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躯体——碎梦青灯

文案：

爱一个人，与性别无关。

1

我拿着几页用幼圆体打印的剧本稿，一个人缩在观众席头排最边上的位子慢慢看着，不时的抬头看看舞台上正在排

练的演员们。我并不是导演，我只是导演兼编剧的女主角的男朋友。没一会儿女朋友就穿着古希腊式戏服以编剧的

身份跳到我身边来了。

“怎么样？不错吧？”

“干吗把剧本改这么凄凉？”

“悲剧更有感染力嘛！”

薛子嫣绰号“薛宝钗”，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冰雪美人，就是做事情不大爱按常理出牌，比如万里挑一选了我当

她男朋友。我和她只是普通同班同学，帮她抬过一次钢琴占过一次位子客串过一次男朋友，然后人家就这么主动贴

上来了，逢人就说我是她男朋友，弄得我到现在还被其他哥们骂我不够意思，平时一副柳下惠的样子，原来背着他

们泡系花。

“新的男主角物色好了没，还来得及吗？”

男主角前两天突然出了车祸住院了，这出话剧差点跟着流产。凡事追求完美的“薛宝钗”固执的不肯就这么半途而

废，愣是一边指挥着其他演员继续排练一边找新的男主角顶替。

“搞定。”子嫣给了我一个OK的手势。

“这么快？你不会是逼人家梁少斌带伤上阵吧？”

“我在你眼中就这形象呀？”

“那怎么搞定？就算现在找到了合适的人选，重新背台词排练也还需要时间吧？后天就是文化节了。万一不行你还

是找我上算了，我台词都记好了。”

我半开玩笑半严肃的推荐着自己，想着偶尔体验一下舞台生活也不错。

“要是让你演男主角，那还不如逼梁少斌上阵。”子嫣毫不留情的泼了我一盆冷水。

“我就那么差？”

“你啊，根本就不了解我要的感觉。我要的是一个忧郁、冷峻、甚至带着绝望气质，而且声音一流的男主角。你差

远了！”

“不是吧，这么通俗的故事被你搞那么深沉？”

“哪里通俗了？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其实很浪漫吗？要是你，你会爱上一个不让你见她真面目的女人吗？”

“哦，网恋！”我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子嫣的认真让我忍不住想要捉弄她。

“去你的，没个正经！”

“知道了，就按你喜欢的去做，你老公我也就只有精神上支持的份了！”

我笑着在她细腻的脸蛋上捏了捏，子嫣也很是可爱的在我脸上轻轻啵了一下，然后又跳回舞台上去了。

＊＊＊＊＊＊

男主角最后找的谁我不知道，只知道子嫣的节目已经被顺利选进文化节节目单，只等我们去观看了。于是文化节当

天我拉了全宿舍的哥们一起去捧场，早早挤进晚会会场占了个好位子。

等晚会开始我才发现自己忘了问子嫣的节目是第几个，大家都是兴致勃勃的来看表演的，但不代表大家会一直都兴

致勃勃。于是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人都快睡着会场上开始出现空位时，我被坐我旁边的室友叫醒了。

“到了。”

“到哪？终点站了？”旁边一哥们完全是在睡梦中了。

新的男主角在第一幕就出现了。第一幕演的是Eros在高高的奥林匹斯山上俯视人间美景。正如子嫣说的，那是一个

带着绝望气质的优雅少年，长长的银色假发遮住了他大半个脸，修长纤瘦的身体慵懒的伏在玻璃制的雕花栏杆上，

还未开口说话便已惹来台下女孩子们一片惊艳的呼声，完全颠覆了Eros在人们心目中的光屁屁小孩形象。

“他是谁？”旁边的室友问我，认为我对这出话剧的了解应该不比子嫣少。

“不知道，临时找来顶替的。”

“那也该是咱系的吧？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号人物？”

“你吃遍天下无敌手，原来也会有漏网之鱼？”我笑着低讽道。

此君叫王志德，自称是王尔德的亲戚，是个私生活很放纵的双性恋。好在我不是王尔德的拥护者，不然肯定揍他。

第一幕的Eros没有台词。从第二幕他来到公主身边开始，灯光暗了下来，只有公主被照亮在聚光灯下，其他一切都

随着Eros的需要隐匿在夜色之中，只留下蒙胧的轮廓。Eros的台词便也只在黑暗中响起。

“是谁在那里？”

“是我，那深深爱慕着您，迷恋着您，无法自拔的人！”

低哑却又出奇清澈的声音，仿佛大提琴和长笛的合奏般美妙。比起那清冷的美少年形象，我更能被这声音打动。看

来子嫣真是找了个最佳男主角，比原来那个有过之而无不及。台下果然又有了细微响动，一旁的王志德小声嘀咕道

：“妈的，听这声音老子都冲动了！”

