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调色板 上——繁华落地

他抱怨的时候很高兴：“很多东西都没全了，我先去买点儿泡面洗漱用品什么的。”

我们不住在一起了，路天泽想说，但是终究没有开口。

他以前常想，他跟苏秦怎么都回不到过去了，他总是觉得他该放弃苏秦，在他跟苏末那样搅和之后，可是现在他突然意识到，他回到过去了。

他有机会了，他可以跟苏秦在一起，他们可以避开那些金融危机，他们可以度过七年之痒，他们可以挺过难关，因为他什么都知道了。

可是……感觉总是很奇怪，他一直知道他喜欢苏秦，可是他这瞬间觉得，再回来之后看到苏秦他很高兴，却再也没有那种心悸的感觉了。

难道死亡过一次就会改变某些观点吗，路天泽惴惴地想。

他这么想的时候，苏秦已经迅速跑掉了，步伐轻盈欢快，正是清新的少年，看起来无比的高兴。

42：再见苏末

到底为什么会回来呢？路天泽在校园里寻找领号地方的时候一直在思考，然后他挫败地发现这种玄幻的东西，怎么想都是想不通的，因为根本无迹可寻。

就当是做了一个梦吧，路天泽心不在焉的想，虽然这个梦漫长的有点儿过分，也真实血腥的很，可是作为一个噩梦，他终究还是醒过来了。

大概是因为想的太心不在焉，以至于他听到有人叫他的时候，都有点儿恍惚。

“路路！”有人拼命在叫，不是苏秦的声音，路天泽心不在焉地想，但是很熟悉，于是他转头开始找起来，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脸色猛然变掉了。

“这边啊，这边啊！”年轻版的段恒在大叫，挥舞着手上的棒球帽，姿势有力而明显，而路天泽的眼睛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就落到了他身边的人身上。

或者是因为后来相处过太久，或者是因为有点儿惴惴不安，总之路天泽一眼就看到了苏末。

苏末穿了一件蓝白条的海魂衫，大的有点儿出格，他的肤色极白，蓝白色的衣服衬得他无比的精致，从路天泽的角度看上去惊人的俊秀。

阳光太炙热了，热气腾腾而来，氤氲的他眼睛都模糊了，分不清是因为激动还是震惊，路天泽粗暴地抹了一下眼睛，咒骂了一声：“草！”

他两腿有点儿软，简直是一步一挪的，费了好大力气才挪到段恒那边。

“你……你们在干什么？”路天泽问，这句话几乎就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苏末到底知道不知道呢？路天泽想，应该是知道的吧，毕竟他们一起死的，不是该一起回来么？他盯着苏末，可惜后者毫无反应，只是低着头。

“拿宿舍号啊。”段恒笑眯眯的指着边上庞大的排队大军，“路路，你拿号了吗？”

路天泽摇摇头，还是死死盯着苏末。

“那给他吧，给他。”段恒指着说，很是欢腾，他还是那张娃娃脸，以前看显得幼稚，但是这种年代看起来却无比的青稚，青稚的几乎闻得出青春的味道，蓬勃的让路天泽想落泪。

“他老爸给学校每个宿舍捐赠了一台空调。”段恒说，也不知道在骄傲什么，拍拍苏末的手臂，“你把宿舍号给他吧，让他给我们行个方便好了。”

这件事路天泽知道，他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就听说了，但是他住在外面从来没有感受过空调的舒逸，也就不以为然的很，并且因为那个摆阔气的人是苏末而不是苏秦很恼火。

因为实在十分帅气，那时候挂壁式空调刚出现，贵的出格，几乎没有几家消遣的起，而苏家却因为苏末的入学下了如此大的手笔。

拿号的队伍排的有几十米远，并且打了个弯儿，确实不是人能等的勾当，不过路天泽毫不关心，只是看着苏末。

苏末到底知不知道呢？因为太迟疑，路天泽几乎不敢讲话，他盯着苏末，屏住了呼吸，好像他一眨眼，就能把清秀的苏末眨成碎末似的，连眼睛都不敢再眨。

“好啊。”苏末抬起头看了路天泽一眼，他的眼睛乌黑安静，里面有着浓浓的笑意，声线都是柔软的，少年时候的声音，清澈的像流水。

路天泽瞪着他，无法讲话，这一瞬间的愧疚窒息般地涌来。

苏末不知道，苏末什么都不知道，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路天泽想，不知道是舒气还是难受，他来的路上一直在惴惴不安，这是从未有过的，可是得知苏末还是少年的苏末的时候，他无比的失望。

就像……就像那段记忆只有他跟苏末知道的，可是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即使那段记忆极其糟糕，可是路天泽突然发现，他还是有点儿小小的难受，因为苏末什么也不知道了。

苏末不知道他们曾经纠缠地生活了五年，不知道他们曾经近到听到彼此的呼吸，不知道他……曾经亲手杀了他，甚至跟着他一起赴死。

路天泽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独享一个秘密的感觉如此糟糕。

大概是路天泽的表情太奇异了，段恒都察觉了问题，笑着叹了一口气：“好吧，好吧，就当是给我面子，路路你别找他麻烦了。”

