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有两个孩子,一会儿多买点胶牙饧。”王大边走边说,其实在他眼里,林桐也算是个孩子,才十五岁的年纪,自家大儿子也就小他两岁。也亏的这小子这么能干,把个家独自撑起来。
那胶牙饧其实就是麦芽和米熬成的软糖,又甜又沾牙,这时候的制糖工艺还不发达,胶牙饧算是小孩子非常喜欢的一种甜食了,另外一种常见的糖果就是石蜜,价格有点昂贵。因着过年,林桐也挺大方,每种糖都买了几斤。各色甜糕也买了不少,王大在一边看的直皱眉,心说小子就是小子,花钱这么不知节制,也不知攒着点,以后怎么娶妻。
等林桐又去扯布要给家里那两个小的添新衣服的时候,王大终于开口了“你买这布一点都不结实,穿不得几年就破了。”林桐摸了摸鼻子,笑笑,“我知道,可是这布摸着软和,他们穿起来也舒服。”原来林桐上次扯的布太粗,林楠的皮肤十分细嫩,没几天就磨破了,林桐这次就想给儿子弄点柔软的布料。
王大摇了摇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两人很快备齐了过年需要的东西,林桐又割了一些鲜肉回去。现在家里的肉食都是腌过的,并没有存鲜肉。
回去的时候林桐带来的筐子和两个篮子都塞的满满当当,手里又拎了几个小包,好在他也不觉的重。古代的人确实不多,这是此时林桐心中的最大感受,想起自己以前过年时候陪妻子去商场,简直是人山人海,抬脚就能踩到人。可是这里都已经临近过年了,不少村民来城里采办年货,这街上的人也就是比平时多了几成,一点也不显拥挤。
回到家后,就见林楠正蹲在王家二儿子身边,小脑袋一点一晃的,眼睛瞪的溜圆,聚精会神的听着王家那小家伙吹嘘自己如何捉鸟捕鱼,抓田鸡,还有在春天吃的那些酸到牙的果子。其他的孩子都不屑去听这个,自顾自的去玩了,也就林楠这个初来乍到的觉得新鲜。王家小子见林楠捧场,顿时也来了精神,说的天花乱坠一般。林楠听的许久,脚已经蹲麻了,还舍不得起身。整个冬天,这些小孩天天一起读书识字,挨一块坐,又一块儿吃饭,林楠渐渐也开始跟他们接触起来,整个人都活泼了不少。
见林桐回来,林楠也顾不上听故事了,跳起身就往林桐身上蹦,谁知脚麻的厉害,一下就抽着了“爸爸,我的脚好麻!”声音里带着委屈。
林桐一把抱起林楠,揉了揉小家伙麻掉的腿脚。“还麻不麻了?”
“还麻。”林楠点点头。林桐又捏了一会儿“还麻不?”
“还麻,更麻了。”小家伙低头偷笑着,耳朵却已经成了粉色。林桐拍了拍林楠的屁股“你就装吧,走,跟爸爸去你义父家一趟。”
林桐将甜糕拿了出来,一群小孩顿时抢疯了,王家小子也不抱怨林桐抢走他的最佳听众了,带着猛虎下山般的气势挤了过去,一口气抓了两块甜糕出来。以往抢的最凶的陈先这次反倒只拿了一块,原来这家伙已经看到林桐框里那一堆没拿出来的糖块甜糕了。心中美的跟什么似的,就等过年的时候拿着这些甜糕去馋死他们。
11.杀机
王成这些年来,过年的时候一直是一个人,虽说吃喝不愁,可是形单影只,别人家过年都是热热乎乎,他家里却是冷冷清清。今年过节,因为收了林楠这个干儿子,就想这给小家伙准备点东西,把以前攒的狐狸皮拿了出来,找人缝了个小袍子。
“王大哥。”“义父”外面传来一大一小两个声音。
宝贝义子来了,王成脸上一喜,扔下手中的竹箭,三步两步跑了出去,连招呼都没跟林桐打,先一步将林楠抱起来转了几圈。
