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贼”这两字还是被那人喊了出来,屋中的人冲了出来,林桐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抓住一个,拳头在那人的鼻梁猛力一锤,‘卡擦’一声脆响,那人的鼻骨竟被活活打碎。一时间,那人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花白,鼻子那里霍霍的抽痛着,疼的他几乎想昏死过去。另一人见势不妙,转身就想跑,才跑出去没几步,就被一个东西砸到背部,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整个人都被东西压住。
这人只觉得背后沉甸甸的,扭身一看,正是刚刚那个被打断鼻梁骨的同伴,现在那同伴的鼻骨那里已经一团血肉糊了,两眼瞪大的看着他,口中淌出酸酸黄黄的汁水,一点点的滴在他的脸上。原来林桐刚打了那人的腹部,将他胃中的东西也打了出来,这会人虽然死透了,可还有些消化物梗在喉中。将身上的尸体推开后,最后剩下的人绝望的喊了起来,他扭头要看清是谁杀了自己,一把滴血的柴刀是他在这世上看到的最后一抹景色。
一口气弄死了五个人,最要紧的那个人却是不见踪影,搜遍了屋中,也没找见方无良的影子,屋子里服侍的那两个丫头已经吓成一团软泥了,见林桐蒙着脸,浑身沾血,手中还一把带血的柴刀,连连哭嚎着哀求饶命。这两个丫鬟并未谋划过什么,林桐还不至于丧心病狂的杀了她们。
林桐抓住其中一人问起这家主人的下落,原来方无良那家伙在张二他们离席的时候就出去了,至于去哪里,两个丫鬟却不知道。林桐开始后悔自己不该先去杀那两人。
刚刚的异动已经惊醒了周围的村民,已有人家点了灯,看样子马上就要过来查看了,林桐将五具尸体堆在柴火垛那里,把厨房里的羊油,麻油一并拿了出来,倒在尸体上面,将点好的火折子扔上去,从小路走了,那两个丫鬟则是被林桐一掌打晕后扔在了外面。
一口气跑出了几里地,林桐找了个高处,冷冷的看着方家,那里火光冲天。远远的,锣鼓声敲了起来,看样子方家村的人都起来了。
火势很快就被扑灭了,方家也被烧的不剩什么了,当那些村民看到地上的那五具尸体时,都震惊了,火燃的时间太短,那五具尸体并没完全烧完,断掉的脖子,胸口的刀伤,在在显示了这是一桩谋杀。一口气杀了五人,又纵火烧尸点屋。这人与方家到底结下了多深的冤仇,才能下此毒手。不多时,那两个丫鬟也被人找到,救醒后就把凶手怎么杀的人,又是怎么逼问主人下落,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这件恶性案件一下就惊动了整个潞州,知府当即就命手下捕快尽快将凶手缉拿归案。方无良知道此事后,吓的魂飞魄散,若不是昨天晚上他去找了村东头的那家寡妇泄火,恐怕现在火场里的尸体就是六具了。也是这小子命大,昨天那两人走了后,他觉得自己也喝的差不多了,就去了他那老相好那里,算是躲过一劫。林桐杀完那两人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出去好一会儿了。
知府将方无良叫过去问话,他想了半天却不知是哪个仇家,缺德事做的太多,谁知道是哪个苦主来报仇。
再说林桐,那天晚上做完这件案子,就找了个背风处,将身上沾血的衣服烧了掩埋起来,柴刀也细细清洗了一遍,闻了闻身上,觉得没什么血腥味了,才放心的回去。
回到家里的时候,才不过四更天,屋子里煤火烧的旺旺的,暖意融融,两个小家伙发出细细的鼾声,睡的一脸香甜。林桐呆站了一会儿,并没回到床上。他总觉得自己身上沾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臭味,五个人,五条人命,就这样死在自己手里。林桐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受,只觉心里难受的厉害。杀人的时候他倒是冷静的很,现在脑中只一片紊乱。沾血的感觉果然很糟,林桐叹了口气,就那样坐在草垫上看着两个小孩,好像这样就能安静下来。