“苏末。”路天泽不理睬段恒，小心翼翼地叫，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跳的都快疯了。

苏末抬头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声音小小的，好像黏腻的鼻音，挠的路天泽心都痒了起来。

“苏末。”路天泽再次叫了一下，然后试探性地往前跨了一步，贴近了苏末，后者只是看着他，安安静静地又应了一声。

路天泽一把抓住苏末的胳膊，用力掐上去，好像为了验证这不是一个梦似的。

手下的皮肤细腻光滑，虽然凉凉的，但是确实是活人的温度，路天泽抓的有点儿紧，但是苏末一直没动，只是安静地看着他，隔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他小心翼翼的时候特别好看，睫毛翘翘的，眼睛里面干净的能看到底，弄的路天泽都要窒息了。

“没什么。”路天泽说，想了想，把自己手上的两张单子放到苏末手上，有点儿欲盖弥彰的味道，“那么麻烦你了。”

苏末确实不知道，真的真的不知道，不知道那么多那么多的事，不知道……他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喜欢到了送掉一条命。

“诶，是在这边排队吗？”

路天泽刚把自己的单子放到苏末的手上，就有人挤了过来，且力道极大，甚至把他推了个踉跄。

他转过身的时候，才发现是一个个子矮小的男生，侧脸倒是不错，如此炎热的夏季，他皮肤白的像要透明了，甚至连汗水都是晶莹剔透的。

“是在这边拿号吧？”小个子男生把单子也放到苏末手上，“人真多啊。”

所有人都看着他，多数都是奇怪，而路天泽却是震惊，因为他发现这张脸实在是眼熟。

“师兄，不是在这边吗？”满头大汗的美人看看愣住的苏末有点儿茫然，他是拖家带口来的，手上攥着几个包裹，身后还拖着几个箱子，其中甚至有一个米花塑料袋装的棉被。

苏末还举着手，路天泽凑过去，小个人美人的单子就在第一张，上面清楚地在姓名栏龙飞凤舞地签着大名“陆唯一”。

确实是那个医生，虽然比以前嫩了很多，但是轮廓没变，路天泽还是认得出来的，况且他也记得那个医生的名字。

这……就是回到少年的原因吗？让他把过去的人都认识个遍？路天泽一边绝望地想一边嘀咕：“季扬是不是也该来了啊？”

“来了啊。”段恒接了一句，“路路你也认识他啊？我们刚认识他呢。”

路天泽已经懒得追究也这个字了，以至于他都没有深问他们怎么会这么迅速认识季扬的。

视线都花在苏末身上了，所以路天泽这会儿才发现苏末身边还蹲着一个人，大概是因为行李太多了，所以蹲在那显得很透明，他正在喝水，听到段恒这么说才举起手迷茫问：“不认识啊。”

如果段恒不说，路天泽都不能发现这是后来那个气质冷硬的阿扬，蹲在地上的男生怎么看怎么都很老实憨厚的样子，这会儿举着手憨憨地说：“你好，我是季扬。”

全了……路天泽想，等着还有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他或许该高兴，好像只有他拥有之后的记忆。

“那我去排队吧。”陆唯一大概是发现不对了，去苏末手上拿单子。

“算了。”苏末说，笑起来，有点儿柔和，路天泽以前总觉得苏末透明的很，他总是看不到，但是这会儿他才发现自己错的多厉害。

即使就是那么闲闲站在那里，苏末也散发一种淡定的气场，虽然很清秀，但是瞧起来绝对像个爷们，干脆利落。

“我是苏末。”苏末掏出一张手帕给陆唯一擦汗，真的非常温柔，没有一点后来暴躁的样子，路天泽都有点儿混乱，记不清苏末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暴躁爱发神经的。

“我是陆唯一。”

路天泽看看苏末，后者正在看手上的单子，他视线转了转，苏末身边是笑嘻嘻的段恒，段恒旁边是在喝水的季扬，季扬前面是他，而他旁边是正在擦汗的陆唯一。

路天泽看了又看，视线转来转去，几分钟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这是条怎样神奇的视线。

苏末——段恒——季扬——他——陆唯一。

“末末，你在这儿干什么？”路天泽还在研究这条视线的时候，苏末等待的老师终于出来了，看到苏末果然大声招呼，且亲热的很。

苏末把纸塞给老师，笑的极度腼腆，嘴角的小酒窝憨憨的：“老师帮个忙好不好？”

发现这个神奇视线的时候，路天泽还在想，到底有哪里不对，除了每个人他都认识外，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怎么都想不通的时候，那个老师终于替他解答了疑惑。

“没事没事。”老师笑着摆摆手，看来那一批空调解救的不仅仅是一批学子，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寰宇园二楼不错，你们刚好六个人一个屋，我去给你们拿号。”

六个人一个屋，六个人一个屋……

大概是天太热或者太激动了，路天泽这会儿才迟钝地想起来，他似乎应该和苏秦住到外面去，而不是把单子给苏末和他们住到一起去。

43：真假莫辩

路天泽花了很长的时间去向苏秦道歉，比如他不是故意的啦，他真的想和苏秦一起住在外面啦，甚至还撒谎了，诸如老师不批准啊，或者在校外拿不全社会实践分啦，总之说服苏秦一起住校，跟打了一个仗似的，让他无比疲惫。