寒暄了几句后,王成将这两父子带到屋里。摸摸林楠凉冰冰的小脸,把小家伙拉到火盆边,紧接着又在林楠手里塞了一堆干果。还没等林桐开口,就把自己找人做的那件狐狸皮袍子拿了出来。“看看,我让人给楠儿做的。”
灰色的狐狸皮,绒绒的毛将林楠整个人都裹了起来,那袍子偏大,差不多能将林楠整个人都裹住,是王成专门进城找裁缝做的,那裁缝看王成并不像富贵人家的,问了问林楠的年纪,估摸着给做大了一号。在他想来,这么小的孩子,正长个子呢,太贴身的穿不了几年,不如大些,还能多穿一阵子。
林楠穿上过大的袍子后,只能一扭一摆的走着。那袍子将他包成了一个灰溜溜的毛球,一拽一拽走的十分不稳当,好似刚出生的鸭儿一般。林桐在一边看的直想笑。林楠的整个小脸都被毛簇着,越发显得玉雪可爱。
将从城里买来的礼物送了王成后,林楠就跟着林桐回去了,一边走还一边跟王成挥手再见,另一只手被林桐紧紧拉着。两人慢慢走着,越走越远,毛球般的林楠时不时的侧抬着小脑袋歪向自己父亲,好像在说什么。王成一直看着,直到那两人再也不见踪影,才叹了一口气,重新回到寂静的屋中。
除夕那天,林桐让林楠把王成拉到了自己家中。王成孤伶伶过了这么多年,猛然一下,身边多了两个小孩,一个半大小伙子,高兴的连手脚都不知如何摆了。等他回过神来,看屋里什么都没备好,一挽袖子,将那三个懒散的家伙呼喝起来“你们过年怎么准备的?”
原来林桐根本不知这时候的人怎么过年,他就是知道了,也是懒得准备,陈先家里穷,过年过的也简单,林楠则是一切听他爹的,于是这三人一合计决定就这么凑合着过了,林桐的本来准备是,桌上摆满吃的,熬上一宿,第二天出去串个门,拜拜年就结了。
看王成先贴了画鸡,接着又拿出一堆盘子,每个盘子里摆一个柿子,一个橘子,中间用柏叶分开,吩咐林桐他们回头送给邻居去。看林楠陈先傻站在那里,又让他俩去洗菜。林桐心疼儿子,准备自己去洗,却被王成给拦了下来。原来王成吩咐他们去洗的那些菜,是制作五辛盘的,是要小辈奉献给长辈吃的。林桐看了一眼,大部分都是辛辣刺鼻的,什么葱蒜韭菜的,看王成那意思,自己这当长辈的,还要全部吃光才行?
一屋子人忙活了一天,总算准备好所有物什,王成又领着他们出去看了一阵傩戏。
林桐不知这时候过年的时候吃不吃饺子,反正他过年肯定得吃饺子。等回家后,这几个人就开始围坐在一起包起饺子来。天色早已黑透,林桐专门拿出自己特意买的蜡烛点上,烛光可比油灯舒服多了,可惜就是贵了许多。
王成粗手粗脚的,包出来的饺子跟包子一样,林桐包的比王成的好些,不是面多馅少,就是馅多的合不住。林楠倒是很认真,每包一个,都拿了他的小木尺仔细丈量一番才动手,因此,林楠的饺子最像样,可惜,忙活了一晚,就只包了十多个。陈先在失败了几个之后,手艺开始突飞猛进,不愧是平日里掌管厨房的人,以至于后来那三人干脆停下手,等着吃陈先的。
正月还没过去的时候,方无良又来了趟王家村,身边还带了几个伙计。他倒是知道自己不受人待见,每次强买人的时候,都会找几个人来壮胆。
林桐这一个月都没接到什么活,也没上山打猎,一来山上的动物饿了一冬了,根本没膘,二来,这会几乎大部分动物都是发情期,正兴奋着呢。整天闲在家里的林桐就天天习练王成教他的那一套刀法,林楠和陈先也各自手拿一把木刀,在一边有模有样的学着。
