那小兄弟，你喜欢什么呢？姐姐可以拿来给你。”轩辕梓潼耐着性子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回，明凌连头都没有回。

轩辕梓潼稳了稳心情，转开话题又问道：“那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明凌依旧重复着那句话。

轩辕梓潼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要温柔；要有耐心。强忍着怒火，她僵笑道：

“小兄弟，你有什么事是可以告诉姐姐的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当明凌第四遍重复‘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句反问的时候，轩辕梓潼的怒火彻底爆发出来，破口大骂道：

“你这个混蛋小子，除了会说这句还会说别的嘛！？有你这么和人说话的吗！真是有爹生没娘教！”

“不知，轩辕妃对我的师弟有什么不满；他心智不全，殿下可以直接告诉我。”穆萧燎站在轩辕梓潼身后冷冷说道

。

轩辕梓潼没想到穆萧燎会这么快出现，讪讪道：

“你，管好你的师弟；整天痴痴傻傻的，差点冒犯到本宫。”

“大师兄，是这个阿婆从你走以后就过来一直问我这问我那；我不说，她就骂我。”明凌指着轩辕梓潼流利地说完

。

“你这个痴傻小子，不要含血喷人！谁对你问这问那了。”轩辕梓潼斜瞥了眼明凌。

“就是阿婆你刚才过来的，不会有第二个人了；这边两个妹妹也都看见了。”明凌言下之意是轩辕妃的婢女可以作

证。

两个宫婢窃笑起来，轩辕梓潼回头狠瞪了一眼；两个丫鬟吓得立刻噤声。

明凌躲到穆萧燎身后喃喃道：“大师兄，你看这个阿婆现在有多凶；就知道她刚才有多么吓人了。”

轩辕梓潼气得伸手要抓明凌，却忽的白光一现；她整个人被反弹到一丈以外的水池里。两个宫婢见状，吓得惊呼：

“娘娘掉水里啦！”

看着轩辕梓潼在水里扑腾挣扎，穆萧燎但看明凌，明凌忍不住扶住廊靠对水里的轩辕妃大声道：

“阿婆，别玩水啦；该站起来走回岸上啦，再泡就要着风寒了。”

轩辕梓潼闻言腾地站起身，水面才到她的腰间。

带着一身塘水，半身污泥；轩辕梓潼爬回案上，看到明凌和穆萧燎气冲冲朝自己卧房快步走去。两个宫婢也快步尾

随追去。

在厢房里，轩辕梓潼裹着被子；烤着碳火，两个宫婢一个擦着轩辕梓潼湿透了的长发；一个把干燥的衣服叠放在床

旁等待轩辕妃换上。

“这回算他们厉害，下一次他们就没这么走运了。”说着，轩辕梓潼吩咐宫婢：

“去，把本宫的竹花粉取来。”

“是。”宫婢应道，就进到内堂里；用钥匙打开放在台上的雕花漆盒，拉开里面的铜把手抽屉；取出一小半个手掌

大小的瓷药瓶呈到轩辕梓潼面前。轩辕梓潼拿起瓷瓶握紧手心里，宫婢问：“娘娘，这竹花粉有什么用？”

轩辕梓潼转动手中的瓷瓶：“这竹花粉采自赤色夹竹桃之花汁，毒性烈；味却极淡，若有人误食，轻则窜稀数日；

重则失水而亡。”言罢，她笑得邪狞；

“今天本宫要亲自给姓穆的好好做一道点心。”

一个时辰以后，轩辕梓潼提着紫藤木点心篮出现在穆萧燎屋门口；确认屋里没人之后，悄无声息地溜进屋内；不到

半刻就出了屋，就在她一脸坏笑掩上屋门的时候。

“梓潼，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声音，轩辕梓潼再熟悉不过了；她把点心篮藏在身后，缓缓转过身行礼道：

“陛下，您是怎么到这里来了？”

李景浩指指身旁的穆萧燎：“寡人和萧燎要聊天叙旧，你呢？”

轩辕梓潼则之支支吾吾：

“臣妾……”想起手中捏的篮子，她只能硬着头皮道：“臣妾是为今日冒犯穆公子一事深感歉意，本想送些点心来

给穆公子。哪想穆公子不在屋子里，臣妾就把点心留下正准备走的时候，陛下和穆公子就来了。”

“是吗……”李景浩笑道，推门入屋就看到一碟金黄酥软冒着热气的点心垒在果盘中。李景浩随手拿起一个点心道

：“这不是梓潼你最拿手的菊花酥么。”说完就把点心放在口中，边嚼边说：“萧燎，你真应该唱一唱。”

穆萧燎则欠身抱拳道：“陛下，在下不善食甜。”

