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调色板 下——繁华落地

陆唯一这家伙向来眼睛是长在天上的，整个宿舍里除了苏末谁都不大瞧得起，今天看到苏秦居然这么淡定，难道是因为苏末跟苏秦的这款皮相正对了他的胃口么？

他这么想的时候，苏秦已经迅速吃完了，然后又迅速爬上了床，他的下铺陆唯一正坐在床沿上发呆，苏秦明显踩到了他的手，他却一言不发。

太奇葩了，路天泽想，他以为他不了解苏末来着，但是现在显然他也不了解苏秦。

苏末从回来开始就在写作业，他正是好学生一枚，总是在奋笔疾书，偶尔才会发发呆。

这像是个出柜的人么？完全不符合一点点逻辑，季扬也没有回来，苏末也没有多紧张的样子，所以……季扬还是烟雾弹吧。

他想了想，往后看了看，苏秦已经卷到被子里看不到人了，陆唯一跟他差不多，把自己包成了毛毛虫状，伪装成一个大春卷。

“苏末。”路天泽凑近了苏末，后者偏着头看他，一副等他继续的样子，路天泽只好再接再厉。

“苏秦说你出柜了。”

苏末的头还偏着，他肤色极白，细腻的像白玉，半晌才哦了一声：“是啊。”

“跟阿扬？”

“嗯。”

“你发烧了吗？”

苏末自己摸了摸额头：“没有。”

“那你发什么神经，你又不喜欢季扬。”

苏末扔下笔，微微笑起来，唇红齿白，堪的是钟灵毓秀的好少年：“你怎么知道的？”

路天泽被他一笑，隐隐地生出点儿恐慌：“怎么，难道你真喜欢他？”

苏末不说话，就是看着他，黑色的眼睛目不转睛盯着人看的时候，就算那双眼睛再美也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在路天泽即将爆发之前，苏末终于开口了。

“好吧。”苏末招招手，示意路天泽靠近点，“真相是我没钱。”

“啊？”

“我有零花钱，而且也不少，但是大开支还是要汇报的。”苏末看着路天泽困惑的眼神解释，“阿扬他妈那么大笔的开支，我付不起。”

这跟你出柜有什么关系吗？难道你跟你老爸说，季扬是你男友，你老爸就会支付你那笔钱了吗？路天泽想自己的表情一定太明显了，苏末都看穿了。

“你不看电视吗？”苏末笑起来，有点儿轻蔑，也不知道在轻蔑谁，“有钱人家都是这么对付不满意的儿媳的，拿钱买通是最好的啦，他肯定会给阿扬一笔钱，让他离我远点，你信不信？”

路天泽这会儿知道苏末在轻蔑什么，明显就是他的智商嘛。

“别管太多。”苏末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他本来大概是打算拍拍路天泽的，但是还是把这个动作控制住了，“好好过你的。”

“你……你是想让他陪你演戏吧。”路天泽有点儿犹豫，但还是说了下去，“季扬算是你的烟雾弹，反正你说你喜欢男生了，如果你爸要不找你麻烦很好，如果要找你麻烦……肯定会连累季扬的。”

苏末瞬也不瞬地盯着路天泽，后者继续下去：“你就是让季扬替你挡刀的，这样你真正喜欢的人，就不会被你老爸追究了。”

至于苏末真正喜欢的人……路天泽觉得这个答案太扑朔迷离了。

“你真聪明啊。”苏末缓缓笑起来，捻起笔转了起来，“看的很透嘛。”

“你不会觉得对不起季扬吗？他那么信任你。”路天泽皱起眉头，他想起来就觉得不舒服，如果苏末一开始就是对季扬有目的的，那么苏末到底城府多深呢，从头到尾都这样耐心地冲着季扬。

这让他觉得，如果苏末真的想报复一个人的话，也会这么耐心十足，一步步下棋吧。

“他有什么好委屈的，陪我演了一场戏，得了一大笔钱，那笔钱可以救他妈的命，我们各取所需嘛。”苏末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他不看路天泽的时候眼神温和多了，温和的路天泽瞬间推翻了他之前的理论。

