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失忆——绒绒毛

“杨清啊，在医院呢，一直没醒。”米妈的声音听上去很是脆弱。

问清地址，直奔医院。米爸米妈都在，病床上躺着的……杨清一步步走过去，腿一软，跪下了。米炎安静的躺着，脸色苍白，呼吸清浅。杨清想要摸摸他，可是却怕他一触即碎。

分手后一个多月，再次近距离看到他，竟然是这种情况。

杨清蜷缩在床边，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也就因为他哭成这样，米爸米妈虽然知道米炎已经和他分手，但也没有赶他走。何况，之后的时间里，杨清对米炎的照顾是无微不至。

米炎一直不醒，杨清既要照顾米炎还要关心米爸米妈。给米炎擦身体、按摩、换洗衣服，陪米爸米妈聊天、散步，杨清想，这是不是给自己的一个补偿机会？可是代价却是米炎的健康。米炎一直不醒，他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情况恶化。

杨清在礼拜天的时候会陪夜，拿着笔记本电脑一坐就是一晚上。无意间找到了米炎的博客，最近的更新是他生日那天，只有一行字：今天好像忘了点什么。再往前就是分手后几天，字数也很少，但是有照片，是米炎的卧室，新的床单枕头和抱枕，米炎说，所谓男人如四件套，脏了就换。

杨清一篇篇的翻看，其实米炎更新的并不勤快，大多是旅行日记和吃货攻略，没有特别明显的关于感情的记录，但却会留下一些心情。杨清从他俩认识的时候开始看，每一个字每一张图都不放过。

杨清首次出现在米炎的文字里是那次下雨留下过夜。米炎说，我一向喜欢下雨和下雪，如果能和他一起躲在被子里那就更好了。下面有张图，出境的是米炎穿着奶牛睡衣的胳膊肘。

再次出现是那天他去学校找他，很多图，装着蚂蚁的袋子，蔚蓝的天空，和一排排的看台座位。米炎说，请叫我变形小

金刚，今天变形成了学生去学校。

米炎生日过后好几天有一篇：当我下次想要假装成一朵娇花的时候，我得先检查一下客观条件是不是足够充分。配图是马教主扶门框不能再呼吸样。杨清忍不住笑了下，心里却又酸又难受。

米炎旅行的日记写的总是特别长，配图也特别多。去了哪里吃了什么看了什么都一一列出来，去西北的那次，他说，本以为这次能换个人一起旅行，结果还是那几个人，关键是他们总和我抢吃的。配图是一大堆的竹签。西藏的那次，他说，我一直想有一天能和喜欢的人一起来拉萨晒太阳，结果还是我自己一个人来了。他拍了很多照片，湛蓝的天，雪白的山，鲜艳的建筑，有着高原红的藏民。北海道那次，配了背景音乐，分开旅行。

每看完一篇都像是经历一次酷刑，杨清不断亲吻米炎的手，他错过的岂止是一起旅行？他的米炎，从来都不会要求什么，他用他的犀利一次次的包容杨清的漠然，但他却一次次的错过弥补的机会，于是只能接受分手的惩罚。

米炎，我错了。

米炎，我爱你。

米炎，快点醒来。

25.

知道米炎醒来时他整个人都要癫狂了，赶到医院，看见醒着的米炎时，杨清腿再次软了，他差点跪下。可是米炎说，对不起，你哪位。态度认真，神情坦然。

他不认识我了，米炎竟然不认识我了。杨清当时想的是，原来惩罚还没结束。但他是下定决心对米炎好的，不认识没关系，重新认识就好了。

最初几天他是真的以为米炎不记得他的，他反复向医生询问会不会忘掉更多，怎样才能想起来，等医生都被他问怕了的时候，他回过神来，米炎可能是……假装自己不认识他。

杨清想到了一句台词：不如我们重新来过。

那天听见他跟一个女孩子说“男人基本上是感官动物，第一眼看着喜欢就有可能进一步，而第一眼看不上的，以后也很难再看上”，他想说不是的，不是这样！是他瞎了眼才没有第一眼喜欢他，他的长相他的气质他都喜欢！他知道如果他这么冲过去米炎肯定会习惯性的翘起嘴角，然后鄙视的送他一个字：“贱。”但是他心甘情愿，为了米炎怎样他都愿意，只要……米炎不对他冷处理。他到这时终于知道，米炎是假装失忆。如果是真的失忆就好了，杨清想。

