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月光 上——季潮

“爱德华必须死。”乔伊斯咬牙切齿地说，深邃的紫眸里面是狠烈的决绝。

“这……”伊西利恩的话没有说完，眼前就倒下一具尸体，希曼在远处对着自己大吼：“杀了他！别让他逃走！”伊西利恩便装作被子弹击中，倒了下去。

“快走！”普拉特拉起乔伊斯狂奔，迅速把他推进一辆黑色宾利里面，泰格尔从另一边也上了车。

装死的伊西利恩眼睛瞄到车子像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长舒一口气，可是刚刚得到的片刻轻松却在下一秒消失殆尽。月光下的希曼像一个魔鬼一样，朝着汽车远去的方向露出胜券在握的微笑：跑吧，本来勋爵大人还想留你一条性命，跑了，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转身对站在他旁边的手下说道：“派人去追，务必要把乔伊斯和普拉特的尸体带回来！”

乔伊斯和普拉特的尸体！独独少算了泰格尔，莫非泰格尔是希曼的人，是爱德华放在乔伊斯身边监控他的眼线！伊西利恩陡然握紧了拳头，他把少主人推向了另一个死亡陷阱，希曼并不是想要把少主人送到多尔岛调教成宠物少年，而是要悄无声息又理由正当地杀掉他！

必须马上找到少主人！先前被他杀死的保镖此刻就变成了真正的中枪身亡，伊西利恩则顺利脱身。通讯器早就在打斗中成了一块废铁，他需要帮助，唐家会成为头号打压对象，伊西利恩不会傻到现在去寻找唐家的帮助，那么，也许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做完手术是凌晨两点，却被一脸自责的值班护士拦住，弗朗西斯科皱着眉头调出戴夫病房的录像，危险的直觉让他不由地担心起乔伊斯的处境。思来想去，弗朗西斯科还是决定给乔伊斯打一个电话过去，可是拨过去的电话一直处在无人接听的状态，抓起衣架上面的外套，弗朗西斯科有种冲动直接跑去维奥列特罗斯堡指名道姓地要人吧。

才放下的电话突然响起，弗朗西斯科抓起听筒就问道：“康斯坦丁，戴夫被希曼的人带走了！”

可是那一边传来的是和他声线一摸一样，却透着慵懒气息的声音：“康斯坦丁？喂，你们这才一天没见就开始思念啦？”

“懒得理你！”弗朗西斯科作势要挂断电话，那边就响起鬼吼：“不许挂电话，我快要死了！我是打电话找医生的。”拜布尔明明还中气十足地在那里叫嚣，此刻却又装出几声刻意的呻吟。

弗朗西斯科才不信他那一套：“什么事情，快点说！”

拜布尔懒洋洋地说道：“胃痛，痛得快要去见老爸了。”拜布尔抓了抓头发，其实就是发现先前藏着的零食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所以要逮弟弟回来找食物。

弗朗西斯科冷笑了一声：“胃痛？先去找小姨要胃药，明天来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啪！”的一声，是拜布尔摔掉电话的声音，弗朗西斯科只听见自己的卧室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忙乱，不由怒上心头，这个家伙又不知道搞什么鬼！想到乔伊斯身边有伊西利恩保护，弗朗西斯科还是决定先回去拯救他的卧室吧。

第四十二章

等到弗朗西斯科匆忙赶回家的时候，拜布尔已经不知所踪，只留下一室狼籍，卧室到处都变得乱七八糟，能拖出来的东西都拖了出来。唯独被弗朗西斯科藏了所有零食的矮柜没有被打开，估计这也就是拜布尔装病骗他回来的理由。

“拜布尔？！你给我滚出来！”弗朗西斯科一边吼着一边推开房门，开车回来在车库里没有看见小姨的车子，所以现在可以肆无忌惮。

“怎么了？”“二少爷！”门口同时站着玛格丽特和阿列赫诺。

“拜布尔呢？”弗朗西斯科怒火中烧地要冲出去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寻找该死的拜布尔，这样的房间让弗朗西斯科有了拆掉重新装修的冲动。