“他不能跟着我一辈子吧。”苏末说，他刚才转头看墙壁，现在又开始正视路天泽，眼睛漆黑明亮，里面涌动着温柔，像碎了一池星光。

“现在，他拿了钱嘛，就是离我远点，不是挺好么？”

“那你老爸可真够疼你的，居然真的没找茬。”路天泽下结论。

苏末笑笑，没有正面回答，半晌才轻声说了一句：“总归是他一条血脉，养了这么大，要是死了多不好，我妈也不会放过他的。”

“怎么，要是出柜不成你还会自杀么？他都以为你脆弱的会死？”

苏末还是笑，再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笔记你抄不抄？明天有小测诶，你再不复习你完蛋了。”苏末这么带开了话题，轻松而直接的。

57：一双美人

笔记这玩意儿路天泽是绝对不会抄的，但是话题就顺便岔开了，苏末甚至抓了抓耳朵，让气氛正常多了。

“那我再抄一份。”

“睡觉吧。”苏秦从上铺探出脑袋，他居然没有睡着，一张小白脸在被子里憋的通红，“不许替他抄。”

苏末回头，苏秦不耐烦地挥挥手：“他自己抄……”他顿了顿，看见路天泽也望了过来，只好又补充了一句，“要不我明天帮他抄，你别忙了。”

苏末轻轻地应了一声，快速地看了一眼路天泽，然后就不说话了。

“你有毛病吧。”路天泽觉得莫名其妙，“这才几点啊，睡什么觉？”

苏秦不肯让苏末帮他抄，路天泽还能理解一点，反正苏秦就是执着的学习派，但是勒令苏末睡觉就奇怪的很了，而且他觉得苏秦这话虽然说得不耐烦，但是语调里倒有一种真切的关心。

“你不用睡。”苏秦望着屋顶，想了又想，“反正你睡一天了，他昨晚就没睡，眼睛都红了，你就看不出来？”

苏秦这么一说，路天泽就下意识地去找苏末的眼睛，可惜后者低着头，他等了等，见苏末都没有抬头的趋势，又不好去掰苏末的头，只好再去看苏秦。

苏秦扬扬眉，一副你是傻的么的表情，路天泽才想起来之前苏秦说的话，也是，如果真的是出轨什么的闹腾了一夜，苏末自然是没睡。

不过比较奇怪的是，为什么苏秦会这么关心苏末呢，他才不信他们之间的兄弟情突然爆发了。

苏末摆摆手，低声说：“我不困。”

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是真的。”

苏秦呻吟一声：“不困也请你睡觉，请你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用不着我最好，别拖累我。”

苏末看了他一眼，没讲话，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没想拖累你。”

“我明天就回家住。”

“这就是了。”苏秦躺倒回去，声音晃晃悠悠的，“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以后再争取也是有机会的，命没了，你可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苏秦说的意味深长，路天泽知道他并不是喜欢没事胡说八道的人，一时又想到刚才苏秦说的死不死活不活的话题，心里居然怦怦直跳起来。

是说苏末么？

他想起苏末总是不正常的体温，还有上次在医院看到苏末，苏末手上那一沓病历资料，心里凉凉的，觉得自己想错了，但是又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

苏秦说完就把头缩了回去，继续闷在被子里挺尸，路天泽心里有点儿怨恨，想把苏秦拖起来仔细问几句，却又碍于苏末在这里不好说，只好干干地坐在自己的床前。

苏末倒也算听苏秦的话，真的乖乖的就脱衣服睡觉，他的床位在路天泽的上面，爬上床的时候终于和路天泽对上了。

“你……”

