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调色板 下——繁华落地

他仰头往上看，苏末面无表情的拍着苏秦：“起来了，我去刷牙。”

苏末看到没看路天泽一眼，径自跳下了床穿衣洗漱，他的那些温柔缱绻一瞬间收敛的干干净净，这会儿终于回到了他少爷时的样子，冷静漠然。

路天泽看了他一会儿，浑身发抖，慢慢地爬上了床，苏秦还在睡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睡姿天真，像个小孩子。

“苏秦。”路天泽低声叫了一下，摸摸苏秦的脸颊，“苏秦，起来了。”

苏末已经出去了，也不知道是特地留了空间给他们，还是真的去刷牙，路天泽也懒得管，只是推搡着苏秦，推着这个什么都不知道兀自睡的香甜的小孩。

“小路？”苏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大概被他惊恐的语气惊醒了，这会儿终于稍微清醒了起来，“怎么了？”

他什么都不知道，路天泽想，心里烦躁又难受，但是也只好压低声音好声好气地哄着苏秦：“你跟苏末怎么了？”

他小小声地问，把声线放到最柔：“他生病了，所以你要帮他吗？”

苏秦有点儿诧异地睁大眼睛，嘟囔出一句：“你知道了啊。”

他想了想，见路天泽表情并没有什么大问题，才笑起来：“我以为你会生气的，你一直那么讨厌他。”

果然如此。

路泽天简直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心激动的怦怦直跳，但是声音却越发柔和了，温柔的能滴水：“是肾脏还是什么？”

“肾脏。”苏秦点点头，“我爸爸说家里就我们两个人是配型成功的，我觉得……”

他飞快地看了路天泽一眼，有点儿为难：“我觉得不要紧的，给他一个我也会好好的。”

路天泽简直要抱着这个小孩哭一场，他想自己真是个白痴，苏末做的那么明显，自己怎么就没发现呢？

“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的。”路天泽只是笑着，“是因为他向你爸说了什么好话，所以你就感激到这个地步？”

他敲了敲苏秦的头，力道不大，只是手直哆嗦：“是因为他们给了你钱吗？你就这么缺钱？”

“我没有只为那些钱。”苏秦低声反驳，“我只是觉得……觉得有点儿愧疚。”

“路路，本来就是我妈妈不对，我妈妈破坏了别人家的感情。”苏秦辩解，“要是你爸爸突然领回来一个小孩说是你弟弟，并且是出轨的产物，你会替你妈妈高兴吗？”

苏末做的真成功，路天泽想，苏秦完完全全地被收买了，居然开始会替他反驳了，还是反驳自己。

“我觉得……我觉得苏末没有做错什么啊，而且他对我不错。”苏秦低下头，“他帮了我好几次，我觉得我们以前都错了，他……很好的。”

“帮了你几次，你就不记得你妈妈怎么死的了？”路天泽皱起眉头，“你这么缺爱么？他们家把你当狗一样养着，给你几块骨头你就觉得对你好。”

“苏秦你能不能睁大眼睛看看啊，你也是他们家儿子，凭什么要苏末帮你说话，你爸才多看你几眼？你不是苏家小孩吗？他们就是在利用你，需要你了才对你好几天啊。”

苏秦呆了一呆，脸色突然白了下去，像大雪压境，他怔怔地看着路天泽，好像突然被这个话伤害了。

路天泽摸摸他的脑袋：“他们只是想要你的肾脏。”

“可是……”苏秦还是怔怔的，有点儿无辜又有点儿委屈，“可是……可是他们是真的对我很好啊，就算……就算是骗我的，路路，我觉得我也有点儿情愿。”

这次轮到路天泽脸色惨淡了。

“我其实一点也不想跟你住在外面。”苏秦飞快的说，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想回家，我不是说你不好，可是我就是想回家，我喜欢我爸爸，我也喜欢苏末，我喜欢一个家的感觉，你懂吗？”