米炎和爸妈在农家乐玩了两天，第二天下午回到家后收到了门卫给的大包：“杨先生留下的。”

米炎接过来，抱到家里后随手一扔，米妈好奇：“不拆开看看？”

米炎无所谓：“管他是什么。”

米妈拆开，一套西装几件短袖衬衣两条牛仔裤几件休闲T恤衫，都是有名牌子的最新款。

米炎哼了一声，不感兴趣。

米妈拿起衬衫比划：“炎炎你穿肯定好看！”

“糖衣炮弹啊妈，给他扔回去！”米炎躺沙发上啃苹果。

米妈叠好衣服，放在一边：“不想穿就不穿呗，再不行就送人，钟毅估计穿着小，给他家乐乐可以。”

米炎笑。

在家休息了几天，每天跟着爸妈出去走走，下班时间定时躲起来，日子过的让钟毅咬牙切齿：“快点来上班！”

米炎跟米妈在家附近的宜家逛，他做在沙发上，很是放松：“我得先去老总那里报到，看他什么安排。”

钟毅喊：“行啊哥们儿，等着升职吧！”

米炎看着他妈举着两个锅对比，于是懒洋洋的回答：“涨点工资多放点假才是正事啊兄弟。”

“什么时候回来？”钟毅问。

“礼拜一吧，我可不能恃宠而骄，要不然老总会把我打回妈妈家的。”米炎打个哈欠。

“行，等你来上班！”钟毅挂了电话。

米炎看看时间，七点多了，估计杨清应该走了，于是叫上他妈，回家去。

没错，杨清每天下班都回来报到，米炎吃完了饭就出来，消食，多好。

结果这次失算了，米炎和米妈一人吃着一根雪糕进家门的时候，杨清正在陪米爸下棋。米炎连招呼都不打，直接进了自己房间。米妈笑着说：“杨清过来了，吃饭了吗？”

“阿姨我刚吃过了，天气热，您快凉快凉快吧。”杨清简直就是个模范儿子。他又看了眼米炎的房间，“米炎他身体挺好吧？”

“挺好，吃得好睡得香。”

“那就好。”杨清继续和米爸下棋。

下棋到八点多，米炎只出来倒了杯水喝。杨清从门打开就把目光黏在他身上，扯都扯不下来。米炎被米妈塞了个苹果，他一手水杯一手苹果走过客厅，停下，转身，看着正盯着他的杨清，皱眉：“我说，你能别再来了吗？扰人清静你烦不烦啊？”

杨清道歉：“对不起，我只是想看看你。”

“行了，你看到我了，可以走了。”米炎不客气，说完又回了房间。

米爸米妈对米炎的作法采取不管不问态度，他们相信自己的儿子。相对的，他们对杨清不会这么不给面子，你来我就开门，你不来我也不会过问。

杨清明白自己现在在米家毫无地位，他站起身告别：“叔叔阿姨我走了。”

打开门，走下楼梯，暑气扑面而来。热得他都要掉眼泪了。

26.

