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失忆——绒绒毛

两天后米炎回到家，乱七八糟一片。他走过垃圾堆一样的卧室和废墟一般的书房，翘起了嘴角。

一边大扫除一边思考要不要换个工作，想着想着，忽然转过了弯：凭什么我要辞职换工作？不过，这同事恋情果真要不得，也幸好不是同个部门，不想见面避着点就是了。再找男朋友坚决不对窝边草下手，同行也不行，客户更不行！

在他以为能和杨清在一起一直到老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可能从没被他爱过，交往两年半，在这年年底，结束。

杨清，再见。我会找一个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人。米炎把装着杨清留下物品的袋子，扔进了垃圾桶。

彼时的杨清找了搬家公司，搬走了他的衣服和书，想了想还把他和米炎一起买的大抱枕带走一个。坐在车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地方去。

杨清迷茫，一毕业就搬来和米炎一起住，现在就这样搬走了？被赶出家的绝望，像那年和家里闹翻了一样。他翻着手机，打电话给赵小岩说麻烦他几天，对方很高兴：“不要这么说，我这边也是你帮忙找的，一个人住着空，你来正好！”

杨清“嗯”了声，还是说，“我就住几天，找到房子就搬。”被男朋友赶出家，投奔前男友，这是个什么状况？

心情很差，看着副驾座上的那个抱枕，突然就不想去赵小岩那里了。分手的导火线其实就是这个前男友吧？杨清不是傻，他只是对这种事情不敏感而已。想想那天米炎咬牙切齿说他喜欢过他而他现在喜欢他的话，杨清不得不承认，米炎非常敏锐。他都要感叹一句“一个迟钝的我如何拯救一个敏锐的你”了。

叫住搬家车，就近找家酒店先住下，然后在米炎家附近找房子租。

21.

雨越下越大，米炎就爱夏天的大雨，最适合作为躺在床上发呆看书睡觉或者无所事事的BGM，有种优越的幸福感。就算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米炎也觉得挺幸福的，他决定待会钟毅来的时候拉着他一起幸福。

听着雨声特别容易犯困，当米炎被叫醒时，他都不知道自己睡过去了。醒过来时迷迷糊糊，睁眼竟然看到了杨清。米炎以为自己没睡醒，闭上眼睛继续。

“米炎，别睡了，起来活动一下，吃午饭。”杨清说。

米炎唰的睁开眼，“怎么又是你！”不对，“你怎么又来了！”

杨清俯下身看着他，然后低头，贴上了他的唇。米炎惊疑不定，都忘了要鄙视他屡赶不走了，只瞪大眼睛看着他。

杨清脸上依旧没多大表情，但是眼神很认真：“不管你是不是真的不记得我了，我……喜欢你，我爱你。”

米炎这下是真的被吓呆了，他他他说什么？

杨清看上去竟然很开心，他像米炎那样，翘起了一边的嘴角，笑了。

米炎眼神闪烁，不自觉的捂住了胸口，什么状况？！

杨清起身，把带来的饭菜一一摆好，“先喝碗粥？”

米炎放松下来，倚在床上，“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杨清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这句话，只好什么都不说，把盛了皮蛋瘦肉粥的碗给他。

米炎不接：“我怕下毒。”

“……”杨清自己喝了两口，再次放到他面前。

“慢性的。”米炎就是不喝。

“……”杨清没法，总不能逼着他喝吧？

米炎闻着香味肚子开始咕噜叫，已经快要十一点半了，钟毅会来吧？

来了！钟毅拎着保温桶身后跟着梁乐出现了。米炎恨不得扑上去，“我妈给我做什么好吃的了！”

钟毅看了看杨清，再看看小桌上的饭菜，废话不说，收拾到一边空出位子，把他带来的摆好，“西红柿牛腩清炒莴笋小黄瓜，快吃！”

米炎不客气，吃一碗西红柿牛腩先。不过吃之前他有短暂的愣神：嘴唇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人的气息啊。