唯独门外的轩辕梓潼一脸来不及阻止又欲哭无泪的表情。

当夜，长安皇城内；一位风尘扑扑的靖州城特使奔入未央宫后的御医苑，一进大门来不及喘气便展开手中的圣旨朗

声诵读：“圣上今微服出巡靖州，当日龙体抱恙；急宣召御医苑众卿速至靖州为陛下医治，钦此。”

33.太子驾临

淳安候府邸里一片死寂，一位大夫模样的老者坐在在圣上李景浩的屋中；捋须把脉，一脸愁苦地摇摇头：

“这位病患的脉象似是脾胃虚寒滞留了些寒毒在体内，大概是吃了些不该吃的东西。服些决明子荷叶汤泄泻毒就好

。”

轩辕梓潼在一旁即担忧又不无心虚地问：“还泄？陛下这病应该无碍吧……”

穆萧燎冷眼看轩辕梓潼那一脸明摆着有鬼的表情，心中自是已经猜到的七八分。

老大夫摇头晃脑捻着白须说：

“不碍事，不碍事；就是他原本就颇有些操劳，身子基底差一些；加上嗜酒的习惯，肝脾肠胃都不佳；又吃了些不

该吃的东西，寒毒内淤；就变成现在这样了。静心调养些时日应该就能痊愈。”言毕，就把书写好的药方留在桌上

。

轩辕梓潼拿过药方拉住老大夫悄声问：

“若是说中了夹竹桃花之毒的人，也能用您这方子吗？”

老大夫看看轩辕梓潼，拿回她手中的药方说：“夫人应该早些说是中毒，那老夫就爱莫能助了，老夫只能医病患；

救不了毒发。万一您相公有个好歹，老夫可担当不起。”说完就提着药箱匆匆出了门去。

把留在原地的轩辕梓潼气得张口结舌：“你……这！”

穆萧燎淡叹，用桌上的笔墨又写了一张信筏走到轩辕梓潼面前：

“若是花毒，贵妃娘娘可以试试这帖药。”

轩辕梓潼睨了眼穆萧燎退后了几步，双手环在胸前别昂过头冷哼：

“别靠哀家这么近，你是什么东西？是大夫吗？也学起大夫来开药，皇上是龙体；你这偏方野药岂能用在陛下身上

。本宫已经通知大内御医火速赶来靖州了，要是陛下有什么三场两短；就拿你是问。”说完就一转身背对过穆萧燎

不予理睬了。

穆萧燎把药方留在桌子上，没与她辩解什么就径自出了屋子。

才走到院子里，穆萧燎就听闻院中假山后有异响；拨开高草，一只瘸了一条腿的仙鹤赫然出现；那仙鹤见到穆萧燎

后长喙开合，瘸着长肢蹦到穆萧燎面前。

“清风。”穆萧燎抬手轻捋鹤额上赤红的短羽。

那鹤欢快地扑展了长翅，用颈子蹭摩穆萧燎的手指。

穆萧燎扥起清风的一条瘸腿，髌膝的地方骨头错出黑色的皮外；血痂还很新。大腿腹下也有伤痕，所幸这些伤都已

经结痂。想这仙鹤受伤时一定流了不少血，穆萧燎皱眉；扯住清风的拐腿；悠着劲把骨头推回皮下，清风疼得振翅

长啸；穆萧燎摸着骨头，隔着皮把清风的腿髌骨接回；随手折了两根枯枝，撕开自己的汗巾；将清风的伤口包扎起

来。捆扎停当，穆萧燎顺抚清风的长喙道：

“很快就能好了。”说着手臂一弯抱起清风的身体。

穆萧燎进屋时，穆云飞吓了一跳；他从没见过个头这么大，腿和脖子这么长；又长的这么美的……鸟。隔着一丈来

远问穆萧燎：

“师父，这是什么怪鸟？”

穆萧燎把清风放在地上拍拍手上的泥尘：

“这是产自长白山的丹顶鹤，擅远飞；通人性，它叫清风。还有一只叫明月，一直都被我二师弟视为珍宝。刚才我

在后院发现它受了伤，总不能把它这么扔在外面。”

云飞小心翼翼地挪步靠近，观察着双目灵秀的清风：

“它可啄人？”

穆萧燎摇头，小云飞这才放心大胆地伸手要摸它；可手还没到跟前，清风就高啸起来；张着喙恐吓起云飞来。

“好凶的鸟！师父你还说它不啄人！？”小云飞惊魂未定躲到穆萧燎身后，清风看不到他的地方抱怨。

“可能是你身上浊气重，它不愿意亲近你罢了。”穆萧燎从桌上抓起几颗松软的面果，撕碎探手喂清风。清风单脚

着地，伸着脖子侧着头叼起穆萧燎手掌心上的食物。

小云飞探着头偷偷看着。不一会儿，明凌回到屋子里；看到那清风就是一喝：

“哪里来的仙鹤！”说着要上前去抱。

被穆萧燎一把拦下：“它受伤了，让它自己待着去吧。”