懂你妈，路天泽想，真想一脚踹死他。

可是苏秦是无辜的，这场战争分明是不公平的，本身旗鼓相当的是他跟苏末，可是苏末不要脸的去打了苏秦。

自己的软肋啊，简直一击即中。

大概是路天泽的脸色太难看了，苏秦忍不住去拉路天泽的手：“他们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的，真的。”

“路路，你相信我。”

苏秦脸色雪白：“我没有骗你，真的。”

苏秦并不常这么说，因为路天泽一直都很相信他，他们就像是彼此的手足，再难过的时候，苏秦笑一笑，路天泽就无所谓了。

苏秦上一次跟路天泽这么说的时候是第一次苏秦亲他的时候，那天下着小雨，苏秦的身上湿漉漉的，唇上都一股水汽，朦朦胧胧的。

苏秦说：“路路，我要跟你在一起，一辈子都在一起，你相信我。”

路天泽只是点头，他相信苏秦，天崩地裂了都信，为了那句话，他甚至付出了他半辈子，到为了苏秦死他都没有后悔过。

哪怕不爱了，他也会对苏秦很好很好，路天泽想，他一直是个死心眼的人，绝对对谁好就一直对谁好，他觉得最残忍的事情就是半途而废的温柔，他从来不反悔。

可是现在，他看着苏秦，苏秦苍白着脸，嘴唇战栗着哀求：“相信我，路路，真的。”

其实压根不存在信不信，路天泽想，只存在着我想不想对你好，对你好我一辈子都信你，对你不好，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

他看了苏秦一会儿，这个小孩穿的单薄，可怜巴巴的看着他，终于有点儿收敛了往日的嚣张。

“我信你。”

路天泽点点头。

他一直相信苏秦，并且决定相信到地老天荒。

做错事的是苏末，连累的是苏秦，他犯不着跟苏秦生气，他总能找到发泄的人。

路天泽出去的时候，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苏末一个人站在拐角处打电话。

苏末不常跟人吵架，他现在是走温柔路线的不说，就是以前也很少争吵，都是冷冷的，公司的同事们都觉得BOSS太冷了，靠近了都跟靠近了南极冰山似的。

他拿着手机，激动地在说着什么，争吵的太激烈，他的脸上都泛着不正常的红，好像脸上的毛细血管突然爆掉了似的，红的像胭脂。

路天泽站在门口，默默看着，并没有上前，只是偶尔会从风中捕捉到一两个熟悉的名字“苏秦”和“季扬”。

“我情愿自己死了。”路天泽恍恍惚惚地看着，却见苏末用力喊了一声，然后粗暴地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苏末也没有转过身来，只是背对着路天泽，他大概是气急了，全身都在剧烈颤抖着，好久都不能恢复。

他……他好久没见到这么弱气的苏末了，上次看见，还是在别墅，苏末红着眼睛说喜欢。

这个男人狡猾的像蛇一样，路天泽想，说起爱的时候那么柔软那么温柔，咬你的时候又那么狠，一针见血且死不松口。

他慢慢地往苏末那走去，苏末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也慢慢地回了头，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的看着，越靠越近。

“BOSS，你真是手段了得。”路天泽轻声说，他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有点儿怀念这种感觉，跟一个正常版的苏末说话的感觉，“现在你高兴吗？”

苏末从头到尾就是什么都记得，他一直对每个人好，尤其是对他好，他便一直以为苏末的重点是他，却忘了其实杀苏末的是两个人。

苏末真是看着他不说话，眼神有点儿无辜又有点儿阴冷，在这个冬季里冻的路天泽遍体生寒。

“季扬也配型成功了是不是？”路天泽慢慢腾腾地问，“以前就是他帮你配型的，所以你好好的活了下去，现在你回来了，舍不得他了，你就决定换个人，以前苏秦不会同意，但是现在你刻意对他好了，苏秦就同意了是不是？”

