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话,我刚回到行人司,就有人来喊我。
允琦找我。
我进去的时候文明芝刚从里头退出来,表情挺高兴,跟发了横财似的。
允琦见是我,就让我在他对面坐下,“听说南宫燕昨晚去你家了?”
我说是,我想了想说:“她还想让柳毓住她夫家去。”
允琦说:“我知道,柳毓肯定不愿意。”
我惊讶:“你怎么知道了?”
允琦笑道:“他一大早就跟我上密折,让我找个缘由把南宫燕弄回老家。”
我说:“其实这丫头是挺不招人待见的,你说他一来牵扯了多少事呀!”
“你是替柳毓不平呢?还是替萧华衣可惜呢?”
我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一时词穷,只能东张西望装傻充愣。
允琦说:“不过,萧华衣走定了。”
“啊?”我说:“你也不留他?”
“是他自己不想留。”允琦喝了口茶,继续说:“南宫燕都来了,他留在这里估计自己也不好受?”
“其实我也想留他,刑部的事情多还容易得罪人,也就萧华衣能八面玲珑,他一走我又得挑个人去接位子。”
听着他的话,我突然觉得萧人精也太惨了,好不容易过了段舒坦日子,又要被折腾。
其实允琦也好不到哪儿去,本来左都御史已经够让人头疼,现在刑部尚书又出缺,而且最麻烦的是刑部侍郎刚回老家丁忧,想找个人顶一阵都不行。
“叶儿。”允琦突然喊了我一声,满脸可怜兮兮道:“你往后可不能给我搞出什么南宫燕来。”
“否则……”他突然脸色一变,说:“我可没萧华衣那么好说话!”
我乐了,我说:“我媳妇儿可是托你找的,你不吱声,我哪来的‘南宫燕’呀?”
他也笑,凑近了道:“听说你今天值夜班?”
我点头。
“那就别走了,陪陪我,好么?”
我连连点头。
晚饭吃有些清淡,我这人口味重,爱吃浓油赤酱的菜,不过我一边吃一边看着允琦,也觉得挺下饭。
允琦吃了口醋溜白菜,突然问:“你爹对柳毓的事怎么看?”
我想了半天才琢磨出他问的是柳毓跟哪家的事,含着一口饭,道:“他说他多养个儿子也没啥。”
说着我还加了一句:“尤其是聪明儿子。”
他笑道:“你还笨?斗鸡打狗的时候不是军师么?”
我说:“那可不一样,你看,我连个进士都没考过,说出去多丢人!”
允琦说:“我不也没考过么?唔……可惜了,今天没鱼,怎么也得让你替我挑挑刺不是?”
你……你用得着考科举么?
“皇上爱吃鱼,厨子居然不准备,真是奇了!”我说。
允琦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道:“其实我不爱吃鱼。”
“嗯?”
他突然站起身,走过来,一把将我抱进怀里,轻声道:“我只是喜欢替我挑鱼刺的那个人。”
我捂着脸贴到他胸口:“这话太肉麻,你知道我脸皮很薄的。”
他沉默了一下,突然道:“谁教你的笑话?”
我立马吃了一惊。
虽然人人都知道我脸皮厚,但是,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呃……虽然他以前也常说,可现在哪里有说这个的气氛?
我抬起头想给他一个大瞪眼,结果嘴巴却被他堵上了。
很久以前,我问我娘亲亲是什么感觉。
她想了想,顺手抄起一旁的擀面棍,把我打了一顿。那个时候我三岁。
再后来,我问隔壁的胖丫丫亲亲是什么感觉。
她想了想,亲了我一下,说:“你说呢?”
我摇头,我说没感觉。她踹了我一脚,跑了,往后一见我就扔石头。
再再后来,我问文明芝亲亲是什么感觉,他说是突然知道要发财了。
我问为什么,他漫不经心地从嘴巴里吐出一块鸡骨头——
“因为亲亲的下一步有发横财的感觉。”
我觉得我快要发横财了。
第二十九章:药的谜团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发财也一样。暴发户容易变质,所以发财也要慢慢来。
于是我拍拍允琦的背,问:“听说侍寝要香汤沐浴?”
他一脸好笑地看着我,接着在我脖子里轻咬了一下,道:“可我已经等不及了。”
我点头,我说其实我也等不及了。
去他的慢慢来。
柳毓就是跟景弘慢慢来,结果还没怎么样呢,就被气跑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就这时,外头传来了新竹的声音——
“皇上!”
我看了看允琦,他没理,一把将我抱起来朝内室走去。
“皇上!”外头继续喊:“皇上要再不出来,奴婢就说了!”