方无良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幕,一个十五六岁的俊俏少年,带着两个小孩练习刀法。最小的那个孩童和那少年有七八成相似,一看就是兄弟俩。方无良两眼放光的盯着林桐父子俩,心中暗自摇头,可惜了,这少年年龄实在是大了点,个头这般高,筋骨看样子也长开了,看样子极难摆弄,这三人里也就那个小的好卖钱。
“这位小兄弟,讨扰了。”方无良笑嘻嘻的推门而入,口上虽说的客气,却也不行礼,两眼滴溜溜的四处看着。陈先见状,有些紧张的拉了下林桐的袖子,低声道:“就是他,那个方无良。”
林桐一听是方无良,心中就有了几分警觉,挡在林楠面前道“今日我家不待客。”
方无良此人向来是没皮没脸,他见林桐这不冷不淡的样子,也不恼火,道:“这位小兄弟,我可不是别人,我是来给你报喜的。”
“报什么喜。”林桐看向屋外那几个汉子,这些人是来者不善啊。此时他家门前也聚了些村民,知道是方无良来了,不少人都有点同情的看着林桐他们。
几个跟林家交好的邻居也主动站了过来,一副准备帮忙的架势。
“有个富家老爷正没儿子,听说你家弟弟聪明伶俐,就想出些银钱,收了你家弟弟做义子,以后也好有个香火,这可不是大喜事么。”方无良这套说辞说了无数遍,简直是张口就来,他后面的几个伙计都会背了。想买人家儿子的,他就说收义子,想买人家女儿的,就说给找了个极好的人家。方无良从不做那些娼家的生意,他认为那会坏了他的名头。他只给那些富户家里买人卖人,那些苦主就是想告他,官府也不想得罪那些大户人家。
“我家弟弟自然是要传我家的香火,让他给别人家传香火,分明是在抢我家的骨血香火,哪里是好事了。”林桐板着脸道。
“小兄弟,话可不是这么说。你家弟弟若是当了那老爷的义子,以后吃香喝辣自是不愁,还能学得文武艺,也不用在这里吃苦,连笔墨也用不起。你也可得些银钱,正好拿去娶妻生子,岂不美哉……”方无良说着说着,被林桐的眼神吓的朝后一缩。这家伙绝对不是那没眼色的,他看林桐眼中一片冰冷,猛的想起这小子刚刚好像是在练武,心中不由有点发虚,对那几个伙计使了个眼色,看情况若是不对就动手。
林桐不是那种被热血冲昏头的傻小子,他自然不会当着这么多人收拾方无良。他现在的手重,万一将对方打死打伤,自己还要吃上官司,要收拾也得找个没人的地方。
按说吃官司他倒也不怕什么,反正过几年,这隋朝就没了,他这官司到时候根本没人管。问题是林楠,他吃上官司了可以扭头就跑,可林楠呢?小家伙总不能跟着自己到处流亡吧。而且林桐也不想离开山西,毕竟这是未来李唐家的地盘,跟其他地方比起来,反王要少一些,规模也要小许多。相对来说,比河北,山东,河南那些地方要安全多了。
“这位朋友,我劝你还是找其他人当那老爷的义子吧,我家弟弟是不可能让给别人做义子的。”林桐说着,就把林楠他们赶回屋里,把门一关,将方无良他们晾在院中。周围的人见没热闹好看,也渐渐散开。
“真是不知好歹,给你钱你还往外推,合该一辈子做个穷鬼。”方无良啐了一口,骂骂咧咧的带着那几个伙计走了。就在刚才,他心里不知转了多少心思,到底是挑事还是就这样离开。最后这家伙选择顺从自己的直觉,走了。
不知为何,方无良心中总有一种对方十分危险的感觉,有时候林桐看他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死人。呸呸呸,真丧气。什么死人,那小子那么不识抬举,迟早要弄死他。却不知,人家也跟他想到一起了。
“大哥,你就那么放过他们了?”一个汉子不解道。对付这种不识相的人,他们的招数多了去了,今天怎么一声不吭就让人走了?
