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条蛇的吕老头吓了一跳,连忙道:“快快扔掉!这蛇有剧毒!”
洪舍稚仙半信半疑低头对上赤红小蛇那双圆溜溜的眼睛,过了半晌,洪舍稚仙笑道:“它看起来一点也不好吃,就养着吧。”
吕老头竖起眉毛,“什么不好养,要养这等毒物?”
“它哪里有毒?”
“牙齿,咬了人,不出一炷香时间,就要毒发身亡。”老头儿见这只小蛇似乎还没完全醒过来,看起来没精打采的,伸了脑袋晃悠悠四处看看。
“小红,你可千万别咬人。”自顾自这么说着,洪舍稚仙转身往木屋里走。
吃了晚饭,洪舍稚仙拥着被子便睡着了,那条小蛇团在被子上,一动不动。
他昨夜未曾入眠,此刻睡下,已是累极了。也顾不得床榻简陋,一觉睡到了第二日清晨。
打了井水来洗漱,都是冷水,洪舍稚仙咬着牙梳洗完,直觉得手脚都冷了。
那条被洪舍稚仙叫做小红的蛇今日似是精神许多,盘在洪舍稚仙袖子里,只露出一个头来,悠闲吐着信子。
老头儿看得汗毛直竖,但看从昨夜到今晨,颇为有灵性,一步不离跟着洪舍稚仙,倒也不曾对人发起攻击。
老头儿叹了口气,道:“你要去天地盟,须得些时日,我们这就出发,走水路倒也算快。你这条小蛇颇有灵性,可也要小心管束,特别是人多之处,莫要让它受惊伤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洪舍稚仙连连点头。往日里他要碰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洪舍耘煊多半是不让的,今日吕老头确实这般善解人意,直教他心花怒放。
他二人搭着村庄里的牛车,在村外一个小小的渡口停下。
木栈边泊着两条乌蓬小船,边上坐着一个青年男子,嘴里衔着茅草根,悠闲坐着。
清晨的河面上凝着雾气,还是有些寒气的。船夫却只穿着一身单一,露出半个精壮的上身。见二人过来,顿时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老神仙,您这是要渡河?”青年人和吕老头说话语调出奇的相同,声音颇为洪亮。他一个跳跃,人站在了木栈上,对着洪舍稚仙点了点头。
“今天不渡河。阿修啊,你的大船今日出不出?”
青年抓了抓脑袋,应道:“出的。要去哪里?”
“送我们到豫州的大渡口便罢。”
阿修转头盯着洪舍稚仙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随即跳上小船,滑进了蔓草中。
洪舍稚仙还在兴致勃勃观察着这一切,转眼,青年阿修又划着一条稍大的货船出来,上面空空如也,只有一个木制的里舱。
吕老头戴上斗笠,提着酒葫芦,转头对洪舍稚仙道:“上船吧,这船要行两日呢。”
洪舍稚仙应了一声,轻轻一跃,安稳落在了船板上,对着水面赞叹道:“这儿的水好清,草很香。”
那边青年已经傻了眼,他还未看清人影,只见紫色的亮光一闪而过,人已经到了他的船上。
“老神仙今日倒是带着一个小神仙出门了。”
吕老头听到这话,晃晃悠悠上船坐在甲板上,笑呵呵道:“这小娃娃还差得远呢!”
洪舍稚仙回头看着他,半晌疑惑道:“你叫吕神仙,又不是真的神仙。神仙都能腾云驾雾,你怎的还要坐船?”
吕老头拉下老脸,“老头儿我才不稀罕当神仙!”
“哦。”洪舍稚仙转过头来认认真真对着青年阿修道,“你应该说小神仙带着假仙人出门了。”
阿修见着这少年一脸天真,却用这般认真的语气说着傻话,不由放声笑起来,手上竹篙一打,船划出数米。
“是是是,小神仙带着假仙人,哈哈!”