路天泽才要开口问，苏末却敏捷地顺着梯子爬上去了，路天泽只来得及看到一个洁白纤细的脚踝一闪而过。

“睡觉就把灯关了。”陆唯一突然开口，他在床上躺了半天，因为灯光还是没睡着，这会儿见苏末上床了，终于忍受不了，“都睡吧，有事明天说。”

路天泽的话被堵在嘴里，咽不进去，又吐不出来，膈应了好一会儿，却没办法，只好任由苏末把灯关了。

灯一黑屋子就立刻安静下去了，苏末一向轻手轻脚，路天泽睡在下铺也感觉不到上面的一点震动。

这会儿才八九点，学生们都是深夜党，八九点很多班级才刚下晚自习，外面热闹的很，来来往往的人，从门缝里还漏近了点点灯光，越发显得室内的黑暗。

路天泽睡了大半天，精神饱满，自然睡不着，想问苏秦或者苏末又不好开口，只好自己琢磨整理，一时又是辗转反侧。

他先想到的就是苏末会不会得了什么奇怪的病，然后苏秦觉得苏末活不了多久了，所以开始跟苏末关系渐渐和缓下来，毕竟跟一个病人没什么好计较的。

逻辑上勉强说得通，但是联系到他是从以后十年回来的，就有问题了，苏末绝对没有要死，不但没死，还好好的活到了十年后，甚至还能生龙活虎的折腾人。

时间在他们穿越回来之前还是一样的，没道理苏末回来之后基因突然改变，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那么还能是什么呢？

没道理只是这两三个月，苏秦跟苏末两人就能不计前嫌地开始兄友弟恭起来了。

而且苏末在对待阿扬的这件事上也很奇怪，莫名其妙的出柜了，他才不相信为了什么钱，他老爸疼他像个神经病，帮助苏末的好兄弟付一笔大概也不会多计较，毕竟这么多空调都捐了。

说到空调，这又是一个奇怪的事情……

线索繁杂，像一团乱麻，这个好不容易拽出点线头，那边就又断了，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自从回来后，简直就一直在扮演着侦探的角色，试探着苏末，观察着苏末，研究着苏末，来来去去的都不知道在折腾什么，好好的时光不享受，每天尽干一些无聊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心里才一紧，说来自己简直就是一直在围绕着苏末转，简直像是被磁石吸引住了似的！

他翻了一个身，用被子用力把自己卷住，上铺微微有了一点儿响动，极轻，但是到底是一张床，他还是感受到了。

阳台的门没有关严，淡淡的月色漏了出来，像乳白色的牛奶，路天泽悄悄坐起来，借着月光探头往上看，轻轻地叫：“苏末，苏末。”

他叫的很轻，但是房间里安静，所以还算响亮，但是没人理他，室内静悄悄的，好像一切都睡死了过去。

“苏末？你睡着了吗？”路天泽不甘心地又叫了一句，却还是没有响动。

他无趣地躺回被子里，上铺果然没有动静了，在他杂七八糟想了许久之后也没有一丝颤抖，可见刚才苏末确实只是睡着了翻身。

明天一定要好好问苏秦，路天泽想了许久，终于生出了点儿困意，迷迷糊糊地想，再不能让苏秦混过去了！

路天泽睡的晚，但到底睡眠充足，也没睡多久就醒了，这会儿天已大亮，冬天天亮的晚，这时候天亮了，可见时间也不早了。

平常这个时候，苏末不是该起床了么？

苏末是个极有生活规律的人，就算是周末也很少睡懒觉，早早的起床，帮他们买早饭，顺便跑操，然后再回来看看书写写作业什么的。

这是种极其健康的生活方式，也是路天泽怀疑苏末不是十年后回来的苏末的主要原因。

他不相信一个经历过十年后灯红酒绿都市快生活的公子哥儿能这样过日子，这哪里是少爷啊，这是全国标兵啊。

他跳下床，踮起脚往苏末床上看去，那家伙果然不在，被子居然也破天荒的没叠，乱糟糟的堆在一起。

“苏末！”他嘀咕，果然如此，这家伙一早就跑掉了。

“嗯？”