吃完饭米炎继续懒洋洋的躺床上。钟毅凑过去摸了一把他的脸：“自从你醒过来就眼睁睁的看着你一天天的白嫩起来啊，再过几天就可以蒸着吃了。”

米炎跟着摸摸自己的脸，不过瘾似的，又捏了捏扯了扯，忧郁的说：“要找男朋友要先减肥吗？”

杨清一直站在一边不动声色，听完这话也只是略略挑眉。

“听阿姨说你想出院？”钟毅问。

“嗯，最近感觉都挺好的。”米炎喝着水。

“行，先回去跟叔叔阿姨住一段时间，工作方面先别急。”钟毅接过梁乐洗好的草莓，自己先吃个一个。

三个人聊天，钟毅说了些公司最近的八卦，米炎听得津津有味。梁乐快要受不了他俩：“我说你们两个经理不是一向酷帅狂霸拽的吗，怎么八卦起来一点也不含糊？”

钟毅搂着他笑：“这是满足米美人空虚寂寞冷的病床生涯。”

米炎点头：“每天看来看去都是那么几个人，连关医生我都看厌了。”

杨清听到这话再次挑眉。

钟毅梁乐走时都忍不住看一眼一直当壁画的杨清，决定还是不掺和他们的事为好。

杨清整个下午都在忙活，收拾小小的单人病房，给米炎洗衣服，包括内衣裤。当杨清从衣袋里翻出来时，就算米炎一向奔放也不禁囧了，这可是他穿过的！他无法装作看不见这个人了，开口阻止：“别动！放在那！”

杨清不在意，麻利的拿出来，看了看，“以前又不是没洗过。”

米炎没了话说。

以前啊，以前他确实给他洗过。米炎其实挺懒的，内裤买好多，等攒齐了再一起洗。两人刚住在一起的时候杨清当没看见，做过以后就没了什么障碍，自觉的给他洗内裤。米炎当时就因为这事尴尬过，没想到今天再一次尴尬了。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在他昏迷时间，谁给他擦身换衣服？爸妈？还是……杨清？

22.

米炎生日前三天的时候出了院。除了米爸米妈钟毅梁乐Liz外，杨清也在。米炎新剪了头发，穿着牛仔裤T恤衫，青春洋溢的不像是30岁。收拾了东西，临走时还专程跑去跟关驰告别。关驰看着他笑：“早知道你这么好看我就不用纠结你骚扰我了。”

米炎笑的优雅：“关医生妙手仁心杏林春暖，我定会再来看望您的！”

被簇拥着离开医院，米炎扒着车窗一路看的目不转睛，最后感叹一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到了家里，米妈推着米炎去洗澡，并把他的衣服都拿出来放阳台上用艾叶熏。几个朋友跟着忙前忙后，给米炎收拾东西。而这其中，杨清那叫一个任劳任怨。

米炎洗澡出来后头发还是湿的，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很好。米爸米妈乐呵呵，端茶倒水做饭炒菜，“大家都留下吃午饭啊，庆祝小炎康复！”

杨清对米炎爸妈家算是熟悉，他很不见外的去厨房帮米妈的忙。

米妈歉意的笑：“小炎今天心情不错。”

杨清点点头：“气色很好。”想了想，他又说，“阿姨，我……喜欢他，我会照顾好他的。”

米妈笑：“这是你和他的事，我和你叔叔得好好谢谢你这半年来一直照顾小炎，其他的事情我们就管不着了。小炎一向自己拿主意。”

杨清应着，“我知道。可能……我以前做的不够好，我以后会……好好待他。”

午饭吃的很尽兴，吃完饭大家都走了，米炎绕着家里转来转去，每间屋子都进去看一看，翻翻抽屉衣柜什么的。米妈跟在后面笑眯眯，慈爱的看着她的儿子。

米炎转完了，转身抱住小老太太：“妈~”

米妈拍着他的背：“过了这个劫，以后肯定顺顺当当！”

