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营外驸马爷求见。”一兵头进来禀报,任宇这才抬起头来。
“是他?!”任宇轻声呢喃,眉目舒展。
“请驸马爷进来罢。”任宇将图卷起,端坐好。
秋蝉同影昧面面相觑,这炘玉怎的来了?这次战事说不准会丢了性命,这驸马爷不在他的凛然庄好好呆着,来这里作甚?
“炘玉见过王爷。”这礼数倒是周全。
“好妹婿,怎的这般拘礼。来来,且坐下。”任宇这是皮笑肉不笑,只是笑意未到达眼底。
炘玉又怎会不知这任宇打的什么心思?便也随了他的意,坐在下首。
“不知妹婿此次前来所为何事?”任宇这话问得巧,虽然他知道炘玉十有八九是要来助阵,可这话确实不能挑明,还是要藏拙的好。
炘玉眼中滑过一丝冷意,唇角微弯,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炘玉不才,也想为东穹效一份绵力。”哼,当真是如此简单?!任宇在心中默道,但面上却是要装的高兴:“有妹婿前来助阵,那这次定然是事半功倍!”两人这打了半天的太极,总算是跟主题挨了点边。
其实炘玉来这真正的原因有二,在这便不细说,暂且放到后面详说。
只是今次任君挑起了战事,却也是出师有名。这第一,南潦打着出使的名号盗取了神兵;这第二,南潦的使节对前一任国主痛下毒手,令先皇早逝。
仅仅是这两条,便已经算得上是令东穹举国共愤!所以,任君便下令由任宇领兵攻打南潦!这也就是开篇时樊忘尘为何要自荐随军出行,既然人家东穹都快打到家门口了,那南潦定然不能坐以待毙。两军交战,是在所难免的。只是战事一起,这受苦的却是百姓。若是能出来一个明君将这三国统一了,那天下也能太平些,百姓也不必受这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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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回来多久,便是又要离开吗?”陆源将那准备偷溜的人拽到怀里,闷声道。
“尘儿有危险,我又岂能坐视不理?”化成人形的皎月闷在陆源怀中,轻叹道。
“路是忘尘自己选的,你便让他走下去吧。难道你忘了两年前他对你说的话了吗?
你现在去了也无济于事。”虽然陆源也想要助樊忘尘一臂之力,可两年前的事情,谁都忘不了。
准确的说,是两年零三个月的时候。那时,樊忘尘并未同阿七直接回南潦。而是先去了西麓,那日陆源正在那望眼欲穿,便看到前襟被血浸透的忘尘骑着皎月朝他这飞奔而来。
那日陆源命人给樊忘尘好生包扎还好意相劝,多留几日以便养伤。可樊忘尘却是执意要离开,便是半刻也耽搁不得。虽然阿七也在一旁劝导,但樊忘尘却是一意孤行。
无奈,陆源只好令人备了上好的千里马和足够的粮食盘缠,以备他们路上不时之需。
临行前,樊忘尘对陆源和皎月道:“就此别过,望我们……后会无期。”
“尘儿!!”皎月忍不住扑进樊忘尘怀中,不肯让他离开。
对于樊忘尘,皎月是当做亲人来看待。而如今这个亲人却说出这种话,怎能自己不伤心?
“忘尘,你要好生珍重,若日后无处可去,我这里随时欢迎你。”陆源只得说这些话,试图让樊忘尘眉间的忧愁淡一些。
“若是他日我身陷险境,最不希望的,便是你们来救我。若真的将我当做朋友,从此以后我们最好不见。”留下这话,樊忘尘便在阿七的搀扶下上了马。两人共乘坐一骑,翩然而去。
自那之后,陆源便是再也未见过樊忘尘。
这几日闻得东穹、南潦两国开战,东穹是宇王爷挂帅出征,而南潦则是六殿下樊忘尘担任军中的监军一职。得到消息后,陆源同皎月都时时挂心,却不敢轻举妄动。倒是皎月忍不住要先去保护樊忘尘,陆源虽然阻拦,可心中也是担忧的。
“再呆几日,这仗一时间也打不起来。等我料理好这手上的事物,我同你一起去。”陆源安抚着皎月。
“好,那便再多呆几日。”皎月也服了软,这个关键时刻他不能起内讧。
只是陆源同皎月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就是耽搁的这几日,竟是让他们抱撼终生!