杨清坐在租住的地方，没有开灯也没有开空调。他有种偌大的世界却无处安身的恐慌，米炎不要他了。

枯坐着，心里还隐隐的期待米炎可能打电话来。没想到，电话真的响了。杨清赶紧抓起来，看了下来电显示，赵小岩。

“喂杨清？好久没见了，出来喝杯酒？”对方说。

杨清握着电话听着声音，恍恍惚惚的想这大半年他拒绝了赵小岩多少次。这次……“地点。”

赵小岩很是高兴，报了地址。

杨清到时差不多十点，酒吧里正热闹。他一进去，赵小岩就在吧台边站起身招手，“这边这边~”

杨清走过去，坐下，叫了一杯啤酒。

赵小岩看上去很是兴奋，装作不经意的碰触杨清，亲昵的说着一些话题。杨清喝着酒，眼神放空，意识漂浮。

“杨清，要不要去我那里看看？上次跟你说买的新房子装修的差不多了。”赵小岩轻轻摇晃着杨清的胳膊说。

“啊？哦。”杨清的意识被摇回来，反应了会儿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你说……能对同一个人失恋两次吗？”他忽然问。

“……啊？”赵小岩一时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迟疑了下，脑子里想的是这半年来杨清的忙碌和对他的疏远，懂了他的意思。他有点尴尬，有点伤心，有点惆怅，这个人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人了。

“去年你回来的时候我是很高兴能帮上你忙的，但是……那时候我却没意识到对前男友的热心会让米炎多想。你不知道，他是那种分了手恨不得搬去另一个星球再也不见面的人，他不明白为什么我还会为你忙前忙后，这些行为对他来说不仅是莫名其妙，还是……危险信号。”杨清喝一口酒，并不看赵小岩，“这半年来我才试图去了解他对感情的看法，他的独占欲和洁癖简直让我受宠若惊，他这样要求我，那就说明他自己也是这样对待我的。他的心很小，一次只能装进一个人。”杨清笑笑，带着落寞和怀念，“我爱他。”

赵小岩默默地灌了一杯酒，不说话。

“很抱歉对你说这些，但是我又很想找个人说一下，谢谢你能听完。”杨清说完，留下钱，走人。

赵小岩，我可以拿你当朋友，但也仅此而已了。

杨清回到住处后洗了澡躺在床上再次打开米炎的博客，不知道第多少次的随着米炎的叙述而喜怒哀乐，同时也不知道第多少次忧虑自己能不能再次被他接受。猜不透心思的时候会着急，而明明白白看透了之后更是心急，做的努力被他轻而易举挡回来，真是有苦说不出。不过……这些都是他自作自受。

很清醒的知道这一点，杨清除了骂自己蠢外别无想法。要追回米炎是项艰巨的任务，他知道米炎宁肯重新认识一个人开始一段新恋情也不想再次和他谈恋爱——这样做简直就是吃回头草，而且这草还只是看上去合口味吃起来却反胃。不过，他有优势，至少他长的很入米炎的眼，正是他喜欢的类型。勾引，这是杨清定下的第一个步骤。能不能成功再议，至少算是个办法。

还有就是，要融入米炎的生活。杨清一边唾弃过去的自己，一边武装好自己准备冲锋陷阵。

27.

米炎重回公司，一到研发部就受到了热烈欢迎，不仅是自己部门的人，其他部门也有不少，譬如钟毅，再譬如杨清。研发部的各位在Liz的带领下维持秩序：“一个个来啊，有秩序参观！”

米炎笑的优雅又矜持：“谢谢大家的厚爱。”

乱哄哄的早上过去，Liz帮着米炎整理收到的礼物，她看着杨清的那份，想了想还是单独拿了出来给米炎。米炎瞟了一眼，“怎么？”

“杨清的。”Liz回答。

“都放一起，等会儿再看。”米炎开电脑看文件。

中午跟老总一起吃了个饭，米炎神清气爽的回到了研发部。Liz第一时间询问：“要升职吗？”

米炎笑：“让你失望了。”

“欸欸？”

“不过涨了工资。”

“师兄你要请客！”

“晚上不是要聚餐吗？”

米炎坐到位子上，继续工作。当初车祸时他挡住老总就没想过什么报酬，所以不会接受这种升职，当然，给涨工资他是不会拒绝的。如果可能，他倒是希望把杨清调到分公司去，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

