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级台阶 上——指尖霜

小梓茫然的点了点头。

“我不希望你现在就能够理解，不过当你两样都尝过了，我相信你会理解的，你比我聪明。”我做到他身边，摸摸他的头。

“所以，今天去哪里过生日？我很想去巴国布衣吃酸汤鱼，我做庄吧？”我对小鸟说。

“我也喜欢那家饭店。”杨愈对我说。

“那一起去，正好，我帮朋友写东西的钱还剩下很多，小梓，你要的那个礼物，我实在给不了你，就请你吃一顿饭吧？杨愈，让你和你那位一起来，怎么样？”

“好，我先给他打个电话吧。”说着杨愈到走廊里面打电话。

“今天早点去吧，我看看能不能订到位子。那个地方人很多，不过东西真的挺好吃的，我有信用卡还能打折，挺划算的。对了，小梓，你能吃辣吧？”

他不说话。

“是不是我今天吓到你了？我就是有点神经质。”我看他不说话。

“如果感情让你这么难受，你为什么还要苦苦的追求它？”小梓没有回答，反过来问了我这个问题。

“还是那句话，要等你经历过了才知道。有些人感受了之后，选了我们这一条路，有些人，选了相反的路。、”

走廊里面，杨愈打电话的声音大了起来，好象是在吵架，看着他黑着脸走进宿舍，我们一个人也不敢问。

“我先回宿舍了，晚上如果我过来，到时候再给你电话，我估计我那口子，应该不会过来了。”他只是说了一句就走了。

这样一个小小的风波算是过去了，但小梓看我的眼神，还是不一样，我读得出他眼神中的渴望，但我也希望他能够了解我的痛苦。这几天，我只能艰难的活在他们两兄弟的夹缝中。

对于贪欲，小梓完全不明白，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也不明白。这就像是你正在节食，整天饥肠辘辘，有一天，妈妈给你烤了一个蛋糕，你想着，哦，我只吃一口，一口没关系，没有多少脂肪。然后你吃了那一口，甜美的奶油在你口中化开，然后还有浓稠的芝士，脆脆的饼干屑，你感叹着，真是好吃啊！然而你的肚子更饿了，接着你就想，我再来一口，反正多一口，也没什么关系吧？接着，你一口接一口，吃光了那个蛋糕，等到吃光之后，你才后悔莫及。这就是的贪欲。

小梓以为，我们之间发生一次没有爱的性，没有什么，只是满足他自己的要求，他以为之后他能够忘了这一切。有了第一次，便想要有第二次，然后你想完全占有他，等到发现这是不可能的，就开始受伤。如果我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也许这样他会少经受一些。

我觉得小梓的个性也未免有点张扬，而且如果他想要的东西，似乎就想要去取，他不会在乎面子，不会在乎是用什么样的方法，更不会在乎对方的感受。他和他哥哥的个性大大的不同。

小梓没再理我们，接着自己跑到我宿舍上网去了。

“小梓这孩子，和人稍微熟一点，本性就完全表露出来了。真是难为你了。”小鸟还是很不好意思的说。

“我们是好朋友，没什么。其实我也很喜欢他……”

“你喜欢他？”

“我一直把他当弟弟。”我解释了一句。

“哦，我还以为……”小鸟松了一口气。

“以为我就像喜欢你一样喜欢他对不对？你现在看着我，心里一定觉得特别扭吧？如果我们两个真的在一起了，你肯定恨不得杀了我吧？”我看得出来，小鸟的潜意识中，他也不赞成，当然应该是这样，亲人和朋友，毕竟有着很大的差距，我能理解，虽然我听到这句话心里不是很好受，但是也只能无奈的接受。

“我……”他没说什么，其实等于清清楚楚的说了。

“我对这个社会来说，终究还是异类吧，对不对？”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就算我是同性恋，我也不希望小梓是。我知道我爸妈更喜欢小梓，他们喜欢他远多于我。所以，所以……你不要碰他，你们不要做那种事情，我不希望他受到伤害，我也不希望我爸妈因为这个受到伤害，所以……我一想到他色诱你，一想到你们一丝不挂的睡在同一张床上，我就控制不了自己那种想法，我……”

“所以现在，连你也不相信我了，是吗？你以为，同性恋就应该滥交，像狗一样，看到谁就先去闻屁股，看看能不能上，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你为什么要这样看我？”我无法在这个宿舍呆下去了，所有的矛盾中心都在我，都在我这个特别的身份，我是同性恋，所以我在世人眼中，就是一条发情的狗。

我打了一个电话，告诉爸妈，说最近要做一个很大的网站，所以特别忙，让他们不要找我，爸妈说，要好好学习，别老是想着赚钱。之后我关了手机，离开了宿舍。这个城市里面我没有几个认识的人，只有一个朋友，我找了个公用电话亭，打了个电话，问能不能在他那里住几天，他爽快的答应了。

我那个朋友，从初中就在一个班上上学，到高中，后来他考了大专，我考了大学。我们关系倒是一直不错，只是我这边上学，而他这边做生意，所以联系的却比较少。他租的房子里面乱其八糟的，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他每天都打扮的很体面的出门，家里却弄得非常乱。他让我睡床，自己睡沙发，我想了想，这样不好，就在沙发上安身了。