老头儿气得不轻,转过身生起了闷气,不理会他们。
16.慕容黄泉
洪舍耘煊坐在渡口的一条画舫之中,城中和渡口外都是事先安插好的眼线,既不能扰民,又要确保万无一失,只要有一点洪舍稚仙的消息,就丝毫无法逃过他的法眼。
只是一路过来,等了两日,竟是丝毫没有一点线索。
越是等待,也便越是焦躁难耐。如今虽也算得上太平盛世,但今年西南旱情持续时间已久,少不得多了些流寇山匪一流。
颜槊从未见过洪舍耘煊如此坐立难安的样子,遂坐下安抚道:“王爷何不躺下休息,若是有了消息,会立刻有人来禀报。皇上吉人自有天相,况且无论如何也会些三脚猫的功夫……”
洪舍耘煊抬起头来,抬手打断他的话,站起身来道:“你要我如何睡得着?”语罢,起步朝着船头走去。
颜槊连忙跟上,一出纱帘,便见洪舍耘煊立在船头,一个跃身掠过水面,身体略微一纵,便稳稳落在了河岸边。
知他坐不住,定要亲自去找,颜槊拦不住,只得带了两个熟悉环境的与自己一同跟上。
洪舍耘煊尚且也不知从何处找起,只得顺着街道,往人多的地方去,街市上多得是行脚商人和城中赶集的老百姓,出没的江湖人倒是不多。
要寻人,自然是要往客栈或是酒楼去寻消息。
洪舍耘煊身上既没有佩剑,也不像是商人,所过之处,总有许多视线追随,他一面觉得不胜其烦,一面越发焦躁不安,因此面上也冷冷带着梳理冷漠。
这样一位不管是身着打扮,还是谈吐气质都是上上的公子出现在人声嘈杂的客栈里,不由也引来不少好奇目光。
洪舍耘煊扫视一眼堂中,眼神淡淡的。
店小二过来说了“客官”二字,便讷讷不敢再言。
洪舍耘煊面容倒是丝毫也不吓人,这温文之中带着一股凛然之气的青年长相之中倒是更偏向文雅。只是此刻,无论怎么看,也都带着一股寒意。
洪舍耘煊收回目光,这才将视线落在身边的店小二身上,淡淡问:“打扰你片刻,寻一个人。”
店小二连忙道:“不打扰不打扰!公子请问!”
“这几日可曾有一个紫衣少年出现在这里?他脖子上挂着一块红玉魄。”
店小二显然被人问过同样的问题,“紫衣少年倒是来了不少,只是身上没有带着红玉魄的啊。”
洪舍耘煊皱了皱眉头,直教身边看着他的人心口猛然一跳。
“你且看看这幅画像,可否见过此人。”洪舍耘煊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画轴打开来。
店小二顿时傻了眼,看着这画上人半晌找回声音,“这、这样长相的人,要是小的见过哪里能不记得?这确实没见过。”
洪舍耘煊略微点了点头,随手收起画轴,点了点头道:“多谢。”遂转身出了客栈大门。
客栈中安静了片刻,随即响起众人好奇的声音,“这多半是个大才子吧?我听闻京城第一才子王道庭要去江南赏春,莫非这位便是了?”
立刻便有人应和道:“对对对!多半是!我听人说,王道庭生得一副好相貌,不光才思敏捷,更担得起京城第一美男子之称!”
众人云云,倒真把洪舍耘煊当成了大才子王道庭。众人却不知,王道庭如今年纪虽与洪舍耘煊相反,但面容,着实是文弱太多。此乃题外话。
方走出客栈大门,颜槊带着人赶上来,见洪舍耘煊里也不理会他径自向前走,心下叹息,默默跟在身后。
走了两条街,洪舍耘煊忽然停下脚步,与颜槊对视一眼。
不远处跟着一个女子,倒也不是才发现此人,只是跟了一路,对方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与同伴接应。
颜槊低声道:“是否要将她拿来?”
洪舍耘煊沉默了片刻,转身对着街角开口道:“姑娘何不出来说话?”
