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我一生，与子为伴 上——轩辕赫连

猛然间，那个男人一把拉起了方容，两个人的肩膀以上就全都看不见了。林若心想不好，恐怕是有人来找方容哥麻烦，因为怕方容吃亏，来不及多想就往窗边跑去。距离一点点的拉近，两个人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终于，当他看到画室内完整的画面时，身体就像被雷击中了一样，再也无法向前挪动一步。

就在那片灿烂的光芒下，一个比方容还高大的男人正一手紧紧搂着方容的腰，一手穿入方容紫红色的短发里，垂着头，深深的，与他亲吻……

林若完全呆住了，站在原地不知进退，只是失神的望着窗子里那个熟悉的背影，那个高傲、淡然的像雪峰一样的男子的背影，此刻却一动不动的深锁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无力的垂着双臂，就像断了线的傀儡木偶，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

望着这样的方容，林若的心酸涩的像被揉搓一样，最后被皱巴巴的摊在胸腔里，深深浅浅的抽搐。直到那个男子霸道的拥着方容，一步步把他推到林若平时蜗居的小角落里，两个人终于彻底消失在亮的刺眼的窗前。在那片早已被泪水模糊的世界里，林若隐隐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是藤井。

林若现在知道许许为什么刚才跑得那么快，因为此刻他也只想用尽全身的力气奔跑，仿佛只要身体忙的不可开交，脑子就会停下思考，时间也就不再流逝一样。出了校门，林若沿着铺满梧桐树影的巷子一直一直的跑，然后拐进一个由院墙夹起的狭窄的胡同，直到再也跑不动了，林若终于停了下来，双手撑着膝盖，弯着腰大口大口的呼吸，少见的汗水从额发滴下来，在地上砸出一个水点，再迅速的消失不见。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若隐隐约约听见轻轻的抽泣声，他直起腰，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缓缓的向更深处走去，最后看到了坐在左边院子侧门台阶上的许许。许许已经没再哭了，只是在偶尔有几滴残泪留下来时轻轻的吸着鼻子。她抬头看了看林若，往台阶的左侧挪了挪。年少的林若似乎从来没这么疲惫过，走过去坐在了台阶上，轻轻的将身体的靠向身后紧闭的小角门。毕竟是男生，虽然比许许年纪小，但肩膀还是比她高出一截，许许没有说话，只是把头靠了上去，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坐着，像是睡着了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许许开始像自言自语一样说起来她和方容的过往，说她们三四岁第一次见面，说他们小的时候一起玩耍，当说到方容打小就不爱理人，就知道自己在屋子里瞎涂瞎画，她为了引起小方容的注意就偷偷把他的彩铅笔都藏起来，然后躲起来想偷看方容哭鼻子的往事时禁不住笑了起来。不过她很快又黯淡下来，因为她接着说，原来那天方容没打算画画，所以压根没发现铅笔不见了，反而是她自己在角落里蹲着偷窥了很久，最后脚都麻了，站都站不起来。

许许说到他和方容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一个班，那时方容就很受欢迎，班里的老师和学生都喜欢他，和他走在一起就特别的有面子；说到她二年级的时候家里让她去英国念书，她哭哭闹闹的不想去，其实她从小觉得英国有王子公主，像童话故事一样，一直很喜欢那里，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要离开就觉得难受到不行，现在想想也许也是因为舍不得那个姓方的。他说那时她就觉得自己喜欢方容，但后来在英国呆久了也就淡了，等到五年级暑假回国到方家吃饭时，她发现她的目光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落在方容身上，于是她又像小时候一样，整整一个假期都粘着方容，方容却总是跑出去和哥们玩儿。

她说到她在英国时有很多男同学追求她，这在国外的小学很平常，但她谁都看不上，她就是觉得方容最好。她说她爸爸本来答应到初中就让她回国，却因为她在法国参加了一个少年服装设计培训夏令营而耽搁了，就这样一直拖到了高中。她还说她在报考学校时什么都没考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一定要和方容一起。

