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句对不起,声音像猫一样细。
“你也在做因式分解啊,是不是像我说的一样简单而且很好玩?”商子怀把草稿本递给风亦帆,找来个小板凳垫脚
好让自己能够到上铺的高度。
风亦帆点点头,好不容易平复下莫名狂跳的心,一边暗自抱怨为何自己总是在商子怀面前丢脸一边问:“找我有事
吗?”
商子怀点点头,打开自己的笔记本说:“有道数学题想问你一下。”
“我看看,是哪题?”风亦帆爽快地推开自己的一堆家当,很快投入了运算。
两个少年头挨着头,意兴盎然地与难题奋战。对风亦帆而言,这是他生命中唯一一段以做题为乐趣的日子,和商子
怀一起静静的演算比任何电子游戏都更让风亦帆向往,当初他却并没有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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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晚自习要分班上,是不是真的?”风亦帆打完篮球从操场上汗澄澄的跑回来,刚刚得到消息,忙不迭的问。
“是啊,因为晚自习纪律不好,老师决定分一批人过去分散管理。”王明勋显然已经被菊文聿带坏了,笑容也是邪
邪的。
“纪律不好?”风亦帆睁大眼睛,在他印象中没有这回事,大家都很乖啊。
“对,是纪律不好,晚自习的时候有人在传纸条,玩什么笔战,哎哟,帆帆你好粗鲁!”菊文聿故意哇啦哇啦地叫
得很大声,并且揉着被风亦帆毫不留力地揍得确实有点痛的肩膀。
风亦帆和菊文聿两人爱好都颇为广泛,总是喜欢斗嘴,却也什么事都能较上劲儿,白天吵不完的东西留到晚上就只
好传纸条继续,几个星期下来已经成了习惯。老师曾旁敲侧击地说过他们些不是,并在晚自习是把菊文聿调开到别
的座位,但这一切根本无法阻止两人疯狂的笔战。——自然,终于有一天,老师十分不好意思地从巷道走过,截住
两只手从两边伸出来拈住的纸条,展开看到了上面的内容——“笔战”现在开始。于是印着风亦帆俊逸字迹的纸条
在年轻老师的笑声中躺进了讲台上的粉笔盒里,从此成为它前主人被嘲笑的把柄。
“商子怀,老师说为什么要分班?”风亦帆不再理会正经不起来的菊文聿,问向正在专心做作业的男孩,“唉?今
天有作业啊?是哪里,借我看看。”
“听说是有人觉得一起上自习的人太多了,教室很闷,进进出出也不方便,所以老师决定调些表现比较好的人到A班
的小教室去自习,不用老师守。”还是商子怀比较可靠一点,个了个正常的理由然后把自己作了笔记的书递给风亦
帆,向他一一指明老师布置的习题。
风亦帆点点头记下,飞快地从书堆中翻出自己的课本,凭记忆画上记号,又再转身想找商子怀核对一下,才发现对
方伸出的手压跟没有收回,他于是带着感激地笑笑,就着商子怀拿书的姿势看着,突然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商
子怀,你来打篮球吧,你手那么大,个子也挺高的,应该很适合打篮球吧。”
“什么?”
“啊?没什么,没什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话来,风亦帆有些慌乱地否认,合上书本在自己位子上
乖乖地坐下了。
老师晚自习发布的名单上很自然的有商子怀,只不过耍宝三人组并没有料到连风亦帆也在名单之中。
“怎么回事啊?帆帆是属于表现比较好的那一类么?”菊文聿惊得下巴几乎掉下来。
“呵呵呵。”风亦帆开心地笑笑,这种时候不得意一下哪里去找对菊文聿的明显优势?机会当然是要抓住不放的。
“真是过分,他哪里比我们规矩嘛,老师肯定是想把我们几个分治,所以才把他调开的,阿勋,你说是不是?”菊
文聿伸长手拍拍前方埋头不知干什么的王明勋。
“说什么呢,不要随意诬蔑我!”风亦帆也气不过的去拉王明勋,“阿勋,你不要听他胡……啧,你在弄什么啊?
