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代品 下——凡心点点

“不管你听到的了多少，”藤野枫继续说，“应该都是事实。”

邵寻的身躯一震。

过了半晌，又开口问藤野枫：“他真的是我的弟弟，邵峰？”

“应该没有错。”藤野枫回答，“如果你还有疑问，我这里还有你们的基因对比图。你们确是是如假包换的，亲兄弟！”

邵寻的脸色只是微微一变，很显然对这样的说法，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那，”邵寻又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还有，你们是如何认识的？他是如何从灾难中幸免的？他的伤，你们以前对我说的那些，到底有多少是真实的？他的腿，他的记忆，他的脸，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邵寻想要问的问题实在太多，一下子就抛出了一大串，等待着藤野枫的回答。

藤野枫静静地想了想，才开口说道：“你确定要知道一切？你确定你能相信我所说的每一个字？”

“是。”邵寻回答，“我需要知道，而且我相信你，因为你没有任何骗我的必要。”

“那好，”藤野枫接道，“那我就将我和他所经历过的一切都告诉你。”

接着，藤野枫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喉咙，慢慢地对邵寻说道：

“我和他第一次相遇，是在八年前的一个夏天，那时我刚从国外的医科学院进修回来不久。一次很偶然的机会，我因为工作前去宇航中心。在那里的一个学生夏令营活动中，我第一次遇见了他。他，那时虽然还只是个学生，但在人群中却已是光芒万丈，无比耀眼。我从来就没有见过长得如此漂亮的男孩子，而且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亦如同一个天使一般。特别是他那双眼睛，只要见过一次，几乎就能让人永生难忘。

虽然那一次仅仅只是惊鸿一瞥，但他却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有一次，我在东京街头又看见了他，那种无以名状的冲动感觉让我选择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本以为那一次仅仅也只会是我生活中的另外一个插曲，可是万万没有料到，就在那一次，他，在我眼前不远的地方发生了一场灭顶的车祸。

当我反应过来时，前方的车祸现场早已是一片火海。速度之快，火势之猛，简直是见所未见，而且那片地方居然没有一个人。我冲下车想去救他，可是猛烈的大火让我根本无法靠近。就这样，我无力地看着眼前的大火毁灭着他，毁灭着那个天使。作为一个医生，我认为，是没有人能够在这样的车祸，这样的大火后，还能生还的。

可是，正当我打算报警的时候，眼前的火海中却挣扎着爬出了一个人！一双漆黑的，痛苦的，绝望的眼睛朝我望了过来！没错，那个人，是他！但，你知道他那时已经是一副什么样子么？我曾经见过过无数的重病重伤，但却从来没有见过比那时更骇人的场景。他卷曲倒在地上，身体拼命地向前蠕动着。浑身上下已经被烧得焦黑一片，早已是看不到了血迹，看不到了皮肤，就像一根枯碳枝躺在地面上等待着大火的吞噬。但是，他那双还在极力求生的眼睛却告诉我，他还活着，他想活下去，他需要有人来救他。

就这样，我将他救了回来。可是由于他实在伤的太重，虽然我用尽办法保住了他的性命，但他从此便陷入了永久性的昏迷。他在病床上一躺就是五年，这五年期间，我在身上做了大大小小的五十多个手术，帮他恢复皮肤，恢复容貌，恢复健康。但当他在三年前突然醒来之时，他的双腿还是因为长期卧床而肌肉萎缩，瘫痪了。他的容貌，也再也无法恢复如初了。更让人担心的是，他失忆了，忘记了以前的一切！

但是，即使这样，我始终相信，总会有那么一天他会重新站起来，重新想起一切！人的命运也许就是这样，竟然在那样的惨祸之中都能生存下来，那么又怎会让自己再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呢。他，肯定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很多东西放不下。所以，当我在两年前在东京街头的居酒屋里遇到你的时候，我才彻底确认了自己的预感。你，和那时的他简直是长得一模一样，除了那双眼睛中不同的色彩。

后来，你带江口成田来找我。那是你们第一次见面，但事后他却告诉我，似乎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你们相处的日子每多一天，他想起的事情就会更多一些，腿部的疾病也在神奇般地迅速康复。直到上次你邀请我们去香山和一的家中，他经受那一番刺激后才彻底想起了一切的往事。想不到，他竟然是有着这样一份人生经历的人！实在是让人唏嘘感叹不已。

他告诉我，他想报仇，他想找那些与曾经导致他惨剧的一切有关之人报仇。虽然我不希望他这么做，但是我却无法拦住他。他那样的人，如果不去报仇雪恨，恐怕只会生不如死。他曾经是那样完美的一个人，那样前途无量的一个人。可是，他的人生，却被葬送在了这尔虞我诈的世界中。而他，又怎么会甘心去做这样的一个牺牲品呢？”

59.