“好吧。”苏秦热的满身是汗，他去买了很多生活用品，一包包地拎到了六楼，几乎累瘫了，这会儿也没多大心思跟路天泽搅合，“那先住学校，课少的时候我们再出来好了。”

路天泽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就鬼使神差地说：“宿舍已经定好了，也推不掉，不如我们就住校好了，把这边的房子退了，我们节约点钱也不错。”

是的，路天泽想，节约了钱，一定要去买房子，天知道以后房地产会多红火！

那样就可以赚很多钱了，路天泽这么告诉自己，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服自己，因为他也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因为想省钱而住校。

或许他只是想近距离看苏末，路天泽想，反正苏末以后会把他们踩在脚底下，他跟着苏末在一起，总不会差太远了。

“不要。”苏秦挥挥手，下定了决心，“我讨厌跟很多人住在一起。”

“其实我们应该交点朋友。”路天泽低下头说，有点儿郁闷，“苏秦，我们不能老一直这么下去。”

以前他就是因为嚣张和高傲，大学的同学几乎没有几个认识的，一个朋友也没有，如果当时他跟苏秦有几个好友，借点钱度过，或许他们都不会那么别悲惨。

连苏末那样的人，居然都有阿扬那样的朋友，而他却什么都没有，路天泽有点儿怅然：“其实他们都不错，我们应该试着接触接触。”

“我不去。”苏秦无动于衷，“我不喜欢他们看我的眼神。”

路天泽不再讲话，他知道苏秦也不好过，虽然也是苏家的孩子，他却是一个尴尬的存在，苏末风风光光地入学了，苏秦却连提都没人提。

路天泽摸摸他的头，有点儿心软：“又不是你的错，别难受。”

“嗯，那就这么定了吧。”苏秦把路天泽按到床上，懒洋洋地说，“既然你行李还没放下来，就带到学校去好了，反正我们去的也少，有洗漱用品就行，别的我直接用你的就好。”

路天泽点点头，他没说，他总觉得他以后不会太多地过来。

“那你先去学校吧。”苏秦说，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我睡一会儿，忙了一天了。”

苏秦租的房子离学校不算近，路天泽走到门口的时候，已经过了快半个小时了，但是就是这么长的时间，他都没想好了，到底应该怎么委婉地告诉苏秦，他们可能跟苏末住在一间宿舍里。

他来的时候并没有带行李，后来还是他姐姐送来的，因为就在本城，所以也没多少东西，就装了两个大箱子。

从校门口的花店里把寄存的行李箱拖出来，路天泽还在发愁，所以再次碰上那个卖毛片的男生时还有点儿迷茫。

“要吗？”男生压低声音，不屈不挠，“开学啦，给你便宜点。”

“有GV吗？”路天泽想了想问，虽然他知道自己在说废话，明显这会儿不会有那个电影，“叫《唯有时间》。”

路天泽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想起这个电影，他甚至有点儿后悔没有看到结尾，他当时应该亲自看看的，看看艾斯和艾伦的结尾，而不是听苏末那个明显是胡说八道的结尾。

“挺文艺的名字啊。”男生叹了一声，来了生意很兴奋，“什么是GV？”

“就是两个男人上床的。”路天泽叹了一口气，随便解释，然后拉着行李走掉，也懒得看男生石化的表情，反正只是一个卖毛片的，胡诌几句总没什么。

如果他要是知道这位哥们儿一会儿就会出现在他隔壁宿舍，并且成为他同学的话，他一定会死死管住自己嘴的，不过现在谁知道呢？于是他继续一边想着借口一边往宿舍而去了。

一号床：苏末；二号床：路天泽；三号床：季扬；四号床：段恒；五号床：苏秦；六号床：陆唯一。

因为没有住校过，所以尽管在这个地方混了四年，路天泽也对住宿区一无所知，颇花了点儿时间才找到宿舍，那还是多亏这张贴在门上的宿舍表。

二号床，路天泽想，应该是在上铺吧，然后推门进去。

这个点儿正是吃晚饭的时候，路天泽刚才路过一食堂的时候，就发现人潮奔流汹涌，所以以为宿舍没人的，谁知道一进门就看到苏末和阿扬在嘀咕。

“为什么帐子是白色的。”阿扬说，有点儿郁闷，“你们都是蓝色的？”

苏末笑笑，他正坐在桌子前面收拾书本，听阿扬这么抱怨就随手扯了一张纸给阿扬：“把这个贴后墙吧。”

那是一张朱茵的海报，上面还写着“春风拂面”，正是那时候颇受欢迎的东西，路天泽房间里也贴满了海报，一层叠着一层，也不用撕，出新的或是换口味了就叠加着贴，晚上睡觉的时候就一张张看，心满意足地睡觉。

阿扬看了一眼把海报又还给苏末，嘟囔了一句：“我不要。”

路天泽惊奇地发现阿扬的脸居然红了，这个个子快一米九的人腼腆的要命，低着头拼命推拒：“我不要，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