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花 上——木兰坠露

作者:木兰坠露  录入:02-14

其实上却干尽了掳掠走私等不法事情。现在的大多的策略都是兵来将挡,遇乱才发。”

陆炳道,“你想先声夺人?”

俞大猷道,“正是,正是,不愧为武状元。”

陆炳脸稍稍一红,接着问道,“可是他们在海上漂泊,怎么先声夺人?顶多在内港加强防犯。”

俞大猷道,“这是其一。还有其二,演练陆兵。这样水陆方可内外互援。不过这些都是下策。”

陆炳问道,“何为上策?”

俞大猷道,“海上剿倭。集中战舰灭倭贼于洋中。”

“这样沿海不会生活受到滋扰,”陆炳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你这样要加强水师建设。朝廷很难同意增进这方面的军资

。”

俞大猷道,“减陆军而建水师。”陆炳听了只是摇摇头,朝廷认为陆军为主的文人占大多数,是绝对不会同意这提案的

俞大猷为自己倒满一杯,一口气喝掉,然后手掌一啪桌子道, “若能裁减陆军一半,用以加建水师,必可直捣倭国本

土。”陆炳听到这里与俞大猷对饮一杯。

临近岁末,诏狱。

陆炳看着木栅里的俞大猷问,“你今年打算在这里过年,还是打算回家去?”

俞大猷道,“京城何处不是笼子?”

陆炳笑道,“我荐你去了浙江打倭寇。结果不到岁末,你就下到诏狱中来陪我。偏偏还是胆小懦弱,不肯抗敌的罪名。

俞大猷道,“我手上只有三百士兵,要迎战两万倭寇。这样的命令,实在不敢从。”

陆炳道,“但你原先告捷。”俞大猷道,“那是对两百人的倭寇。后来两万倭寇聚集在松江柘林,而我请兵支援却石沉

大海,只好关起门来做缩头乌龟了。”

陆炳想到朝廷上的议论,看来原来的战绩被闽浙总督张经夸大,后来的形势又被这个总督悄悄带过了。俞大猷现在被下

到诏狱,不过是因为张经用俞大猷的不战来掩盖自己的过失。这些日子俞大猷在诏狱中泰然处之,与别人谈笑风生,与

友人往来书信,甚至还要了棍子在囚室中演练棍法。

陆炳不禁笑道,“我以为你恨倭寇入骨,一见面就会如狼入羊群。”

俞大猷听出陆炳打趣,道,“末将难逞无兵之勇。以卵击石实非我大将之风。只要给我五千人,我必踏平他们的山头。

”陆炳看俞大猷兴致盎然的样子,不禁一笑。

几日后,世宗下诏,允诏狱一些人回家过年,并要求初四自行返回诏狱。

俞大猷出去与陆炳痛痛快快喝了几天酒,热热闹闹的打了几场架。

作者注:那个300vs.200与300vs.20000的战役其实发生在嘉靖三十三年。

再及,明朝汤显祖做知县的时候,放一些犯人回家过年,过好年之后囚犯自行回来。

第二十五章:咫尺天涯

嘉靖十六年。京城一酒楼。

陆炳对俞大猷道,“敬你平了大同的鞑靼之乱。”

俞大猷笑道,“恐怕,我过一段时间还要到你家做客。”

陆炳不解道,“要去便去,我家又没有柴狼虎豹。”

俞大猷对着陆炳扬眉道,“我指的是有豺狼虎豹的那个家。我降了鞑靼之乱时,并没有接到上意。”

陆炳道,“穷寇暴戾。你当机提出只斩首领使得乱兵士气大减,这样也算不战而屈人之兵。应算功劳一件。”

俞大猷摇头道,“所抓获的首领不过十余人,所降士兵也不过千人。还有很多乱兵乘乱逃了出去。估计兵部讨论处分我

的奏疏已经送到内阁和皇上那里了。”

陆炳道,“那就欢迎你有空去诏狱做客。”

俞大猷听了不以为然的哈哈大笑。

两人喝酒喝了一会儿,俞大猷道,“兵部指挥卢铭约我在此酒楼有事相商。我先行告退。”