想到刚回国那会而，许许说她特别担心方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当知道他还是single时高兴的晚上都会笑醒。她说她感到自己浪费的时间太多了，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让方容喜欢上自己，然后两个人像公主王子一样的好好的在一块。

说到这里，许许又笑了起来，带点自嘲的说：“呵呵，现在看来应该是王子和王子一好好的在一块儿了。”

林若突然觉得身边的许许姐姐其实是个很早熟的女孩，也许是因为在国外长大，她的感情直接而纯粹，所以也更容易支离破碎。想了很久，林若还是问出了他不敢知道答案的问题：“姐，你以后是不是都不理方容哥了？”

“啊？我们认识十几年了诶，怎么可能不理他了？他可是我第一个男的朋友诶。”

“我不懂……，你那么喜欢方容哥，但方容哥不能喜欢你，你为什么不生他气呢？”

“谁说我不生他气诶！”许许恢复了一些往日的气焰，“我现在特别想把他暴打一顿然后饿他三天三夜！但是，我们还是会在一起，一直在一起，很久很久。”

林若不说话，那时他只有十二岁，他不能理解许许说的话。但当他十八岁，二十八岁，……乃至更多年以后，每每想到许许后来的话，都会体会出很多，而当时还很年轻的许许也不会想到自己直抒胸臆的话竟能够那么历久弥新，也许最触动人心的永远都是发自内心的东西吧。

许许说，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她经常会和朋友到处旅游，一路上，他们会遇到很多人，有的在车上，有的在餐馆，有的只是在大街上，她回和他们谈天说地，会对他们产生不同的感觉，但不管是喜欢、崇拜、羡慕还是讨厌，一旦分开，所有的这些感情就同他们身影一起，渐渐远去，飘散消逝。她或许偶尔会怀念某一次的邂逅，但从没想过邂逅的主角会走进自己的未来，因为她知道他们都是生命中的过客，只是用来怀念。

然而还有这样一些人，不一定总在身边，有的可能很久才见一面，他们或许不在你的日常生活里，导致你有时甚至会忘了他们的存在，但是当你想到如果这个人有一天从你的世界彻底消失，你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看不到他的脸，你就会难过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算你其实讨厌他，甚至恨他，但是还是不想见不到他，这些人就是你生命中的归人，就比如方容。说到这，许许无可奈何的扯了扯嘴角。

林若就这样懵懵懂懂的听，过了很久，突然感慨道：“许许姐，我觉得你真坚强，还能笑。”

许许直起身子，瞪着大眼睛看着林若，竟有些语重心长的说：“小子，等你再大点就知道了，咱们其实都比自己想的坚强。我昨天约方容到咖啡店是想告诉他我喜欢他，这是我这么多年来最紧张的一天，我计划了很久该怎么说，本来我以为他要是拒绝我我肯定立刻就会死掉，但是他最后连来都没来，我还不是照样活蹦乱跳的？后来我去找他，以为我听到他面对面的拒绝会直接晕过去，但他连他不可能会喜欢上女生都说出来了，我还不是能走能跑？姐姐跟你说，我就是看电视剧看多了，现在才知道，全是糊弄人的诶。”

林若看着越来越正常的许许，心情也轻松了很多。许许拍了下膝盖，站起来看着跟林若说她晚上要去方容家和他好好谈谈，然后在说然后。

提到方容，林若眼前又闪现出刚才的一幕，眼眶又红了，他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就是觉得那样的方容哥特别可怜，特别特别可怜。

最后林若也没有和许许提到藤井这件事，许许陪林若买了冰激凌，送他到学校门口，然后早退了，临走前她告诉林若，方容的事情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谁都不行，林若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提着冷饮，踩过宝蓝色的字迹，就像踩过拾不起的流水时光，向有方容的地方走去。