”
“呀!”王明勋叫了一声,丢开手上的东西向后跳了一下,留下银亮亮的旅行剪刀插在接线孔里。
“又在玩又在玩,哪天触电了看你怎么办!”风亦帆做了个鬼脸。
“如果我触电了,我就伸手拉住桔子,把他做成电烤熟桔。”王明勋坏坏地看着刚刚猛地拍他背害他几乎真成电烤
肉串的菊文聿。
“哼。”菊文聿看着风亦帆一脸得意的笑,气不过地说,“如果我被阿勋抓住我就伸手去拉商子怀,在你周围筑成
电网,看你能好得到哪儿去。”
商子怀也终于习惯了被三人组拖进话题,只是顺着他们笑笑。
“才不!”风亦帆吐吐舌头,仍是得意的说,“我才不会被困住,商子怀会放我出去的,对不对,商子怀?”
“如果真的那样我会把你困得死死的,不让你走。”商子怀突然也开起了玩笑,脸上露出坏坏的笑容。
风亦帆不禁看呆了,他坏笑起来真的,呃,很帅。”我才不跟你们胡说,我要写作业了。”丢下一句说词,风亦帆
忙不迭的在自己位子上坐正,翻开课本找寻习题。想起那是招着商子怀的书勾出的作业,风亦帆的脸又莫名的燥热
起来。
******
市立三十七中的特别之处还在于她有一套全新的英语教学方式,在当时别校英语课还是五六十人一起上的时候,她
已经采用了外语院校的小班教学模式,每个班分为AB两个小班,到上英语课的时候,A班的学生就要转移到另一幢小
教学楼的教室去上课,也就是风亦帆和商子怀他们被排去上晚自习的A班教室。
风亦帆不太惊讶的发现在被遣往A班的学生中男生少得可怜。只有他,商子怀,和另一个极用功,用功到几乎不说话
的家伙三足鼎立,分占教室的三个角落,风亦帆运气最差,不得不坐最靠门的位置,随时得正襟危坐提防全层楼唯
一却神出鬼没的巡查老师。这些都不说,可他是全教室离商子怀距离最远的,仅此一点让很少自寻烦恼的风亦帆不
舒服到了极点。
这样的自习课很没意思,不能聊天或适合菊文聿笔战,风亦帆不禁开始怀疑菊文聿那颗烂桔子说的理由是真的,老
师调他过来自习是为了把他们三人组分而治之。上自习的时候他无聊得不得了,下了课之后又有一群人来围着他问
问题,让他连个透气的时间都没有,简直烦得要死。他不就是一不小心考了个数学的满分嘛,怎么所有人就当他是
标准答案纷纷过来瞻仰,而且不光是数学题,连语文英语都来了,天啊,英语?他快疯了。
“风亦帆,出来一下。”商子怀的声音如天籁一般突破重重人墙透了过来。
“对不起,我先出去一下。”风亦帆笑着对所有人说请散去请散去急急如律令,然后随同商子怀一起逃开。
“找我干嘛?”风亦帆开心地站定。
“出来透透气嘛,我在后边看见你都快闷得发霉了。”商子怀伸了个懒腰说,“那样坐着很没意思的,要不我借本
书给你杀时间。”
“商子怀你最好了最好了最好了,我好喜欢你!”风亦帆高兴的叫了起来扑到商子怀身上把他紧紧抱着又笑又跳。
对方,比他小的那个男孩子笑着抬手宠溺的摸摸他的头发,动作言语间都流露出不易见的温柔。
“我们去操场上走走吧?”乖乖的商子怀提议。
“可是已经上课了。”坏坏的风亦帆听到铃声。
“晚自习没关系,遇见老师我们可以说是去上厕所。”乖乖的商子怀坏坏地笑着。
“好啊。”本来就坏坏的风亦帆当然是要附和的咯。
“你叫我出来有别的事没?”