过了一会儿,陆炳独自一人喝了几口酒,就见俞大猷气冲冲走了进来,倒了一杯酒给他自己,一口喝下。

“卢铭这厮居然斩杀无辜百姓,充作乱兵首领。他这番找我,便是希望彼此陈条上有个照应。”俞大猷道。

俞大猷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道,“今天的心情全被卢铭给换了,陆状元改天如果我没有坐牢的话,就去找你打架去。

陆炳见俞大猷盛怒的离开,担心卢铭怀恨在心,便去了卢铭与俞大猷相约的厢房。

当日,陆炳因捶杀兵马指挥卢铭入诏狱。次日,俞大猷因“养寇失机”之罪入诏狱。

俞大猷见陆炳关在他的隔壁,不禁笑了起来,道,“没想到,你这个主人提前在这里迎接我。”

陆炳微微一笑,算是招呼。

俞大猷奇声问道,“卢铭与你有何冤仇,你缘何捶杀他?”

陆炳道,“昨日你走之后,我与他理论。一时气不过他草菅人命,错手而已。”

俞大猷叹息道,“倒是我误了你。如果我知道那厮反正要死,昨天就多打几拳出气。”

陆炳听言,飞快了看了俞大猷一眼,还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作声。

廷堂之上,御史陈陆炳之恶,世宗诏不问。

陆炳正与俞大猷隔着木栅说话,就听见黄锦进来传旨,带陆炳出来。

陆炳与黄锦出了锦衣卫所,黄锦道,“陆指挥使,圣上要见你。”

陆炳道,“公公容我回去换一身衣服。”

乾清宫的东暖阁。

朱厚熜见陆炳与黄锦进来,先是示意黄锦出去。然后冷冷的看着陆炳。

陆炳低头跪下。

朱厚熜道,“你站过来。”陆炳依言站到朱厚熜前面。

朱厚熜眯着眼睛看着陆炳,道,“你抬头看着我说,人是你杀的。”

陆炳抬起眼帘,看了一眼朱厚熜,却又立刻把眼帘垂下去,看着案台道,“兵马指挥卢铭确实为我所杀。”

朱厚熜冷笑了一声,道,“因何?”

陆炳继续看着案台,就见朱厚熜左手紧握,知道朱厚熜正在盛怒中,心中一叹。陆炳道,“卢铭杀无辜百姓冒功,我听

了气不过,一时失手。”

朱厚熜冷声道,“冒功?你怎么知道的?是昨天你与俞大猷在酒楼喝酒知道的吗?看来……”

陆炳拦住朱厚熜的话道,“我与卢铭争执之时,俞大猷已先行离开酒楼。酒楼老板和小二都可作证。”

朱厚熜冷冷的道,“那你到底为谁而背的罪名?”

陆炳道,“卢铭确实是我杀的。”

朱厚熜冷冷的笑了一下,道,“当年在安陆的时候,两个太监破了孝期的禁忌,差点就被杖责死。我一恨他们破了禁忌

,但最恨的却是他们编了借口来诓我。小炳子,我现在再问你一句,卢铭到底为何人所杀?”

陆炳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从来听朱厚熜唤他“小炳子”都是柔情蜜意的,然而刚才那一声唤却满了冰冷和威胁。

陆炳平息了一下声息,道,“的确是我。”

“啪”朱厚熜一拳头敲在案台上,道,“你堂堂一个锦衣卫,要杀人还需要亲自动手吗?”

陆炳见朱厚熜发火,重新到前面跪下,低头看着地面也不答话。

朱厚熜道,“你骗我就是欺君之罪,株连九族,你可想清楚。”陆炳道,“圣上宽厚。”

“宽厚,宽厚,整个朝野就你一个人说圣上宽厚。你……”朱厚熜想骂句恃宠而骄,却偏偏又出不了口。两个人是真心

相对的,哪有宠溺和娇纵的说法?真心,如今却连一句真话也换不回来。朱厚熜气得呼出一口气,道,“抛开身份不说

。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的脾气我还不清楚?若是其他人说一时失手,我还相信。而你用这个借口来诓我,未免也太辜

负了我们自小的情分。你到底为了谁在掩饰?”

