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金身旁的随从扬手就打了她一巴掌,用生硬的汉语斥道:“死丫头,敢对我们王爷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找死!”
喜娘也是从小被父亲宠大的,父亲死后在军中也没受过什么气,冷不丁挨了这一巴掌,又疼又气,眼泪在眼里打转,捂住脸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天骄见状,挣扎着爬起身,挡在喜娘前边,气喘吁吁地对那人说:“你……你欺负女孩子家,算、算什么能耐!”
央金嗤笑一声,斜眼瞧他:“瞧你这模样,饿得站都站不稳了,还想英雄救美?”
喜娘忙扶住天骄,气呼呼地对央金说:“反正我把我知道的都说了,信不信由你!”说完自己心里也七上八下,不知这个赌注下对了否。
央金突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忙问天骄:“你父王给你的玉佩呢!”
喜娘抢着回答:“玉也在秦叔叔那儿!”这句是大实话,因此她底气十足,说得特别大声。
央金不信,负责看守的几名护卫却禀告说之前已搜过这俩孩子的身,没发现有玉。央金这下半信半疑了,想那姓秦的真是暗怀鬼胎,打着照顾先帝独苗的幌子,私下里把宝藏的线索都独吞了。“原先看他为人的确仗义,原也是为了一己私欲,哼!”心里骂完,便叫手下吩咐下去,再发公告,说两个孩子在自己手中,逼秦犷速速现身。
英帝在朝中闻悉胞弟的所作所为,气得不轻,骂道:“平日里看他都挺精明的,怎知现在愈发拎不清了!次次都是张榜要挟,等人出现后定又横生枝节,哪次见他真抓得到人!”
另一头,朱明义也进退两难。义军人数众多,若不趁早撤离此地,等朝廷增兵过来,定是凶多吉少,然而若他现在就急着要走,势必导致军中两派分裂,届时他麾下兵力减半,更是复国无望。眼下就只能盼央金等得不耐烦,早点结果掉那俩孩子性命,他就能名正言顺地率领大军第一时间离开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喜娘为求自保随口说的事情,却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这下民间都以为世间有个寻得了传国玉玺的秦犷,他才是上天命定的复国之人。这么一来,老百姓纷纷期盼秦犷能够带着玉玺横空出世,推翻大叶人的朝廷,秦犷一时间成了神话般的人物,这恐怕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
且说江平明被困于那深邃的岩洞中,昏睡了不知多久,却又被饿醒了。他意识尚存,填饱肚子的意念胜过了寻死的念头,颤颤巍巍地爬了起身,见到那颗光芒四射的夜明珠,心里突然燃起希望——带上它,就可以照明了!想到这个,他觉得又有了些力气,便将那封信与玉玺重新用布包好,挎在肩上,双手抱起夜明珠,沿着两排形容可怖的尸体往来路走去。
那珠子也不算太大,可份量不轻,江平明饿得手脚发软,抱着珠子的手直抖,却还是死命将其抱紧,生怕一不小心打了。在珠子的光亮下,他发现两旁的干尸绵延不绝,并不是胡乱排列,而是沿着一个方向排下去,好像在守卫某一条路似的。莫非这其中真有玄机?江平明打定主义,就沿着有干尸排列的路走。
他又饥又乏,只觉得前方的路无限延长,自己就快撑不下去了,这条路却依然看不到头。然而退回去也只有死路一条,眼下只能拼命往前走。双腿下意识地迈着步子,每一步都似比前一步迈得更艰难,脚下哗啦哗啦的趟水声也无限放大,直叫耳朵嗡嗡直响。他走到几乎要昏过去,两旁的干尸逐渐稀疏,直至彻底没有。江平明用发颤的手勉强举高夜明珠,仔细观察四周环境,惊喜地发现了漂浮在水面上的一团已湿透了的红纸——那正是他来时不小心跌落的灯笼。幸亏进来的时候一路向右,现在没了干尸队列的指引,他也能找到回去的路了。想到马上就能得救,江平明振作精神,沿着蜿蜒的路往来时的方向继续前行。
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又走了相当一段时间,双目总算感受到除了手中夜明珠以外的光亮。终于找到洞口了!江平明欣喜得不顾一切地往亮光处冲去,却迎面与一个人撞了满怀。他在洞里呆了太久,一时受不了洞外明亮的阳光,双目一下子就被刺得生疼,“啊”了一声就捂住双眼蹲了下去,那颗夜明珠被他一松手,啪嚓一声掉在地上,登时摔裂了。
“平明,真的是你!可算找到你了!”对方不由分说就将他抱了个满怀。
“秦……秦犷?”江平明双手遮挡阳光,勉强睁开眼睛一看,眼前的人真是秦犷。自己在洞里时巴不得他快来搭救,然而现在真见了他,又觉这太过巧合,有如在梦中了。
正当二人无语相望,旁边响起一道严厉的喝问声:“这珠子你是从哪儿拿来的!你肩上挎的又是什么!”