第二十二章：聚会

林若再回到三画室时，这里的一切向归零一样，正常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许许不曾来，方容不曾坦白，藤井不曾……林若使劲晃了晃头，然后努力克制自己用最自然的状态，和方容打招呼，然后将抹茶味的冰激凌递到他手上。但是，当林若看到方容鲜艳的刺眼的嘴唇时，鼻子还是不争气的酸了，只好慌忙低下头，回到自己的小角落里。林若打开那本厚重的书，眼睛却一直盯着方容的背影，看着他慢慢撕开冰激凌的包装，一勺一勺的吃起来。

就这样，两个人像以前无数个慵懒的下午一样，静静的各自忙着。到最后，林若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困了做了个不着边际的梦，等到醒来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小若，……明天你还来吗？”方容突然轻轻的开口，把林若拉回现实。

“啊？方容哥，你明天有事吗？”

“没有。”方容似乎有些急切，紧跟着林若的提问答道。

“只要不会打扰你，我当然希望来啊哥。”

方容没再说话，林若也继续看书。

“……谢谢。”不知道过了多久，几秒几分还是几个钟头，方容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出一个没有称呼，没有内容的词。

“呵，客气啥啊，哥要是喜欢吃冰激凌，我随时都请！”

林若明明知道方容的真正意思，但还是故作轻松的打了岔。在林若眼里，不管他方容到底喜欢男的还是女的，都不会影响到自己把他当做最亲的哥哥。就像许许所说，这是一种不会轻易改变的感情，更何况谁没有自己的喜好？林若根本就不在乎！不仅现在，以后，再以后，再再以后，他林若还是会一直理所应当的陪在方容身边，这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善良，多仗义，只是因为方容什么都没做错，没人有资格因此疏离他，他更不用和任何愿意陪伴自己的人道谢，所以林若选择装聋作哑。

林若依旧淡淡的望着身边清瘦的背影，看着他在听完自己的话后微微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耳钉反射在画布上的华丽光斑一下都不见了。但等到那些光斑再出现的时候，方容手里已经拿起画笔，继续画起了眼前那幅初见雏形的新作。林若眼眶又不争气的红了，嘴角却不由自主的扬了起来。

然后，那天的一切就真的像一场梦中喧闹，再也没有在生活中被提到，三画室还是方容画画，林若看书，许许偶尔过来捣捣乱，方容依旧对她爱答不理。唯一有变化的是藤井过来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如果方容没有明显的表现，他就会呆得久一点。大多情况下，就算藤井一直站在方容身边方容也只是赶画，几乎不搭理他。有时实在无聊，藤井就会坐到林若身边，摊开两条大长腿，和林若有一搭没一搭的瞎聊。林若对藤井说不上讨厌，但是一想到那天他对方容做的事情，就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通常只是敷衍着一些毫无营养的话，藤井仿佛已根本不在乎方容和林若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依旧我行我素，这一点经常让林若想到周壮壮，果然，最后又是周壮壮。

最热闹的也是最微妙的时候当属当许许和藤井同时造访的桥段，本来就不大的小画室立刻显得拥挤不堪，方容自然是泰山崩于前也不咸不淡的大爷样，估计就算屋子里再来十个八个他也不会挪一下自己的椅子，哪怕这帮人都是冲着他来到。林若作为原住民，他的领土是受到保护的，为了争夺立足之地，许许和藤井就会上演强大的精神战，要么许许在藤井的毫不在乎下愤愤离开，要不藤井在许许连珠炮一样的人身攻击下皱着眉头丢盔卸甲。可是次数多了，大家都觉得累了，便决定用成熟的手段来解决问题，于是以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先到的人就会自觉收起脚，给后来的腾一个屁股大小的地方，好歹算是能够和平相处了。