他随口叫的，也没想到真会有人回答，毕竟他已经望苏末床上看过了，而这个寝室又一目了然，陆唯一也不见了，而桌子前没人。

是苏秦么？路天泽想，怎么感觉声音的是苏末的呢？

他往苏秦的床上看去，他站的角度不好，看的不大清楚，他想了想，干脆走过去，打算爬上去趁着这个功夫好好问问苏秦到底怎么了。

谁知道他刚往前走了两步，上铺却探出一个脑袋，头发毛茸茸的翘着。

路天泽震惊的看着苏末从苏秦床上探下脸来，他刚睡醒，脸上红痕宛然，迷迷糊糊地摸摸头发，顿了半天才哦了一声。

路天泽一瞬间简直怀疑自己看错了，这个……应该是苏末吧？虽然兄弟俩长的有点儿像，但是他还不至于分不清啊，但这不是苏秦的床么？难道苏秦也在上面？

果然，苏秦也抬起了脸，推开了被子坐了起来，他睡得比苏末还香，困顿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头靠着苏末的头，像只小鸟。

路天泽觉得自己已经石化了，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好怔怔地看着上铺两个靠在一起打哈欠的美人。

苏末到底清醒点，很快就恢复了，推了一把苏秦：“起床了。”

“不是周末吗？”苏秦睡的迷迷糊糊的，打着哈欠抱怨，“起来这么早干嘛？”

“不是说我今天回家吗？”苏末轻声道，“再不起来要晚了。”

苏秦痛苦的叫了一声，他困顿的很，压根没看到路天泽在下面，只是张嘴抱怨：“都怪你，要不是你闹别扭，抵死不说，我也不会这么困了。”

他拍地一下把手拍在苏末的头上，像拍一个皮球：“你先回去吧，我睡醒了再回去。”

苏末把他的手扯下来，倒没怒，就是有点儿不耐烦：“你要是不问，会我们都睡不成么？”

他顿了顿，看了看下面的路天泽，神情一下子清醒多了，也用力地去拍苏秦的脸：“快起来了，小路在下面呢。”

“滚。”苏秦挥爪子抵抗，“让我睡。”

上面的两个人吵的厉害，路天泽没穿多少衣服，又刚出被窝，这会儿被风吹得冷飕飕的，才慢慢理解了过来。

苏秦大概是想逼问苏末什么，把苏末拽到了他床上——这个高技术的难度路天泽还想不通怎么做到的，又能把苏末拽下床又不把自己惊醒——进行了审问。

“你们……”路天泽扬扬眉，又不知道说什么。

“快起来啦。”苏末小小声地说，继续推苏秦。

“草。”苏秦终于怒起来了，“你好烦啊，我说回去就会回去的，不就是切一块内脏给你吗？我不会翻悔的，你现在让我睡觉啊啊啊啊！”

58：狼子野心

三个人姿势各异，或躺或坐或立，眼神诧异的交织在一起，苏末是面无表情的，苏秦是懵懵懂懂的，路泽天是……惊慌失措的。

他打了个寒颤，往后退了一步，觉得要么是自己太冷了所以冻傻了，要么是苏秦睡迷糊了，所以在胡说八道。

“你们……”

路天泽脑子里乱哄哄的，好像有什么东西铺天盖地的劈过来，又想有人砸开了他脑袋往里面灌信息。

路天泽想，他终于弄白了，苏末那些似是而非的态度，苏末跟季扬不正常的关系，苏末常常往医院跑的秘密，一件件事情的答案在他心头闪过，惊得他心跳如雷。

苏末为什么会开始对他好，苏末为什么明明是有记忆的样子，却什么都不跟他们计较，苏末为什么……

一连串的为什么与信息就这么穿梭而来，慢慢的将那个死结打了开来，所有的线头一瞬间都断了，路天泽立在原地，浑身冰凉，他想他已经弄明白所有的过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