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舍稚仙失了一会儿神,随即拦下,记得要哭,抱着他的胳膊道:“皇兄!不要!是我逼她们听我的话……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他说话说得急了,一时咳嗽起来,眼里咳出了泪花,一半是委屈的。
洪舍耘煊一挥手让侍卫们离开,“怎么了?也不知道多穿一件,是不是冷了?”
洪舍稚仙摇摇头,哪里会冷呢?方才还是一头大汗。“别打她们……”见洪舍耘煊面露关切,他连忙道。
“好,不打。”虽然这么说了,人也不会拉出去受这廷杖,但是面上隐隐怒气还在,脸色也很不好看。
“皇兄,你尝尝吧。”
洪舍耘煊看着这只兔子,慢慢点头,他坐到桌边,淮西连忙接过兔肉,拿了小刀切好。
洪舍稚仙小心翼翼坐到他身边,看着他沉默着,一口一口吃得干干净净。
洪舍耘煊看到兔子肉的时候就明白了,大概许多心里话,洪舍稚仙并不曾对他讲过。
“好吃吗?”洪舍稚仙凝视着他,眼睛出奇的明亮。
洪舍耘煊擦了擦嘴,这味道……抬头看着他,避重就轻问道:“你把那些兔子鸽子鸟什么的都给烤了?”
洪舍稚仙有些忐忑的点了点头,“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想要有一日做得好吃些,在叫你知道。”
洪舍耘煊没说话。
“皇兄……”
“走吧,去用午膳。”洪舍耘煊这么说着,起身朝外走,午膳摆在厅中,样样都精致美味,引人食欲。
可是洪舍稚仙却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吃了些就说饱了。他心里还担心火势。事实上好在走水的时候颜槊在身边,救火也比较及时,没多久火就灭了。
洪舍耘煊没逼他多吃,让人收拾了。
“都下去吧。”洪舍耘煊挥了挥手。
洪舍稚仙看着众人退出寝宫,忽然紧张起来。
“仙儿,你过来。”
他依着步子坐到他身边,静静看着他的脸,问:“你生我的气了?”
洪舍耘煊也不否认,认真的看着他道:“你很喜欢颜槊?”
洪舍稚仙犹豫着,悄悄看着洪舍耘煊的脸色,不确定是该点头还是摇头。想了想,还是老实交代比较好,于是点了点头。
10.契机
洪舍耘煊眉头皱得更深,“那我呢?你喜欢我吗?”
洪舍稚仙不明所以,“这世上,皇兄是最亲的人,怎么会不喜欢?”
“那要是在皇兄和颜槊之间选一个,你会选谁?”
“皇兄。”洪舍稚仙想也不想便答。
洪舍耘煊愣了愣,伸手将他揽在怀里,“以后再也不可以亲别人,也不能喜欢别人。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洪舍稚仙抬头看着他。
“要不然,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
洪舍稚仙连忙点头,心里感慨,早上还亲了紫鸢呢,以后也不行……
“还有,不要再想爹爹的事,你有皇兄陪在身边,难道还不够?”
洪舍稚仙点点头,“你还在生气吗?”
洪舍耘煊摇摇头,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为什么……亲了别人,就不能再和皇兄在一起?”洪舍稚仙摸了摸额头问。
洪舍耘煊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苦笑着摸了摸他的脸,“你现在还小,以后就会明白了。”
洪舍稚仙别过头,“父皇十八岁的时候,早已是统领十万大军的英雄,爹爹十八岁的时候,已经身负绝世武功,在江湖上难逢敌手。为何我十八岁了,却什么也不是……”
洪舍耘煊愣住,心里猛然觉得失落,他终有一天要长大,最不愿面对这个事实的,不是洪舍稚仙,而是自己。
洪舍稚仙聪明伶俐,只是对世事知之甚少,显得天真烂漫。
这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这不是你的错。”
洪舍稚仙抬头看着他,隐隐后悔着,洪舍耘煊对他的呵护和怜爱从来不曾衰减,他又怎能苛责?
“皇兄……”
“仙儿,你想不想永远和皇兄在一起?就像父皇和爹爹那样。”洪舍耘煊抓住他的手。
“想。”
“那么,从今天开始,仙儿要努力做皇兄一个人的爱人,明白吗?”
“爱人?”洪舍稚仙隐隐觉得洪舍耘煊今天着实有些不对劲,既不像是生气,也不像是平日那种教训的口气。
“对。”
“就像父皇和爹爹一样……”
“对。”
“好。”
洪舍耘煊将他揉进怀里,“你若是真的那么想去江南看看,等你身子好些了再说。”
“好。”
午间,趁着洪舍稚仙小睡的时候,洪舍耘煊起身方欲离开,恰好见到桌案上的一幅字,细细一看,稍稍吃了一惊。
凡圣从来无二路,莫将狂见逐多途。
洪舍耘煊回过头来看着小睡的洪舍稚仙,低叹一声转头去了。
次日。
小李子看了看门外,低声道:“沐相今日派了些人进来,说是加强护卫。可是……也只是昨个儿夜里过来守着皇上寝宫。”
洪舍稚仙刚吃饱,直犯困,随便点点头,“难怪昨夜觉得睡得有些不踏实。”
小李子不说话了,果然,紫鸢和紫鹃二人进来,脸色也有些奇怪。
“怎么了?”洪舍稚仙坐下来问。
“皇上……”紫鹃欲言又止,转头看着紫鸢,后者叹了口气,回道,“回皇上,今日一早,相爷派人唤了我二人过去问话。说是……从今日开始,即使是王爷的命令,也不能离开皇上一丈之外。”
洪舍稚仙眨了眨眼,疑惑道:“恩师这是什么意思?要你们保护我?”
