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颤栗感伴随巨大的恐惧将他整个人笼罩了。
男人看着他邪邪笑了笑,便如同消散在风中的蒲公英般消失不见了。
男人的身影消失之后,周围的景物便渐渐清晰起来。
肉体上的痛感也是,拉扯着颞远的神经。
他约莫是躺在床上,全身都痛得要命。
然后,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便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凯,你说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让远哥恢复记忆?”
“没错,但我要纠正一点。他并不是失忆,并不存在恢复记忆的问题。”
“你什么意思呀?”
“那是人格分裂。”
“……你别胡说八道了。”
“据科学统计,通常情况下人一辈子只用了自身潜力的%10,就是说有%90是完全没有用过的。这百分之九十的潜力是本来就藏在人体内的,只是如何开发,尚且是一个未解之谜。但很多事实都证明,在外力的作用下,有些人能在偶然间打开这扇门。例如,一位母亲为了救被汽车压住的儿子,能在瞬间举起重达两吨的汽车。”
“这和人格分裂有什么关系?”
第五十三章(下):实验品
凯淡淡道,“同样的道理,一个人可能在无助或绝望的时候,潜意识出于自救的目的,而激发出另外一个人格。你应该知道颞远以前是一个多么不起眼的小角色,为什么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坐到了青洪帮的二当家,成为T城叱诧风云的人物,你以为这一切都是偶然吗,这不是偶然。”
萧澈沉吟片刻,“……我一直认为,那是因为X先生暗中为远哥提供帮助。”
“你错了,那位大人从来没有向他提供过任何东西,只有在任务需要的时候才会联络他。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如果失忆的话,怎么会连性格都完全变了呢,颞远和颞二爷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可如果是人格分裂的话,怎么会失去记忆呢”
和这样的外行人解释,作为全国首席脑科医院专家的凯有些不耐烦了,“你有在听我说话吗,我都说过了,那是他的潜意识。通俗一点说,他身体里住着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一个白痴,一个天才,白痴怎么会知道天才做了什么。”
“好吧……我暂且相信你说的话,可你说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让远哥恢复记忆,是怎么回事?”
凯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白色的药瓶丢给萧澈,“这是最新型的M-33兴奋剂,你让他试试就明白了。”
颞远躺在床上,浑身钝痛,他感到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挣扎着想抬眼皮,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勉强强睁开一条缝,等到晃动的光线聚拢了,就看到床前的两个人,一个是轮廓分明的高大青年,另一个是长相精致留着披肩长发的年轻男人。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一个阳光,一个冰冷。
萧澈看到他醒了,眼里有点犹豫,“远哥……你醒啦……”
颞远虽然一直昏昏沉沉,意识恍惚,可萧澈和凯的对话他全部都听到了,他知道萧澈要做什么。
“不要给我吃那个。”他冷冷地盯着萧澈手里的白瓶子。他知道萧澈已经背叛了,可那个孩子是曾经说过,把他当成神一样存在的人,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背叛了呢。
“远哥,没事的,这不是毒药。”萧澈一如既往地挂着阳光的笑容,倒了杯水坐到他床边。
又是这样的笑容,明明笑的那么天真,却让人不寒而栗。
颞远往床脚缩了缩,被萧澈一把抓住手腕拉了过去。
“远哥,张嘴,我不想弄疼你。”
颞远挣扎着往后躲,忽然后脑勺被固定住,腰被青年一把搂住往前揽,然后眼前一黑,就被青年紧紧抱在怀里吻住了。
炙热有力的气息将他整个人紧紧压制住,他被萧澈整个人抱在怀里,撬开牙齿,舌头湿滑地纠缠吮吸着,然后一粒小小的东西就顺着喉咙滑了进去。
药喂进去了,萧澈立马就放开了怀里的男人。
“哼,你想这么做很久了吧。”凯抱手站在萧澈身后,冷冷地讽刺。
青年抿着嘴不说话,脸却红了。
“你这次立了大功,X先生说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哦,不要玩的太过份就好了。”凯走到门口,又补充了一句,“我给他打了麻醉剂,24小时内,他没力气的。”
萧澈沉吟片刻,咬了咬牙,“喂,你就这么走了?你不是说这个药能让远哥恢复记忆吗?”凯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我困了,试验的结果你报告给我就行了,玩的尽兴哦~”
房间的门在凯上扬的尾音中‘砰’地一声关上了。
第五十四章(上)
颞远整个人好像刚被一辆卡车碾过般,钝痛不已。萧澈在背叛之后,又当着凯的面,如此凌辱他。
他……竟然被一个还不满二十岁,自己一直视为亲身儿子的人强吻了。
还有比这更恶心的事吗?
一想到刚才和萧澈的唇齿相交,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玩的尽兴是什么意思?
