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容帝都一锅粥 上+番外——汤桥

作者:汤桥  录入:02-28

我喊住他,问他在陆曼凌府上睡得怎么样。

他一脸火气地瞪过来,仿佛昨晚把他一路拖走的是我!——

“我恨她!”

话一说完,这个传说中十三岁就有了三十岁架子的天才少年,在我身边带起了一股幽怨的轻风,有气无力地走了。

很久以前,我爹被我娘用擀面棍揍了一顿,一连三天,躺在床上直哼哼。

哼来哼去都是——

“我这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摊上了这个女人啊!——”

我觉得,柳毓现在一定也正在肚子里这样哼呢!

我一进行人司,就见到了桌上堆得整整齐齐高达一尺的奏折,不禁吃了一惊。

“什么情况?大家最近墨太多,爱好写奏折了?”

老司正一边喝着南瓜粥一边道:“都是都察院的,过会儿你送内阁去。”

我说:“都察院的都打起精神干活儿了?”

说着我翻开其中一道折子,打头就是——

臣御史XX泣血斥左都御史薛靖!——后头千言万语密密麻麻。

我一慌神,又打开另一道——

臣御史XXX劾佞臣薛靖!——后头也是滚滚黄河水不尽千行字。

第三道——

薛靖!

薛靖!薛靖!薛靖!

……

我直接抽了最低下的一本折子,打开来,怒了:“薛呆子怎么他们了?”

老司正咬了口包子含含糊糊道:“你知道曹操为什么要杀杨修么?”

我想了想——“他知道得太多了。”

老司正点头:“你看我们两个都不信杨,干嘛要去做杨修呢?”

我:“……”

我刚要辩解,结果老司正道:“快把折子递过去吧,否则内阁半天没反应,那帮乌鸦又得闹。”

要不怎么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呢,官大半品还要人命!

我前脚刚进衙门,就吼了两声,立马又得走了。

我进了内阁,发现我爹正在跟王充说话,便抱着折子闪到一边,站在大学士谭述的一旁打瞌睡。

没多久,就听到我爹扯着嗓子骂张简,心头一乐,立刻凑上去听,结果他们又不说了。

我爹看着我手上的折子,惊讶道:“哪个衙门的折子,这么多?”

我说都察院。

我爹和王充竟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

王充道:“薛总宪一下子要罚这么多下属的俸,也难怪他们要如此。”

我爹“哼”了一声:“三天上班两天摸鱼,正事儿一件不干,薛靖要不罚他们的俸,怎么对得起他现在这个位子?”

“可他现在这样,都察院更是鸡飞狗跳,自古以来都察院的长官被下属弹劾,这可是第一桩,万一就这样被扯下马,脸都没处搁!

阁老,这事儿还要托内阁好好周旋,千万不能捅到皇上哪儿去,否则天威盛怒,麻烦可就大了!”

我爹连连点头,客客气气地把他送出了门。

一个转身,对着我道:“把折子送长清殿去。”

“长清殿?”我说:“阁老,皇上这么日理万机的,要看到这么多的口水仗,火了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我爹道:“是皇上自己要看的。”

于是我这个大雍第一苦力,又抱着一沓弹折,奔向了长清殿。

不过路上,我被两个人拦住了。

一个是兵部武选司的吕林,一个是户部浙江清吏司主事苏白,这两个是山东老乡,又是同一年的进士,关系跟铁似的。

“你们两个——又结伴出来摸鱼了?”

吕林拉住我,一脸焦急:“正寻你,司正说你跑内阁来了,这不过来找人了么?”

“你找我?”我指了指自己,一肚子纳闷。

难不成我跟允琦的关系都被大家伙知道了?千方百计来找我开后门?

“柳行人,您可得跟我们说句实话,你表弟跟我们文侍郎到底怎么回事儿呀?”

“怎么怎么回事儿?”我说:“他们两个不就是互相看不顺眼,偶尔斗斗小嘴,官道上见着也不打招呼的事儿嘛……”

“可你知道么?”苏白拉着我神神秘秘地说:“兵部的看门兔,今儿在我们这里了。”

吕林突然一脸较真——“那叫文丫丫!”

我说:“就一兔子,你们还真上心!”

“那可不!——”吕林道:“兔子是咱们姜侍郎的,现在在户部,这说明什么?”

我急了:“谁说兔子是姜瑞年的了?”

“嗯?——”两个人突然都盯住我。

我转念一想,不对!要是说了是文明芝的,在这群八卦闲人听起来,还不是一样嘛!