片刻之后,只见一个黑色劲装,江湖打扮的少女走出来,对着洪舍耘煊挑了挑眉角。
这女子从郊外小店便开始一路跟着,却不知目的为何。
他看了洪舍耘煊一眼,颇有些不屑的别过眼去,没好气道:“怎么,很奇怪我跟着你是吧?”
洪舍耘煊听她这副语气,越发觉得奇怪,觉得这少女颇有些眼熟,却想不出在哪里见过。“姑娘此话怎讲?”
少女冷笑一声,转过头看了颜槊一眼,转而道:“你找你那宝贝弟弟啊?他不是在京城吗?”
洪舍耘煊身子一震,凝视她片刻,口气平静道:“姑娘可否介意不说话?不介意的话,到船上说话。”
那少女挑着嘴角笑了笑,竟是万分俏丽之姿。也不推辞,跟着上了画舫之中。
小几上檀香袅袅,舫中也异常雅致。少女四下打量了一遍,啧啧道:“倒是会享受。”说着,端起茶水啜饮。
洪舍耘煊看着她,开口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少女手上顿住,掀起睫毛看着他,随手放下茶盏,冷声道:“你当然认不出我,你心里只有你那个仙儿。这几年来,你倒是回过一次家,探望过一次父王没有?哼,见过?见过又怎样,我能一眼认出你,你却没法认出我来。”
洪舍耘煊猛然明白过来,脸上顿时绽出笑意,“小妹,多年不见,为兄真认不出你来了。”
少女顿时作色,猛然站起身来,“谁是你小妹?!我叫慕容黄泉,我是姓慕容的。”
洪舍耘煊淡淡一笑,摇头道:“你这性子倒也是一点也没变。”
慕容黄泉面上表情变了几变,冷哼了一声,复又坐下,别过脸道:“我当然没变,倒是你,冷冰冰的。”
洪舍耘煊愣了愣,面上越发温和,“怎么会?你怎么会跟着我?直接来见我不就好了?”
小姑娘毫不做作,翻了个白眼道:“都说了别叫我小妹了!我不是你小妹!你都不认识我,我还去找你作甚?”
“都是为兄的错。”
慕容黄泉见他的温吞样子,却也再也发不起火来,闷闷不乐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洪舍耘煊摇了摇头,“仙儿偷偷离开皇宫,如今下落不明,我是出来寻他的。”
慕容黄泉似笑非笑道:“跑了不就跑了,找回去做什么?大兴国事不都是你在处理?无能也就算了,只会给人添麻烦。”
洪舍耘煊顿时冷下面来,“不可胡言。”
慕容黄泉身子一颤,被他忽然变了的态度吓了一跳,随即又有些愤愤的道:“我这是说的事实。怎的,你不愿意听?那我就不说。反正我不说,天下自由人说,比我说的自要难听数倍。”
洪舍耘煊自知外面对洪舍稚仙知之甚少,许多风言风语以讹传讹,到了如今,都成了“事实”。
“旁人说什么也罢,我堵不住悠悠众口。可是小妹,你应该明白,仙儿他……”
“够了。我不过说他一句不好,你至于这样教训我吗?”
洪舍耘煊不再说话,若有所思看着杯盏中缓缓腾起的热气。
“你这样找,倒也真是如大海捞针。茫茫人海,你既不能张扬,也不能派大批军士出来搜查,能找打才有鬼。”
洪舍耘煊抬起头来,“他定是要去天地盟的,这必经之所,他不会不来。”
慕容黄泉跑遍大江南北,听到这话,也点了点头,她才十五六岁,便显出不少轻狂模样,性子却也甚是不羁。
“说的倒也没错,不过他若是走了水路,坐的小船,这四通八达的,你光守着渡口有什么用?”
洪舍耘煊猛然省悟,点点头道:“那这边想要换大船去江南,都是在哪里?”