他是不懂苏末到底什么时候生病的，不过谁知道呢？他以前一点也不关心苏末，或者这个家伙真得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病，但是他跟苏秦住在外面，自然不会知道。

“你刻意把季扬支走了。”路天泽越讲越慢，好像每个词都用尽了他的力气，“你舍不得你兄弟，是吗？”

“我当然不会再让季扬来。”苏末冷笑了一下，“他是我兄弟，我怎么能让他为我做这种事情！”

“你大概不知道。”苏末看着地面，“那种欠债的感觉，我开始去上大学的时候，就刻意跟他成了好朋友，日日哄着他，就是为了等他的肾脏。”

“知道什么是备胎吗？”苏末微微一笑，有点儿凄凉，又有点儿血腥，“就是说，一旦我的身体撑不下去了，就要把他的肚子剖开，从他的肚子里拿出他的内脏，供我活下去。”

“而他平时会跟我称兄道弟，陪我一起学习玩乐。”苏末的拳头捏的紧紧的，“我们一直不敢用他的肾脏，因为他的另外一颗肾脏一点也不好，他那么那么相信我，我怎么忍心呢？”

“所以你就骗苏秦！”路天泽厉声尖叫，苏末说的再深情款款，他也只想扑上去把苏末撕扯成碎片，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跟季扬称兄道弟，苏秦呢？苏秦不是你弟弟吗？你居然骗他，骗他对你的感情！”

一切秘密都昭然若揭了，路天泽想，苏末到底是有多恨苏秦啊，他夺了苏秦的父亲，夺了苏秦的家产，甚至最后还让苏秦失去了自己，他急促地呼吸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苏末会这么无耻，他怎么能因为有记忆，就刻意地去对苏秦好，让苏秦给他捐赠器官！

苏末偏过脸去不说话，只是绞紧了手，他的皮肤洁白细腻，就算是绞紧了手指的时候姿势也是优雅的，一看就是大家少爷，路天泽恨的不行，这头吃人的狼。

他慢慢地，耐心地，对每个人都好，他不动声色地让他在乎的季扬避开那些命运，用些蝇头小利骗得自己和苏秦的信任，他慢慢地织着这张网，等他们慢慢被捆住，才露出狰狞的獠牙。

“你可以告诉苏秦啊。”苏末偏头笑了笑，“比如你可以告诉他，我们怎么死的，我为什么要骗他，他说不定就会讨厌我了。”

59：秋后算账

早上的时候阳光还不错，过了一会儿，天空就突然黑了下去，一大片乌云笼罩在一起，黑压压的一片，看的人心里都惶惑。

苏末跟路天泽对话之后，两人都安静的退了步，路天泽不敢跟苏秦说，苏末自然也不会追着告诉苏秦，两人都回了宿舍，各自在宿舍蜷缩一角。

“今天回去啊。”苏秦见他们俩一起回来也没惊讶，大概以为他们俩谈了什么和好了，跑过去问苏末，“你把东西收拾一下吧，我们回去。”

路天泽的眼神虎视眈眈，看着这两个兄弟，他是绝对不会同意苏秦跟苏末回去的，谁知道现在回去的是一个完整的苏秦，换回来的是不是支离破碎的娃娃呢。

苏末大概也了解他的意思，温和的拍拍苏秦，继续扮演好哥哥形象：“今天天气不好，路上不安全，我一会儿打电话，让他们明天来接我们回去。”

苏秦跑去阳台看了看：“真的诶，这个才十点钟，怎么倒像下午四五点的样子了？”

今天周末，三个人都没有出去的意思，都坐在宿舍里面，苏末继续做题，苏秦自然也是做题，只有路天泽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好想的，路天泽想，这是BOSS，冷漠又阴很的BOSS，很多年前他是个少年的时候，就轻易把他们踩在脚底下了，这么多年后，BOSS早修炼成精了，现在又有杀仇之恨，不知道在怎么想法设法把自己跟苏秦切皮割肉呢。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一个好耐心的人，那么的温柔缱绻，就是为了看猎物一步步掉下陷阱，看人挣扎。