除了背叛宏田,背叛自己,背叛整个青洪帮,他还想要做出什么更恶心的事?!
萧澈似乎看穿他在想什么,表情和语气依然算友善地开口,“远哥,你没必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你觉得我很龌龊、卑鄙、下流,是你收养了我,拯救了我,而我却背叛了你,出卖了你,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没良心的白眼狼,对不对?”
“……”
“可我不这么想,我只是觉得,既然别人都可以的事,为什么我不可以呢?宏田,李白,柯瑜,这么多年来,你身边的男人少过吗?我每天陪在你身边,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在外面,你是T城令人闻风丧胆的颞二爷,可谁会知道你在床上叫得浪得很呢?”
萧澈说着,眼神定格在远方,好像在细细回味什么,嘴角依然是挂着那种天真又让人冰冷的笑意。
“够了……”颞远嘶声制止,“你太令我失望了,我一直把你当做亲身儿子,当做唯一的亲人,你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你……”
怒火,无法抑制的怒火,几乎要燃尽颞远的心,可身体和精神都越来越虚弱,短短的几句话几乎耗掉了他所有的力气。
萧澈表情不变地看着他,缓缓道,“我知道这些年来,你是真的对我好,可害得我家破人亡的人是谁呢?”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颞远那烧遍全身的怒火仿佛霎时被冻住,一些恍恍惚惚的幻影涌进他的脑海里……
灰暗的屋子中央坐着一个耷拉着脑袋的男孩,他走过去问他,‘为什么打架。’男孩眼睛泛着泪光地抬头看他,‘他们说我是野种,他们骂我没关系,但他们不能骂我妈。’
……
这段发生在五年前,本该被遗忘的记忆,却奇异般,如此清晰地出现在颞远的脑海里。
“呵呵,远哥,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杀害爸爸的凶手……其实就是你。你害死了我爸爸,却又跑来代替他,让我感谢你一辈子?”萧澈冷笑道,“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不要用这种无辜的眼神看我,我知道你都忘记了,可我说的全部都是事实!!!”青年有些激动地吼道。
颞远脸色越来越难看,渐渐白得像一张纸,房间变得很安静,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虚弱的声音,缓缓答道,“不……我……没忘记。”
萧澈愣了愣,“你……说什么?”
“我,我记得。”
萧澈猛地睁大眼睛,大步跨上前去揪住他的衣领,大力摇晃道,“你都想起来了?你想起以前的事了?凯的药真的有用?”
第五十四章(下)
本就虚弱的身体,在萧澈的大力摇晃下更是不堪一击,不仅仅是胃里翻江倒海,连心脏似乎也要在这大力的拉扯下,被生生揪出来。
又热又痛。
那种痛楚简直难以忍受,仿佛一粒有生命的种子,在心脏里疯狂地涌动着,随时准备破茧而出,摧毁一切。
痛,好痛。
“你说话啊。”
“为什么不回答?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耳边是萧澈发狠的嘶吼,然而颞远却已经无法回答,意识仿佛飘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萧澈看到眼前男人越来越白的脸,死人一样的白。
男人一动也不动,软绵绵的,耷拉着脑袋,手却紧紧揪住心脏的位置,蜷缩在床上。
男人奄奄一息的模样,一时让萧澈有种被当头狠狠打了一棒的感觉,他条件反射般忽然放开了手。
失去了拉扯的力道,男人‘噗通’一声跌倒在床上。
萧澈弯下腰去看, 发现男人满头的冷汗,手依然揪住心脏的位置,喘息却越来越微弱,似乎随时都会停止。
萧澈一时无措起来,一种令他深恶痛绝的本能在身体里苏醒,有个声音在喊,‘他看起来很不好,快救他,快……’
可另一个声音又在说,‘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吗?他是杀害爸爸的仇人,是害你家破人亡的凶手,从你呆在他身边的第一天起,你不就清楚地明白这一点吗?’