“这边支流不少,但是月凌渡口都是往来的商船和货船,真正要是普通人想走水路,许多都是在城外小渡口换大船。这些大船跟着商户的货物一道走的也有,,也有专门渡人的。这边大大小小,有十几个。”
洪舍耘煊站起身来,“这次多亏了你。”语罢,将颜槊唤进来,一番交代。
话分两头。
洪舍稚仙晃晃悠悠,在船上两日,倒是初次体验了一回渔舟的生活。
青年阿修撑船,吕一鹤盖着斗笠躺在船尾,洪舍稚仙自拿个钓竿钓鱼。
船上生了炉子,煮着茶水,里面加了紫苏叶子,茶味独特。
偶有水鸟被舟波惊起,贴着水面向远处而去。
吕一鹤睡醒了,坐在船头抱着酒壶喝酒,一副自在悠闲的模样。耳边是青年阿修特有的嗓音,唱着从来不曾听过的渔歌,情趣顿生。
“阿修大哥,这歌是你自己做的吗?”洪舍稚仙好奇道。
青年笑得憨厚,“这是村里的老人教的,也不知是怎么来的。”
洪舍稚仙点点头,又转过面来看着吕一鹤,面上不自禁露出一丝慨叹来,轻声吟道:“好个神仙吕一鹤,平生只是一渔蓑。和月醉,棹船歌。乐在江湖可奈何。”
吕一鹤拉开斗笠,掀起一只眼皮,看了他一会儿,呵呵笑道:“小娃娃怎么了?”
洪舍稚仙望着水面,“江湖真好。可是我哥哥总说,江湖险恶。”
吕一鹤翘着腿打着拍子,不经意道:“小娃娃天真可人,自是不知江湖险恶四个字的含义。你兄长倒也没说错。”
洪舍稚仙转头看着他,颇有些不解。“你昨夜说,这个叫吕一鹤的少年,和他的同门师弟洛河,二人深入虎穴,一夜之间将魔窟中众魔头一网打尽,一时声名大噪。江湖上的恶势力无不闻风丧胆。那我跟着神仙爷爷,那些坏人自是不敢作恶的。那也就无所谓江湖险恶了吧?”
老头儿老脸红了红,给洪舍稚仙说这些陈年往事,亦真亦假,但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哪!
“咳!这世上的恶人分两种,一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这种是一般的恶人,而另外一种,是外表无从分辨的。他可以谦和有礼,可以是仪表堂堂,也可能是我这样的老头子。是以不能以貌取人,太过相信旁人所言。你可明白?”
洪舍稚仙认真点了点头。
“可是我哥哥又说,这世上没有真善与真恶。”
老头儿有些惊讶,但随即一笑了之。这话确实不错。
说话间,又有鱼儿上了钩,午饭有了着落。
17.争夺
天气越发的清朗,行船一路,竟是逍遥自在。
青年阿修看了看河道岔口处,笑着道:“就快要到了。”
洪舍稚仙从船里探出头来,此前倒是没有遇上什么大船,毕竟支流上吃水浅,此刻前方不远处依稀看得见一远一近两条大船。
初次见这样往来运送货物的大船,洪舍稚仙说不出的兴奋和好奇。
小船入了大河,只得给大船绕道。
“咦?”洪舍稚仙忽然站起身来,盯着前方的那条船皱眉。
“怎么了?”吕一鹤转头看着他。
洪舍稚仙沉默了一会儿,指着船尾道:“这条船是打着京城的号,而且是官船。”
吕一鹤拍了拍手,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好奇怪?官商勾结,自古以来就不是什么奇闻了。何况如今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没有一个不跟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且不说旁人,武林盟主陌飞雨,就是你要找的人,你最清楚。其义兄陌飞云便是大名鼎鼎的伴君侯,大兴最神勇的战将。”
洪舍稚仙认真看了吕一鹤一会儿,略点了点头,随口道:“神仙爷爷说得有理。只是,你也说了,伴君侯与武林盟主本是兄弟,这层关系是天赐的。可是这些上船的主人,和这些商贾以及江湖人士的关系,却是人为。”
吕一鹤捋这胡子,眯着眼打量了洪舍稚仙一会儿,“小娃娃看着呆呆的,倒是能言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