白天的时候，我蜷缩在他的床上，看电视，电视好无聊，一个个台换来换去，终究还是找不到好看的节目。

晚上的时候，他总会很晚才回来，回来之后，我们两个稍微聊几句就各自睡觉了。睡不着的时候，我会走到阳台，看看南京的夜景。他住在18楼，很高，半夜的时候也很冷。

到南京三年来，我第一次觉得这个城市好大，好陌生，在这里，我知道我深爱的人就在这个城市，但是我感应不到他的气息。不远的地方，有着一块巨大的霓虹灯，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我在这块灯牌下，觉得自己好渺小，更不用再和这个城市去比。18楼的空气很好，虽然那些花天酒地的地方就在前方不远处，但身在这里，我感觉不到喧嚣。我好喜欢这样。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不开这种孤独的感觉，他仿佛就是我一个忠诚的朋友，永远对我不离不弃，就算我那么讨厌他，他还是每天准时到来，给我寒冷和安宁。我曾经是多么害怕他。

在这里平静的过了五天，一直到了七号那天，晚上的十一点，我才回到了宿舍。大家围了上来，问我去了哪里，我说去朋友家住了几天，之前他都是盛情邀请，所以就去了。

我打开手机，手机开始疯狂的叫，也不知道响了多久，才终于停息了下来。最近的，都是同宿舍的人，问问我们有没有回宿舍。往前的是小鸟、阿菜、小林子还有杨愈的，中间还有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消息，点进去看，原来这个号码是小梓，我把他的号码存到通讯录，开始读短信。

小鸟的短信，无非就是道歉，看了几条，然后删了。小梓的短信都说着喜欢我，也没有其他的，也都删了。

杨愈的短信内容很丰富，他晚上不能来吃饭了。我想起来，本来我是要请他们吃饭的。还有短信说，他男朋友和他大吵了一架，原因是他想见见我，而杨愈没把我带回去。杨愈说他很郁闷。后来杨愈说，他们冷战了好几天。几天下来，杨愈的心情糟糕透顶，更可气的是，有一次他打电话给他男朋友，听见他醉醺醺的，他身边的音乐很嘈杂，里面还夹杂着几个人在旁边搭讪，初步估计是在gay吧。杨愈说打了几次电话找我，电话都不通，问我发生了什么事。然后说，他来我们宿舍也找了我几次，也都不在，他通知阿菜了。

阿菜的短信，就是问我在哪里，又有什么想不开了。再过了几条短信，阿菜失去了耐性，直接开骂。

先打了个电话给阿菜，阿菜劈头盖脸的先骂了我一顿，然后问我什么事情。我跟他说，住朋友家里，等到了他家，想起来手机忘了。你觉得我会信吗？阿菜挂电话前抛给了我一句话。

小林子很好骗，他看我安全无事的回来了，听我去了朋友家玩，就没再说什么。我知道我撒谎的本事应该提高一点，奈何准备的再多，临场就忘了。

再打了个电话给杨愈，杨愈问我去了哪里。我说和人吵架了，去外面消停了几天。他说，最近他吵架也是天天在吵，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他男朋友一直没露面。

而小鸟，我并没有去他宿舍，也没有发短信给他，对我来说，我们都需要好好冷静。晚上我挤上了小横的床，因为我一个人睡不踏实。

“这两天，翻云覆雨的怎么样啊！”我问他，然后宿舍其他人开始起哄。

“倍棒！爷们我都要被那个女的榨干了，发现熟女真是不错，我觉得我喜欢这种。”他说。宿舍又一阵起哄。

他问我：“国庆也没过踏实吧？”

“嗯，”我点了点头，“如果我有个男朋友，很多事情就不用发生了。”

“可怜的卿卿，来，老公抱抱。”小横说，“平时鸡哥是不是这么对你说的？”

“到什么时候你还开我玩笑，这次我和小鸟都吵翻了。”

“我听他说了。他都找不到你人，要急死了。你连我都原谅了，他也可以原谅吧？”

我坐了起来，打开了台灯，拿出鸡哥的日记本，一页页的翻着。我忽然有种冲动，我想把我生活中发生的大事，也这样一件件的记录下来，有些时候，没有朋友可以诉说，我可以告诉给日记本听，对不对？

我拿出笔，找了本本子，开始写我第一篇日记。日记里面我写了这个国庆发生的事情，一股脑的把所有的不爽全部写在了上面。写了之后，我心情好了很多，之后就把日记本锁了起来。

很晚的时候，小梓又发来一条短信：“爱你，晚安。”

第二天一早有课，我起的很早，洗漱之后，去食堂吃了早饭，到了教室，找了最后面最偏僻的一个位置，把书放在那里，想了想，如果小鸟来看见我坐那里，肯定会挤过来。所以我在外面溜达了很长的时间，等到离上课只有一两分钟，才赶去的教室。