“那可说不准……”小李子摸着下巴道。见洪舍稚仙看着他,连忙低下头。
洪舍稚仙有些被闹糊涂了,撅着嘴道:“你们有何话要说,直说便罢,何必吞吞吐吐?”
三人顿时无言。
一会儿是派人夜里看着寝宫,一会儿是叫两个宫女随身跟着,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恩师还问了什么?”洪舍稚仙皱眉凝视着二人,倒是没了玩笑的意思。
紫鸢叹了口气,点头道:“问了……皇上大年初一病了那一场,相爷有些在意,遂问了除夕夜里的事……”
洪舍稚仙听到除夕夜里几个字,心里一跳,略微有些不高兴,趴在厚厚的垫子上抱着个软枕滚了一圈。
“恩师问这个做什么?”
紫鸢也就不说话了,只立在一旁。
“你是怎么答的?”洪舍稚仙挑了挑眉,随意问。
“因为当夜里送出来的布巾上有血,王爷手上又有伤,所以奴婢就说,王爷不小心受了伤便罢……”紫鸢照实说,心里也明白,即使这么说,那笑眯眯的沐相多半也是心里有数的。
洪舍稚仙倒是愣住,好奇道:“那是我咬的。你们没看出来?”
三人都傻眼,不知该说什么好。当夜他们虽退到殿外,可是侍卫和守在外面的他们都听得一清二楚,皇上哭了,后来埋怨王爷的那些话也听得真切。
第二日皇上发烧,给他换衣裳擦汗也看得见身上痕迹。众人心里都有数,倒是当事人全然没了一点顾忌。
见三人这样的反应,洪舍稚仙拧着一双漂亮的眉,转过头耷拉下脑袋,活像是只可怜的小狗。
“朕又不是故意的!”说着便拿着书本径自看起来,谁也不理会。
数日后,洪舍耘煊开始忙碌起来,整日里都见不到人,要不然就是匆匆忙忙用午膳,再或是坐了一盏茶不到的功夫,就又离开。
接连的好天气使得皇宫里也暖洋洋的,上次出宫一趟回来,沐相倒是记挂着他的学业,又差人送了几本典籍进宫与他研读。
趁着春日里的好天气,不舒展筋骨倒是有些浪费,恰好洪舍耘煊今日忙碌不曾顾忌洪舍稚仙的学业,他只管有时间就研究手里这本御风十式。
洪舍耘煊满面春风走进来,洪舍稚仙眼明手快将秘籍收好,转头对着来人就是一个微笑,“皇兄怎的有空过来?”
“怎么,几日不见,丝毫也不挂念?”洪舍耘煊搂着他坐下。
洪舍稚仙无辜道:“不是昨日还一起用了晚膳?”
洪舍耘煊苦笑了下,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待在他身边陪着伴着,他倒好,全然没当一回事。
“怎么了?累了?”
“没有。只是马上就要春耕,西南大片地域都干旱,却不知如何是好。”
洪舍稚仙点点头,“皇兄很担心?”
“粮食是民生根本,若是年初就干旱,等到了冬季拿什么温饱?春种一粒黍,秋收万颗子。”洪舍耘煊这么说着,又挑起嘴角笑道,“所以这段日子辛苦一阵子,等京城的事情尘埃落定,咱们就亲自下江南一趟。”
洪舍稚仙眼前一亮,“皇兄是想亲自去?”
洪舍耘煊但笑不语。
“皇兄是想将长江水引到西边缓解旱情?”
“聪明。”
“而且还准备带着我一起去?”
“你说呢?”
“沐相应了?”这一点很重要。
“沐相不答应也不行。”洪舍耘煊此番话说出来轻巧,其中又有多少瞒着他,却说不清楚。
“太好了!我们何时出发?”
洪舍耘煊抓住他禁锢在怀里,“出宫的事非比寻常,还需从长计议,也有众多事情需准备妥帖。况且此行可不是去玩,哪里能说走就走?”
洪舍稚仙难掩失望,“那何时能启程?”
“起码还要数日准备,然后等沿路打点,也得几日。”洪舍耘煊看着他粉嫩的唇色,忍不住抱住了轻尝了一口,“你要乖乖听话。”
洪舍稚仙看着他,抿唇不说话。半晌别过头去,闷声道:“外面是什么样子?江南又是什么样子?”
