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沉默了一下,只有搬东西的声音传来,过了一会儿才又有人声。
「其实岑公子真长得挺好看的……」
接着迎来的又是一阵沉默,一众人推着载满箱子的板车往山上走去。
「当心被三当家听见了,把你扔到后山喂狼。」
秦灿大清早被外面的吵吵嚷嚷给弄醒,声音是从忠义堂那里传来的,秦灿穿起衣裳走出去,就见忠义堂前的校场上站了不少人,围着一驾堆满货物的板车,而颜三则像只鹰那样坐在最上面,手里正拿着几个金光灿灿的东西上下抛玩。
秦灿走上前,发现那些箱子里的都是金银首饰、珍珠链子还有翡翠等值钱物事,马上就明白过来他们做了什么,抬头。
「颜三,你们又去抢了?」
颜三瞥了他一眼,「你管不着。」
秦灿每每都能被他这态度给激出怒气来,「怎么管不着,你……你……唔唔唔!」
一旁有人连忙拉住秦灿捂住他的嘴,「秦兄弟,你就少说两句吧,兄弟几个也给你留了一份媳妇本。」
宝则才没这么好心,黑云九龙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三当家终于能「重出江湖」下山买卖,结果被人调戏,好不容易看着心情好转了一点,别又被这个笨货给惹了。
但是秦灿哪里肯罢休,一下挣脱开来,看见那几人手里拿着翡翠链子、翡翠镯子在玩,一个个抢下来扔进箱子里,「啪」地合上箱子。
「你怎么可以用岑熙的样子去抢劫?你这样等于是在侮辱岑熙!」
颜三从那堆货物上跳下来,站在他面前,「为什么?」
秦灿肩膀抖了抖,「岑熙才不是山贼!」
颜三笑了,「但是颜三是山贼。」
秦灿微微瞪大了眼睛,手指着颜三的鼻子尖,「我不管你颜三是谁,反正你从今天开始不准用这个样子去抢!」
「吵死了!」
秦灿脖子后面一阵疼痛,听到颜三又道:「把这只笨猴子丢出去!」
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恢复意识的时候,秦灿感觉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在自己脸上「啪嗒啪嗒」地舔着,睁开眼睛,就见一张放大的狗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去去!」
秦灿赶走那只狗,然后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一身的尘土,感觉四周围怎么有些陌生?
发现有个包袱被塞在自己怀里,刚才自己无意识的就这么一直抱着,仔细一看,好像就是自己之前来云龙山的时候背的那个。
打开,里面果然是自己的官印和官符,还有任状,此外还有一包银子,就是那个时候虞老大给他们的银两。
秦灿有些莫名,然后注意到面前。
抬头,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幢门板残破得掉下来、在风里晃荡的破宅子前面。
宅子门口的狮子没了脑袋,鸣冤鼓掉在地上,而大门上面的牌匾也是斜的,牌匾上端端正正的写着两个字——县衙。
全文完
第二部 蝴蝶杯
文案:
被下放到土匪窝衰尾小王爷,凶恶又爱欺压人山寨三当家,
两个吵吵闹闹欢喜冤家,即将带来毁天灭地命运!?
早知九龙寨颜三当家只虎,秦灿却总爱踩尾巴,
打着驯服猛兽(?)鬼主意将人家弄进衙门,
谁知这个新任师爷不仅处处找碴,竟还光天化日下拦路收贿!?
此时偏偏又有大胆飞贼留言,欲偷价值连城蝴蝶杯,
见猎心喜三当家竟也跟着蠢蠢欲动……
还得防着「家贼」,此时偏偏又有大胆飞贼留言,
这为期三年县太爷之路,有谁比更凄凉?
