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身子初长成的时候,身边这么一位气质超群的大哥无微不至的照料着,生活琐碎大小事务都不曾遗漏。南宫诚实并不傻,只是从小便被这大哥保护的太好。
难为南宫景又当爹又当娘。南宫家的事情在江湖武林算不得是什么秘密,南宫老主人死于仇敌之手,数年后,南宫景低调出入江湖,却在数年后武林大会上手刃杀父仇人,从此一举成名。
随后,却又是沉寂。但清景城已一跃成为江南唯一不是以门派闻名于江湖的新势力。
南宫景尚且比应无敌年幼,有今日这番成就,实属不易。
应无敌略微能明白,南宫景之所以这般在乎着这唯一的弟弟,也只是弥补一些他当年无法弥补的缺失。
只是万万不曾想到,南宫景对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南宫诚实做到这种程度。
应无敌放下了起初的惊讶,平静下来一想,倒也释然了。这是南宫景会做出来的事,或许并不像他想的那般复杂。
据应无敌所知,南宫景此人不光面若谪仙,就连性子,也显出些“不食人间烟火”,相当的洁身自爱。
南宫诚实见应无敌失神,不知在想什么,面上立刻忧虑起来,莫不是师父也觉得这事奇怪?
“师父……我在想,是不是我上次离家出走,真的惹了我大哥生气?”想到这里,自是万分的苦恼,抓破了脑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应无敌回神,笑着摇摇头道:“你大哥最疼你了,怎么会生你的气?”
“真的不是因为生气吗?”南宫诚实稍稍安心。
应无敌点了点头,“不过,有些事情,你大哥不曾给你说的明白。”
“什么事情?”
“你从小到大,有多少时候是跟着你大哥同吃同睡的?”
“一直都是,改不过来了嘛!小时候过了一段颠沛流离的生活,那时候我大哥对我可好了,就是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分开过。”当然,他淘气偷跑出去的时候除外。
应无敌了然点点头,“听师父的话,从今往后,你要自己一个人睡。男子汉大丈夫,总有独立面对事情的时候。以后也要独立些了。”
“为什么?我跟我大哥一起睡是天经地义的,为什么要分开睡?”
应无敌叹了口气,南宫诚实真的不小了,这一段日子不见,个子比他还要稍稍高一点了,身子也练得不错,多少有了些男子汉的样子。
因此,这些事虽不该有他说,可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那矜持的大哥说不出口,也就只得由他来说。
“你知道小弟弟为什么会难受?”
南宫诚实点点头,“我大哥说,因为我长大了,小弟弟也要长大。”
应无敌点了点头,“那你知道,为何这世上会有男人和女人?”
南宫诚实困惑了,不明白。
“你已经是大人了,日后是要娶妻生子的人。只有你未来的妻子才会与你同床共枕一辈子。还有你的小弟弟,也不能让别人碰。这些事日后你会慢慢明白。”再往下,应无敌着实不知该怎么说了。
听到这里,南宫诚实慌了神,“那我不要成亲!”
“呆子。不成亲就没有媳妇儿,没有媳妇儿就没有大胖儿子!”应无敌眉毛乱跳。
“我才不喜欢涂脂抹粉的女孩子!我见过最漂亮的人就是师父!第二漂亮的人就是潇湘哥哥!”
应无敌咧嘴笑道:“那你大哥呢?”
“我大哥最最最好看了!”想了想,摇摇头,“我哥哥除了好看,还很英俊。”
“切!没眼光!”
“反正,这回我不听师父的话了。”
“怎么关键时候你就这般犯倔?”应无敌叹了口气,“你大哥也是,日后总有一日要娶妻生子的。他躲着你,也是自然。”
“你胡说!我大哥不会不要我!”
“这跟要不要你没有关系。”
“那我不让他娶妻!”
