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现在还慢慢地想起,为什么是苏秦杀了人,他却直接就成了主犯。
这些事情总是在发生,苏秦欠钱了,他卖身去换钱,苏秦杀人了,他去替罪,苏秦……
他并不是个多爱计较的人,可是雨太大,天太冷了,他心里都蜷缩了起来,这个大雨的夜晚,没有一个人再跟他在一起了。
段恒说他是错的,苏末是怪他的,那些都无所谓,可是为什么苏秦也是高姿态的指责态度呢。
喜欢这种事情,真是莫测到了让人难受的地步啊。
伤春悲秋这种东西,向来不太适合他,尤其是对苏秦这件事上,路天泽想了一会儿,就拒绝再想下去了,反正想起来也没用嘛。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雨太大,又是深夜,学校门口一个人都没有,即使这会儿他想回家也回不去,等走到家大概就天亮了吧?而且他也不敢让他姐姐看到他这个狼狈不堪的模样。
他想再回到那家饺子店,走过去才发现店也关门了,雨水中最后那点微光也不见了。
真是他妈的倒霉,路天泽郁闷的想,在门口的角落里蜷缩成一团,等待着天亮。
或许是太冷了,也可能是腿上的伤太疼了,他特别的难受,总是不间断的想着昨晚苏末的话,想的头痛欲裂。
他不是特别能理解苏末的感情。
他并不是没有谈过恋爱,他爱过苏秦,爱过很多年,爱到狂处的时候,简直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送给苏秦,可是苏末说喜欢他,却从来没有什么表示。
如果单纯的喜欢,直接告诉他不好么?如果只是喜欢,那么那些所谓的殴打与践踏又算什么?
他把苏末揍到生病的地步,他确实愧疚,但是不代表他不记得那些前尘旧事,他记得他们在一起时,苏末按着他的头往墙上不要命撞的时候,也记得第一次苏末在墙上按着他强暴的场景,那么疼那么疼,疼的他要去医院掉线。
他只是不愿意想起,那些事情是他的耻辱,他总是试图忘记,也确实成功了,可是他突然发现,其实那些事情并不是被遗忘了,而是被藏起来了。
尊严被碾成碎末,被当成狗一样的宠着,他告诉自己没什么,自己拿了钱,可是他还是没有真的忘记。
自己如果真的要说欠他,也是苏末临死前,自己那句承诺吧,路天泽冻的瑟瑟发抖,他不是个轻易承诺的人,因为他倔强的性格致使他特别了解承诺的力量,所以他从不轻易开口。
愧疚之情成不了爱情的,路天泽想,眯起眼睛看雨帘,段恒说的没错,他再想补偿他也补偿不了。
他不爱苏末,简单而直接的,因为那些事情他还记着,永远的记着。
路天泽是天亮了之后上楼的,他浑身都潮湿的,狼狈的像条狗,半天才走到宿舍。
苏秦还在睡觉,待路天泽敲了半天门才起来开门神情懒洋洋的。
“你哪去了?夜里也不回来。”苏秦打着哈欠,懒洋洋的。
路天泽一屁股坐到床上,一声不吭,只是发呆,他的脸被雨淋了一夜,白的像一张纸。
苏秦也懒得问他,懒洋洋的爬回床上,继续睡觉,直到路天泽自己开口。
“苏秦,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路天泽沈声问,他昨晚太乱了,没有仔细听苏秦的话,现在再细细想来,苏秦一定是知道苏末喜欢他的吧?
他的心里像被什么戳了一下似的,有点儿疼,又有点儿痒:“嗯,是么?”
苏秦噗嗤一声笑起来,抬起身子看了他一眼:“知道什么?知道我哥哥喜欢你?”