日子就这样流水一样的过，转眼就到了高中学生统一放假的日子，方容的画也完成了。林若终于看到了这幅画的庐山真面目，第一感觉就是似曾相识：整幅画都笼罩在一片温暖的金黄色里，仿佛是傍晚辉煌的天空，布满灿烂的云彩和飞霞，深深浅浅，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图腾，使林若不由自主的联想到西方神话中的天国。而在浮光幻影之中，一个没有底的巨大的鸟笼隐约悬在中央，很像在SNE看到的那个。缀满叶子的藤蔓攀爬着铜色的竖栅，一直蜿蜒到笼子顶端祈祷小天使的雕像上。在笼子里面，是一个天使的侧像，因为逆着光，除了金色轮廓，只是一团模糊的黑影，大展着翅膀，在笼中飞翔。

林若突然很有感触，也不知道理解的对不对，就对身边收拾东西的方容说：“哥，这个天使不管再怎么飞翔都只是在笼子里，但如果他收起翅膀，他反而能从笼子空着的底下逃出来，那样他就自由了，对吧。”

方容放下颜料桶，与林若并肩站在画前，问：“如果你是他，还飞不飞？”

“……飞。笼子里的天使一定也知道让自己自由的方法，但还是选择把自己困在笼子里，一定是因为他有不得不坚持的理由。”

“呵呵，臭小子，岁数不大，知道的还不少，收拾收拾走了。”

“等会哥，要是你，你还飞吗？”

“现在还会飞，以后就不知道了。”

“切~”林若对方容表达了鄙视，看不起他的没有原则外加轻言放弃。

后来，方容这次的作品也被评为了优秀，和许许新设计的一件血淋淋的洋装再次并排展览在大厅里。

许久没出境的周壮壮同学也顺利结束了自己的期末考试，还出人意料的考了全班第五，年级前百。

正所谓双喜临门，方容和周壮壮决定出去庆祝，林若作为重要成员自然列席。到了约好的晚上，周壮壮和林若先到了饭店，一边等方容一边闲聊，等到一脸死灰的方容姗姗来迟后，林若不禁笑了出来，因为他看到了让方容纠结的根源——紧跟在方容后面的一脸喜气的许许。

几天不见，许许换了个造型，不仅把一头紫红色的头发染回亮黑，还把齐腰的长发剪成了时下很流行的层次复杂的短发，再加上哈伦裤和做工考究的小衬衫的搭配，竟有几分男孩子的帅气。周壮壮竟然直愣愣的盯着初次见面的许许看了好半天，直到许许眨着显得更大的眼睛，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大声喊了句：“大哥，没见过美女诶？”，周壮壮才回过神来，没接许许的话，反而转向一脸莫名的林若，作势凑到他耳边说：“小若，这丫头长得跟你还挺像！”

“啊？”

“不是吧？”

“屁！”

在周壮壮一番爆炸性的言论后，林若、许许和方容如上回应。言辞最激烈的当属方容，用看屎的眼神斜楞着周壮壮，不咸不淡但充满嫌弃的数落他审美的准确性，并新张旧账一起算，把对周壮壮半学期的人身攻击一股脑的说了出来，林若和许许乐得在旁边看热闹，但当方容开始把林若和许许从外表到内心进行对比时许许忍不了了，大喊着“没事不见你这么多话，今天吃了开怀散了还是怎么”给周壮壮捡了条命，林若就贱贱的给大家添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四个人闹了一阵，就开始点菜了，主吃水煮鱼和盆盆虾，还有些杂七杂八的小菜。对于第一次加入饭局的新鲜血液，周壮壮表示出很大的好奇，在方容不咸不淡的简短介绍和林若春桃灿烂的溢美之词后，周壮壮凭借其自来熟的先天本能，很快和许许熟络起来。再说这许许是谁，必须是你想我点头，我立刻向你微笑；你跟我握手，我马上还你你熊抱的人。菜还没上起，周许二人就俨然一副老相识的摸样了，聊得不可开交，远远望去，能依稀看见两人头上云山雾罩。

往常一起沉默听周壮壮侃的林若和方容现在被晾在一边，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当然他们也不屑。方容用两个手指优雅的捏着茶杯，看着前面两个喷壶，低头和林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