“蠢材,你懂什么,那人眼中有煞气,再不走,我怕咱们要吃亏。”为了自己的面子,方无良信口胡诌着,不想他的胡言乱语,正好说对。
“那咱们就这样放过那娃儿了,大哥不是说已经找好了买家么?”这几人见了林楠的样子,都知道这个绝对算得上是一等货色。每人心里都有一笔帐,这生意若是成了,刨去方无良拿的大头,剩下的他们怎么说也能分不少。
“当然不会这么放过他们,但是咱们也没必要跟人硬碰硬。等我回去想个招,管教他乖乖把弟弟送过来。”方无良眼中满是得色,仿佛已经看到张府给的那些白花花的银子。
12.凶案
林楠在屋中坐了没多久,就看到林桐黑着脸进了屋。看得出自己父亲心情不好,小家伙犹豫了下,从榻上跳了下来。小手安慰的摸上林桐的额头,红着脸道:“爸爸不生气。”
林桐一句话也没说,呆呆的看了会儿林楠,一把将林楠搂入怀中,小家伙的身子温温软软的,带着淡淡的乳香味,满是依赖的依靠着自己。
林桐搂的太紧太紧,好像要把这个孩子揉进自己的心中一般。林楠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困难,却舍不得离开父亲的怀抱,安静的窝在林桐的怀中。陈先只觉得屋中气氛无比压抑,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看这抱在一起的父子两人,眼中闪过羡慕的光芒。
“儿子,爸爸只剩你了,只剩你了……谁也别想把你从爸爸身边带走。”许久之后,林桐暗哑的声音才又响起。林楠则是满脸红扑扑的看着自己父亲,眼中有些不解。
是夜,林桐找了身灰衣换上,把脸一蒙,又去了方无良家里。这次方无良家里人声鼎沸,行酒令的,说笑的,乱哄哄的,只是少了那只看门狗。方无良的妻子早在刚入冬的时候,就带着孩子搬到娘家去了。留下方无良在老宅中,整日里跟他那些狐朋狗友吃喝玩乐。林桐深吸了几口气,趴在窗下,听着屋里几人的交谈。
这些人都是地痞出身,整日里混吃等死,席上谈的也不过都是些吃喝玩乐之事。说着说着,这些人就说起了林楠这笔生意。林桐听到他们说起王家村那三个字的时候,耳朵就竖起来了。
虽说今晚已有了杀人的准备,但林桐还是有些犹豫,他要最后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要对自己儿子不利。当他听到那些人用猥琐的口气说着男童的妙处,男童几岁时身子最软最好最销魂,像林楠这种货色能卖几何,要使什么手段让对方把林楠交出来的时候,林桐的眼红了,呼吸也不自觉的粗重起来。原来这些人渣打自己儿子的主意竟是这个目的!这些人都该死,你们的命老子一个都不留。
冷静下来,要让他们一个都跑不掉,冷静,林桐心中默念着王成教给他的刀法口诀,眼中神色渐渐清明起来。
除去两个服侍的小丫头片子外,屋里大概还有六个成年男子,自己若是直接进去,能不能一口气杀光是一个问题,要是跑出去一个,那真是后患无穷。再一个,屋里的人多,活动地方也小,自己也不是小说中的大侠,可以以一当百。几个人围攻,受伤什么的是在所难免,这伤若是被人发现,那自己就难脱嫌疑了。
思来想去,林桐决定在外面蹲守,这些人肯定不会都住方无良家里,就算是都住在这里,他们也不会喝一夜,肯定要去别的屋子睡,等他们一个个睡去,那时候下手才最方便。想到这里,林桐找了个柴火垛窝在后面等了起来。
果不其然,没多久,就有两个人就从屋中晃荡着走了出来,看样子是准备回家了。吃的满面红光的两人还不知自己身后已经跟了一个催命鬼。
两人手里拎着灯笼,晃晃悠悠的走着,其中一人走的稍慢些,没多久就拉了十几米,趁着那人落在后面的时候,林桐无声无息的靠了过去,将那人的嘴巴一捂,一只胳膊卡到脖子上,朝后一扭,那人只来得及‘唔’了一声,脑袋就软软的歪到了一边。脖子断掉的声音就好像冬天小孩踩碎的冰块的声音,脆脆的,声音并不大,没惊动前面的人。
林桐只觉手中猛地一重,都说人死了身体就会变沉,这话果然没错。将那人的尸体放在一边,几步跟上前面那个人,同样的手法又使了一遍,两人死的无声无息,几乎是瞬间毙命。
将两人的尸体搬回方家院门口,林桐又翻墙跳了进去。正巧一个人出来小解,看到院中跳进来一个男子,一下就叫了起来,林桐将手中的柴刀朝着那人的胸口扔了过去。只听‘噗’的一声,那人保持着惊恐的姿势倒了下去。可惜还是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