阿列赫诺绷紧了神经：“boss他不在？”他们来伦敦虽然是为了帕维尔的音乐会，为了二少爷的糖类抑制剂中和剂，可是也有任务在身，而且，拜布尔的身份一旦被别人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小姨你在家？车库里面少了你的沃尔沃。”弗朗西斯科让开身体，把乱七八糟的房间完美地呈现在两位面前，用疑虑的目光打量着阿列赫诺：“他去了哪里，你会不知道。”

“boss他离家出走？！”阿列赫诺漂亮的眉宇深深纠缠在一起：“难道二少爷你对他说了什么？”

弗朗西斯科撩了撩额前的头发：“他跟我说胃痛，我让他明天去做一个全身检查。”

阿列赫诺满脸黑线：“他不逃走才怪呢，去医院做全身检查还不如直接把他大卸八块。”

“又不是没有做过……”弗朗西斯科冷哼了一声，想起拜布尔躺在诊疗台上的咬牙切齿的样子，心底又泛起一种满足感，也就只有这时候的拜布尔才能让他任意摆布。也许就是因为一贯的掌控权落在了别人手里，所以拜布尔才极其讨厌全身检查这种事情。

阿列赫诺的担心已经转化成无奈了：“要赶快找到他，他是个超级大路盲啊！”

玛格丽特本想让两个孩子稍稍宽心，可是不能不说出事实：“那他是开走了我的车？可是我的车刚刚把导航仪拆了下来。”

阿列赫诺和弗朗西斯科面面相觑，那家伙唯一能看懂的东西都没有，“我们现在去找他！”话音刚落，两个人就风一阵般冲了出去，这个家伙也只有在当黑手党boss的时候才有点用。

从住所开到大路上，弗朗西斯科便和阿列赫诺朝着两个方向追踪，本来还想动用手下，但是阿列赫诺说这次他们出行不方便引起别人注意，所以只能作罢。凌晨四五点，天空还是墨一般黑，雪花又飘飘洒洒开始落了起来。其实找拜布尔也不是很难，一般在快餐店或者手工巧克力作坊就能逮到人，但是现在天都没用亮，到哪家零食店去找这个混蛋？拨过去十几个电话就是没人接，弗朗西斯科把手机扔到一边，生气地锤了下方向盘。连续几个小时的手术实在是太耗费精力，弗朗西斯科再也抵不过眼睛的酸痛，把车子停到马路一旁，开足了暖气，从后座翻出一条毯子改在身上，打算稍稍休息一会儿。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弗朗西斯科懊恼地发现竟然已经七点半了，要不是因为手机一直在响关系可能会睡得更晚。摸过手机，正是拜布尔的声音：“喂，我走了啊，不要想我。”

弗朗西斯科的火儿一下子窜了上来：“你算什么意思，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昨天跑到哪里去了？”

拜布尔在那一头懒洋洋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有你这么跟哥哥讲话的吗？”

“有你这样戏弄人的吗？捣乱装病、离家出走，你看看你像个成年人吗？”

“喂，我昨天真的胃痛啊，不过去麦当劳吃了一对鸡翅，喝了一杯可乐，胃就舒服了。我们赶飞机，不和你说了。小姨的车子我停在……停在……阿列赫诺，那个是什么广场？”电话里面传来阿列赫诺的声音，拜布尔清了清嗓子：“圣桑比亚广场的二号停车场。”

“这个混蛋！”一向好脾气的弗朗西斯科都忍不住要砸手机了，其实兄弟两个聚少离多，每次要分开两个人都会避免直接的离别场面，此番分开，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了。一个在刀光火影、明枪暗箭中求生的人，早就应该看淡生死离恨，可是拜布尔甚至比弗朗西斯科还不愿意面对离别。每次要走，都要折腾点事情出来，然后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刚被放下的电话又一次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弗朗西斯科心情有些沉郁，本不想理会，可是电话锲而不舍地喧闹着，弗朗西斯科只好按下了接听键。

