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躯体——碎梦青灯

又忙补充道，“你的话剧演得真不错，没进表演系太可惜了。”

章尧仍是淡淡的笑了笑，没说什么。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你也在这里工作吗？”我边说边开始收画具，没有了继续画的心情。

“是啊。你也是吗？”

“我在附近这所中学里当美术老师，刚被调过来的。你呢，现在做什么的？”

“在一个酒吧里打点工，可能过不久又要换吧。”章尧的声音听上去明显带着无奈，低低的，轻轻的，但还是和当

年一样柔和悦耳，让我脑海里不禁又浮现起那个黑夜中的Eros。

“理解，如今的社会大家都不容易。难得老同学相见，一起去吃个饭吧，我请客！”

“这怎么好意思……”

“什么好不好意思的，下次你再请不就行了。走，吃火锅去！”

我说着一把搂过他的肩膀朝一家还不错的火锅店走去。

说来奇怪，见到章尧我竟一点都不觉生疏。不过本来来新城市就陌生得紧，难得见一张认识的面孔，忍不住还有点

激动，和人家东拉西扯的闲聊着，白酒都叫上桌了。

“其实大学的时候就想和你交个朋友的，没想到事情发生得这么突然。现在居然又碰上了，看来我和你是有缘分！

对了，你离开学校之后怎么样了？”

一喝酒就话多是很多人的毛病，也是我的毛病，总也管不住自己的舌头。话一说出来就见章尧脸色不大好，我就知

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我打工去了。”章尧简单的回答着，显然不想多说这个话题。我于是“哦”了一声，一下子冷了场。

“你不知道我们宿舍有个哥们暗恋你吧？”我试着换个话题。

“暗恋我？”章尧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被你的Eros形象迷住了，为了见你连课都不逃了。”我指的当然是王志德。

“是吗？”

“是啊。不过还真是没料到，当年那个最不安分的家伙竟然是最早一个结婚的。现在他女儿都两岁了。世界真是奇

妙，对吧？”

章尧点了点头，终于又露出了那个很有风情的笑容，我最喜欢看的。

“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以后要多关照我！来，干杯！”

“干杯！”

＊＊＊＊＊＊

就在我渐渐适应新环境后，女友终于闹分手了。

“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不想把我的青春浪费在一个根本不在乎我的男人身上。”

“我怎么不在乎你了？我天天都有给你打电话，是你自己不接！”

“我不接你就不会用别的方法联系我吗？你打电话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根本不是真的想我！”

“你们女人都这么无理取闹吗？”

“我无理取闹？我只是说中了你的要害吧？我告诉你钟凯，我们完了！”

“喂，喂！你都见过我妈了……”

嘟--嘟--

好不容易到谈婚论嫁的女友，连家长都见过面了，居然就这么吹了！我无奈的摸了摸额头，一想到我妈听到这个消

息的情景就头大……

于是拿着手机，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章尧吗，我被女朋友甩了，出来陪我喝一杯吧。”

于是一个大冷天的，本该晚上上班白天睡觉的章尧很无辜的被我叫进了一家小饭馆听我吐苦水。明显睡眠不足的他

还是很认真的听我说完了全部内容，让我感激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好意思，老是不分时间的把你叫出来陪我。”

“没什么，心情难过找个人说说会要好些。你能把我当朋友我很高兴。”章尧莞尔道，轻柔而有

温度的声音听得人心里暖暖的。

“算了，分了也好，在这里再找个新的。长距离恋爱总是不靠谱的。”

“真的就没有转圜余地了吗？女孩子都要人哄的，你再好好哄哄她？”

“哄得了一时有什么用，人家正是青春貌美的时候，与其苦等着我这边的一张结婚证，不如重新找个合适的。”

“你不觉得可惜吗？”

“可惜当然有点，不过比这更可惜的也尝过了，我看得很开了。”我指的当然是薛子嫣，“你呢，一直没交女朋友

？”

“我工作太不稳定了，会有谁愿意跟着我一起受罪。”

“现在的女人都这么物质！”

“适度的物质也是应该的。”

“真想得通！都没见你抱怨。”

章尧依旧微微笑着，只是笑容中带着些许疲惫。想想生活的艰辛他一定比我经历得更多，我于是清了清嗓子换了个

话题道：“这个星期六有个很不错的画展，要不要来看？”

“画展？我……都好久不画画了。”章尧讪讪的摇了摇头。

“不画画不代表不喜欢画了，你那天看我画画不是很入神吗？这个画展是我们一个学长办的，他的水彩可是供认的

好，值得一看。”

“那……好吧。”

“我到时候打电话叫你。”