“除了你,有人不知道么?”苏秦慢条斯理的问,“或者说,他就没想过含蓄过。”
雨水洗刷的路天泽身上都是水,但是他裤子上还是一大片血渍,现在坐在床上,那些血终于印染了开来,断断续续的形成诡异的红,蔓延的到处都是。
路天泽轻轻的应了一声:“那你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苏秦被他问的莫名其妙,“他喜欢你就喜欢你呗,反正你不喜欢他,他再努力也一样,放心吧,我不会吃醋的。”
他说的漫不经心,脸上带着不显山不露水的骄傲。
路天泽的心越发的疼了,疼的他想叫。
他想了一晚上,他喜欢苏秦,喜欢到了偏激的地步,情愿什么都奉献上去,杀人都在所不惜,苏末喜欢他,喜欢到了不要命的地步,他说不出他们的性格好不好,只是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苏秦喜欢他,却是那么那么的淡,淡的平静。
“你这么笃定?”路天泽眯起眼睛。
苏秦蜷缩在被子里面,小小的一团,眉眼带笑,温存的像发着白光:“嗯。”
“为什么?”
苏秦似乎被他逗笑了:“因为你不会喜欢他,我们都知道。”
他挥挥手,姿势有力而简洁,像在画什么魔咒:“你这么倔强,不会改变主意啊。”
原来连苏秦都知道他那么倔强吗?倔强的绝对不可能改变主意?
还是自己真的就那么讨厌苏末,讨厌到了众人皆知的地步?
可是苏秦,你知道不知道,我会一直讨厌他,只是因为你讨厌他啊。
“那你喜欢我吗?”路天泽柔声问,“苏秦,你喜欢我吗?喜欢路天泽还是喜欢一个永远不会喜欢你哥的战利品?”
64:幻觉中人
路天泽很少柔声讲话,一旦声音柔下去,不是要撒谎就是要发火,苏秦显然对他了解的很彻底,有点儿莫名其妙:“你气什么啊,这两个人不都是你自己么?难道还矛盾不成吗?”
他冷哼了一声:“你是路天泽,路天泽讨厌苏末,这两件事难道不是事实吗?你别扭什么啊。”
雨下了一夜,凌晨时分才停了,天空被雨水洗刷的一片惨白,一点也没有雨后天青的优雅,反倒白惨惨的,照的屋子里光影明灭,把苏秦秀丽的脸切割的光怪陆离。
路天泽点点头:“我是路天泽,我讨厌苏末,你喜欢我讨厌苏末,所以你喜欢我是不是?”
他微微一笑,并不需要苏秦的回答:“苏秦,我去趟医院。”
腿上的伤酝酿了一夜,现在钻心似的疼,当然这个不是关键,关键是如果他现在再跟苏秦说话下去,他会忍不住爆发。
他头疼的揉了揉眉毛,一副疲倦不堪的样子:“我晚上回来。”
“我等会儿要回家。”苏秦看了他一眼,视线落在他的腿上,微微蹙起了眉头,“你受伤了?怎么弄的?”
他跳下床来,往这边走来,路天泽站起来后退一步:“没什么,踢到了垃圾桶,我换衣服,你一会儿要回家?”
喜欢一个人,总是容易落在下风,比如就算愤怒,他也不会就这么说出来,而是选择压抑下去,这么一想起来的时候,就忍不住开始想,苏末对自己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忍了又忍。
他匆匆地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脱裤子的时候才发现腿上真是伤的不轻,肉被削了一大块,被雨水泡了一夜,边缘泛着灰败的白。
苏秦可能打算说点儿什么的,但是路天泽却忍不住了,打了个喷嚏,忙忙的挥手告别:“那你先回家吧,我回来去你家找你。”
也可以再去找下苏末,路天泽想,昨晚太晚又太急了,他知道苏末家在哪的,可以直接去。
学校在郊区,离市区医院太远了,路天泽也没心思赶到大医院去,在附近找了个小诊所就冲了进去,让医生草草包扎了一下,然后打了破伤风针。
“有什么过敏的吗?”医生问他,路天泽昏头昏脑的,又急着回去,漫不经心的接了一句。
“不过敏,快点,打好了吗?多少钱?”