第二十九章:夜探
“将军,忘尘虽不懂的调兵遣将,但至少知道这急躁冒进是万万使不得。还望将军三思而后行,切莫以六军将士的性命做赌注。”我搞不懂为何阿七这般沉不住气,这几年他呆在我身边一直沉稳。怎的一到了战场就这般暴躁?!
“他这般折辱于你,此事断然不可善罢甘休!”阿七说这话时,将我的肩膀扳正,双眼迸发精光。
呼吸一滞,竟是不知该如何反驳。也是呢,阿七这也是为我出头。只是,太不明智。
“那些流言蜚语越是在乎便越是流传得快,别人既然要说便让他们去说,难不成你还能堵住悠悠众口?现下最要紧的是研究如何应战。你的夜袭行不通,赶快撤回军令来得好。”将肩上的手拂下,沉声道。
大战在即,不可扰乱军心。
而现在流言四起,我军将士军心已有动摇之意,再此般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我自有思量,夜已深,你先下去歇息罢。”阿七挥挥手,便背过身去。
好,既然你不用我,那我便离开。
转身,背道离去。来不及,看阿七眼中滑落的那痛楚。
回营帐的路上免不了被当值的将士指指点点,权当作未曾看见,径直回到自己的营帐。熄了灯,和衣躺在床上。
辗转难眠,睁着眼,盯着营帐的帐顶。
良久,轻声叹息道:“来了这么久,若是再不现身在下可就要喊人了。”话刚落地,身上便多了不可忽视的重量。周身大穴被点,嘴被捂住。那宽厚的手掌,带着记忆中熟悉的味道。可仔细看眼前的人,却不知是何人。只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曾同这手的主人很是亲昵。一起捉蜗牛,听他叫自己‘小琉儿’,将他当做弟弟一般宠爱。
“哟,六殿下这般健忘,竟是将染墨忘得一干二净,染墨好是伤心啊!”那人在耳边喷洒温热的气息,身子变得僵硬。不知为何,记忆里忽的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虽然不知这染墨到底是谁,不过听这口气我们应当是见过面的。瞧,自己的忘性倒是越来越大,连人都认不得了。
那自称染墨的人好似有些疑惑,转即一笑。滑腻的舌尖扫过过于敏感的耳垂,含糊道:“六殿下怎的如此薄情,既是将染墨赎了出来怎的又将人家抛下,害得人家好生想念!”听他这般说,心里倒是没事吗旖旎心思,反倒是感到了莫名的悲伤。
有些空洞的望着他,道:“抱歉。”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说出这般话,只是想说。好似我们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相识,明明是那般熟悉的感觉。手的温度,眼里的冷漠,却是如何都无法记起。不禁的,有些恨自己。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一日,连自己是谁都忘记。
心下思忖着,视线竟是变得愈加模糊。好似,有什么缓缓滴落。
“怎的竟是哭了,明明染墨都还未说什么。难不成六殿下当真如传言所说,并非真男人。倒是习惯了对所有的男人示弱,然后再趁机得些好处。只是不知这雌伏于男人身下的滋味是否当真如此销魂呢?啧啧,还是说这不过是六殿下的一种手段?!”那名为染墨的人拭去我眼角的泪水,却是说出这般话。
心,没由来的一痛。
恍惚间想起,好似以前不知是谁曾对我说过这般话。是谁呢?却是如何都记不起来。
下颚一阵钝痛,竟是被那人给用指甲狠狠地滑了一下。
“人家再同你交心,怎的竟是这般漫不经心。都出来领兵打仗了,怎的警惕性还是这般低?再说作这般娇柔造作的模样又是给谁看?”他的话倒是不留情,而我却是无从反驳。不是不想,只是我知道也许自己一开口便会梗咽。方才忘记服药,腹中翻腾的厉害。我可不想一开口便喷他一脸的酸水,这也太不地道了不是!