“皇兄也不知道。”
“……”
二人自小一起长大,自己去过的地方,对方也去过,没去过的地方,对方也没去过。
洪舍稚仙只觉得兴奋的不得了,整日里高兴的见人就笑。
洪舍耘煊不由头疼,心道不该这么早告诉他,应该临出发了再说,也省得他整日里坐立不安,在眼前晃来晃去。
官员们回朝之后,洪舍耘煊趁着闲暇去了一趟大营。
他骑着一匹高健的黑色大马进了军营,身后一小队侍卫跟着他下马。一地烟尘中,颜槊的声音传来。
“奶奶个熊!再多话就全给我背沙袋!”
洪舍耘煊愣了一会儿,随即笑了起来,随手将缰绳交给身边的兵士,向前走去。
颜槊正对着一个小兵吆喝。
“好些日子不见,倒是和谭将军一个腔调了。”
颜槊猛然转过头来,正见洪舍耘煊向他走来,连忙走过来道:“参见王爷!王爷怎么过来?”
洪舍耘煊看了他一眼,这个时候正是春寒料峭,颜槊穿着一身冰冷厚重的铠甲立在一旁,显得异常高大威武。偌大的营盘里,他手上拿着一把红缨枪,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英勇气势。
“你没回去?”洪舍耘煊随口问。
“回了。呆了三天就回来了。”颜槊松了口气,少时二人倒是没大没小,这是这些年,尤其是先皇仙去以后,洪舍耘煊性子也变了不少,二人也少有像从前一般静下来说话了。
“兵练得不错。”
颜槊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不远处操练挥戈的士兵,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嘿嘿,谭将军说了,偷懒的怕死的早点滚蛋。”
洪舍耘煊没说话,只慢慢顺着营盘走了一圈,忽然道:“骑一圈吧。”
“哦、哦!好!我去牵马!”说着一溜烟便跑了。
二人在营外草场上纵马奔驰,颜槊小心跟在洪舍耘煊身后,知道对方勒住马头,停在湖边。
洪舍耘煊拽着缰绳看向湖面反射的日光,有些心不在焉。颜槊倒也不问,只跟在一旁陪着。
“仙儿想去宫外看看。”
“啊?哦。”颜槊想了想,坦白道,“若是他身子好些,倒也无妨。兴许去过一次,也就没了兴致。”
洪舍耘煊不置可否,转头看了他一会儿,道:“选几个心腹出来,到时候随行。”
颜槊点了点头,“明白。”
11.隐忧
洪舍稚仙让人将鸟笼挂在御花园中,手里捧着秘籍细心研究,偶尔嘀咕两句,也没人明白是何意思。
“皇上,喝杯热茶吧?”紫鸢见他一上午这么神神叨叨的,有些担忧。
“不要。你们别来烦朕!”说罢,转了个身背对着她,颇为不耐烦。
紫鸢不敢多说,直给端着点心的紫鹃使了个眼色。
“王爷说了,皇上若是闲着没什么事情可做,不如帮着看看奏折也好。”小李子这时候抱着一摞奏折过来,放到一旁的矮桌上。
洪舍稚仙万分不情愿的转过身来,盯着奏折看了一眼,“拿过来,朕看看。”
小李子连忙递过去一本。
洪舍稚仙看了一会,闷声笑了起来,“尚书省的李大人怎么这么倒霉?”
身边几人面面相觑。
“黄大人轿子里扔出来的香蕉皮,摔了八个人,其中好巧不巧,就有李大人。”
三人掩面而笑,给洪舍稚仙的这些折子里,向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是洪舍耘煊怕他平日里无聊,拿过来给他磨一磨时光罢了。
洪舍稚仙倒是一本正经,拧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拿起朱笔写写画画了一阵子。
小李子问:“皇上打算怎么处理?”
“朕让黄大人给这摔了的八个人汤药费。日后再也不许吃香蕉。”
三人笑了一阵,“这倒是个好主意。”
小李子又拿来一本。洪舍稚仙看过之后考虑半晌,先放下,又拿起一本来,然后忽然眼前一亮,在两本折子上都批了。
小李子忍不住好奇,又问:“这回又是什么?”
洪舍稚仙笑眯眯道:“中书省余大人和兵部的孔大人膝下都只有一个独子,都是栋梁之才。只是都尚未娶亲,想要朕为二人选一门好亲事。”
“哦,那皇上您怎么说的?”
洪舍稚仙万分得意,“他们两家都想结一门好亲事,二人又都是品貌兼优的栋梁之才,一拍即合,两家结为亲家,不是正好?”
小李子张了张嘴,连忙道:“皇上!这可使不得!”
“为何?”
这余大人和孔大人家都是公子,怎么能这么乱点鸳鸯谱?
“皇上,余大人家的大公子名叫余汗青,孔大人家的大公子名叫孔令书,都是男子,这……这不妥吧?”
洪舍稚仙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朕知道。不可以吗?”
“倒也不是……”
“那便是可以。”
“皇上,你这样做,岂不是要断了两位大人家的香火?”小李子连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