江平明定睛一看,那问话者是商宏晔,老人脸上一改往日平和,露出战场上与敌兵相向时的神情,像是要把他生吞了去。商宏晔身后跟着一大批手持武器的岛民,也都对他虎视眈眈。这又是演的哪一出?他疑惑地解释道:“这……我是在岩洞里找到的,我不小心失了灯笼,只好靠这珠子的光照亮,才走了出来……”
他话音未落,商宏晔又厉声问:“你肩上挎的是甚!”
江平明闻言,心中顿时有所警觉,往秦犷身后退了一步,才大着胆子说:“无他,只是我捡的几块奇石罢了!”
“奇石?”商宏晔冷哼一声,“奇石的形状怎可能如此方正!看到这夜明珠,你在洞里发现了什么,老夫就了然于心了!劝你一句,识相的,就把你手中之物交出来,否则别怪老夫无情无义!”说罢刷地从腰间拔出剑来,他身后众人也是严阵以待。
秦犷见状急了,忙护住江平明,问商宏晔:“老将军您这是为何?”
商宏晔冷笑道:“为何?为他拿了不属于自己之物!”
秦犷一时摸不着头脑,对江平明说:“平明兄弟,你在岩洞里拿了什么宝贝?老将军既然这么说了,你就把东西还给他吧?”
江平明强打精神,正色道:“此物虽不属于我,但也不属于他!”
二人话中有话,让秦犷更加困惑,问:“你到底拿了谁的什么东西?”
江平明忍住阵阵晕眩,干脆将挎着的布包解开,向秦犷道:“这就是你一心要寻的灵帝宝藏——传国玉玺!”
布被解开,玺上盘龙乍现,秦犷瞠目结舌,商宏晔却瞅准时机,飞身挥剑朝江平明冲来。江平明连饿带惊,禁不起这折腾,双眼一翻白,直挺挺朝后倒了下去,幸被秦犷及时扶住。秦犷忍不住也拔出佩刀,对商宏晔道:“老将军,平明并无意要将玉玺据为己有,您何苦对他刀剑相向?!”
商宏晔双目圆瞪:“方才他说这是你‘一心要寻’的,想必你也早已觊觎此物已久,老夫决不会让你二人得惩!”说罢就举剑劈向秦犷。
秦犷挥刀格挡,刀剑相碰,发出刺耳的敲击声。
“老将军,我是想要这玉玺不假,有了这玉玺,我们义军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带着太子殿下复国,且天下人心皆会归顺于我们!”
哪知商宏晔问言暴怒,大骂道:“尔等哪配拥有玉玺!这江山本该是俊王的,若不是俊王主动放弃,哪儿能让大皇子当上一国之君!”
“老将军,献帝乃皇后所出之嫡长子,于情于理都该是帝位继承之人,您这么说,未免……大逆不道!此话暂且不提,您也是大洛臣子,难道您就不想看到洛朝复国吗?”
“老夫对洛朝忠心可表天日,但天无二日,臣岂能侍二君!我商宏晔深蒙俊王厚爱,此生只会为俊王之臣!”商宏晔继续向二人发动攻击,“老夫在此岛守护玉玺,数十年如一日,除非俊王本人或他的亲生儿子,其他人休想得到玉玺!”
秦犷拖着不省人事的江平明,自知一人战不过商宏晔和数百岛民,只得高声道:“这位江兄弟很可能就是俊王后人!”
商宏晔动作一滞,斥道:“你信口胡言,可有任何凭据!”
秦犷为自己与江平明争得一线生机,连忙道:“老将军可知当年灵帝将两块半圆玉佩分赐给大皇子与十皇子一事?”
商宏晔闻言,果真停住手中剑,点头道:“老夫自然知晓。”
“献帝后来将自己那半块玉传给了小太子殿下,而在下在结识平明兄弟后,偶然发现他身上有一处半圆形的花纹烙印,那印记与太子殿下所带的半块玉正好能凑成一个整圆……”
“什么?!”商宏晔听了秦犷一席话,大惊失色,连忙追问:“他身上的烙印在何处?”