“他不娶妻难道娶你?”应无敌又好气又好笑。
“有什么不行的?你不是也和萧大哥在一起吗?”这一句说得大声,几乎是喊出来的。
应无敌愣住,忽的摇头苦笑,那是不一样的。“你知道什么?”
南宫诚实在应无敌这儿得了不快,一面委屈,一面心里难受,转身便跑了。
看着少年负气离去,应无敌自知多说无益,或许再过些时日,他能懂事些。
这一番劝,显然效果不尽如人意,甚至有些适得其反了。也只能顺其自然。
南宫景客套了一番,留二人下来同用晚膳,谁知到了吃饭的时辰,南宫诚实却扭了脾气不肯过来用膳,只让人回了身子不适。
南宫景狐疑的看了应无敌一眼,虽说心下担忧着,却亦不能放下贵客离席而去。
应无敌没什么反应,刻意忽略对方的眼神。
三人坐下用了晚膳,倒是有些沉默。用完后,坐下喝了茶。
看着南宫景一副:你们二人打算让我留你们过夜不成?的表情,应无敌用力叹了口气,转头正对上萧鼎臣冷飕飕的警告眼神,轻咳一声,看了一眼门外的侍从,开口道:“有些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南宫景耐着性子,不让他说都不成。“但说无妨。”
应无敌组织了一下言语,婉言道:“不知南宫城主心中可有心仪的对象?想来,城主眼下已到了而立之年,当中操持城中之事和教育诚实,想必也耽误了些年月。现在看来,清景城既然与缥缈峰结盟,便可安下心来娶妻生子了。如此,我们也好讨个彩头,喝杯喜酒。”
南宫景眼神瞬间锐利,迎面对上应无敌坦然的目光,已是略微猜到他话中意思。半晌,才道:“多谢应先生关心,只是缘分一事,还是看天命吧。时候不早了,若是不嫌弃,二位可以在寒舍委屈一晚。”
萧鼎臣站起身来,这送客之意明显,他越发不明白为何应无敌迟迟不肯离去了。他拱了拱手,“不必了,告辞。”
应无敌无奈,话已至此,相信南宫景这般老狐狸,也应该明白了。回头叹息一声道:“这件事,还望妥善处理。诚实心思单纯,却也是个倔强性子。”语罢,转身跟了萧鼎臣离开。
应无敌一路叹气,萧鼎臣终于停下脚步,皱眉看着他。
应无敌跟着停下,疑惑道:“怎么不走了?看和我做什么?我脸上有饭粒?”
萧鼎臣拉住他胡乱抹嘴的右手,淡淡道:“发生何事?”
应无敌看了他一会儿,摇摇头收回手,长长叹了口气。
萧鼎臣对旁人的事确实没什么兴趣,只是见不得他长吁短叹,见应无敌不肯开口,也没有追问的意思,二人并肩走了,亦不言语。
回到承天剑阁,沐浴一番,在床榻上翻滚了一阵,应无敌睡不着,推了推身旁的人,问:“你身子可还好?”
萧鼎臣睁开眼,直直看了他半晌,忽然搂住他的脖子,吻了上来,力道逐渐加大,留恋着一路向下,停留在左边胸口上的嫩红突起。
应无敌慌忙挣扎,“哎哎哎!怎么突然发起疯来?”
萧鼎臣抬起头,平静道:“我身子很好。”
应无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好气又好笑,“谁说这个啊!我是问,你上次发作的样子,并不像是没事。有些事,你瞒着我,并没有任何意义。若是能帮到你,何不早些告诉我?”
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萧鼎臣伏在他心口上,沉默许久,才道:“还有时间,不会有事的。”
应无敌立刻皱眉,犹豫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你不会……是打算从屠龙令下手?”
萧鼎臣的沉默,算是默认了他的这种说法。
“你要与他交手?”应无敌声音略微扬起,带着些不确定的颤抖。
萧鼎臣抬起头,皱眉,盯着应无敌一双映着烛火的眼瞳。“这是早晚的事。”
“……”应无敌别过头,“那倒也是。”
“你害怕我死……还是害怕他死?”
