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这么多年不见,过得怎么样?”两个人坐定之后梁芷君先开口问道。
“你看到了,无病无痛,就是那样了。”杜霖说。
梁芷君笑了笑:“你的身体看起来倒真的是健康完好,无病无痛。不过心情就似乎差了点,有烦心事?”
杜霖看了自己的初恋女友一眼,不知为什么就觉得对方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一言难尽。”
“那就二言三言慢慢说咯,这么多年不见面的老同学都在今天遇到了,说不定正是缘分注定,要我来替你分忧的呢。”梁芷君态度大方地鼓励他,“顺便让我点份餐,一边吃一边听你慢慢讲。从中午忙到现在,快饿死了,你不介意吧?”
“……”
“所以呢,你是为了什么心情不好,跟人起纷争?”
“没什么,这里太无聊了,闷而已。”
“这种慈善酒会都是这样的了,觉得闷你又要来,不会是被aunt拉来相亲的吧?”梁芷君一针见血地问。
“你不去做侦探真可惜。”
“真的?没理由啊,像您老人家这种青年才俊,人中龙凤,有家世有学历有身材有相貌有品位有格调的六有青年怎么会到现在还需要相亲,身边应该一大把女人等你选才对吧。而且以你的性格,不喜欢的话也不会向老人家屈服吧?”
“你还真是了解我。”杜霖笑容讥诮。梁芷君摆摆手:“加拿大也有八卦杂志卖的,虽然你已经有段时间没上头版了。”
“那你就该知我没女朋友了。”
“但看你的样子明明就是在为感情的事烦恼啊。”
“你不去做心理医生真可惜。”
“多谢夸奖,我也知道自己多方面资质优良是个全能型人才,但现在是说你的问题。啊,我的餐来了,麻烦你慢慢说,我一边吃一边替你分析。”
“……”
等杜霖尽量简明清晰地把自己的情况和顾虑说出来以后,结果换来梁芷君一顿鄙视:“谈恋爱这种事,聚散离合本就平常,分手之后经常见面固然尴尬,但为了这个理由而一直拖着不同人家说清楚也不见得是更好的方法吧。”
“道理上是这样。”
“还是你认为,时间拖久一点再说分手,对方就会少难过一点?人生这种东西,耗一点就少一点,你既然不能给人家幸福,就给多点人家时间和机会去寻找幸福,不然她只会更恨你。”
“话是没错,但你为什么只为他考虑,我才是你朋友吧。”
“因为你只为自己考虑啊。如果我也顺着你的思路来,对那个爱你的人是不是太不公平了?我做人有良知的,绝不成为你这种花心少爷伤害别人的帮凶。”
“……”
“要不要颁个好公民奖给你?”
“不用那么隆重,回头等事情了解了请我吃一顿就行了。”
“好——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杜霖看了看来电显示,打过来的是楚寒。他有些奇怪地接通了来电,正要开章明义地告诉对方自己今晚没空去同他们鬼混,楚寒却先一步开了口:“医院刚打电话来,说玉宁醒了。”
杜霖匆忙告别了梁芷君赶去医院,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已经听到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弟弟,你感觉怎么样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哎呀,你急什么,先让他吃完东西再说嘛。”
推开病房门就看见玉宁坐在床上,一声不响地埋头吃东西。楚寒,南风落和他的两个姐姐跟姐夫围在病床前,你一言我一语地问长问短,生怕他又再昏睡过去。杜霖敲了敲门走进去,对床上的玉宁笑道:“怎么,睡得太久被饿坏了?”
玉宁抬头看着他,神情有些茫然,像是不认识杜霖。看了半晌才点了点头,转过头去看南风落。
“他是杜霖,跟你一起长大的朋友,不用急,慢慢地你就会想起来了。”南风落说。
杜霖把疑惑的眼神投向楚寒,楚寒咳嗽了一声,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道:“医生说这是脑部创伤后遗症,刚醒过来会有短暂的失忆。”
“这么神奇,那其他地方没什么事吧。”
“暂时没有,就是情绪有点反复,医生说需要时间来调整。”
等玉宁喝完了粥,玉大姐又要给他削水果吃。玉宁摇了摇头,自己下床进了厕所。其他人看他这个样子,本来满心欢喜的现在也有些说不出滋味了。而突然而至的警察又令病房里的众人更加不高兴。
“各位警官,我弟弟刚刚才醒过来,医生都说他还需要再做观察,你们就这样像看犯人一样守在门口,需要这么积极吗?”玉家大姐沉下脸对一班警察抱怨道。
“不好意思,我们也是奉命行事,玉宁先生现在仍然是涉案嫌犯,我们警方按程序是要对其进行羁押看守的。”
“现在跟我讲什么程序,当初如果不是你们警方保护不力怎么会让我弟弟发生意外差点永远变成植物人,现在他好不容易醒过来,你们又来刺激他。如果我弟弟因此再出什么事你们负得起责任吗?”