第二部:蝴蝶杯
第一章
「这里每一个知县都待不过一年……」
昏暗的灶间里,墙壁和灶台都积满了厚厚的油腻,墙角堆着一些不知放了多少日子的烂菜叶,散着腐烂的味道。一个头发花白、体态佝偻的老人正从灶上那锅里舀着什么,烂糊糊的,盛进一个破碗里。
「耿直清廉的都被山上那伙山贼给折腾走了,奸猾贪婪的也给山上那伙人给折腾走了……」
老人摇摇头,「走了清静,走了也好,本来有知县和没知县就没多大的区别。」端着那个破碗转过身来,「来,县太爷,吃饭罗。」
秦灿正云里雾里,听到这句,抬手正要去接那只碗,谁想老人颤颤巍巍地直接从他身边走过,外面传来「踏踏踏」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先前那只「吧嗒吧嗒」舔着他的脸的大黄狗,张着嘴淌着口水「哈、哈」地从外面跑进来,跑得飞快,感觉四只脚都离了地了,弯一下子都拐不过来。
老人将碗放到地上,「今儿在卖猪肉的那里讨来些碎骨头,县太爷你今天可有口福了……」拍了拍大黄狗的脑袋,「嘿嘿嘿,慢点吃。」
那只大黄狗才不管老人说了什么,早就凑了上去,整张脸埋在碗里吃得「呼噜呼噜」的,屁股后头的尾巴晃得要掉下来了一样。
秦灿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指着地上那只正吃得欢快的大黄狗,「它叫……县太爷?」
老人直起身,笑了起来,「是啊,它从还是只小狗崽的时候就待在这县衙里了,哪都不去,每天清晨都要在公堂上转悠一圈,一天都不缺,可比那些走马灯似的县太爷称职多了。」
「……」
秦灿看看那只狗,又看看灶间的门口,彻底无语了。
虽然一开始多少有了心理准备,但秦灿没想到隆台县县衙居然是这么一个破落的地方,他从门口走进来,几乎有种走进一间荒宅的错觉。
才刚跨过门坎,就被横在门口的一根水火棍给绊了一下,秦灿有点不敢相信地往里面走去,入眼的都是一副破墙烂瓦、到处结着蛛网的画面,大门和柱子上的红漆都斑驳得几乎掉光了,公堂上方的房顶还有个硕大的窟窿。
几只老鼠在案台底下钻来钻去,秦灿走上台阶,它们才四散逃开,有只还是蹭着他的靴子跑掉的。
秦灿低下腰,将地上的签筒和散落一地的刑签捡了起来,放回案台上,签筒落下在桌上发出「喀嗒」一声轻响,在这个空阔的地方显得格外清脆响亮,却激起圈圈如涟漪般的落寞,四散到各个角落。
秦灿穿过走廊,在后厢房这里遇到个穿着像是乞丐一样的老人,正手抖着劈柴,听到脚步声,侧过头来眯起眼睛扫了秦灿一眼,就又回头去专心劈起那块木头,「你要找谁?」
「我……我是隆台县新来的知县。」
听到秦灿这么说,老人手里的动作停了一停,然后说不清是为其哀叹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抱起地上的木柴,步履不稳地走进身后的屋子里,于是便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秦灿从老人这里得知,原来老人以前是在县衙厨房里做事的,县衙里的知县几经上任与离走,县衙里留下的人也越来越少,最后统统走光就只剩下他一个。
他老了也没地方去,留在这里好歹还有个地方能遮风挡雨,就靠着帮人背柴和捡点别人吃剩下的过活。
夜晚。
躺在县衙后厢充斥着霉味的房间里,秦灿毫无睡意。
房间里也是一团乱,桌椅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白,蛛网如织,杂乱无章层层迭迭地从房梁上垂挂下来。
他花了半天的工夫才勉强将床榻清理出来,之前在京城从没吃过这种苦的小王爷,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萌生了退意。
房顶上经年失修的屋瓦漏开一个又一个小小的窟窿,熠熠的星光与如水的月色自其间照落,在漆黑的房间里留下交错的细细的光柱,以及斑驳的光点。
桌子那边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伴随几声「吱吱」的叫声,忽然「啪嗒」一声,有沈甸甸的东西从桌子上落到地上,「吱吱」的声音一阵慌乱向角落散开,过了一会儿,声音又响了起来,全都聚集在桌子那里。
秦灿借着透进来的那几道疏漏的光线,看到地上有几只老鼠正在啃咬自己的那个包袱,秦灿想起来,似乎还有一点干粮在包袱里。
算了,就让它们去吧。
秦灿没心思去管,他想离开这里,就算太子让自己入朝为官也比待在这里要好上百倍,他突然怀念起自己以前的日子,美人如画,风月无边,现在简直是天差地别。
但要是回去了,自己又有何脸面去面对岑大人,又该如何向岑熙的亲人交代,自己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带了出来,结果就这么弄没了……?