应无敌瞬间浑身僵硬,推开身上的人,双眉微蹙,“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想了想,又道,“你越是介意,越是对此人讳莫如深,就越叫人生疑。”
“你不可理喻!”应无敌瞪大眼睛,气急败坏瞪着他。
“你明明知道,屠龙令就在顾重霄的身上。他和我都修炼过正阳,他想要屠龙令,我也是势在必得。可是胜者只可能有一个。”
“他不会有事,有事的是你。”应无敌忽然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看着面前的人,翻身从旁边摸出一只锦囊来,递给萧鼎臣。
萧鼎臣皱眉接过,迟疑着看了看应无敌,伸手打开来,里面是几粒碧绿通透的珠子,散发出一股奇香,隔着锦带,仍是透出阵阵阴寒之气。
“这是什么?”
“这是我偷偷从师父药房里偷出来的。否则,你以为我为何急匆匆要逃跑?若是被师父知道我讲这碧血珠偷拿出来,肯定死无全尸。”应无敌叹了口气,伸手拿出一粒放在掌心,“有了这个,你的炎阳便不会失去控制。不瞒你说,这也是当年,师父为了顾重霄而炼制的。只不过,这碧血珠不能根治,只能压制。”
第六十七章:前尘遗恨
萧鼎臣冷笑一声,将锦囊连同其中的碧血珠一起递给了应无敌,“我自己会处理。”
应无敌显然对他这样倔强的坚持有些恼怒,“你到底是想怎样?我只是不想看你上上次一般痛苦。这东西是我特意取来给你的,若是你不想要,就扔了吧。”语罢,一把将东西揣进萧鼎臣怀里,一扯被子盖住脑袋,再不吭声。
萧鼎臣手上用力,握得指节微微泛白,这才松了手,侧身躺下,从背后将应无敌紧搂住。
第二日清早,萧鼎臣离开的时候,应无敌已经醒了,却躺着没有动弹。
萧鼎臣在榻边立了半晌,最终也不曾唤他与他道声别。
听到门扉合上的声音,应无敌坐起身来,心里有些郁卒,略微不快。不过想来,萧鼎臣这般傲气的人,或许不比他看得开吧。
当初的顾重霄,欣然接受着他的好意和付出,可事到如今,却已不堪回首。
轻叹了一声,应无敌起身慢慢穿上衣裳。
他虽不知萧鼎臣此去扬州有何要事,可也明白,这样每日的在一起,还不如偶尔分开一段日子得好。
应无敌特意在早膳的时候多吃了些,虽说应无敌的身份在缥缈峰没有什么实质的权势,可自是与萧鼎臣关系匪浅,自然也就有了非同一般的礼遇对待。
秦观赏识应无敌的为人性子,往日也听说过此人的不少传闻,也乐得陪着这位应公子胡闹。
应无敌早早做好了打算,一来要回去看看故居,顺道见一见神医,这一段时日不见,倒也不知他有没有想念自己。
二来,江湖传言,这“三宝”都是非同寻常的“人物”,那怎么能不聚一聚?梁晓飞这人神出鬼没,倒也不知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遇到他。
再来,今日也要好好逛一逛书摊,若是能买到百大最新的《江湖异闻录》就更好了。而且还得多买几本,鼎臣啊,小风啊,都应该给他们准备一本。
这么想着,应无敌自然也就这么做了。
秦观有些为难,拱手道:“既然应公子不愿要在下同行,那便罢了。可是这侍卫不能不带,这也是公子爷临行前亲自交代过的。”
应无敌摆摆手,算是应了。他也知道萧鼎臣是怎样的人,若是没人看着自己,他怕是难得安下心来了。
一路骑着马,也不急着赶路,悠闲走在荒野小路上。应无敌有些感慨,这一离开就是数月,倒是觉得过了很久,经历了不少,再回到这生活了数年的地方,莫名不安。
不多时,顺着一条羊肠小道进了一片树林。应无敌不禁扬起嘴角,他与萧鼎臣便是在此地初次相遇。那时,黑夜里,萧鼎臣一身白衣从天而降,他倒是真以为见鬼了。