可有时候,习惯是太可怕的东西。
五年来,他一直习惯了去无微不至地照顾这个人,保护他的周全,不让他受丝毫的伤害。现在,那种习惯强大到连萧澈自己都感到害怕,他甚至用了全身的力气去抵抗,都无法拒绝这种惯性。
就在他打算赶快送床上这个人去医务室的时候,男人气若游丝地哼了一声,“水……”
萧澈只愣了一秒,立马跑出卧室。
他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表情到底有多慌张。
不过短短三十秒都不到,待萧澈抬着水再次回到卧室,刚才还虚弱到连动都动不了的颞远,却自己坐了起来,靠着床头,冷冷地看着自己,脸色依然很苍白,但看起来精神却好了很多。
萧澈将水递过去,颞远轻轻抿了一口,抬眼忽然看了他一看。
不知道为什么,萧澈忽然被他看得有些发毛。
颞远放下茶杯,又闭目养神,过了一会,他才抬起眼皮,懒洋洋地说了一句,“你应该知道背叛我的人是什么下场吧。”
萧澈心头一惊,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不敢确定,只好顺着颞远的话接下去,“知道,背叛青洪帮的人都是死路一条。”想了想,又嘲讽地加了一句,“可现在连青洪帮都没了,谁又管什么狗屁帮规呢。”
“我说的不是青洪帮,是说我。你怎么这么不长记性呢,我说过吧,但凡背叛我的人,他给我多少伤害,我必十倍奉还于他。”
萧澈忽然紧握拳头,死死盯着床上那个人。
一种无形的压力感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LAST FIGHT】
一
颞远被扔进了一间小黑屋里。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上一秒钟还在被萧澈殴打,下一秒就像是突然有个人将他往后猛力一拽。举目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眼前残留着一个发光的小方块,就像一扇小窗。
他透过这扇小窗,看着外面的世界。
然后,他看见“自己”扬手甩了萧澈一个耳光,又踹了他一脚。
萧澈被踹倒在地上,眼中满是恐惧。
就在刚才,那种无形压力笼罩房间的一瞬,他就知道“他”又回来了。——那个雷厉风行,出手狠辣的颞二爷又回来了。
没想到居然真有凯说的那种事,萧澈一时间都觉得自己在做梦,连逃跑都忘记了,任由“颞远”对他拳打脚踢也不知道还手。
但,不用说是萧澈,连颞远自己都目瞪口呆。眼前的景象就好像是他灵魂出窍,无能为力的“自己”看着另一个凶残狠毒的“自己”对着萧澈施暴。
足足过了好几分钟,他才如梦初醒,惊慌地大喊起来:“不……不要打了!他会被你打死的!”
耳边传来一声冷笑,外面的“颞远”总算停了手。他在房间里环视一圈,注意到墙角的两个监视器。手中没有武器,但这也难不倒他,他走过去直接一拳把监视器砸的粉碎。
“如果还有下次,这两个铁块就是你的下场!”他冲着萧澈阴测测地一笑。
萧澈一愣,连忙捣蒜般的点头:“是是是,二爷教训的是!”
无形的重压挥之不去,在颞远阴沉的目光下,萧澈刚才的仇恨居然像小火苗似的熄灭了。刚才的一顿打,颞远下手非常狠毒,但是萧澈居然感觉不到疼痛,有的只是对颞远的恐惧,以及完全的服从。
这才是真正的,黑道上让人闻风丧胆的颞二爷。
没兴趣与萧澈多纠缠,颞远冷笑一声就离开了房间。
外面走廊上冲出几个持枪的黑西装保安,赤手空拳的颞远脸上毫无惧色。他一闪身躲开冲上来的两个人,扭住其中一人的手腕,反手开出几枪击中剩下的人。
黑屋里的颞远呆滞地看着外面的颞远一人单挑十几个保安,黑色的身影就像一道闪电穿梭在人群中,转眼间就把所有的人都打倒了。
最后,走廊里只剩他一个人还好好地站着,地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体。
舌尖舔去脸上沾到的血迹,颞远弹了弹衣服上的灰尘。
这时走廊尽头传来几下拍手声,是凯。看到他圆形眼镜下面冰冷的面容,颞远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变态医生,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我的事了?”他走过凯的身边,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微微用力。
“站在我私人的立场上,的确没有兴趣管,”凯冷冷地说,“但是X提醒你,五年的契约就快到了,你该有觉悟了。”
“所以……?”
“我来接你去见他。”
“不用你多费心,我自己会去。”
“如果我说不呢?”
“那就看你和我,谁先把对方的喉咙割断!”颞远面露狰狞,那表情让凯冷了一下。
“但是你不走,让我怎么跟X先生交代?”他扶了扶眼镜。
“我还有些事要办,办完之后自然会去见他。”
“一定?”
“一定。”颞远点头,眼中掠过一丝阴霾,但很快又变回了冷笑,“不过你们这次似乎操之过急了,你的M-33兴奋剂虽然把我叫了回来,可惜没能把‘他’弄回去。”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他’,就在这里。”
凯一愣,但是颞远没再跟他多说什么,从他身边经过快步离去了。
二
屋外是荒郊野岭,颞远走了很久才拦下一辆车,一上车就闭目养神,显得非常疲惫。刚才他是拼尽全力才抵抗住麻醉剂的效力,但身体毕竟不能支撑太久。离开凯的别墅,一旦松懈下来就觉得浑身无力,全身有如压着千斤重担。
他向司机报了一个地址,然后几乎在一秒钟内就睡着了。
与此同时,关在小黑屋里的颞远,看见一个人向自己慢慢走来。是“他”,但又不像他,那种霸道阴冷的气质,那种目空一切的眼神是自己永远都不会有的。
“你好,”男人向他微微一笑,“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