不,也不是完全没了……
颜三那混蛋,正用着岑熙的身子继续当他的山贼。
于是不可抑制的,各种血腥残酷的画面浮现出来塞满脑海。
在血雨如风下,岑熙神色冷冽,眼神漠然地手起刀落,几点殷红飞溅上他白皙的脸颊,像是刻意点上的朱砂,透着妖媚,而青犊刀上蜿蜒流转的鲜血,不知是夺了几百几千人的性命才将它染成那种颜色……
原本总是斯文守礼满腹经纶的人,变成一个贪婪凶悍的强盗,只有满箱满箱的财宝才能让他开颜,并且孜孜不倦地追求着掠夺所带来的快感……
不行!
秦灿猛地坐了起来,地上那些正啃着干粮的老鼠被他的动静一吓给吓得四散逃了开来。
秦灿起身掌灯,在房间里一通乱找,惊得躲在墙角旮旯里的老鼠虫蚁到处乱窜,最后秦灿在一个柜子里翻出看起来还能用的笔墨纸砚,走回到桌前,将纸在桌上铺开,一边研磨一边思忖,接着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第二章
告示:
今隆台县新任知县到任,意欲整肃隆台县民风,在此招聘衙役捕快若干,俸禄优厚,请各位乡亲奔走相告。
次日清晨,青花镇上的隆台县县衙门口贴着一张纸,卷起的纸角在风里轻飘,拍得墙面「啪啪」作响。
县衙的门给按了回去,鸣冤鼓也重新被架了起来,虽然门口那头石狮子的脑袋还是缺的,但多少有了点衙门应该有的肃穆气氛。
只是县衙门口人来人往,有人摆摊吆喝,有人为了几文钱斤斤计较,有人推着板车拉着牛打门前经过,却没有人上前看一看这张告示,彷佛这张纸连同后面的这座县衙,都从他们视线里凭空消失了一样。
秦灿大清早将那张告示贴了出去,然后官服穿戴整齐地等着人来。但是过了日中却也不见一个人来应聘,就连日常作工的人也没有。
秦灿踱来踱去早踱得腿酸了,看看天上的日头,自我安慰,也许他们睡到正午刚起来,说不定下午就有人来了。
日昳之时,县太爷就坐在那里,手撑着脸百无聊赖地玩着签筒里的刑签,在空荡荡的公堂里「哗啦哗啦」回荡的声音,陪着县太爷大人以及在地上啃着一根骨头、名叫县太爷的大黄狗,一起打发寂寞时光。
一直到日入时分才有人出现,而等了一整天的秦灿早已趴在桌案上打起了盹,旁边蜷着被官帽盖去了大半脑袋的县太爷。
「大人……」
秦灿没听到。
「大人……?」
秦灿继续打着呼,还不耐烦似的摆了下手。
「大人!」
秦灿脑袋「喀咚」敲在桌上,懵懵的醒了,「什、什么事?」
他迷迷糊糊地看见下面站着个人,登时清醒过来,取过官帽戴好,然后伸出脑袋嘴角挂笑。
「你是来应聘的?是要当衙役还是捕快?捕快呢要身体健壮,还要身手好,本官看你有些瘦弱,不如就当衙役好了,俸禄是没捕快高,但好在不用东奔西走,活也轻松。」秦灿自顾自的说了一大堆,说完满含期待地看着下面这人。
下面这人显然是被他吓到了,反应愣愣的,「大人,我……」
「哎……你有要求尽管提嘛,你是第一个来应聘的,万事好商量。」说完继续眼睛放着光的看着下面的人,当然优待啦,经你回去这么一宣传,才有更多的人来嘛。
下面的人被秦灿看得几乎缩成了一团,低着头嗫嚅了半天才支支吾吾道,「大人,草民不是来应聘的……」
「你说什么?」
秦灿「啪」的一拍桌子,把县太爷震得跳了起来,下面那人也被吓得不轻,整个人筛糠似的簌簌发抖。
秦灿用手按了按太阳穴,脸色也沈了下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下面那人被秦灿拔高的嗓门吓得一哆嗦,接着闭上眼睛豁出去了似的大声答道,「禀大人,草民不是来应聘的,草民是来收菜钱的,上任知县还欠着小人二十文菜钱……」越说越小声,「草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向大人讨取……」又哆嗦成了一团。