“哎，你就不能想点别的，想什么都是把人往床上拐！”另一哥们也看不过了。

“不在床上也行啊。”王志德还挺有理。

“没救了！”我彻底无语。

“哎，等下结束了记得帮我问大嫂那个演Eros的叫什么哪个专业的。”

“自己去问，我可不能帮你害人。”

“我们还是不是兄弟？”

“兄弟就用来干这个？”

“我……”

“别吵别吵！看戏！”

……

子嫣的节目落幕没多久晚会也结束了，我们几个人都伸着懒腰跑台后去向子嫣道贺，当然不排除个别人物是另有目

的。果然就见王志德那厮一挤进演员堆里就四处找寻着什么，还时不时蓦然回首等着“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们表演得怎么样？”

“棒极了，没听见你们的掌声是最热烈的！”

“音乐也选得不错，看得出大嫂费了一番心思！”

“谢谢，谢谢！”

“对了，那个男主角是谁？”这个问题最后还是由我问出来了，当然不是为了王志德，纯粹是我自己好奇。

“你们都没看出来吧？”子嫣神秘的笑着，弄得一旁的哥们都急了，“是章尧呀。”

“章尧？好像有点印象……”

“哦，是那个很少来上课不怎么说话的家伙吧？”

“你怎么找上他的？”

“你管我怎么找上的，总之你不觉得他很合适演这个角色吗？比梁少斌都出色。”

“确实，”我点点头，笑道，“我老婆真是独具慧眼。”

“章尧？我平时没觉得他哪里起眼呀……”王志德还在摸着下巴苦苦思索中。

“这说明你肤浅，看人只懂看外表。”

“可不是，老王已经完全退化成视觉动物了！”

“你们才不懂，人不视觉枉风流呀！”

“好了，我们出去吃宵夜去吧！庆祝一下！”

“大嫂，宵夜有没有我们的份呀？”

“见者有份、见者有份！大家一起吃宵夜去咯！”

＊＊＊＊＊＊

从那次话剧以后我开始注意这个叫章尧的男生了，当然还有个王志德也在注意他。原来他是我的同班同学，以前还

以为只是一个专业的，碰巧选过一些和我相同的课程。章尧的到课率实在是少，少到王志德一堂课都不落的跑场子

也没和他打上个照面。王志德不是我们班的，所以只有一部分课和我相同，剩下不同的那部分章尧到是出现过两次

，不过出现了也是坐最后排靠窗的地方，完全心不在焉的在上课，下了课又马上消失了，整个一幽灵人物。

和幽灵人物正式搭上话是在某个宁静的星期六下午，子嫣和朋友出去玩去了，我于是破天荒的拿着一本厚厚的美学

概论，百无聊赖的坐到一间以窗外美景闻名的教室里自习，看了才两页就头大的看风景去了。教室里一点细微的动

静都会引起我的兴趣。我于是就看着一个穿白色高领毛衣的清秀男生从我身边走过去，带起一阵暖暖的馨香。这人

就是章尧了。他仍是像往常一样坐到了最后排靠窗的角落里，我于是忍不住扭头观察起人家来。

照王志德的话说，章尧是个姿色平庸而且无比沉闷的农村小孩，完全吊不起他的胃口，因此那日的表演才会让王王

志德大跌眼镜，追悔莫及。我平时到是完全没注意过他，不过有了银发Eros那个先入为主的印象再看平时的他，好

像是有点差距，至少我是没看出他身上哪里有什么绝望气质。我于是又起身朝章尧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打

算作近距离观察。

被我的无礼惊扰到的章尧显得很诧异，瞪大着两只内双眼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我。

“嗨，Eros！”我笑着打了声招呼。他没有答话，只是稍稍向我点了点头，估计还是认得我这个同班同学的。

“不打扰你吧？”我明知故问。他仍然没有答话，但却摇了摇头，意思是我可以继续对他进行观察。

“你常来这里自习？”

“你一定不常来吧？”他忽然轻笑着反问了我一句，弄得我顿时有点语塞。开口说话了，比我想像中要好相处得多

嘛！

“是啊，我不喜欢上自习。”

“我也是。”

“那你还来？”

“那你不是也来了？”我又一次语塞，他又一次轻笑。

他笑起来还满好看，嘴角随意一勾，略略的眯起眼来，用王志德教的话说叫很有风情。然后一番小小的攀谈下来，

发现章尧并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是个我行我素目中无人的人，相反，他挺好相处，谈吐也不错，我个人感觉是个值

得一交的朋友。

遗憾的是我还没来得及正式交上这个朋友坏消息就传来了。隔天晚上王志德就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蹿回了宿舍，进门

就劈头盖脸的问我：“钟凯，你们班那个章尧真的休学了？”