“咳咳。”那个医生看着他,脸色奇怪,“你在发烧,吃点儿药比较好,还挺严重的,你不头晕吗?”
原来是在发烧吗?路天泽摸摸额头,难怪头痛欲裂的样子。
“谢谢。”他摇摇头,决定还是把该做的事情做完了,这样才比较安心。
其实去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就是一句干巴巴的对不起,路天泽想,但是还是要去,他不喜欢欠着人,尤其还是欠着苏末,那样总给他黏黏糊糊的感觉。
回到学校的时候,苏秦果然不在,东西也没收拾,连被子都摊着,倒像急匆匆走的,陆唯一已经回来了,见到他有点儿诧异。
“发烧了?脸色这般的红。”
果然是要做医生的,路天泽心不在焉的想,收拾了一下,准备出发,却突然发现自己突然倒了下去。
在冰冷的地上待了一分钟,路天泽才发现自己是摔倒了,陆唯一诧异的上来扶他,摸了摸他的额头:“烧这么高,你还动什么?”
路天泽想其实没什么的,只是发烧,他以前经常发烧,因为常跟苏末做,做完了就容易低烧,要么就是呕吐,后来更是,打架引起的发烧多不胜数,最长的时候,因为头部的挫伤几乎烧了半个月,医生都以为他要烧坏脑子了。
但他发现这次他是真的起不来了,脑子里烧的一片沸腾,心跳的很快,困的要命,拼命拼命的睁眼,也抵挡不了那股睡意。
路天泽觉得自己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长的他都有点儿不耐烦了,只是想醒来,却如何都睁不开眼睛。
明明还有事要做的,为什么还要睡觉啊,路天泽不甘心的想,然后才发现自己想做事情的对象,已经在他面前了。
BOSS又恢复了以前的表情,安静漠然,眼睛黑的像里面有漩涡,安安静静的站在桃花树下,漫天的桃花飞飞,衬得他格外飘逸。
路天泽兴奋的跑过去,觉得自己是有话要说的,偏死活想不起来,急的不行,比比划划的想问苏末,偏苏末直视着他前方,看都没看他一眼。
“喂!”路天泽去拽他,一把拽到苏末的手腕,摸到一片冰凉,那凉如此的冷,吓了他一跳,再细看,这哪里还是苏末,分明是一具尸体,身上都泛着青紫的尸斑,好不可怖。
路天泽立马松开手,大叫:“苏末。”
那桃花退了去,一眨眼却又变成了红梅,在泼墨的大雪像泼的像一汪碧血,树下还是那个人,这次却是笑着的,暖若冬阳。
“我在。”
路天泽困惑的看了他两眼,犹疑了一秒还是扑了上去:“我有话对你说的。”
这次把人实实在在捏在掌心了,手下皮肤光滑细腻,路天泽松了一口气,却又搜肠刮肚起来:“我有话说的,唉,我要说什么呢?说什么来着。”
苏末微微一笑,折了一枝梅花,柔声细语:“说你喜欢我。”
他狭长的眼睛里氤氲了一片雾气,像是要哭,偏生表情温柔的不像话,只是细声细气的重复着:“说你喜欢我。”
路天泽糊里糊涂的点头,跟着重复:“嗯,说我喜欢你。”
他说完了才发现不对,大叫开去:“不,我不喜欢你。”
脑子里一团乱,也不知道到底要说什么,但是只知道该说的是“我不喜欢你”,又急又难受,拉了苏末的手不间断的强调:“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
“你果然是骗我的,原来你一点也不喜欢我!”
拉着手的苏末却一瞬间变成了苏秦,张牙舞爪怒不可遏:“你这个水性杨花的男人!”
路天泽吓了一跳,慌忙松开手,想着自己是男人,怎么会用水性杨花,又什么时候水性杨花了,又不好辩解,只能大喊:“我没有,我喜欢你的。”
“我喜欢你的,我没有骗你!”路天泽急急的喊着,那人果然笑了起来,狭长的眼睛细细的,里面像贮藏了一季的阳光。
又变成了苏末!路天泽退了开去,被变来变去的人弄得惶惑不安,挠着头,小小声的嗫嚅:“你们到底谁是苏末,谁是苏秦?”