秦灿差点一口血喷出来,手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胸膛一起一伏,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但脸色非常难看。
他就用这种像是要扑上去咬他一口的表情看着下面的人,半晌从袖袋里摸出钱袋子,倒了二两银子在手掌中,手一撇,银锭被丢到那人面前地上。
「这是连本带利的数。」
那人看到地上的银锭,眼睛一亮,扑过去捡起来往衣服上擦擦就递到嘴边用牙咬,一看是真的,双手捧着连连道谢,「谢县太爷,谢谢县太爷!」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往门边退,没留意脚下,直接给门坎绊了出去,摔地上爬起来又继续谢,直到看不见人。
秦灿瞥了眼蹲在旁边在舔爪子的县太爷,用靴尖蹭蹭了它,「听到没,人家在谢你呢?」
「哦呜?」县太爷自然听不懂秦灿说什么,只当秦灿要给它东西吃,仰着头吐着舌头,巴巴地望着秦灿。
秦灿撇了下嘴,只觉无趣极了。
接下来几日依旧是连半个应聘的人也看不见,县太爷的热情也从最初的焰高万丈缩到了豆大的这么一丁点,只要「噗哧」一口气就能吹光光。
「为什么没人来呢?」秦灿手撑着面颊,脸上堆满了郁闷。
县太爷则在他脚边转来转去,秦灿来了之后伙食比以前好多了,每到开饭的时间就把县太爷给乐坏了。
老伯将冒着热气的饭菜端到秦灿面前,县太爷马上跑到自己的碗那里蹲好。
「这里不比京城,认字的也就那么几个,都是富足的人家,谁会来做这一个月才十几斛粮食的苦差事?」
秦灿点点头,觉得老伯说的有道理,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里的人大多不识字,难怪告示贴了几天都没人注意。
那就换个办法好了,但……要换什么办法呢?
次日,刚升起的日头悬上房顶,带着霞色的晨光让县衙门口的石狮子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薄霭一点点被驱散。
青花镇上的人正要像过去每一日那样开始这平淡无奇的一天,县衙脱了漆的大门缓缓打开,门缝间探出一只蹬了簇新官靴的脚,接着是青色的衣摆,秦灿端着腰带神气活现地走了出来,双脚叉开着在县衙门口站定。
在街上忙碌摆摊的小贩朝他这里看了过去。
「咳!」秦灿清了清喉咙,然后大声道,「各位乡亲——!各位父老——!本官乃隆台县新任知县,自上任之日起决定整肃民风,一扫此地颓败混乱的风气,现招聘捕快衙役若干,待遇优厚,欲来从速!」
话音落下,一片安静,那些人早就各忙各的根本没人理他,他面前是围了些人上来,但都个个表情茫然地望着他。
秦灿皱了皱眉,叉着腰,提高了一点嗓音将刚才那段话又重复了一遍,见依然没人有反应,于是恼了,但又不能发作,不甘心地又道,「应聘并录用者送良田一亩!」
围观的人多了起来,就是没人出声。
秦灿只能继续加好处,「还未娶媳妇的县衙帮忙做媒,礼金由县衙承担!」
下面有几个年轻壮实的小伙子,声音很小的悄悄议论了起来。
秦灿一见似乎有戏,于是再添了一个条件,「家有老人的,看病求医丧葬的花销也全由县衙负责!」
此话一出,议论的声音大了一些,有人皱眉怀疑,有人赞同的点头,讨论了好一阵,声音停了下来,围观的人群里总算有人抖抖索索地举起手道,「大人,草民……」但是话还没说全,就见一人喘着气地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