陆炳道,“我没有。人的确是我所杀。”

朱厚熜见垂头低眉的陆炳一脸平静,心中更加是愤懑不已。朱厚熜眯着眼睛,狠狠的上下打量陆炳,道,“我最恨人骗

我。”陆炳却没有再分辨,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好,好,今天是你逼我的。黄锦,让他们进来。”朱厚熜大声吩咐道。

陆炳略一回头,就见黄锦带着两个人进来,还抬了一个春凳进来。这两个人是兴王府原来服侍朱厚熜的两个旧人,年龄

与陆炳相仿。

朱厚熜道,“陆炳,今日我也不用皇上的威仪来压你。按兴王府的规矩,若欺瞒主子,如何逼出实言,你比我清楚。我

最后一次问你,你到底为谁掩饰?”

陆炳没有回话,眼角有一些涩意。当认下杀人之罪的时候,就打算接受所有的结局了,而今朱厚熜却不用皇上臣子的需

礼,只用兴王府的旧例。其实他要的不过一句实话,想到这里陆炳心柔和起来。其实朱厚熜要的并不多啊。

陆炳没有作声,眼光在旁边的春凳和别人执在手中的板子停了一下,然后缓缓的开始脱去自己的外衣。

朱厚熜见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慢慢解着外衣,心中好似在被人揭去一块,脑中一个声音在跳,在叫,他宁可欺骗我,他宁

可欺骗我。朱厚熜见陆炳把外衣放到地上,喃喃自语道,“你终究是要……”

陆炳听到朱厚熜口边飘出来的那句话,眼中起了雾气,忽然抬头看朱厚熜,就见朱厚熜被失望落寞所笼罩,竟看不清楚

。陆炳垂下眼帘,缓缓道,“皇上,你可以先让他们都下去吗?”

朱厚熜挥了一下手,那三人先退了下去。陆炳站起来,走到朱厚熜身后,将朱厚熜的头发散下来,又从屏风后面取了一

把篦子,帮朱厚熜将头发慢慢的篦好,再重新挽起来。做完这一些,陆炳重新到前面跪下道,“皇上,你吩咐他们进来

吧。”

朱厚熜见陆炳轻轻的帮他篦头发,以为陆炳回心转意,心中正是百转柔情,却没想到陆炳还是不肯说。犹如本来还在温

柔乡中,却又一下子就被砸到冰窖,不禁盛怒道,“好,来人。”陆炳见黄锦和其他两个王府旧人又进来,褪下自己身

后的遮盖,趴到春凳上。

朱厚熜见陆炳一语不发的趴上去,知道他决意是要骗自己了,发狠的道,“你们帮我问吧。”说完也不看陆炳,就到了

屏风后面去了。

朱厚熜在屏风后面听到板子打下去的声音,却听不到陆炳的声音。他应该又咬着自己的薄唇吧。咬了这么多年,依旧还

是薄薄的红唇。他总是这样,有什么委屈和痛楚就默默的承受下去。他能有什么委屈?委屈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无论