“我是伊西利恩，我需要你的帮助！”伊西利恩的声音充满了焦虑和担心。

弗朗西斯科听见熟悉的声音，骤然想起昨天在医院里面发生的事情，正想要通知乔伊斯呢：“昨天有人从我的医院带走了戴夫。”

“这个已经不是问题了，问题是少主人现在有生命危险。”

“出了什么事情？”

电话里面已经不适合讲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伊西利恩问了弗朗西斯科现在的位置，便匆匆赶过去和他会合。十分钟不到，弗朗西斯科便看见一辆拉风的兰博基尼从公路一端冲着自己飞驰而来。伊西利恩从里面招了招手，弗朗西斯科拉开另一侧车门上了车。

伊西利恩一脚油门踩到底，边开着车，边开始解除弗朗西斯科心中的疑惑：“长话短说，维奥列特罗斯堡的希曼管家要杀少主人，现在我们去救他，我给少主人的手机有定位功能，但是在我找到另一只手机和车子来追人的时候，已经联系不上他了，可能他们开到信号区外面，两个小时前，我收到了一点点信号，他们大概的方向是往伦敦西面，粗略计算应该在希灵登市的郊区，所以我们沿着7号公路开上追吧。

弗朗西斯科脑袋转了个弯才明白“维奥列特罗斯堡的管家”不正是乔伊斯自己家的人么，不可置信地问道：“爱德华勋爵难道就放任自己的儿子被人追杀？”

“哈，爱德华勋爵恨不得没有生过这个儿子，这个给你，应该会用吧，寇德先生。”伊西利恩扔给弗朗西斯科一把勃朗宁手枪，故意在“寇德”一词上加了重音。

弗朗西斯科眯起眼睛，带着锐利的绿眸扫向正在开车的伊西利恩：“你知道我？”

伊西利恩给了他一个“放轻松”的表情：“所以，如果你还对少主人有那么点心思，不如问一下你的双胞胎兄弟能不能借点人手来帮忙？”

弗朗西斯科冷冷地回道：“我不涉足黑道上的事情，但是救康斯坦丁，我义不容辞。”

“好吧，没有就没有，赶在大部队之前追上他们，我们要对付的也就一个人。”伊西利恩根本就不管红绿灯和指示牌，好在大清早，公路上面也没有很多车辆，两个人抄近道一路狂飙，朝着比星光还微弱的信号定位地点进发。

但愿上天看在乔伊斯饱经磨难的份上，让他们尽快找到他吧！

第四十三章

普拉特开着车子往伦敦西面进发，泰格尔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摆弄着枪支，频频观察着后面追踪的车辆，漫长的道路和令人窒息的黑夜，乔伊斯紧紧锁着眉头捂着肝脏的位置，尖锐的疼痛一直持续到现在，还有被踢伤的右手手腕，已经麻木地失去知觉，可是他知道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绝对不可能先去找医院。

“少主人，你没事吧？”泰格尔在回头的时候看出了乔伊斯的异样。

乔伊斯虚弱地摆了摆手，牙齿咬住下唇：“我没事，不用管我。”可是苍白的脸上，甚至冒出了与冬季不符的汗水。

泰格尔说道：“我们现在去希灵登市，先在那里躲一段时间，然后从长计议。”

乔伊斯点了点头，依稀觉得今天的泰格尔有些奇怪，只是疼痛占据了过多的思维，乔伊斯已经无暇去想到底哪里不对劲。没有受伤的左手掏出伊西利恩塞给他的手机，无论成功与否，伊西利恩都会在第一时间通知他。

想起几个小时前的一幕幕，压抑了二十年的父子恩怨就这样在一夕之间爆发出来。既然现在要杀我，当初为什么又要生下我？既然那么恨我，何不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抛弃我？乔伊斯愤怒地攥紧了手机，痛苦的脸上流出一丝哀伤的神色，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苍茫的夜色，呼啸的北风，还有不知道从何时飘起的雪花，模糊了视线，滑落的泪滴，乔伊斯以为自己可以平静冷淡地面对这一切，却还是为父亲的绝情留下眼泪……