米炎生日那天关了手机，一家三口一大早就出了门，“爸爸妈妈带我去郊游”，这是米炎给钟毅打电话时说的。好吧，是他带着米爸米妈去了郊区农家乐。

杨清赶到米炎爸妈家时当然是没了人，手机也打不通。他坐在小区长椅上等到傍晚，临走时把礼物放在小区门卫那里，又拿手机团购了个双人火锅套餐，开着车一个人去吃。

米炎喜欢夏天吃火锅，杨清却嫌太热，一起吃了几次后不尽兴，米炎就不再和他一起吃了。他知道他经常团购双人餐和Liz或者其他朋友来吃。

不过，不知道他有没有试过一个人吃火锅。周围都是情侣或者亲朋好友，热热闹闹熙熙攘攘，好像每个人都很开心，他们相互说着话，笑着，谈论他们的朋友或者工作。只有他是一个人，对面是留给米炎的一份麻酱和一双筷子。

七月底的这一天，杨清晒了大半天太阳的时候，从心里彻底告别了过去。

杨清和赵小岩是同学，两人宿舍是对门。大一大二接触不多，大三的时候因为两人都选了同一门选修，于是就经常一起去上课，慢慢的，其他课也开始一起，下了课也理所当然的一起吃饭。杨清动了心。

赵小岩一直都不是很突出，长相普通，但是笑起来会让人觉得很舒服，性格平和，不急不躁。杨清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会很放松。

杨清爸妈都是很出色的人，相对的，两人也都很忙，出差应酬那是家常便饭，反而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成了奢侈，他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他梦想中的生活就是找一个不那么出色的爱人，不用住多大的房子或者开多好的车，赚的钱够用就好，两个人可以平平淡淡的生活。他觉得赵小岩就是他一直在找的那个人。他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于是他在大三下学期告白。幸运的是，赵小岩很是惊喜，“我也喜欢你！”在一起一年，有一天赵小岩跟他说他要出国，“我们一起去吧？”杨清很是失落，他是绝对不会出国的，却不忍心阻止满心希望和憧憬的赵小岩。

赵小岩的出国手续都是杨清帮忙办的，他送他出国，也分了手，“我想，我不会是你喜欢的那种人。”他这么说，哪怕他为了他向父母说了性向而被赶出家门。

确实，当时赵小岩气他没理想不上进，分手分的很倒是平和。

杨清单身了两年多，想再找一个平和中庸的人在一起，哪想到再次谈恋爱，遇上的是个出色到让人炫目的人。

23.

当初他住了两天酒店后就在米炎家和公司之间的某个小区找到了房子。搬进去后完全没有心情收拾，他潜意识的觉得这就是个暂时落脚的地方，绝对不会长住。

对于分手这件事，他已经不是当初的毛头小子因为观点不和就轻易放手。而且，米炎不是赵小岩，从一开始他就不是自己的理想恋人。难道就因为这个分手？杨清觉得有点好笑，都在一起两年多了，却突然因为这个分手？还是说，他接受不了自己有前男友？不过就这点来说，杨清自认比米炎更有资格不接受，他和赵小岩只是牵牵手接个吻，更深入的第一次给了米炎，而和米炎上过床的前男友就有好几个！

杨清心情不好，连带着对赵小岩也就不那么上心了。周末的时候赵小岩约他去爬山，杨清想都不想的拒绝：“天太冷，不想动。”

赵小岩用玩笑的口吻掩饰自己的失落：“杨清，你以前不是很喜欢爬山吗？”

杨清忽然就醒悟：他连习惯都能改了为什么不可能改变择偶标准？

杨清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对米炎有想法，他一向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何况是自他成年后就根深蒂固存在着的关于人生另一半的选择。米炎长得太好，他弯着眼睛翘着嘴角冲人笑的样子简直能称得上是勾人；米炎工作能力强，年纪轻轻在这样一个大公司做到了经理位置；米炎性格有些嚣张，第一次见面的面试场合竟然就明目张胆的挖人，还经常目标明确的和他偶遇送他回去，甚至带他回家。