“有啊,问你一道题。”
“什么嘛,你也来凑热闹么?”
“是简单又好玩的因式分解,要不要听?”
“说说看嘛。”
“3x4+7x2y-2xy3+y4”
“你随口说来骗我的是不是?”
“哎呀,被你看穿了!”
“去你的,臭小子,竟敢以小欺大?真不像话!”
夜里的风凉凉的,学校烂烂的操场凹凸不平,石块隔着运动鞋仍硌的脚掌不舒服,蚊子成群结队的追逐着两个不知
死活的小男孩用美美的血喂饱自己。风亦帆对这些都不在意,他比较介意商子怀看见他手臂上一大片被挠的红红的
皮肤时露出的关心的表情,还有商子怀硬要他给自己穿上的他的外套的温度,那让他很满足,很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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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终于开始修操场了,挖了颇深的坑,然后准备一层一层地铺上大小鹅卵石,砂石还有炭渣之类。学生因此得了
大便宜,不用每天六点二十起床做早操,自然而然的,不少人晚上睡觉的时间也延迟了。很少有男生会因为不用做
早操而把多出来的那半小时用来做清洁叠被子,早上翻身起床然后把乱糟糟的棉被硬塞进柜子锁上似乎已成了大部
分人的习惯。风亦帆暂时还没有懒到那种程度,他属于睡得很晚的那一种。
每天晚自习中,在做完作业和被问题围攻之后跟商子怀到操场上去走走聊聊本已成了习惯,现在不方便了,总让风
亦帆觉得有些遗憾。当然他是不会就此罢休的,风亦帆尽管理不清自己总爱跟商子怀亲近的原因,却非常诚实地任
着自己的性子去缠商子怀。上课下课吃饭甚至连上厕所睡觉两人都腻在一起。等到商子怀发现是已经是这种状况了
,但他却只是笑笑任风亦帆粘着,看不出有什么不开心。
“笃笃”的敲门声完全没有影响到躲在厕所里打扑克的一群小孩,牌局上依然是热火朝天,众人兴致不减。
“好像有人敲门,桔子你去看看。”风亦帆一边理着牌一边指使对家的菊文聿。
“阿勋你没事。你去。”菊文聿又把球踢给一旁观战的王明勋。
“帆帆,你不该出黑桃A,出对子啊,你会不会打啊,换我来换我来。”王明勋显然没有去开门的意思,倒是把风亦
帆给座位上拎起来放到了一边去。
“有没有搞错啊……”风亦帆臭着脸抱怨,可是完全没有人理会他,只好悻悻地摸摸自己的鼻子,心不甘情不愿地
推开厕所门。
商子怀本来已经想放弃了,没料到正想走便看见风亦帆的身影,开心地隔着门上的玻璃向他挥手。
“呀!”风亦帆抬头瞟见商子怀,低呼了一声,脸唰的变红了。
“你在厕所干嘛?”商子怀本想开玩笑问他是不是便秘,看听到嘈杂喧闹的叫嚷声知道不是也就懒得说笑,和风亦
帆单独在一起时他比较随意,而且有时会比较贫嘴,但若是有旁人在就会自然而然的严肃许多。
“在打扑克,下次你也来嘛。”风亦帆拖出自己的小板凳让商子怀坐下,知道他不习惯随便坐别人的床,而自己又
睡在上铺很不方便,风亦帆不知道是第几次暗暗下决定下学期一定要睡下铺。
“我不会。”商子怀微微蹙眉,不会的原因是不喜欢,他不太看的惯赌局上的人如痴如狂没有理智乱叫的样子,让
他很不舒服。
“哦,这样啊。”风亦帆应着,很快泡好两杯热腾腾的牛奶。
为了充分利用成长期拉长身高,风亦帆每天都坚持喝牛奶并且不忘拖着商子怀跟自己一起喝。万圣节那晚英文课
PARTY上得到的一对马克杯正好派上用场,风亦帆抢来菊文聿的标志笔在杯身上写下两人的名字以示区别,却从一开
始就只用写着“商子怀”三个字的那个。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商子怀也说不清,但两人似乎都颇喜欢这种
方式,他没有提出异议,他不曾改变。
“你要哪一杯?”风亦帆把牛奶端到商子怀面前,眨巴着大大的眼睛问。
“你说吧。”
“我要商子怀。”
“为什么?”