“几位请放心,我们在这里只是想确保玉先生不会在重新开庭审判之前擅自潜逃,不会对他进行任何审问和打搅的。”
“算了,大姐,无谓跟这些小喽罗起争执,明天我就让律师重新为玉宁申请取保候审,今晚他们爱留就留吧。”南风落一边削苹果一边说。
玉家二姐夫刚把几个警察关到门外,玉宁就从洗手间里出来,左右转了一圈之后对其它人道:“我可以出院了吗?”
“不用这么急,你才刚醒,多休息一晚,明天让医生给你再做次全面的身体检查,确定没事了我们就回家。”南风落说。
“我想回家。”玉宁不理会其它人的劝阻,自己拿出包开始收拾衣服。然后拉开门就准备离开,还没跨出门口就先让守在外面的警察拦住了。玉家两位姐姐跟上去想把玉宁拖回来,没想到玉宁却突然变得很暴躁,不顾警察和家人的阻拦非要离开,拉扯争执之间打伤了一名警察然后不顾阻拦地往前走。事情立刻升级成了袭警兼不听警告意图潜逃,警察掏出枪追上去,玉宁像突然发了狂,也不顾对方手里有枪就暴躁地反抗,双方争执激烈,眼看枪支随时会走火。幸好南风落和楚寒已经赶了上去,眼明手快地一个打落警察的枪一个直接敲晕了玉宁
“几位警官,我现在怀疑我干弟弟的精神状况不稳定,我们会要求医生做更详细的心理评估。在这之前,我不准你们不要再做任何刺激他的事,否则,后果自负。”南风落把警察的枪踢回给他们,冷冷地说。
看着被楚寒抱回来还在昏睡中的玉宁,想到他刚才差点就丢了性命,玉家两个姐姐先就忍不住哭出来。杜霖走到走廊尽头的吸烟区点了支烟,看着窗外斑斓的夜色,脑子里一副副地回想着过去那个豪爽仗义,顾盼生辉的玉三少爷,若不是因为这场官司,他还是社交场上风流不羁的王孙公子,若不是……杜霖缓缓吐出个烟圈,心里酝酿许久的思绪定下型来。
32.
杜霖从医院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苏锦似乎也刚回来不久,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整个人仰躺在沙发上休息,听到开门声才抬头看了看,又倒回去继续闭目养神。淡淡地问了一句:“怎么样,相亲还成功吗?”
杜霖没做回答,扔下钥匙转进了衣柜间。苏锦躺了一会儿,起身打开电视看。杜霖换了一身简便的衣衫走出来,径直到客厅另一头去煮咖啡,过了一会儿扭头问苏锦:“要咖啡吗?”
“不要,谢谢。”苏锦盯着电视新闻说。
“牛奶?”
“好。”
杜霖端着牛奶和咖啡走到苏锦旁边坐下,上下打量了苏锦一眼开口问道:“吃晚饭没?”
苏锦摇了摇头,可怜兮兮地看着杜霖:“才从公司回来,你给我煮碗面吧。”
杜霖喝了两口热咖啡,当真起身去给苏锦煮了碗面,把冰箱里能放的好东西全放了进去,然后端到苏锦面前。苏锦对着热气腾腾的爱心面舒展笑颜,给了杜霖一个奖励的吻,然后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好了,吃完了。”苏锦起身准备把碗放进厨房,顺口问杜霖还要不要加咖啡。杜霖摇了摇头,示意苏锦先不要走。
“苏锦,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苏锦依言坐下,扯出张纸巾擦嘴。
“我们需要谈谈。”杜霖神情郑重。苏锦察觉出一些异常的端倪,慢慢将擦过手的纸放到茶几上。“关于什么?”
“关于我们。我是说,我们的关系。”杜霖想了想说。
“我们的关系有什么问题?”
“我觉得我们的关系不应该再继续下去了。”
“……”
苏锦有些怔愣,像冷不防听到个噩耗,才从疲倦里的缓过来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他抿了抿唇,看着杜霖笑问道:“你厌了?”
“不是。”杜霖本能地否认,想要找一个清楚有力的理由出来。“只是我们继续下去也不会有结果,我不想再耽误你。”
“why,because I'm a gay?”苏锦的声调因为失望和伤心不自觉地提高。
“no,because idon't——”杜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想太直接地出口伤人,“you're not my cup of tea。”
苏锦没再说话,双手盖住眼睛静默了两秒钟,然后才抬起头来,轻笑一声道:“好吧。”
“对不起,如果我说话太伤人你不要介意。”杜霖心里缓了口气,语气平和诚恳地补充。苏锦摇了摇头,起身进了衣柜间。没多久提了个行李箱出来,刚脱下没多久的外套也重新穿到了身上。他拎着箱子,对杜霖道:“那我走了。”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我只是想先跟你谈谈,并不是要现在赶你走。”杜霖错愕地说,隐隐觉得苏锦是在赌气。
“我们既然已经没关系了,不走还留下来做什么,讨过夜费吗?”苏锦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往门口走去。杜霖原本还准备了一番理性地说辞想要平和地结束两个人的关系,这时不知为什么就有些莫名地烦躁。他顺手捡起茶几上的钥匙赶上前拦住苏锦:“不用了,你留下,等找到房子再搬。这段时间我先回家住。”
“多谢,不过不用了,不是我的房子我住不惯。”苏锦冷冷地说。
杜霖为难地抚了抚额头,抓起苏锦的手把钥匙塞到他手里:“那这套房子留给你,你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可以吗?”