允琦突然停住脚,脸上顿时杀气腾腾,轻轻把我放下,道:“等我。”
说完,便朝门口走去。
门开了,新竹跪在外头,跟前是一个小盅。
“你放肆!——”
允琦怒道:“回去!”
新竹没走,只是跪在哪里,一言不发。
允琦突然一声喊:“来人!——把这个不识好歹的奴婢给我带下去!——”
于是一大群近卫军为了上来,新竹突然朝里头喊道:“柳公子!求您劝劝——”
他话还没说完,允琦立刻一个巴掌甩了上去!“啪——”的一声,吓得我魂都差点出了窍!
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新竹,道:“唉哟,别别别,这娃生得这么俊,再多甩两巴掌不就成猪头了?”
“皇上,有事情咱关上门来说,人就别打了,您打人自己手还疼呢。新竹,你也不对,大半夜地乱嚷嚷,大家伙儿还要不要睡觉了?”
说着我又对着围过来的近卫军摆摆手道:“各位兄弟辛苦,大半夜的该去哪儿去哪儿吧,一群人挤在这里跟进了刺客似的,多不好?”
他们没动,只是看向允琦,允琦摆了摆手,就都退下了。
新竹还是一脸委屈地看着允琦,允琦皱了皱眉:“端进去!”
我瞪着端进来的小盅好半天,问:“这里头是什么?乌鸡炖排骨?”
允琦一把搂住我:“不告诉你。”
我想了想,道:“我知道是什么了!”
环着我的腰的手突然一紧:“是什么?”
他的声音散出了一股寒气。
我清了清嗓子,小声道:“不就是君王幸妃子的时候要喝的……呃……这个,你也知道的嘛……”
他的手松了,把下巴靠在我肩膀上笑:“你说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
我见他心情缓和,立刻把几案上的瓷盅端在手里:“允琦,不如我们就走走程序吧!”
他突然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眼中风云瞬息。
我觉得自己的手在抖,但还是挤了个自认为傻呵呵的笑容。
他奇怪地笑了一下,接过盅,一饮而尽。
接着欺身而上,贴了过来:“你说什么我可都听了,现在是不是该付账了?”
在他的口中,我尝到了一个熟悉的味道。
就是那天中午,新竹端来了饭菜,我离开的时候所闻到的味道。
我依稀记得,那时的饭菜中,也有这么一个小盅。
很久以前,文明芝的丝绸生意赚了一笔,于是他请我去醉月楼发横财。其实我估摸着,他是自己想发横财,怕人抓包,拉上我一起扛事儿。
就是那回,我第一次见到纪如月,她抱着一把琵琶在人群中轻唱。
我跟他一人要了一个姑娘,坐在房间里八目相对。隔壁传来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
一炷香后,我跟他——捂着脸跑了。
往后文明芝就管醉月楼叫屠宰场。
所以我一直很怕,这晚上我会叫得像杀猪。
后来我才知道,叫得像杀猪也没什么,但可怕的是一大早你会觉着自己像被宰了几刀,浑身上下,包括脑子都懵懵的。
我醒过来的时候,自以为感觉良好,还想起来洗把脸,结果腰酸背痛腿抽筋,到处都跟拆掉重拼了一般。
可难受归难受,回想起前晚的轻纱红烛,我竟乐得笑了起来——
柳闻烨,你太堕落了!
可刚笑了两声,腰竟猛地酸起来,疼得我直哼哼。
纱帐突然被撩开来,允琦披着睡袍坐在床边,眼睛里有深深地温柔。
“是不是很难受?”
我点头,我说:“一大早没见着你,还以为拍拍屁股走人了,辛酸啊……”
嗯!我真是越来越会拍马屁了!
允琦笑着在我鼻子上亲了一下,道:“对不起,我刚刚在跟王充说旨意。”
“什么旨意?”
“我想到左都御史的人了。”
都察院前段时间挺自在,因为左都御史没人,右都御史在西南做总督,一群虾兵蟹将没了头,立刻跟混混一样散开来,吃吃喝喝骂骂人,过了很久没人性没纪律没素质的日子。
不过,他们的好日子似乎还没到头。
就在王充带着一纸调令走进礼部大门的之后,一个人影冲了出去,他以老鹰追兔子的速度飞奔至都察院,对着其中一位好友深情地说——
“狗屎运啊!——”
于是,都察院欢天喜地地迎来了他们的新领导——书呆子薛靖。
所以说,小乌鸦们还是太嫩了。
冼清一边替我端药一边道:“这下可真是好戏连台!”
我喝了两口,差点没吐出来:“你给我下黄连了?”