心中的痛楚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麻木感。什么只要习惯了,便好了。
“你倒是忍得住,不怕我现在就要了你的性命?”那人笑的诡异,好似他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般。
可就在下一刻,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嘴角深处的黑血,嘲笑着他方才是有多么的得意忘形。
“你何时下的毒?!”他倒在地上痛苦的翻滚,却依旧压低了声音。
不愧是聪明人,知道如何降低危险度。只可惜他错料了一点,我可不是好欺负得主。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是有血性的男儿郎!心念一动,终是冲开了穴道。走到他跟前,俯下身点着他的胸口处。眉眼微调,还好,喉间的甜腥已经勉强压下。尽量装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在敌人面前绝对不可示弱。若是敌强,那你便要摆出比他还要高十倍、百倍、千倍的姿态!在敌人面前低头,那便是认输,是懦弱!
“你现在这幅模样到好似要将我生吞活剥一般,还真是可怕咳咳……咳咳咳!”他咳嗽着又吐出一口黑血,看来毒性已经差不多开始发作。
“殿下,帐中声响有异,可是需要属下进去查探?”门外巡夜的人经过,这般问道。
“不必,是我受了些风寒。不碍,退下吧。”这般说了,帐外的人才退下。
见那人看我的眼光有异,勾着唇角道:“我没把你送出去很失望?”他并不言语,反倒是眼中多了几丝审度。
“不是任宇派我来的。”开口便是这么一句,这般着急的撇干净,到着实令人生疑。不过,我信他。
“你是自己来的,为了什么?”继续戳他的胸口,突然想看看他的心到底是何种颜色。
当然,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做不得真。
“为了确认一件事情,不过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必要。”在说这句话时,他的眼中似乎有什么暗淡下去。
这种神情,似曾相识。却,是记不太清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我可以留下你的性命,但你要为我所用,你可愿意?”看起来他应该是个个中好手,若是死了也太过可惜。
“虽然我现在落到你手里,可叛国之事我却是万万不能做!”瞧,还是怪有民族情感的。
“谁说让你叛国了?只不过是有些事需要麻烦你。只要你答应了,便给你解药。”将怀中的解药摸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
“何事?”他倒是挺上道。
将他扶到床上,擦净血迹。嗯,他方才都替我拭净了泪,这算是礼貌地回应。
俯下身在他耳边细细念道,完美的耳型,有些圆润,让我想起了……猪耳朵!
喂喂勾起了唇角,心情倒是有些莫名的好。
待他听完后,先是蹙眉,尔后便点点头,算是同意。取出解药放进他口中,待他恢复后便做出送客的姿势。
“你不怕我一去不回,将你的话抛诸脑后?”他忽的回眸道。
“你不会的。”就这般说了出来,勾起的唇角还上扬着。
尔后,便是风声的扫过。
见人已走,便净了手,去睡回笼觉。再耽搁下去,天可就亮了。
离去的人,摸了摸胸口,似乎还残留着那人的余温。喃喃道:“倒还是有几分像小琉儿……”
第三十章:深入虎穴
“听说了吗,那敌军的六殿下据说是仙人转世,能呼风唤雨!你看这几日艳阳高照,可那六殿下不过办了场法事这老天爷就下雨了!”东穹军中一小兵对另一人说道。