我磨蹭了半天,刚想开口,结果苏白一个句话堵了上来——

“柳行人,替人开脱也不是这样——”说着还神叨叨道:“是定情信物吧?”

你怎么知道了?!

我说:“嗨!你们还真是闲得没事乱想,定情信物定谁的情呀?”

吕林道:“柳行人,做人不能这样,想当初我们也有些喝小茶吹大牛的交情,怎么这点小忙都不帮了?”

“怎么又成帮忙了?”我说:“一个大兔子今天在兵部明天在户部,一样看门的活,有啥稀奇的?总不能比它爱吃红烧肉还稀奇吧!”

“错!”苏白道:“你想呀——姜瑞年跟我们文侍郎一向是水火不容见面就吵,现在居然能把兔子送来送去,不是说明户部和兵部的关系有转机了嘛!”

吕林接着道:“现在文侍郎手头有件事,那可跟兵部关系太大了!”

“什么事?”

“宫里不是要重修两栋宫殿么?现在修了一半又说不修了,张简这王八蛋把人撤了个一干二净,就等着别人替他擦屁股。

于是皇上就找文侍郎把已经买到手和用了的材料都转手给他,让他想办法卖了,到时候跟兵部分成,他二我们八。”

我琢磨了半天,道:“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他要答应了,那就是真的二了。”

“他就是答应了!”苏白说:“原先我们都以为他想拿这件事要挟兵部,结果他还真去办了!”

诶……这文三儿……还真是个情种啊!

宫里头的木料,质量是好的,个头是大的,可你往哪儿卖?

放眼全天下,也就皇亲贵戚用用。可谁一天到头造房子呢?再说了,就算有人要用,谁有钱用这么好的木料啊!

我估摸着,明年的这个时候他都未必能把银子给弄出来。

真是,情令智昏,亏本的生意都做——

吕林突然拉住我,一脸诚挚:“柳行人,您可一定要给句话让我安心,武举马上就要开考,我得跟上头讨银子主持考试呀!

兵部的四个司都等着银子用!可户部说有了工部的木料,这些月就不拨银子了,你说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呀!——”

他说:“现在整个兵部的命脉可就拽文明芝一人手里了!他们俩到底好没好上,是朋友呢?还是……呃……您总得给个信儿吧!”

我说:“就因为兵部的命脉拽他手里,所以你们开始卖侍郎了?”

“哪能呀!”吕林道:“大家都是兵部的人,自然要殚精竭力抛头颅洒热血,他也不例外!”

我看了看他又看向了苏白,道:“他是利害相关了才来找我,你又有什么问题?”

苏白嘿嘿一笑:“我是来凑热闹的——”

我:“……”

我叹了口气,看着吕林道:“别的我不能多说,反正银子你们兴许没有就是了。”

“为什么?”吕林惊讶了。

我什么都没说,就是拍了拍他的肩,让他节哀顺变,接着脚底抹油——跑了。

别说三儿不会戏法,不能把木头变成银子。

就是能,按现在的情形,他是死也不会给姜瑞年做财神了。

我进长清殿的时候,恰逢几个穿了五彩花袍的人走出来,里头的允琦脸色铁青。

“怎么啦?”我抱着折子凑上去:“一张脸跟被打了一拳似的。”

允琦问:“柳毓去陆曼凌府上了?”

我说是。

他道:“刚才那堆人是云都的使臣,来找我要人的。”

我说:“我这个弟弟打小就这么抢手。”

允琦看着我道:“往后柳毓的事你们家就不要插手了,让南宫家跟云都闹去。”

我点点头,我说:“我们家一定做一个称职的渔夫,等鹬蚌相争!”

允琦笑着看向我手里的东西,道:“骂折都来了?”

我点头,我说:“你还是不要看了罢,看了头又要疼了!”

允琦突然盯住我:“什么叫‘头又要疼’?”

我:“……”

“你知道了?”他问。

我老老实实点头,我说:“讳疾忌医多不好?按时吃药把病治好了,也就不用藏着掖着了。”

他笑道:“你当我藏给谁看呢?还不是怕你担心么?”

我咧嘴一笑:“你藏着我才慌呢。”

我说着坐下来把折子堆地上,“要不你先看一道试试,要能乐呵了就继续往下看,要不高兴了我再搬回内阁去。”

他说:“好。”

于是我挑了一道递给他,正要打开来,却听到外头有人来报——

“陛下!天机狱出事了!”

允琦合上奏折,急问:“出了什么事?”