“你还真给我过夜费啊?可惜我不想卖。”苏锦把钥匙扔回给他,执意要走人。杜霖被他的无理取闹惹火了,皱眉道:“苏锦,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合则来不合则散,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
“那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乖乖地听你安排好让你良心好过点,不好意思,我现在自顾不暇,帮不了你什么?”
“是我要问你想怎样才对,你能不能冷静点,我现在不是要跟你吵架,你赌气有什么用?”
“好,我冷静。你说,为什么无端端地要分手,因为我是男人,玩玩可以认真就不行?还是我做了什么罪无可恕的事让你连一次机会都不肯给就说要分手,为什么我们不会有结果,不能还是你根本不想?”
“你差点害死我朋友,要我怎么给你机会?”杜霖忍无可忍地道。
“你朋友谋杀了我妹妹!”苏锦终于忍不住爆发似地吼道。
房间里突然陷入一片沉寂,杜霖惊愕地看着苏锦:“贾嘉,是你妹妹?”
“算了,我不想谈这个,既然你认为你身边的任何人都重要过我,那我再留下去也没意思,麻烦让开。”苏锦避开他的目光,语消沉却坚定。杜霖不能控制地让开路,眼睁睁地看着他拎着行李一步步走远。
杜霖关上房门,脑子乱成了一团,现在是冬天,外面天寒地冻,苏锦因为工作已经累了一整天,他居然让精疲力竭的苏锦在这样寒冷的深夜无处可去。他焦躁地来回走动,脑子里两种声音对峙抗争着。最后还是忍不住拉开门追了出去,但苏锦的车子已经不在停车场,杜霖发动引擎追了出去,一边试图去拨苏锦的电话,对面传来的是单调的呼叫音,他不断重播着,一边驾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路上四处寻找,就是没看到苏锦的车影。电话没人接,人又找不到,外面开始下毛毛细雨。满城的霓虹灯在寒雨里也闪烁得很清冷,杜霖觉得苏锦也许又回了原来那间酒店客房,于是打电话给黑泽孝。半个小时后对方回过来,说黑泽集团旗下的所有酒店都没有苏锦入住的纪录。
“你也不要太担心了,eric又不是小孩子,我想不会出什么事的。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这样找下去也无济于事,还是先回去休息吧。不管他现在去了哪里,明天总要去上班的,到时候找起来不是要容易得多吗?”黑泽孝的声音像一包清凉剂,让杜霖发热的头脑冷却下来。他叹了口气,实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听从对方的建议转了回去。到家才看到苏锦的手机静静躺在客厅的茶几上,跟本一开始就被落下了。
门被敲得震天响的时候程学礼正站在客厅的阳台上吹口风琴,急促而剧烈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缅怀旧日的伤感情绪。老仆人荣伯赶在程学礼行动之前从房间钻了出来,一边戴上老花镜一边走到门边。
“都这个时候了,会是谁啊。”荣伯一只眼睛凑近猫眼去看,发现门外站着个浑身湿淋淋的年轻人,一手还拎着口大箱子。他看这人面生,顿时起了警惕心,把门拉开条缝,探头问道:“请问您找谁?”
“程学礼住这里吗?”对方开口就直截了当的问。荣伯转头看了看自家少爷,有些疑惑地问道:“请问您是?”
“荣伯,苏先生是我朋友,让他进来吧。”程学礼听出苏锦的声音,在对方开口之前将人放了进来,但对于苏锦怎么会大半夜一副离家出走的样子到自己家来也觉得不解。苏锦不同他卖关子,放下箱子就直接了当地问道:“我从杜霖那里搬出来了,你能不能收留我几日?”
“怎么这么突然?”程学礼难掩意外的神情。
“说来话长。”
“没有关系,你就在这里住下吧,反正这屋子我一个人住也大了点,你不嫌弃的话我正求之不得有个伴。”程学礼不再追问,神态恢复一惯的温雅淡然。“这里还有间空置的客房,待会收拾一下就可以住了。我想你需要先洗个澡换身衣服。”
等苏锦洗完澡换好睡衣出来,荣伯已经又去睡了,红木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苏锦洗完澡糟糕的心情有所好转,对程学礼投以感激的笑容。“你不问我为什么有酒店不住偏要来找你?”
程学礼笑了笑:“你要住在这里,那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谈,时间不早了,我想你也该累了。喝完这杯茶早点休息吧,有事可以明天再说。”
“我还从没见过被人无端打扰了还这么体贴的主人,果然是非同一般啊。”苏锦意味深长地说。程学礼大概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却也没觉得不自在,一副泰然受之宠辱不惊的气度。苏锦比不过他的涵养,只好喝了茶乖乖地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