“休学？我不知道呀。你听谁说的？”

“你帮我打电话问下你们辅导员！”

于是在王志德一脸凝重下我打了通电话给我们辅导员，得到的消息让我也凝重了。

“说是和同寝室的同学打架，被处分退学。”

“他妈的，太没天理了！”

得到肯定消息的王志德骂了声狠狠敲了一下桌子。另一个在场的室友纳闷道：“打架遭处分很正常啊，怎么没天理

了？”

“你他妈不知道，闹事的是另一个混蛋，那厮是什么狗屁局副局长的儿子，学校当然不想惹。”

“你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那个章尧和你发展到什么关系了？”

“操！说这里更气，手都没来得及拉上一回！”

“这么说你还真搭上人家了？王志德你真不是盖的！”室友感叹着摇摇头，然后就进洗漱间去了。

“都大三了，怎么会突然闹这么大事？”我更关心的是章尧。

“我听他们宿舍另一哥们说这次那混蛋做得实在过分，他把人家画了几个星期的专业作业给毁了，估计章尧这次实

在是气不过才动了手。”

“章尧现在怎么样了？”

“知道我还会让你打电话问辅导员啊？”

“你没要人家手机号啊？”

“他没手机，连QQ都没！”

“……”

＊＊＊＊＊＊

此后王志德黯然伤神了不少日子，人都从180斤掉到175斤了。不知道是不是受他影响，我居然也会不时的想起那个

银发的Eros，想起那个很有风情的笑容。

大学同窗三年，章尧像一个迷一样，没人知道他的过去，没人和他交过朋友，甚至都没有人真正注意过他，人们记

得的只有那个总在夜晚降临爱人身边的Eros，那个有着动听嗓音却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忧郁少年。

总有一天谜都会要被人解开的，只是不知道那个人会是谁……

2

都说男人三十而立，真要到了三十才知道这句话的压力有多大，家里催我结婚的电话让我恨不得换张电话卡。结婚

的事我也不是很不情愿，但是抱着对生命中的另一半负责任的态度，婚姻大事我不想儿戏。和子嫣交往了六年，结

果还不是吹了。当然子嫣的情况有点特殊，那也是早就预料到的，她们家是肯定看不上我这个穷小子的，只是没想

到我们作斗争作了这么久，最后也还是向现实妥协了。我实在很怀疑，还有没有爱情是不会被现实磨灭的，比如现

在正在进行的这段。

“你要调走？那我怎么办？”在听到我宣布要调职的的消息后，女友仍忍不住在环境清幽的西餐厅里提高了嗓音。

“保持联系不就行了？等我稳定下来我会想办法也接你过去的。”

“你不要开玩笑了，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那我想办法再调回来。”

“你就不能想办法不调吗？”

“我想了，可是新单位那边房子都帮我安排好了。”

其实和女友说这个事我有点心不在焉，注意力全在她那鲜艳的橙红色口红上，看着那两片一动一动的嘴唇，觉得口

红真是个好东西，可以把这么烦人的器具装点得这么悦目。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你答应我年底结婚的！现在你要调走了，这个婚还怎么结？”

“那就推迟吧，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推迟推到什么时候？天知道你会不会在新地方找另一个女人！”

“怎么可能……”

“我不想说了，你混蛋！我恨你！”

椅子被狠狠拉开，女友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开了。看着她盘子里还没动过的咖喱牛排，我心里想的却是今晚的香艳约

会泡汤了。

＊＊＊＊＊＊

过完年收拾好行李，我还是照上级要求来到了另一座城市，一座有着严寒和酷暑的南方小城，到这里来当一名中学

教师。教师，我前世都没想过的职业，不过还挺轻松，又有寒暑假，工资不高，福利却很好。这是一个让人安逸的

职业，我有点想一辈子就这么混了，反正只要不影响我画画。

这里的冬天的确说不上温柔，现在要外出写生是很有难度的，时常下雨不说，低得吓人的温度可以在几分钟内把人

裸露在外的皮肤冻伤，像一出不需要语言的悲剧，杀伤力很大，别具魅力。我不时的拿保温杯暖暖手，然后还是提

起画笔不停的画着，只期望着别突然来场大雨就行。

天冷户外的人就少，会停下来看我作画的人自然更少，本来还乐得清静的，过了一阵子，我发现身后好像一直有一

对视线没离开过，一转头就见一个脸色苍白的男子正呆呆的在看我的画，看得很入迷，以至都没发现我在看他。

“章尧！”我先叫出了对方的名字，他这才惊异的转眼看向我，脸上闪过了一丝怯意。

“你记得我？”章尧显得有些生涩的笑了笑。

“怎么不记得，你当时在系里可是很有名的！”一句没经大脑的话顿时弄得对方一阵尴尬，我在心里暗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