“因为习惯了,我一直都用的这一杯。”他笑得甜甜的。
“那我要风亦帆。”
“为什么?”
“因为风亦帆没人要,好可怜。”他笑得酸酸的。
“讨厌,你又欺负我。我不要商子怀了,商子怀才没人要。”他气得酸酸的放下杯子,明知道对方在开玩笑,却还
是心里不舒服。
商子怀笑了笑,问:“我是看你今天晚上去不去我们寝室睡的,平时这时候你早像麻雀一样跟我们寝室的人斗嘴了
。”
“我要去啊,一个人睡好冷的,连桔子都跟阿勋挤一张床,没人理我。”风亦帆又想起商子怀刚刚说的话,心里仍
是酸酸的,怪不是滋味,只得扁扁嘴说,“我洗了脸脚再过去。”
“好吧,我给你留门。”商子怀拿起一杯牛奶一口喝光,脱不了稚气地添添嘴,起身走出去。
风亦帆不开心地坐了一会儿,才拿起另一杯,一看便愁云扫空:商子怀选的是风亦帆。或许他只是随便拿的,虽然
这样对自己说,但风亦帆还是忍不住笑意,开心地喝着那凉了的牛奶。凉是凉了,但味道却不知怎得更香甜。
等风亦帆洗漱完毕又和寝室里的赌棍厮混一阵,已经到了熄灯的时候。三十七中的灯火管制相当严,每天晚上十点
半寝室准时熄灯,宿舍管理员接着就会开始巡查,如果这种时候被逮到串寝室可就没那么好玩了。风亦帆匆匆将自
己的被子拉开,随手塞了些衣物进去,装成有人睡的样子,跳下床拉开房间门,鬼祟地探头望了望走廊两头,没见
着人影便飞速冲向斜对的寝室。那门虚掩着,轻轻一推便开了。风亦帆开心地闪身进去,反手将门锁上,听到咔嚓
一声,便拖着鞋子啪嗒啪嗒地跑到自己熟悉的不得了的床上。
“嘿!”风亦帆抓住被子猛地掀起来,随即听到四处传来的狂笑声。
“干嘛,有什么好笑的!”庆幸着熄灯以后没有人看到自己通红的脸,风亦帆恶狠狠的问:“商子怀呢?”
“我说帆帆帆,你天天缠着商子怀到底是恋兄还是恋弟啊?”沈岳笑着打趣,他向来是和风亦帆斗嘴斗得最厉害的
。
“滚边儿去,管你什么事,讨厌的批改!”风亦帆嘟囔着,在心里骂了千百遍那个总是喜欢逗他的“审阅”却提不
起精神和他吵,只得悻悻地上床脱衣服。
风亦帆故意将棉被裹得紧紧的赌气睡在床中间,才嘀咕着不知所云的抱怨闭上眼就听到钥匙插进锁孔开门的声音。
那人开了锁进了寝室关了门便径直向商子怀的床走来,风亦帆死死的闭着眼睛不愿理他,孩子气的动作换来对方的
低笑。
“你到哪里去了?”风亦帆赌气飞掀开被子起身,没好气的问。
“去生活老师那里拿这个。”商子怀推了个热乎乎的电热保暖器到风亦帆怀里,说:“寝室里不能充电,我只好拿
去拜托老师。”
“你怎么会有这个?”风亦帆口气一下子软了起来,大眼中瞬间充满了讨好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