听完藤野枫所说，邵寻心中也难过万分。

他这个弟弟，自己虽然对他了解的少之又少，但是无论如何他们也是亲人，身体上流淌着同样的血液。他这样痛苦的遭遇，又怎能不让自己心痛，不让自己难过呢？

可是，相比与他，自己和和一的感情更深。他不想和一出事，一点也不想。

弟弟他，难道不知道大哥和和一一直都是深爱着他的么？

为什么要为了仇恨将他们赶尽杀绝呢？

香山井曾经害过他，或许是该死。

但是，大哥和和一是无辜的。

“藤野君，”邵寻又问道，“请你告诉我，他想怎么对付香山家？我想救和一和大哥，我不想他们死。何况，他们两人都是爱他的，他为什么要杀他们？要报仇，找香山井一个人就好了！”

“哎，”藤野枫叹道，“他也没有告诉我他要怎么做。他是一个心思很多的人，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肯定是不会显露分毫的。至于香山家，既然仇恨已经开始，只有斩草除根才是最好的办法吧，他或许是这么想的。不然，这样的仇恨又将一代接一代地延续下去。”

“那怎么可以！”邵寻立即叫道，“他虽然吃了很多苦，但终究是活了下来，为什么要用人命来复仇？如果香山井肯认错，肯悔过，是不是可以挽回呢？藤野君，你和他是爱人，你去劝劝他，不要让他做这种事，不要让他走上这条不归路！”

“爱人？”藤野枫淡然一笑，“那或许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如果他还没有恢复记忆，他还可能留在我身边。但是如今，他早就想展翅高飞了！我们之间最恰当的关系，顶多算个超越医生与病人之情的亲密朋友。他不会爱我，在他眼里，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丝毫的爱。所以，即使我想劝，必定也无能为力。”

“那么，”邵寻又赶紧道，“究竟谁能来阻止这一切呢？”

“只有他自己。”藤野枫回答，“如果他自己能放下过去，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但我了解他的个性，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对了！”邵寻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声说道，“父亲母亲！我可以让父亲母亲来劝他，劝他放弃复仇，劝他回华夏。邵家的一切都是他的，他以后可以生活得更好！”

“你太天真了，”藤野枫接道，“如果他想回去，早就回去了！想必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告诉你父母任何消息。他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当初你父亲派他来香山家做卧底，但他却失败了。如果不做到当初的一切，他又怎么会回去见他们呢？再说，他现在的脸，已经完全不是以前那个邵峰了。就连香山一家都无法再认出他来，这样的他更加不会回去，他怎么能忍受这样的状况呢？”

“难道，”邵寻也无力了，“难道他一定杀了香山一家才能善罢甘休么……”

从藤野枫家出来，邵寻满脑的紧张情绪。

究竟怎么办，怎么办呢？怎么才能阻止这一切呢

“邵寻。”

突然，一个声音从面前传来。

邵寻的身体一震，撒腿就想跑。

“你跑什么？”

石川绫伸手一把抓住了邵寻，将他拖到了自己面前。

邵寻死死地压低脑袋，不敢抬头看。

“抬起头，看着我！”石川绫用力一抬邵寻的下颚。

石川绫的脸，出现在了邵寻面前，只是一张普通平凡的脸。

他的眼睛，也出现在了邵寻面前，但那是一双无比漂亮的眼睛。

漆黑的双眼，大大的瞳仁，闪着光辉，含着怒火。

“是藤野君告诉你我在这里的？”邵寻颤颤地开口问。

“不错，”石川绫回答，“上次我也发现了你。”

“你——”邵寻怔怔地不知道想说什么。

“怎么？”石川绫接话，“你不想认我这个弟弟么？”

“不是！”邵寻立即反驳。

“那好，”石川绫立即说，“跟我来。”

说完，石川绫将邵寻硬塞进了自己的车里。

“去哪里？”邵寻不安地问。

“我们谈谈。”石川绫回答。

说完，石川绫启动了油门。

车子，瞬间便如同一把离弦之箭，飞速地驶上了大路。

石川绫将邵寻带到了东京郊外一处小别墅。

“这里是？”邵寻观察了一下四周，问石川绫。

“我的家。”石川绫回答。

随后，两人进了屋。

客厅里，石川绫先让邵寻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水。

待到自己也稳稳落坐，石川绫才开口问道：“前一段时间你去哪里了？”

“心脏病复发，进了医院。”邵寻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喉咙，回答。

“现在怎么样？”石川绫看了邵寻一眼，又问。

“已经没事了。”邵寻回答。

石川绫停顿了一会儿，接着问：“我的事，藤野君都告诉你了吧？”

“是。”邵寻回答。

石川绫没有做声。

“其实，”邵寻想安慰安慰他，“其实——”

“够了！”石川绫突然打断，“你想同情我？根本用不着！我还轮不到你来可怜！”