那人的声音立刻小了几分,不过我还是清楚地听到了——

“安王爷把……把三皇子打了一顿……”

第三十二章:安王爷的麻烦事儿

景弘封了亲王,却不用去封地。一来他比较傻,去不去都一样不具威胁,二来也挑不出什么地方给他去,挑个富庶的把怕被他给败了,挑个穷乡僻壤又怕把他给害了。

一大票子人思来想去,居然都同意他留京,顶多住宫外去。

大雍泱泱几百年,像他这种做了亲王还能在宫里头白吃白喝到处乱逛的,真是蝎子粑粑独一个!

原先是给他弄了个宅子让他搬出去,结果刚要搬,那宅子的后院子就莫名其妙地给烧了。

连钦天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于是想了想,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让他住在了宫里。

毕竟,这朝的皇子少,亲王也跟稀罕物一样,说是供起来当宝都不过分!

于是安王爷景弘,乐呵呵地当着他的宝贝亲王,偶尔喝喝小酒偶尔逗逗金豆,日子也逍遥自在!

所以很多人都想不通,他怎么能放着这么舒坦的日子不过跑去大牢里打自己的三弟弟?

我也想不通。

当我门赶到天机狱门口的时候杨佑泽正顶着满头包被抬出来,他看到允琦来了,立刻一阵乱吼——

“皇上!——皇上要替我做主啊!——”

他还没吼两声就立刻没了声,晕过去了。

一个狱卒跑出来说景弘一个人待在下面不肯出来。

允琦看了他一眼——“拖出来!”

没多久,里头传来了“我不出去!——不出去!——”的喊声,我看了允琦一眼,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

“我们去长清殿等他。”

景弘被带进来的时候脸上还湿答答的,都是眼泪,头上的发髻也松了,几缕头发垂下来再配上他面如死灰的表情,说他不是刚挨了揍都没人信!

可离谱的是,揍人的却是他!

允琦看着他,半天才气呼呼地张口:“连你也给我来事儿!”

景弘抽着气不回话,我立刻拿了宫女原先递上来的帕子给他擦了擦脸:“哎哟我的殿下哎!您一个堂堂亲王去牢里干嘛?”

景弘一脸委屈:“是他让我去的。”

“他?哪个他?”

“我三弟。”

这下允琦也奇怪了:“他让你去干嘛?”

景弘看了看他,道:“我不能说。反正,打死我我都不说!”

“你不说我就治你的罪!”允琦突然道:“你一个王爷,跑到大牢里打要犯!你手头有令符么?你有我的诏令么?你有三军指挥司的提审令么?”

“你什么都没有!——

你就这么两手空空的跑过去,说两句话也就罢了,居然还把人给打了!到时候有人告上来,神仙都保不住你!”

景弘还是不说话。

我说:“王爷,您现在可不是以前了,整个大雍就您一个亲王还活蹦乱跳的,多少眼睛盯着啊!您这两下拳头挥得可太不值了!”

“值不值我自己知道!”景弘道:“反正我就是要让他明白,我不是傻子,也不怕他!”

呃……您揍了他,那才傻呢!

就这时,有个人来了——冼清。

他猫在门外头朝里头看了两眼不知道该不该进,只能再外头团团转。

“进来吧!”允琦喊道:“他怎么样了?”

冼清走了进来,跪下道:“醒过来了。”

“伤势重么?”

“没什么大伤,就是脸给打得花了,估计这辈子都得顶着印子。”

允琦听着瞪了景弘一眼,景弘瘪着嘴低下了头。

冼清突然又道:“只是他醒来的时候说了句话。”

景弘的脸色一下子白了,眼神也开始飘忽起来。

“什么话?”允琦问。

“他——”冼清看了一眼景弘,道:“他说,望皇上明察……小王爷到底是谁的骨肉……”

我琢磨了半天都没琢磨出这个“小王爷”到底是个什么角色,结果扭头一件景弘的脸色,就立刻明白了!

难道?——

不能啊!——他那么傻气冲天的人物,怎么做得了欺男霸女的事情?

就算他想做,依照杨佑泽那脑子那品性,会由着他么?

嗯!一定是诬陷!

允琦也看了景弘一眼,问道:“现在他还嚷嚷么?”

冼清说:“不喊了,我把他嘴巴给堵上了。”

允琦点点头道:“做得好,你先下去,这件事不要传出去,盯住他,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

冼清前脚刚走,允琦就开始瞪着景弘看,景弘的脑袋都快垂到地上去了!

“到底是谁的?”

景弘突然轻声嘀咕:“就算是他的,可我不养了好多年了么?”

我算是明白,当初他为什么老抱着小金豆躲着他三弟弟了!

原来是心虚呀!

“你!——

你到底是着了什么道儿?去替别人养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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