没有人回答他,他抬起头,刚才的泼墨大雪和红梅早没有了影子,只剩下了一个坟墓,用的是青石板,名字竟是用血写的,触目惊心。
“苏末之墓”。
“死了,死了……”路天泽退后一步,大叫着捂起头,“死了死了,怎么死了?我还有有话说的,我有话说的,你不要死啊!”
可是到底要说什么呢,路天泽还是想不起来,索性就喊些别的:“我喜欢你的,不要死啦,快起来吧!”
坟墓还是坟墓,倒是那血写的“苏末”二字越发大了起来,路天泽毫无办法,只能惶恐不安的喊着:“喜欢你,不要死。”
颠三倒四,疯疯癫癫。
再长的梦也是会醒的,虽然路天泽是被拍醒的。
“喜欢谁呢,叫了一天一夜了也不累。”陆唯一双眼通红,粗声粗气的问,“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路天泽眨巴了一下眼睛,困惑的看了陆唯一半天:“陆唯一?”
“陆唯一?”他终于清醒过来了,“我怎么在这里?”
触目一片雪白,环境太熟悉了,想必他又到了医院,鼻端满满的药水味,路天泽一边心有余悸的拍胸口一边抱怨:“不就是发烧吗?又烧不死人,你把我送到这里来干什么?”
陆唯一冷笑一声,大概是没休息好,脾气暴躁的很:“老子照顾了你两天,你还有脸抱怨?”
路天泽被他说的时间吓了一跳:“我烧了这么久?”
“不是烧了这么久,是你刚脱离危险期。”陆唯一无力的解释,“你青霉素过敏,还去打什么破伤风针啊,找死么?要不是刚好碰到我,我及时给你打了葡萄素,你这会儿大概已经在天国抱怨了。”
“我青霉素过敏吗?”路天泽茫然的看着陆唯一,一会儿后才想起来,“啊,是的,我青霉素过敏。”
他小时候就常常过敏,只是那时候很少进医院,之后跟苏末住一起后常去医院,但是那会儿科技发达,已经很少用青霉素了,他也就忘了这个事。
“我、我过敏了吗?什么症状?”
“心跳过快,幻觉,抽搐,昏迷,你都经历了。”陆唯一摸摸头发,淡淡解释,“昨天医生才给你下了呼吸器,你一直拉着我的手喊喜欢,喊一天了,就这么暗恋我?”
幻觉啊,果然如此,路天泽也摸摸头发,上面湿漉漉的汗水,都是刚才急的。
幻觉之后就只记着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么?只记得苏末啊……路天泽想,觉得自己还是心跳的有点儿快,血液沸腾。
“给你打了兴奋剂。”陆唯一说,“过一会儿就好了,怕你一口气缓不上来。”
路天泽点点头,有点儿不好意思;“耽误你上课了。”
“没事。”陆唯一打了个哈欠,“我也没有一直在这里,有人替换我过的。”
他说的随意,路天泽也没有在意谁换的,只是关心他出院问题,他生平最讨厌的事情就是住院,而且他还有事,梦中的血让他浑身发毛:“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陆唯一的脸色变了变,路天泽还以为他要说什么阻拦的话,谁知道陆唯一却这么说:“你就是有点儿过敏,现在已经好了,就是腿上的伤有点儿麻烦,不过……”
他顿了顿:“今天就出院吧,我去给你办出院手续,一会儿就走。”
“这么快?”路天泽有点儿奇怪,想了想笑起来,“医药费我会付的啦,不用担心。”
陆唯一起身离开,笑了一声,听不出是不是嘲讽:“住院费自然还是要跟你要的,但是今天嘛,还是先送你去见人,别到时候你后悔了,反倒赖到我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