而自此,一切也都像是被命运操控一般,直到如今的这般局面。倒也并非是失望的。相反的,萧鼎臣虽少言寡语性情冷淡,却也给了他不少乐趣。这么想着,应无敌恶质的挑着嘴角坏笑。
不经意间已经到了他当初视其为家的小屋,可是远远看去,往日的形状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只剩下焦黑一片,一地残渣。
当初劈柴的砧木已经烧得只剩一角,旁边的铁斧也烧得变形。旁边的那口水井倒是还在,石头砌成的井沿还是干干净净的。
忽然觉得,当初在这种山野之地帮他劈柴打水的萧鼎臣说不出的可爱。或许正因如此,随后的相遇才变得理所当然。
侍卫三人看着应无敌对着这一片焦黑坍圮的废墟笑得万分和煦,都面面相觑。
呆了一盏茶的功夫,应无敌转身上马,向着远处山脚下而去。
当初神医之所以三番两次跑来蹭饭,有一大部分的原因是他的饭菜做得可口,还有一小部分原因便是他住在山脚下,离他的小屋实在是称不上远。
山脚下不过是个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庄,而神医住在村尾槐树边的药庐里。
应无敌下马,交代一声,让三人在门外候着,便径自进了门。
这小村民风淳朴,向来夜不闭户,而神医这儿更是众人时常随意进出的地方。
进到屋里,果然堂中挺热闹,一个老汉腿上绑了夹板,正坐在凳子上与一旁的年轻人说话。应无敌往年鲜少过来,村里认识他的人也不多。
“这位公子是来找神医看病的吗?神医在后堂取药,马上便来。”青年热心的搬来了凳子让他坐下。
这个时候并非农忙,因此也有些热心的小伙子前来帮忙收拾药材,也有帮忙上山采药的。
应无敌笑了笑,也不客气,道了声“多谢”,便拉了凳子坐下。
这小村里哪里见过应无敌这般长相的男子,况且还是个罕见的少年白发。村民们眼瞅着美人,都有些不好意思的局促。
不过好在,片刻之后,神医便拿着药材出来了。神医依旧是老样子,头发白了,精神头却丝毫不输年轻人。
应无敌站起身来,望着面前的老人笑着道:“神医,我会来看你了。”
神医一愣,这才打量起他,顿时又惊又喜,“无敌啊!你回来了?”可是目光落在应无敌头发上的时候,却皱起了眉头,神色有些不安。
应无敌笑着点点头,“自然是要回来看看神医的。”
神医连忙笑着点头,对着堂下一众的村民道:“今日我这儿来了客人,各位就先回了吧,有事情明日再说。”
众人也知情识趣,相携着离去。
神医一把拉住应无敌的衣袖,担忧道:“你这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除了头发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神医叹了口气,“你还想瞒着我?是你体内的冥阴内力冲破体内大穴了吧?”
应无敌浑身一颤,笑意顿时消失在面颊上,取而代之的是戒备。“神医,如果我不曾记错,应该从来不曾与你提起过这些事吧?”
神医面露愧色,叹了口气,摇头道:“你何必这么生气?你的事,我一早便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应无敌猛然警觉,站起身来,身子微微颤抖,“你一开始就清楚?那采药时的巧遇也是假的?”
“你这孩子,哎!”神医颇有些不忍,却还是开口说了实话,“当年,圣尊四处寻找你的下落,好不容易在此地发现你的行踪,可是圣尊亦是有许多苦衷,他悄悄来见你,几乎是每个两三日便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