“我也听说了,哎这可如何是好,这敌军有如此了得之人相助,那我们……”
“在议论什么,也说给本王听听!”任宇如同鬼魅般突然出现,吓坏了正在闲聊的一干人等。
“参见王爷!”那几个小兵垂着头,不知所措。
“你们乃是我东穹的英勇将士,怎的能被敌军吓到?就算他当真有呼风唤雨的本事,那也不过是邪门歪道怕他作甚!都散了罢,三日后还要迎战。”任宇并未过多责备,只用寥寥数语便了事。
那些小兵愿或不愿都是不能多留,全都乖乖退了下去。
“王爷,现在军心不稳,该如何是好?”秋蝉在一旁询问。
任宇锁着眉头,一言不发。
“静观其变,若是自乱阵脚,那我军便会不战而败。”炘玉走了过来,淡然道。
一时间,四人竟是无语。
影昧尾随三人其后,几人回到营帐商讨。
本来决定昨日开今日开战,可昨夜里那樊忘尘在山谷中放了一把火,烧的很旺。本来气候就很是干燥,水源不足。这火一燃着东穹的将士便个个全副武装,伺机行动。大火少了整整两个时辰,就连那天都好似要被烧红一般。
就当大家都在疑惑的时候,天竟然毫无预兆的开始飘起了雨。倾盆大雨,冲散了许多营帐。幸而未伤及性命,可如此一来东穹的将士都开始说这樊忘尘是仙人下凡,此战必败。
士气受挫,军心不稳,无奈只好将开展时间推迟。
“禀王爷、军师,南潦的六殿下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商!”一兵头来报。
任宇眉一松,便挥手宣见。
“哟,各位怎的都严阵以待了?”樊忘尘掀开帐子走进来,往那慵懒的一站。那神情,甚是睥睨。
“不知六殿下来所为何事?”炘玉代替任宇发话。
不知道是不是炘玉的错觉,他方才好似看到这六殿下眼中滑过几丝伤痛。想要看仔细时,那人却是笑的愈加开怀。
“当然是来议和,打仗劳民伤财,我们还是以和为贵,握手言和如何?”樊忘尘轻轻松松的将此话说出。任宇的面色却是愈加难看,尴尬的气氛开始蔓延。
“议和?!六殿下说得好生轻巧!你先前用计害我父王,抢我神兵,如今大战在即却跑来议和,是当真以为我任宇不敢动你?!”任宇拍案而起,怒叱道。
“咳咳……咳咳咳……咳咳!”樊忘尘突然开始急促的咳嗽,良久才止住。只见他用锦帕拭了下嘴角,又扯出了笑容。
任宇突然觉得,他的面色有些过于苍白。心中不禁有几丝担忧,又记起他的病。可想起樊忘尘所做的,便又狠下心来,恶语相向。
“呵,六殿下这病还没痊愈?可别一会回去的路上暴毙而亡,到时候又将此事怪到我东穹的头上!”樊忘尘眼中有什么闪了闪,撩了下额前散落的青丝道:“至少在诸位退兵之前,在下还会好好地活着。”状似遗言般的交托,倒是令闻者有些许不忍。
当然,只是些许。
毕竟,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
如今任宇可是巴不得樊忘尘死,免得自己动手。
“六殿下一人到访就不怕有去无回?”任宇威胁到。
“在下相信诸位都是真君子,定然不会用这种手段。”樊忘尘又咳了几声,虽然竭力保持着笑,可在场的人都能看出他是在勉力支撑。如同宣纸般的苍白,透露着他现在的身体状况。
炘玉不禁想,到底是什么值得这个六殿下如此坚持?
按理说此次出兵大可不用这个六殿下来监军,可他还是来了,这又是为了什么?
看着如此要强的樊忘尘,炘玉不禁记起了那埋在心中的人儿。那人也是这般,有再多的苦也要自己挨着、受着,不肯同别人诉说。赶走脑中的思绪,炘玉重新将目光放在樊忘尘身上。仔细瞧瞧,这六殿下倒是真跟封琉有那么几分相似。可随机在心中否决,怎么会呢,封琉早在五年前就死了,又怎么可能成为南潦的六殿下?自己真是好生糊涂,就算胡思乱想也该有个限度。更何况,眼前的人还是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