第二天林楠习惯性的往自己父亲被窝里滚,小家伙起床的时候,总要先滚到自己父亲怀里,赖上那么一会儿才会起床。不想今天那被窝竟然是凉的,还没等他睁眼,一个湿热的东西就贴上他的脸,原来是林桐正拿着热毛巾给他擦脸。
恍惚间,林楠觉得自己父亲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却说不出来。
那几个伙计死的虽说有点可惜,可他的房子被烧的更可惜。才刚过了新年,就要重新选地盖房,又要打发官府过来的差人,一来二去的,花销就大了起来,方无良手里的钱跟流水一样,他平日里就没什么积蓄,这会就急了起来。
13.征召
挑了几个新货,给相熟的几家送了过去,这几个的模样身段都不上品次,忙活了几天,也没到手多少钱。
这日方无良将衙门里的差人打发走后,就想再找几个地痞来帮忙,自从他这几个最亲近的伙计出了事,想买人都不容易了。以前几个人合起来,连骗带逼的总能买到人,可是现在就剩他一人,想给人下绊子也难。
谁知道,现在这城中的地痞跟本不敢跟方无良混,事情早已经传开了,方无良不知惹上哪个好汉,人家现在上门寻仇,身边的人被宰了个干干净净。吓的他只敢在城中居住,而且每几天就要换个地方。
这些地痞无非就是想混口饭吃,哪里还真想给人卖命的,见了方无良来寻,一个个嬉皮笑脸的推说自己有事。任凭你许多少好处,就是不去,把方无良气了个半死。这些人想的也没错,林桐确实一直惦记着方无良的脑袋,只是最近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罢了。他们若真是跟了方无良混,不定何时就跟那五人一样命丧黄泉了。
而此时,第二次征讨高句丽的序幕揭开了。
大业九年春,正月,丁丑,炀帝诏征天下兵集中于涿郡,招募勇士为骁果军。
除了兵士外,还要大量的运粮的民夫,如今山东大乱,这些民夫自然就要从其他地方出。王家村不少人都被征去做民夫了,王大也是一个,王家娘子哭的两眼通红,却也只能给丈夫准备好出远门的铺盖和牛车。林桐心中有些不安,他报上去的年岁只有十五,官府定的丁男年龄是二十一,差了六岁,应该不会有自己吧。
可惜林桐并没弄清楚古代徭役的那些细则,开皇三年的时候,隋文帝下令,将受田并承担赋役的成丁年龄从十八岁提高到二十一岁,受田并承担轻小劳役的中男的年龄,自十一岁提高到十六岁。也就是说林桐去年报了十五岁,按规矩不用服役,可是到了今年他就是官府认定的十六岁中男了,是可以承担劳役的了。虽说他没得到授田,可是谁管你得到没得到。隋炀帝在位期间可以说是大小工程不断,有时候连女子也要去服劳役,像他这个年级的男丁,官府又怎会放过。
其实早在第一次攻打高句丽失败的时候,隋炀帝就开始进行第二次准备了,他虽然兵败,但是却命令黎阳,洛口,太原这几地继续运送粮食北上。这次的民夫不过是为补充前几个月死掉的那些罢了,人数没招够,就把他这年龄的男子也都从名册上找了出来。
果然没过几天,林桐就被党长通知要去服役。听说自己要去当民夫,林桐脑中第一个反应就是带着儿子跑的远远的。虽说这样可能会让为他作保的王大家倒霉,可是他不能去当民夫,他去了,留下六岁的林楠在这里让谁照顾。这村里的男人被征走,好歹家里还有老人,有妻子能照应着,可是林楠就自己一个依靠,他若是去了,儿子不就成孤儿了。
这边林桐才刚动了逃跑的心思,没想到林楠就病倒了,上吐下泻的,浑身高热不止。
中午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功夫就这样了?一问陈先,才知道小家伙今天在外面吃了不少其他孩子分来的食物。
这段时间来林楠跟村子里的孩子已经熟了起来,每天也会出去玩上一阵。林楠容貌俊秀,性格乖巧,手里也时常有些零嘴分给身边的孩子。村里的那些小孩也十分乐意跟他玩耍,有什么新鲜东西也分他一份,可是今天不知他跟着哪家的孩子吃了什么,竟弄成了这样。看着林楠吐的昏天黑地的,林桐心真跟油煎了一般。