这样一个优雅成熟的男人的魅力他抵挡的很艰难，一方面觉得他真的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样一个男人为了自己放下身段嘘寒问暖真是窝心到让他难以自拔。米炎被辣的眼泪汪汪的时候，杨清的心弦被莫名的拨动了。

而在那个夏天，米炎和他坐在学校餐厅里，在熙攘的人群中相对而坐一起吃饭的时候，杨清觉得，米炎其实不只是外人看到的出色和嚣张。他情不自禁的带着他去操场晒太阳，什么也不做，安安静静的待着就行。米炎抱着他的胳膊睡的香，他看着米炎的睡脸出神：这个人可以吗？

不管怎样，他对米炎确实有了想法。那就……在一起？

米炎带他见他的父母，还劝他回去看自己的父母；米炎介绍他给他的朋友，想让他融入他的生活；米炎和他做爱，刺激又满足；米炎给他买衣服，每一件都合身也合心；米炎……

米炎还是继续他自己的生活，喜欢和朋友一起玩乐，对着周围的男男女女不自觉的放电，工作起来不要命，一旦有项目就经常加班。

杨清继续矛盾着，这样的米炎他既爱又无奈。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游离于这段感情之外，看着自己深陷的同时也享受其中，想彻底陷下去却还想着那虚无的梦想情人，想脱身却是怎么也放不开米炎。

从一开始就这样，对米炎没有付出百分百的真心，不会过于亲密不想彻底融入，当他发现仅仅是给米炎做个饭洗个衣服他就能乐一天的时候，好像更窝心的举动就没了必要。而一旦成了习惯，再百分百的付出似乎就成了多余。

分手时正是年末，公司里事情很多，出差也变得频繁，无论是杨清还是米炎都忙的够呛。等真到了年底放假的时候，杨清去给爸妈买东西，想起往年都是米炎帮着挑选。叹口气，总觉得一个人买少了份情谊。

过了年，又过了生日，这次没有期待的生日礼物。二十七岁的男人早已成熟，可是越来越觉得失落越来越寂寞怎么办？公司里偶尔见到米炎，看着他瘦了很多，但是精神还不错，和下属同事说笑，一贯的神采飞扬。

杨清知道他在刻意躲着他，米炎绝对是分了手就当你是路人，而且恨不得一辈子不再见面。

杨清心里五味陈杂，远远的看着米炎离去。

米炎和赵小岩不同，杨清会把他俩比较，但是……完全没有可比性。和赵小岩分手的时候是平淡的，分开时是难过，之后也就慢慢淡了。但和米炎不一样，分开时是气愤，而随着时间推移，他越来越痛苦。待在租住的房子里，总会回想和米炎在家的情景，没有米炎的家不是家。杨清看上去是个薄情的人，但事实上，他自认绝对没有米炎的洒脱，他觉得他谈两次恋爱就足够了。没想到，在他以为米炎会一直爱他爱到老的时候，他被嫌弃了。不过想想也是，他凭什么就笃定米炎会一直爱他？那么优秀的一个男人，找个全心全意爱他的男朋友很容易，像自己这样的才是难得一遇吧。

24.

刚分手时的气愤过后，杨清有越来越多的时间回想和米炎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然后越来越觉得自己渣，越来越想念米炎的气味和体温。等到米炎出了车祸一睡不醒后，他猛然觉得生命像是残缺不全，他身体的一部分被连血带肉的撕裂下来，痛不欲生。他这才明确的直到，自己错的是多么离谱。

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全都是米炎和他在一起时笑着的样子。悔不当初。

等再听到米炎消息的时候，杨清手里的杯子直接掉到了地上，摔成碎片。他一把拉住正在八卦的同事，喊的声嘶力竭：“米炎怎么了！”

同事吓的都结巴了：“车车车车祸！昏昏昏昏迷不醒！”

杨清失魂落魄跑出公司，拿手机的时候手都在哆嗦，翻了好几次找到米妈的电话，打过去，开口的时候嗓子都是哑的：“阿姨，米炎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