冼清“哼”了一声,道:“我活腻了我给你下黄连,哪家的药甜呀?要不是你穷喊疼,我还大清早地爬起来给你煮药?”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问:“宫里的药,现在都经你的手吧?”
他诡异的笑了:“你想问什么?”
我说:“皇上是不是生病了?”
他点头又摇头,接着变成了整个小脑袋在画圈圈。
我突然紧张起来:“什么病?要紧么?”
“嗨!当初围东宫的时候给折腾的,有时候精神不好,老头疼。”冼清道:“我就替他开了剂药,让他调养调养。”
他说:“可那药不对陛下的胃口,他不喜欢,老想着法子给泼了。”
“那病没大碍吧?”
“能有什么大碍?”冼清道:“说白了就是当初差点死在别人手里,心里头有阴影了,老去想过去的事,才头疼的。”
“等日子长了,忙起来了,乱糟糟的事儿就记不得了,病自然就好了。”
我一听原来是这样,也就安了心躺了下去,突然又坐了起来:“我白天没回家,我爹问起来了么?”
“你爹一大早就去烟池了,哪里还管得了你呀!”
“嗯?我爹去烟池干嘛?”我说:“难不成去皇家浴池蹭洗澡水了?”
冼清嘴角抽搐地说:“他替皇上去接人。”
“接人?”
冼清一脸高兴:“猜猜是谁?”
我仔细研究了他的表情之后,道:“你的笑让我觉得是你老婆。”
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感激地说:“那可真要托你的福啦!”
“啊?”
“他去接冯荣了。”他说:“我一会儿还要去官道上等他呐!”
允琦下了朝就回来看我,见我已经穿了衣服到处走,硬要拉我休息。
我说我没事,我说:“允琦,听说冯荣回来了?”
他盯着我一脸冷淡地“嗯”了一声。
我说:“我想去接他。”
他说不行。
我说:“我跟他真没什么,我们就一朋友,你说姜瑞年要哪天出征回来了,你也会去接的对吧?”
允琦半天没吱声,而后说:“可他喜欢你。”
我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轻轻道:“那天,你在玉轩宫附近的花园里,他不是走过来跟你说话么?”
我的脑子里突然轰隆隆的。
我记得,那天冯荣说——
“你知不知道,在你等一个人的时候,另一个人也在等你。”
我低着头问:“你看到了?”
“嗯,所以我想,他们大约相爱了……”他说:“那时,真的伤我很深。”
我用手指头在他手心里划啊划,“可你不是讨厌断袖嘛?”
“我不是气头上么?”他说:“你先让我见到你们这样,又跑来替他求情,我问你是不是喜欢他的时候还理直气壮跟我吵?你这不是存心气我么?”
呃……
我说:“可我从小替你背黑锅,给你挑鱼刺,帮你罚抄,还带你回家蹭饭,我……我都快成你老妈子了,你……你就这么想不通?”
他说:“可你后来不是也承认了?你不是说你喜欢冯荣要跟他一起去云南么?”
我回想往事,突然一阵心酸涌上喉咙,哇地哭开了——
“那时候,你不是不要我了嘛,你要杀我,弄得我差点进阎王殿,还说你往后跟我没瓜葛,你说,你怎么能这样,我跟了大半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你就这样把我踢了,跟踢臭虫似的,你说我,就算脸皮再厚,我也不能再贴着你了呀!——”
说着说着,我觉得我命真苦,跟苦菜花似的,每一步都是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抹了抹脸,道:“昨晚上,我可让你占够便宜了,你往后再不要我,我……我就在长清殿的大门口上吊!”
他一脸好笑地看着我:“真不知道是谁昨晚上一直抓着我不撒手,你说是谁?嗯?是谁?”
我突然觉得脸上烧得慌,差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可后来一想,不对!
“那……那你、你那时候就喜欢我了?”
他故作随意地咳了一声:“嗯。”
我懊恼不已:“你看你,早些说,我也不会改投二殿下,就跟你奋战到底了呀!”
他突然大笑:“那往后你就多值值晚班,补偿补偿我,可好?”
我还没来得及踹他呢,外头就有人跑门口报信,说是薛靖已经到都察院上任了。
“允琦,薛呆呆去了都察院,那礼部怎么办?”
“礼部有人顶了。”允琦一脸悠然自得。
“哪个今儿走狗屎运了?”
“冯荣。”
“允琦!你可真是举贤不避仇!吏部那边居然也能给过了?”
他道:“柳毓近日忙着,顾不上他了。”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又想到一件事,道:“皇上,我觉得八八就这样走掉太可惜了,你说他这种人八面玲珑、聪明绝顶的,搁刑部就是一标准的骨干,你就这样让他天涯海角了,舍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