＊＊＊＊＊＊

画展这天天气湿漉漉的，怪影响人心情，我于是套了件旧旧的橄榄绿外套，头发都没怎么理就出门了。提早到了展

览馆门口等我的章尧看上去比我精神得多，一身淡淡的浅色系，一如他一贯的温和气质。

“看电影一定不约你。”见我终于来了，章尧佯装严肃的道。

大概是没想到章尧也会开玩笑，我先是一愣，然后是心情大好的跟着他一起笑了，早上发霉的心情顿时好了一半。

他真是个可爱的朋友，我这么想着。不过进了展厅以后我就笑不出来了。

画展是一个叫丰天羽的学长办的，他本人今天也来到了画展现场。我拉着章尧还想上去和他打招呼，却发现他旁边

站着一个很熟悉的人影，熟悉得让我霎时间就停下了脚步没再往前。我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薛子嫣，而且是

见她和另一个男人如此亲密的模样。三年不见，她还是美丽依旧，甚至更加妩媚动人，少了原来那分执拗的锋芒，

却增添了一分平凡女人的娇柔。

薛子嫣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视线，转脸朝我这边看了看，然后又在丰天羽耳边说了句什么，两人便挽手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她微笑着向我打了声招呼，怡然的语气中已听不出半点往昔的情素。

“很好，你呢？”我知道我笑起来没她那么潇洒。

“我也很好。这是我丈夫，你应该认识的，丰天羽学长，以前我们俩都很崇拜的对象。”

薛子嫣很是甜蜜的向我介绍着她旁边的英俊男人，丰天羽也对我毫不介怀的伸出手来与我握了握。他们的幸福与默

契丝毫没有做作。

“这不是章尧吗？真的好久不见你了，我的最佳男主角！”

“我也一直没有忘记你，我的最佳导演。”

章尧很自然的与薛子嫣夫妇握着手寒暄着，我却很害怕他此刻心里会有什么想法，即使知道章尧不是这样的人，但

还是觉得自己实在狼狈得可以，跟身上这件起了皱的旧外套一样。

“老公，拿名片！”薛子嫣从丈夫手中接过名片匣，给了我们一人一张做工精美的名片，道：“以后有事别忘了我

们！”

我只是报以无言的微笑。看着她和丈夫离开的幸福背影，我除了长叹一声，到也没有更多感想了。我对子嫣的感情

在这里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归属，我和她的过去只是记忆了。

“钟凯？”章尧有些担心的叫了我一声。

“我们继续看吧。”

还好现在身边有个人陪着，我想，自己并不孤单。

……

3

看完画展章尧就忙着回去赶着上班了，我一个人漫无目的的游了趟街，理了下有些混乱的情绪，然后晃进了一家最

早营业的酒吧。

我没有泡吧的习惯，因为不喜欢酒吧里的气氛。这里是一个别有洞天的世界，或暧昧或明朗的霓虹灯交织在一起，

衣着鲜亮的男男女女以各种诱惑撩人的姿态守候在各自的领地，仿佛贪婪的野兽在等着猎物的到来。我对猎人从来

就没有好感，于是只要了一杯价格有点吓人的白兰地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喝到半醉时，听到有人在唱Sarah Mclachlan《Angel》，不过是女低音版的。这是我很喜欢的一首歌，尤其是歌词