明凌一脸向往：“是大师兄你送给凌儿的吗？”

“这鹤是你殇平师兄的。”穆萧燎道。

一听到韩殇平的名字，明凌立马兴趣缺缺地走开；嘴里还嘀咕：“那还是算了吧。”

喂完清风，穆萧燎拍去手上的碎屑；起身对小云飞说：

“我要出去一趟，你要看着清风；莫让它乱啄乱走；过会儿我就回来。”

小云飞无力地应了声‘是’。

在得知自靖州传来父皇病倒的消息后；他带着御医日夜兼程赶到了靖州。虽然自父皇发现他准备杀楼兰姬之后，便

撤去了一切他作为太子的权利；美其名曰让他专心读书，实际是把他软禁在建章宫内；让他等待一个月之后他与楼

兰姬的婚期临近。但毕竟是自己的父皇，李辰忆还是不能把他病重的消息置若罔闻。就在他坐在辇上进到靖州城门

后，拥挤喧闹的街道上行人马车川流不息；而他的辇被堵在一个路口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辇前的道路已经拥堵了

一圈人，都在看热闹；李辰忆撩起车帘问前去察看的侍卫：

“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那侍卫低声报：

“回殿下，是几个刁民聚众闹事。围观的行人把马道全堵上了。”

“不能从别的地方绕过去吗？”李辰忆有些不耐烦。

“殿下您的车辇过宽，不能从横巷绕；要绕的话必须退回宣武门外走了。”侍卫据实而言。

李辰忆看看车后排起的车马长龙，揉额叹气；走出辇棚。步下车辇，朝人群聚集之地走去。

站在人围外，李辰忆能清楚地看到；人群中间的一块空地上，三个壮硕的青年正围着一个老者一个少年。吵吵嚷嚷

不知都在说些什么。李辰忆懒得去关心，只是依现在的状况只能徒步走去淳安候府让他有些头疼。就在他一个转身

的瞬间，他似乎瞥见了某个人的身影。

李辰忆快速转回头去看时，只剩下些陌生的脸；并没有那个人。李辰忆想来不觉自己可笑。也对，纵是不可能再看

到他了；李辰忆想着，就算再见到他自己也会亲手杀了他。这个人，永远只能是李辰忆心底里的一块疤一道伤；痊

愈不了也触碰不得。

34.情错千结

李辰忆赶到淳安侯府的时候，天色近暗；他的母妃轩辕梓潼看到他时，满面的愁虑化作欣然；李辰忆上前单膝跪地

，行礼道：

“儿臣见过母妃。”

“辰儿，快起来。”梓潼扶起李辰忆，心疼的来回端详；“这么快就赶到靖州，路上一定很辛苦吧。”

“不算辛苦，只是父皇他怎么会突然间龙体抱恙？”李辰忆问。

轩辕梓潼心虚地躲开李辰忆的目光，支吾：

“这个……如果不是那个人；你父皇也不会中毒。”

“有人对父皇下毒！”李辰忆厉声。

“呃……也差不多了，你父皇中毒都怨他。”轩辕梓潼一想到自己在穆萧燎面前受的落水之辱，便理直气壮起来。

“真是胆大包天，到底是什么人！”李辰忆质问。

“还不止这些，他让你母妃我当众出丑；贻笑于人前……”轩辕梓潼还想添油加醋，却被李辰忆打断：

“母妃，您说得这个人到底是谁？”

“就是，就是那个穆萧燎呗。”轩辕梓潼答道。

李辰忆刹那间，愣在当场；原来，在街上那惊鸿一瞥不是自己的错觉；原来，他真的就在这里。沉默了许久，李辰

忆才缓缓启口问：

“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父皇他非要把他带在身旁，第一眼我就觉着这人不是个好人。”轩辕梓潼忿恨道。

“母妃放心，儿臣一定将其正法。”撂下这句话，李辰忆就走出门厅。

穆萧燎自街上回到侯府的时候，带着几包配裹好的药材；交给侯府的侍从吩咐停当后，穆萧燎要去到书斋；路经花

廊时，瞥见云飞正和清风在院子的青花瓷缸边玩闹。穆云飞看到穆萧燎，忙奔上前道：

“师父，师父；刚才有一位陌生少爷来寻你，我说您出去了；他说到书斋等您了。”

“来人可报了姓名？”穆萧燎问。

“这道没有，他只说是跟师父您是旧友。”小云飞手里抓着一把麸皮，认真说道。

“我这就去。”穆萧燎道，转而看了一眼白鹤清风；“别和清风玩得太久，适时也该温习一下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