邵寻闭上了嘴。

“想知道我会怎么对付香山家么？”石川绫又说。

邵寻立即瞪大了眼睛。

“我告诉你，那你能保证不去通风报信么？”石川绫人畜无害地笑了笑，继续说。

邵寻点头，赶紧又摇头。

“呵呵，”石川绫笑得更欢了，“看看你，这幅样子就像个傻子，哪里像是邵家的子孙！你以为我真会告诉你？”

邵寻眼中立即泛起了一丝怒火。

“你还会生气？”石川绫感到好笑，“我还以为你只会哭呢！”

邵寻更是生气。

“我要他们死！”石川绫却突然变得比邵寻更加生气，眼露凶光地厉声说道。

“不可以！”邵寻立即反驳！

“为什么不可以？”石川绫在怒意中反问，“杀人者难道不该偿命？”

“可是你还活着！”邵寻大喊，“你并没有死！你为什么还要杀他们，为什么？”

“呵呵。”石川绫冷笑两声，接着大喝道：“我没有死，我没有死！所以呢，他们就该活着吗？！如果我死了，我真的死了呢？那我的仇谁来替我报？！指望邵家吗？指望你吗？！可是他们现在却活得比谁都好！而你，居然还和仇人的儿子谈起了恋爱！这简直就是荒谬！”

“这根本是两回事！”邵寻立即大声反驳，“父亲母亲并不是没有替你报仇，只是杀人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而我，我和和一在一起的时候还根本不知道这一切！”

“说的真好听！”石川绫也立即接道，“差点被害死的人不是你们，你们当然可以这样想！但我绝对无法忍受！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活下来么？我即使变成如今这副鬼样子也要活下来就是为了报仇，就是要让那些所有对不起我的人付出代价！我要他们亲自在我面前忏悔，我要亲手将他们撕碎！即使这样，我也觉得这还解不了我的心头之恨！他们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

邵寻一听他这么说，泪水也止不住涌出了眼眶，一把抓住石川绫的手，颤颤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看你吃这么多苦我的心也很痛，很痛。可是，可是既然你活了下来，为什么不能忘记那些痛苦呢？即使报了仇，你以后就能够真正的快乐么？你知不知道，父亲和母亲一直都很想你。每次他们说到你，都会抱头痛哭。他们很爱你，很舍不得你。你回去，回家去，以后不要再管这些。你是邵家的孩子，你拥有一身完美的基因，邵家的一切将来都是你的，你可以很幸福地生活下去。你答应我，好不好，好不好？”

“不好！”石川绫一把甩开邵寻的手，大声对他说，“幸福？呵呵！我的幸福自从父亲将我送到日本的那一天，自从我被烈火焚烧的那一天，就已经彻底没有了！这个世上，没有人会爱我，我也不会去爱任何人！邵家的一切当然是我的，但这还远远不够！既然没有了幸福，那我就要得到除了它之外所有的一切！”

“不，不，”邵寻连连摇头，“你错了，你错了。是有人爱你的，你是会拥有幸福的！即使你责怪父亲和母亲，可是除了他们，还有别人也一样爱着你！大哥和和一，他们一直爱着你，一直爱着你！”

“住口！”石川绫大喝，“你不说还好，一说我更是无法容忍！香山一家全都是骗子，全都是骗子！香山浚中他爱我？可他现在连孩子都有两个了！香山和一他爱我？可他早已经移情到了你身上！最可笑的是，一个个口口声声即使相隔几辈子也能认出对方，可是当我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居然一个也不认识我！这也叫爱？！真是可笑，真是无耻！”

“可是他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邵寻立即接着说，“大哥身为长子，他有他的责任，他必须要做那些不情愿的事情。但我能感觉到，他依旧非常爱你，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你！还有和一，你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和我在一起么？因为我和以前的你长得实在太像！在他心中，他最爱的人还是你！我好多个晚上甚至都听见他在梦中叫你的名字！还有，他自从你走后，就离开了香山家，去做了一个宇航员，只是因为那曾经是你的梦想，他想帮你实现！他甚至还想过，上了太空之中就再也不回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他一直深深地爱着你——”

邵寻说着说着，到最后，却已经是泪流面满。

香山和一，永远是他最大的心结。

但此刻，为了化解仇恨，为了能让他活下去，邵寻即使将他重新还给自己的弟弟也无所谓。

只要他能活着，只要他们能幸福。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自己这一辈子，早已注定，什么也带不走，什么也得不到。

60.

“你可真是会为他们开脱！”石川绫却不屑道，“但是你知不知道，人，始终是会变的。即使他们曾经爱过我，但也无法代表永远。

如果我现在让香山浚中杀了他的妻子，选择和我在一起，你认为他会做么？或者，我现在让香山和一抛弃了你，再选择和我在一起，他又会愿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