下班后一大群人一起去吃饭，米炎竟然一眼看到了杨清，那人正跟他的副经理聊天。米炎戳Liz，问：“怎么回事？”

Liz冷哼：“脑子坏掉了和我们拉关系。”

“……果真是坏掉了。”米炎赞同。他从没想过要报复杨清或者虐他什么的，他只想说一声“你谁啊”，而且这句话也说过了。他们两人早就两清。

将近三十个人一起去吃自助，杨清莫名其妙的就坐到了米炎身边。米炎本来没太注意，但是挡不住他一盘一盘的给他拿吃的。米炎看着他乐了：“我说，有意思吗？”

杨清回答的很是迅速：“是有意义。”说完看他一眼，米炎觉得毛骨悚然。

米炎看着杨清和他的朋友同事下属聊天喝酒，总感觉怪怪的。原来他不是不会人际往来，而是不屑或者不愿意。在过去的三年里，曾经青涩幼稚的大男生慢慢成长为成熟沉稳的男人。只是……他不要了，至少目前来说一点想法都没有。

米炎的性取向一直都不是秘密，他不会大肆宣扬，但也不会刻意隐瞒，和他亲密点的朋友同事都知道，所以在座的二十几个人都是差不多知道点的。而杨清这半年多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昭告天下他在追米炎。好吧，有几个是知道两人以前关系的，他们惊讶的是杨清的转变，以前不冷不热，现在却鞍前马后。看来，除了“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这句话外，还有一句，“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周末的时候米炎被钟毅约了出去，“大半年没出来玩，赶紧遛遛！”

米炎兴趣不大，想想就知道他们是去酒吧玩。钟毅忽悠：“不去酒吧难道去游乐园？酒吧有帅哥看，去游乐园只能看小朋友和小朋友他爹！”

米炎只好按时赴约。到酒吧打眼一看，就那谁、谁谁还有谁谁谁，反正都是一群老朋友。米炎很是放松，跟着他们坐在一起，打牌聊天。打牌的老规矩，输了的要么喝酒要么按赢家的要求做件事。一堆人合起伙来让米炎输牌，他现在禁酒，只能大冒险。第一次输，去了吧台跟坐在那里的帅哥一号聊天五分钟，米炎表示太简单，端着杯柠檬水就过去坐人家旁边了，冲那人一笑，任务完成，足足聊够五分钟。第二次输，去帅哥二号那里交换QQ号，还得现场加好友，米炎拿着手机走过去，第一招还是微笑，“我朋友觉得咱俩能聊得来，叫我问你要QQ号，加好友吧？”米炎还能不明白那帮子人的心思？这是给他变相相亲呢。帅哥二号很是爽快，报了QQ号，还说：“我男朋友一会过来，待会认识一下？”米炎这次笑的真心实意，“很荣幸。”

第三次，米炎认命的去找帅哥三号，对方像是等他很久的样子，笑的帅气又带点邪气：“我一直在等你过来搭讪。”

米炎乐：“恐怕……借口不怎么美妙。”

对方有点好奇：“说吧。”

“你内裤是什么颜色？”米炎快速的说完。

“……”对方可能是压根没想过米炎会问这种问题，愣了下，竟然回答了，“黑色。”

“谢谢！”米炎任务达成，转身要走，却没走的了，对方抓住他的胳膊，自我介绍，“陈绍。”

“米炎。”米炎看着对方抓着他不放的手，提议，“一起过去玩？”要是他不找个合眼的，他那帮朋友估计能折腾他一晚上。

“正有此意。”陈绍回答。

28.

杨清走进这家酒吧的时候，米炎正左拥右抱一副昏君样的吃香蕉。杨清顿时怒火攻心，三两步走过去，扒拉开两边的人，换自己坐下，长臂一伸，搂住米炎。这些动作一气呵成，充满了王霸之气，愣是惊呆了一群人。几秒钟之后，口哨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