看了看林楠的反应和吐的那些东西,林桐觉得有些像是食物中毒。附近的村子根本没大夫,去城里的话,就是骑马也要三个多时辰才能一个来回。真要是食物中毒,这个时间林楠是绝对等不起的。陈先觉得自己没看好林楠,心中无比自责,低着头一声不吭,扭头就跑了出去。他要去找王成,王成是个老猎户了,认得不少药草,也懂点医术,平常村子里若是有人受伤什么的都会找他帮忙。
林桐此时根本没闲心去管陈先,定了下神,洗了洗手,掰开林楠的嘴,找了根筷子伸了进去,按住舌根,轻轻触了下扁桃体,小家伙呜呜的挣了一下,被林桐死死抱住,接着呼啦啦吐了林桐一身,等林楠吐完了,林桐又给小家伙灌了碗淡盐水,继续催吐,来回弄了好几次,直到林楠再也吐不动了,才去换了身衣服。林桐听说过,在人神志清醒的状态下催吐,排毒的效果甚至要强过洗胃。
林楠吐了几回,浑身都没什么力气了,也哭不出声音来,眼泪啪哒的掉个不停,呼吸越发的急促,脸上也烧的通红,林桐摸了摸额头,只觉烫的厉害。不能拖了,林桐一把把林楠抱起,将小家伙裹在毯子里,又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找了出来。刚出门,就见王成拎着一筐药草喘吁吁的跑了过来,陈先远远的跟在后面。
“快,让我看看。”王成抓住林桐“怎么了?先儿说楠楠吃坏肚子了,你让他吃什么了!”王成说着说着就急了起来。
“我不知道,也不知他吃了什么就这样了。”林桐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了,抱着林楠疾步往外跑。王成一把夺过林楠,看了看舌苔,又去瞧了林楠的呕吐物,在他的药框里抓了些药草出来,“孩子都病成这样了,你去城里最少也要两个时辰,他根本撑不了那么久,快把这些东西熬了。”
陈先速度没有王成快,这会才刚跑到,王成还没等他气喘匀,就将林桐兜里的钱抓出来递了过去“快去城里请个大夫,借王梁家的驴去。”陈先用力点头,抓起钱就去找王梁了。王梁是他们的房东。两边平日关系处的还算不错,陈先说了下来意,他也就同意了。
林桐看了看那些药草,自己没一个认识的。虽说他信任王成,可也不敢让孩子乱吃药,本来就中毒了,再吃错药,自己儿子就真没救了。王成见林桐犹豫着不肯去,便一把夺过药草,自己去熬了。临走时还瞪了林桐一眼。那意思好像是若是你让我干儿子有个好歹,我定不饶你。
等王成熬好药,林桐非要自己先试试才肯给林楠喝。林楠已经烧的有点迷糊了,一碗药花了小半个时辰才灌了进去。看着林楠难受的样子,林桐只恨不得能代替他去受这个罪。看林楠嘴干的厉害,林桐起身弄了一碗淡盐水给他慢慢灌了下去,一直等到天黑,陈先终于带着大夫回来了。
还好林桐他们的急救措施算是得当,大夫来了后,开了些解毒的药物。折腾了将近一天,林楠的病情终于缓了过来,呼吸恢复了平稳,额头虽说还有点热,但是跟下午的高烧比起来已经是好多了。
听着林楠平稳的呼吸声,林桐那根崩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在那一瞬他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人抽走了,在这种没有急救措施的古代,一点小病说不定就能要了人命。还好,儿子没事。
夜里,林桐和王成两人轮流守在林楠床边,从城中请来的大夫就住在林桐他们屋里。两人一边守着林楠,一边说着话。
“你的钱若是不够,我那里还有。”这医生出诊要钱可不少,林桐家里三个吃饭的,干活的就他一人,王成担心他手中钱不足。
“没事,我攒的有钱,还够使。”林桐两探方无良那里,从他家中搜了不少钱出来,加上他自己出去干活赚的钱,足够三人度日了。