苏秦在做着题目，大概还遇到了不会的，凑了过去问苏末，苏末拿着本子耐心地教着，两张轮廓差不多的脸凑在一起，宛若美玉却看得路天泽心惊肉跳。

苏秦那么柔软，路天泽想，苏末这头狼不知道怎么就把苏秦给吃了，他连一分钟都不敢错眼，只这么盯着，盯到自己都迷迷糊糊了。

他昨晚就没睡好，早上又一惊一乍，这会儿躺在床上心里百传千折的又惦记着苏末会不会苏秦，不会儿居然睡着了，且睡的很香，一觉醒来的时候，整个屋子都黑了下来。

“苏秦？”

路天泽跳下床叫，有点儿惊慌，他担心苏秦是不是跟苏末已经回家了，又觉得自己是个白痴，这种时候怎么能睡着呢？

他忙的鞋子也没来得及穿，茫然的站在宿舍中央，黑暗里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只有一片死寂，直到灯光亮了起来。

那是苏末的台灯，他正坐在桌子前看着路天泽，表情镇静：“醒了？他去上晚自习了，你要吃饭么？”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饭：“饭盒我温在热水里呢，还热着，你吃饭吧。”

都撕开脸皮了，这种时候还做这种款款温柔的范儿做什么？路天泽警惕的看着苏末，后者见他没什么反应，也不勉强，只是笑着。

“路天泽。”苏末轻飘飘的说，“我们把账算一下吧。”

再温柔的话，披着BOSS这个皮囊，在路天泽听来都有股诡异的味道，他僵直着身体，赤脚站在地砖上，浑身冰凉：“好啊，你要怎么算？”

“先把鞋穿起来吧。”苏末温和提醒，低下头去，长长的睫毛在台灯下覆盖出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阴影，“先从……上一世开始如何？”

苏末称以前的他们为上一世，倒也贴切，重新回来之后，他们都宛若新生了，只是这个轨道终究还是没有偏离过去，他以为苏末已经变好了的……

这么想着的时候路天泽真切的觉得心痛，他现在才发现自己多喜欢那个温柔的少年，会帮他铺床叠被，会口头调戏他，会帮他做作业，会给他买吃的。

人不到失去的时候，永远不知道过去的美好，就像他在火场里死亡的时候，明明想着以后如果有下一世，要心平气静的过日子。

外面好像开始下雨了，滴滴答答，声音此起彼伏，落的路天泽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我杀了你，但是你也欺负了我很多，我们算是扯平了。”路天泽抢先开口，他不知道苏末打算怎么算，但是先下手为强总归不错，“你看，你死了，但是你又回到了过去，年龄变小了，又有了新生活。”

苏末点点头：“我没为这个怪你。”

他顿了顿，站了起来，亲自拿了鞋子过来给路天泽穿上：“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承诺只对苏秦有用？”

苏末一靠近，路天泽那些过去心理阴影就来了，他发现哪怕他回来了，跟苏末已经没有关系了，他还是怕苏末。

他手脚僵硬地任由苏末给他穿好鞋子，觉得浑身像是被蟒蛇缠住了似的别扭，喉咙都打结了：“当然，我喜欢……喜欢他。”

“我知道啊。”苏末笑笑，低下头亲了一下路天泽，后者僵硬地看着他，压根不知道挣扎，“我知道你爱他，爱到甚至为了他杀了我的地步。”

苏末的唇很软，暖暖的甜蜜气息，可能是吃了草莓果冻，也可能是含过水果切片，路天泽不是很分得清，他什么也想不了。

“真软。”苏末轻声感叹，他的舌头很灵活，轻轻地舔着路天泽的唇，轻盈的像蜻蜓点水，温柔有礼却纠缠出情欲的味道，“二十年了，我第一次亲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