。

In the arms of the Angel far away from here

From this dark， cold hotel room， and the endlessness that you feel

You are pulled from the wreckage of your silent reverie

You are in the arms of the Angel； mayyou find some comfort here

So tired of the straight line， and everywhere you turn

There are vultures and thieves at your back

……

转头想看清舞台上唱歌的人的身影，却发现自己已经醉得不行。

＊＊＊＊＊＊

宿醉之后的头痛害得我差点去不了学校，给学生上课都有点颠三倒四，幸好我不是教数学的。不过醉归醉，昨晚那

个悦耳的歌声我却记得很清楚，于是当天下了班吃过晚饭就又跑酒吧去了。感觉自己是个作风很不良的教师，这么

积极的去过夜生活。

原来昨天来的这家酒吧叫“彼岸花”，挺不吉利的一个名字，昨天看都没看人家招牌就进来了。今天来得比昨天要

早，因此人更少，于是挑了张靠近前台的位子。我这次没要白兰地了，只要了杯啤酒。“彼岸花”规模不是很大，

却是一家很有梦幻色彩的酒吧，用了很多自由曲线来分隔空间，还运用了大量暗红和暗紫色的装饰材料，颇让人有

点身处“彼岸”的另类感受。

我就坐在软软的红色坐椅上从人少等到人多，从一个摇滚歌手等到一个爵士歌手，等到快睡着，然后那个我一直期

待的声音终于响起了。这情景就像大学时等子嫣的那出话剧出场，我不禁想到了章尧，想到了他很有风情的笑容，

想到寂寞无奈时他给的那一份无言的安慰。忽然好想他！真是奇怪，明明昨天才见过。我以为我该想薛子嫣的。

这个女歌手叫琳娜，酒红色的大波卷发，丰满高挑的身材，一双带着沧桑的冷漠眼眸，看上去和一般的酒吧歌手没

有什么不同，可是从她那张鲜艳的红唇中吟唱出的歌声却是从不缺乏感情的。她这次唱的是Celine Dion的《S‘il

suffiasait d’aimert》，当然依旧是女低音版的。记得这首歌还是我在刚要进大学时我的小表妹推荐我听的，没

想到转眼就十年了。

我闭上眼睛静静的听着这个略带沙哑的低沉嗓音，回忆真的就像潮水般涌了上来，让人不得不一点点一滴滴的细细

回味着，也许伤感居多，心灵却前所未有的松弛了下来，我也才知道自己原来有那么多事情被藏在了心底不愿去面

对，却又无法放开。

＊＊＊＊＊＊

章尧是一个其他人替代不了的朋友，了解到这一点时我正在超市里买橙子。超市里依旧是放着年代久远的经典老情

歌，听得人总想着回家。我现在能回的家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目前住的小公寓，但是一想到是回公寓，那感觉与我

此刻的心情又差太远了，于是不自觉的想到了章尧。和他在一起时似乎就是种回家的感觉，惬意，安心，什么不快

都忘了。

从没有一个人让我觉得如此亲近，近得仿佛可以触摸到某些东西……

正拿着手里的橙子发着愣，莫名的冲动让我忽然抬起头来朝前方看过去，然后一眼认出了站在货架另一边的那个身

影！我连忙绕过货架跑了过去，发现自己居然心跳都加速了。

“章尧！”我从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钟凯！”他像是被吓到了，神色有些慌乱，手不自然的将外套拉链往上拉了拉。

“你居然大白天出现了，晚上不用上班啊？”

“我今天休息，出来添购些东西。你也是？”

“我买点水果回去榨果汁。”

“心情好些了？”他忽然笑着问。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什么，于是答道：“本来不记得了，被你一提又难过了。”

“哎呀，那可怎么办才好？”

他很配合我的装出一副很伤脑筋的样子，逗得我都严肃不起来了，干脆道：“请我吃顿饭好了。”

章尧于是又掏出钱包来看了看，然后摇摇头道：“我刚领的薪水又保不住了！”

“刚领的薪水？那更应该好好吃一顿了，超市对面就有家店的香酥鸡不错！”

……

从饭馆出来后我又是带着三分醉意了。章尧直笑我酒量差，啤酒也能喝醉。

“你下午有安排没？没有的话我们去公园散散步踏踏青吧！难得今天天气好你又有空。”我忽然心血来潮的提议道

。

“提着这么一大堆东西散步？”

“东西放车上。”

“什么车上？”

“你站这等我一会儿。”

我很是得意的向章尧笑了笑，然后越过马路回到超市，从超市停车场开了一辆崭新的银色标致回来。

“上车吧！”

“你的车？”

“是啊，结婚的事泡汤了，辛苦积攒的钱就用来完成我的夙愿了。”

章尧于是笑着将手中的购物袋都扔进车后坐，自己则坐到了副驾驶的坐位上。刚一坐上来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一

脸不安的看向我，问道：“你现在是酒后驾车吧？”

“放心，不会有问题的，我可舍不得让我的宝贝女儿毁容！”

“宝贝女儿？怎么不是儿子？”

“儿子哪有女儿乖巧！”

我笑着发动了车子，两人于是就在车上从子女问题一直扯到了股票涨跌，下车前他还在为那个

“贵族的秘密”笑得合不拢嘴。

“到了。”我提醒道。

章尧于是收住了笑容，看了看我，然后又忍不住接笑了起来。

“有那么好笑吗？”

“我老想到一群猩猩穿着宫廷服吃法国大餐的情景。”

“噗！”

被他一说我也跟着大笑起来。两个人笑得前俯后仰，上气接不上下气，最后都忘了自己在笑什么。终于止住笑时，

我转脸看向他，他也看着我。就那一瞬间，我忽然很想把章尧搂在怀里狠狠吻他，也说不出是为什么。

“下车吧！”意识到自己的疯狂时，我急忙别开了脸。

车外的冷空气一下子让我清醒不少，还带着残余冬天气息的泥土味混着初生的青草味，清新得就像一幅风景水彩。

“这座公园现在变这么漂亮了！”章尧环顾了一下四周，很是满意的感叹道。

“以前是什么样子？”

“我上次来是半年前了，这些树都没有，野草疯长，铺底的瓷砖坏了很多，那边那个亭子也没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