我是威胁他,还是温语相劝,他都还是要骗我。骗自己的人是他。自己在廷堂上面公然护他,引起多少言论。算了,算

了,那些弹词不看也罢,反正自己也被骂多了。而现在自己也不过是要他一句实话,他却狠狠把自己推开。对,他没有

任何的委屈,是他自己愿意这样的。朱厚熜恨恨的想。

间或却又有些细微的压着的声音传了进来。是不是真的很痛?要尽力忍住才能不喊出来。自己那次为了张璁的事情那样

的打他,他都没有出声过。是不是比那次要重多了?可是那次他满脸的泪痕。现在外面的他会不会也痛得落泪?想到那

张梨花带雨的脸,朱厚熜又不安起来。烦躁的站起来走了几步,又想到,他不是锦衣卫吗?他不是从小就被父亲管教得

很耐痛吗?他不是不畏惧这样的逼问吗?如果他畏惧的话,他早就坦白了。对,他一定皮糙肉厚,毫不怕痛,所以才会

这样的骗自己。对啊,他就是不怕痛,就是皮糙肉厚,就是没心没肺,所以才坚持在骗自己。想到这里,朱厚熜又重新

坐下了。

外面有低沉的呻吟声音传了进来。他为什么会呻吟?是忍不住痛了吗?还是已经没有力气再咬住嘴唇?那么低沉,他连

呼痛的力气都没有了吗?他为什么不自己喊停,他自己可以喊停的,只要他肯说出实话。或者,或者他痛得受不了了,

他自己也可以喊停。为什么他不喊?他呻吟得那样的弱,但却掩盖了板子的声音,绵绵不绝的在说着他的煎熬,他的痛

。为什么他自己不喊停?或者他已经没有喊的力气,或者他是恨自己。那样的痛,他会不会恨自己,恨自己心狠让人把

他打成那样……朱厚熜一边想着,一边焦躁的站起来,走来走去,而且越走越快……

屏风前的陆炳却是另一分光景。随着板子敲击皮肉发出的声音,疼痛也蔓延开。陆炳自嘲看来这两年自己养生处优,对

疼痛的抵抗也消退了不少。身后这两个执杖的现在是在东厂做事,应该用拷打的方式在问询自己吧。这种方式,自己有

时也会用来审问犯人,表面看似只是瘀青一片,里面的肉却被擀平了,挤直了,又压圆了。自己在下面躺着,似乎可以

清晰的感觉到,身后的那两块肉被驱到上面,赶到下面,堆到上面,又推到下面。痛是清晰的,一下又一下的沉重锤炼

。好在朱厚熜不在前面,如果他在的话会不会心痛?其实自己是罪有应得。

身后的痛慢慢扩大成一片,板子落下的时候似乎感觉自己身后的肉在被力道逼着快要剥离开骨头了。然后浑身到处都连

带着痛。额头的汗一颗颗的滴在前面握着的拳上。全身的力量都在应付这样的痛。自己就像是一叶扁舟,天地间的狂风

暴雨不断的席卷和撕裂着自己的身躯。无助的被抛弃了,只能就这样等着暴风雨去打散拆毁自己。纵是无助,但却不是

无辜吧。也许这是报应吧,自己做锦衣卫的报应,终于也轮到自己了。何须分辨,何须呻吟,其实不过是自作孽不可活

罢了。

再后来不仅浑身都在痛,板子就像是打在骨头上,连思绪都带着疼痛了。耳中就好像有声音不断嗡嗡的叫。鼻子早已逃

离了呼气吸气的工作,全由着嘴里似乎一张一合的延续着一点的气息。头上却像有着千万个小人在扎,在敲击。想要睁

眼看个究竟,眼睛却也看不清什么,只是模模糊糊的。陆炳软软的趴在春凳上,像是趴在沼泽上,上面是泰山压顶,生

生的让自己淹没下去。那么就沉下去好了,原来沉入沼泽的感觉是有湿湿的,然后浑身动弹不得,烂泥包裹了自己,一

任自己沉下去,偏偏那重压那击打不是不断的逼着。原来即使死了,也逃不了。

明明四周围已经一片窒息黑暗了,偏偏还有看到那个少年,依旧是那个白衣的少年,那个曾经与自己一起看木棉花的少

年。自己终究是对不起他,辜负了他。就这样如果可以死在他的手下,死在他的面前是不是可以偿还他眷眷的看护?情

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是他走近了吗?是他在张望吗?那么让我在对他笑一下,因为这样他记

住的将会是我的笑颜,而不是我紧皱的眉头。

朱厚熜不禁走出来,却见一丝极淡的笑闪过陆炳苍白的脸。“住手,”朱厚熜不禁叫道。喊过之后,朱厚熜又有些后悔

,为什么每次让步的都是自己。是不是陆炳也算好了自己不会狠心问他,一定会放过他,是不是自己的一切都在陆炳的

算计中。要再命人拷问,这位少年天子又有些不忍,想了一下道,“把他放下来,你们都出去,我有话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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