“砰！”“砰！”后面的车渐渐成合围之势追了上来，好几发子弹擦着车身飞过，划起一簇簇明亮的火花，乔伊斯赶紧趴伏在后座上，压迫的姿势却胸膛益发疼痛。

一枚子弹击中了普拉特的肩膀，车子不受控制地在公路上蛇形。泰格尔顺势扶住方向盘，把车子开出公路，沿着树林里面的小道疾驰，追踪的车队没有想到他们会有此一招，几辆车没有刹住纷纷撞在一起，一时间，公路上面人仰马翻。

把追兵远远甩开，泰格尔才回过头对乔伊斯说：“我们不能从公路走，目标太明显了！我知道这边有条小道也可以去希灵登市，不过普拉特，你的手臂怎么样了？”旁边的普拉特呻吟了两声，显然伤势严重，血液渐渐把半件外套都染成了鲜红。

“还是我来开车吧。”泰格尔急切地说。

普拉特看了看后面的车子没有追上来，于是停了车，忍着伤痛迅速地和泰格尔换了位置。乔伊斯一言未发，突然觉得今天的泰格尔太过强势，好像所有的事情就像计划好了一样，但是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他没有理由去质疑救他出险境的两个手下。

行驶的路线越来越荒僻，道路也越来越颠簸，乔伊斯在不停的震颤中甚至觉痛得有点呼吸困难了。可是身体上的疼痛却抵不上感官上的不安，因为害怕被追踪，定位系统早就被普拉特当垃圾一样丢了出去，乔伊斯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只有从东方露出的一线微光让他可以判断他们是朝着西面行驶，偶遇的一块路牌在飘扬的雪花中也看得不是分明。

为什么伊西利恩到现在还没有电话过来，乔伊斯神经质地开合着翻盖手机，才发现因为地势偏远早就没有了信号。突然的急刹车，让乔伊斯差点撞上前面的椅背，泰格尔径自下了车，打开后座的车门：“车子没油了，我们必须得在这里下车，徒步翻过这片山丘，我们就能达到希灵登市的郊区了。”

乔伊斯跟着下了车，看见前面的普拉特已经因为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可是普拉特，他能坚持得住吗？”

泰格尔眯着眼睛打量着他的同伴：“那就在这里送他一程吧。”抬手勾下扳机，一枚子弹在普拉特的脑袋上炸开，淙淙的鲜血喷溅出来，洒在泰格尔的胸口衣摆上，忠心的保镖回过身看着面如死灰、惊讶万分的乔伊斯。

“您还有什么话要留下吗？”泰格尔的枪瞄准了乔伊斯的眉心。

乔伊斯定了定神：“你是我父亲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

泰格尔点头：“是，我故意接近你，怂恿你反抗勋爵大人，把你的一举一动都如实地报告给他。”

乔伊斯愤怒地盯着泰格尔，原来不是他太过疑心，而是一直以来不安的直觉万分正确：“我的枪是你做的手脚？”

泰格尔还是点头：“是，其实那把枪很早就被做了手脚，因为我知道他只是你用来防身的。”

乔伊斯暗暗咬牙：“杀我是爱德华的意思还是希曼的意思？”雪花落到脸上脖子上，沾落在颤动的睫毛上，一颗心冷成寒冰，又在泰格尔的回答中碎成一粒粒冰渣。

泰格尔反问道：“有区别吗？”

“哈哈哈，对啊，反正只要我死了就行了！”突然，乔伊斯拔出手枪，对上了泰格尔的枪口，嘴角噙着一抹冷冽的笑意：“可是我不想死，伊西利恩已经接到我的命令去杀爱德华了，他死了乔伊斯家就是我的！”

泰格尔不以为然：“你不可能联系地上伊西利恩。”

乔伊斯抬了抬手：“你们劫走我的时候，伊西利恩就在我身边，不然我手上怎么可能有枪？”

“就算如此，乔伊斯家族现在还有其他的继承人，我只是要完成我的任务，少主人，好歹我跟您也有一段日子，请您不要为难属下了。”话音刚落，泰格尔就看出了乔伊斯先下手为强的意图，闪身避过飞来的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