一个人坐在教室的最后面，听着老师讲这个那个，其实我并不孤单，因为孤单陪着我。我开始变得不想和别人接触，不想微笑，不想憧憬。我的生命，就在日记本之中徘徊。

每次小鸟和我说些什么，我都敷衍着过去了，我没有再多和他说什么话，说的越多错的越多。

约阿菜出去的时候，我们两个一杯接一杯喝着酒，阿菜跟我说最近他和遥哥打算出去租房。

和杨愈聊天的时候，他总是在说，他男朋友又和他吵架了。

阿昌告诉我，他女朋友成绩不好，很郁闷，最近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小梓告诉我他爱我。

大米告诉我，他dota在浩方上被人夸奖了，什么时候要杀我个片甲不留。

宝石学的老师给我们看了一粒钻石。

法医学的老师给我们放了更恶心的图片。

这些都和我无关，和我有关的，早已经远离我。

不知道这样简单的日子过了多久，有一天我上课去的路上，一片金黄的杏叶飘落在了我身上，再看看周围，地上已经有了不少这样的落叶了，哦，已经是秋天了吗，我依然还是穿着那件长袖T恤呢，没有觉得很冷，但是树叶却已经飘落下来了。

我把叶子从身上拿开，放在了路边，拿起书本，继续朝教室走去。

看书的时候，我收到了一条短信，杨愈说，他摇摇欲坠的感情终于还是断了。是吗？忘了他说了多少吵架的事情，到了今天，还是终于分手了吗？也好。

“分了也好，这不是你的错。”我这样回他。

“虽然经历了很多次的分分合合，我以为我们能在一起好好过一阵，但是没有。”他过了一会，回了我的短信。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也以为我会很难过，但是没有。”我回答他。

依然那样安安静静的听着课，时不时的看看鸡哥。韩娜最近都不再看我了，估计她认为我已经没有威胁了。

晚上我又打开台灯，在日记上面写道：“已经是秋天了，杨愈和他男朋友分手了。其实，分手这种事情，就如秋天的落叶，挡不住的，当你骄傲地挺着碧绿的身躯，在夏风中唱歌的时候，你可知道，你在秋风中是一样的脆弱。”

还是收到了小梓的短信，看都没有看，我直接删掉了。关上台灯，我躺在孤单的怀中，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又有一片杏叶，在我眼前飘落下来，在秋风中跳着婀娜的舞，淡淡的黄色，在这条空旷的路，显得好明亮。就像是没人的剧场，一个人跳着舞，而我，是唯一的观众，如此凄美落寞。

第三天上课的时候，更多的叶子落了下来，宽宽的道路上，已经铺了很。

第四天是周六。白天我一个人坐在宿舍，正在发呆的时候，电话响了。

“喂，杨愈吗？”

“嗯，卿卿，出来坐坐吧？”他对我说。

“去哪里？”

“小树林。”

我们两个人坐在宽宽的凳子上，他高兴的看了我一眼。

“不冷吗？就穿了一件长袖T恤，我都穿了一件外套了。”

“不冷吧。”

“还不冷，手指冰凉的。”

我笑了一下。他脱下外套，披在我肩上，我感觉我的身体暖和的在融化。而杨愈在秋风中紧紧抱着手。

“你穿吧，我不冷。”我拿下外套。

“别倔，穿着。”他还是把外套披到了我身上。

“最近怎么样？”他问我，然后双手在手臂上蹭几下，他应该有点冷。

“很平静，挺不错的，每天都在看书。”

“阿菜没给你介绍男朋友？”他问我。

“从你开始他就怕了。”

“偶尔出来晃晃，总是看书也不好。”

“我这不出来了？”我看看他。

等到他实在有点冷，我们就回宿舍了。

星期天的早上，我依然坐在宿舍发呆，杨愈又约我去小树林。

“你怎么还是只穿个T恤？”

“我说了我不冷。”

“妈的，手指冰凉还不冷，死鸭子嘴硬。”他边说边把外套脱了下来，披在我身上。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其实根本就不冷，冷难道我就不知道加衣服吗？

“你平时早上几点去教室？”

“有课没课都是七点。”

“嗯，好。”

星期一的早上，杨愈等在我宿舍下面，手里拿着一件外套，他看我从宿舍出来，把那件外套披在了我身上，当时我依然穿着一件长袖T恤。他陪我从宿舍走到了教室，当我要把衣服脱下来的时候，他说不用，晚上他在我宿舍门口等我，到时候拿回来，我告诉他我十点回寝室。他在外套上，撒了淡淡的香水，暖暖的香味让人着迷。

晚上的时候，他真的在宿舍外面等我，我脱下衣服给他，他看看我，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星期二的早上，他还在等我，还是把那件外套披在了我身上。到了晚上的时候，我把外套还给了他，他叮嘱我，被子要盖足。

孤独就是一个茧，把我紧紧包围着，隔绝着痛苦、绝望、悲哀、寒冷和思念，也隔绝着友情、爱情、关怀、温暖和快乐。我已经习惯了这一层厚厚的茧，这就是我的世界，我怎么能舍下它？

日子在外套一穿一脱之间，过得飞快。这个星期，我的日记本里面满满的写了我和杨愈外套的事情，我摸摸肩膀，想念着他的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