“唉,这次我北上去运粮,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王成说着摸了摸林楠的脑袋,他是真心把林楠当成自己后辈来看的,小家伙平日里虽说内向了些,可却是乖巧懂事,你若对他好一分,他就能回报你三分,王成是打心眼里喜欢这孩子。
“怎么王大哥你也要去运粮!”林桐惊问。
“这村子里的男人几乎都去了,你以为我就能躲开。”王成看看林桐,想起林桐刚刚那句话,就是一愣“不会你也被征上了吧。”
林桐苦笑着点头。
“那楠楠怎么办。”王成知道林桐一家在这里是举目无亲的,他这一去,家里就剩两个小的,这不是等死么。
14.怀远
林楠一病就是好几天,在他病中的时候,林桐就跟着村子里的那些男子去服役了。临走时,林桐把可能引起他人注意的现代物品都藏回了车中,又把林楠交给了王大家,给了半年的口粮,拿了三千钱出来,托他们照顾林楠和陈先。林楠从床上死撑着爬起来,站在门口泪眼汪汪的看着父亲扛着铺盖跟着村里的人越走越远。
他现在不傻了,能听懂周围大人话里的意思了,他知道自己爸爸去的那地方是极苦的,陈先的爸爸就是去了那地方才死的。他不想父亲死,眼看着看不到林桐的身影了,林楠趁着陈先回屋的机会,跑了出去,一路跌跌撞撞,一边哭一边喊,陈先赶上来要抱他回去,他就咬人,一路哭的声嘶力竭。
村里人从见了林楠的那天起,就没见这孩子哭闹过,整日里都是腼腼腆腆,羞羞怯怯的,若是稍微夸奖他那么一两句,那小脸就通红通红的,跟个女娃儿似得。今天的林楠哪有一丝乖巧有礼的模样,整个人就好像疯了一般哭闹。
“爸爸,你别丢下我。”
“爸爸,我跟你一起去!”
“爸爸,爸!”
林楠到底是没追上林桐,他在后面哭的昏了过去。林桐远远听见儿子撕心的哭声,当即就想扔下铺盖回去,可是他这一回去,牵连了身边的人不说,还要带着林楠躲避官府。林楠现在正病着,这一出去餐风露宿的,过上几天,那病要是拖大了,连治都没得治了。
现在只希望林楠能快些好起来,自己只是民夫,应该不用上战场打仗,虽然听他们说每次都有不少民夫累死,但是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素质,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希望战争尽早结束,林桐在心中默默乞求着。
“怎么还不睡?明天寅时两刻可就要起来,现在不睡,明日可有得熬了。”王成在林桐身边坐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莫想太多,早点睡吧。”
林桐叹了口气,重新躺了下来,他怎么睡得着,林楠的哭声一直在他耳边响着。儿子从没哭的这样伤心过,即使是被人欺负的时候,也只是默默的掉个眼泪,像今天这样不顾一切的哭喊,简直要让林桐心疼死。
第二天,天色还黑的时候,林桐他们就被人叫了起来,推上他们自带的鹿车出发了。鹿车也就是独轮车,官府命令民夫自办车牛去运粮,有牛的人家毕竟是少的,不少人都是备了辆鹿车过来。王大家用的是牛车,被分到了另一个队里。林桐并未用过这种东西,一开始推的歪歪斜斜,好在没多久就适应过来。
虽说已经是春天了,可是风却还是冷飕飕的。林桐的车上放了三石多的栗米,以他的力气来说倒也也不算太重。路上尽是移动的火把和民夫,推了一会儿,林桐身上就起了一身汗,独轮车推起来真是费力又不方便。林桐此时挺想念现代见过的那种两轮车,人在前面拉着就行。
这里的官道都是土路,车上又放了三四百斤的粮食,每过一辆车,地面上都会压下深深的轮印,这样不平的路推起来也格外吃力。不少人嫌热,将外袍脱下,扔到车上。林桐走了没多久,也将外袍脱了下来,他那一头短发也引来了他人的侧目。有好事的跟他闲聊,林桐就说自己这头发是不小心被火点了,烧的只剩这么短。
随着太阳越升越高,队伍里说话的声音小了许多,从寅时三刻一直到巳时,算起来这些民夫已经走了三个多时辰了,一口气没歇,路上的速度渐渐缓了下来,那负责督粮的校尉见状,便令他们停下休整片刻,吃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