秦犷为难道:“在股上……”
商宏晔可管不了那么多,冲上去一剑划开了江平明的衣袍,江平明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太阳底下。秦犷忍不住怒道:“这光天化日之下,又众目睽睽,您怎能随便揭人隐私!”
商宏晔没理他,而是径自去找江平明身上的烙印。他看到江平明股间的小半圆后,激动得扔下了剑,抓住秦犷摇晃道:“太子那半块玉上的图案是什么样子!”
秦犷犹豫了一下,因那花纹实在不好描述,索性从怀中摸出玉来:“我怕这玉放孩子身上会招来祸患,便自作主张替他保管了。这便是先帝所赐之玉,您可以与平明身上的印记比照一下。”
商宏晔一把抢过那玉,放在阳光下细看了玉的两面,又放至江平明身上的烙印出比了比,刹时间扑在江平明身上,痛哭失声:“王爷您在天有灵,终于让老臣找到小王爷啦!”
第 34 章
这架势唬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岛民纷纷跟着下跪,秦犷也看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问:“老将军,您何以确定平明就是俊王之子?”
商宏晔抹了把泪,举起秦犷给他那半块玉道:“这玉上的图案不是别的,正是这宏光岛的地形图……当初此岛与中原大陆隔绝,没什么人知道这里,而灵帝有意拓展大洛疆土,便差我与另几位大臣前来此地勘察,并绘制地图。然而我们发现此处不适宜农耕,资源又匮乏,灵帝得悉后,也就放弃了开拓宏光岛的念头,直到他晚年为太子之争不胜烦扰,才想出了分玉藏宝于宏光岛这么个主意。俊王离开后,他将我等臣子贬至此处,不单只是为了保我们的命,实则让我们一干人守卫玉玺,吩咐我们除非是两块半玉同时出现,否则即便有人发现了玉玺,也不能拿走。”
“那现在算是两块玉同时出现了,而照您方才的意思,您是不会让献帝的后人拿走这玉玺么?”秦犷又问。
“当然!”商宏晔又恢复了先前的冷酷,语气之肯定,毫不留余地。
“您这可有违灵帝旨意!”秦犷力争道。
“哼,我商宏晔此生只认俊王为主,其他人在老夫眼里都算不上什么东西!”商宏晔对秦犷的话嗤之以鼻,“灵帝早已有意让俊王继位,若非俊王自己放弃了王位,那无德无能的大皇子怎能取而代之!老夫方才就说过,这江山是俊王的,你等想要借玉玺当皇帝,只要老夫尚有一口气在,就决不允许!不过——若是小王爷想夺回帝位,老夫自当鞍前马后,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秦犷皱起了眉头:“您的意思是——要让平明当皇帝?”
商宏晔点了点头,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这情景太过离奇,秦犷苦不堪言。虽然之前自己也怀疑江平明是俊王与大叶三公主之后,但今日事情真被证实,他却有些无法接受。如此说来,江平明同时是两国皇室后人,身份尊贵,只是若献帝在世,定不会接纳他,那大叶王几十年前不惜把自己的亲妹一家赶尽杀绝,更是不可能承认江平明的身份地位。同为皇族之后,其他人都是一辈子享尽荣华富贵,唯江平明一无所有,想来真真可怜。
商宏晔哭完才想起江平明还昏迷着,连忙命人把他背回他府上。众人七手八脚地帮忙,赶回了商府。此间商宏晔抢先秦犷一步夺回了装着玉玺的布包,秦犷也顾不上那么多,一心只盼着江平明苏醒。
回到商府,秦犷帮江平明换了干净衣服,一行人大呼小叫找来了郎中,郎中又是灌药汤又是用针扎人中,总算把江平明弄醒了。众人见他醒了,又一窝峰似地围上去,直把个寝室挤得水泄不通。秦犷坐在床前,见江平明醒了,马上问他:“你感觉如何,哪儿不舒服?”
江平明喘了几口气,嘴里蹦出一个字:“水……”
忙有人递了杯水上来,江平明一饮而尽,一只手打着颤,直勾勾地把杯子递到那人面前。那人见状,看他大概还想喝,便又倒了杯给他,他也一口喝干,又吐出一个字:“饿……”
商宏晔忙命家仆上菜上饭,却被郎中拦了下来,说看他模样大概是很久没有进食,最好先从喝粥开始慢慢适应。但事出突然,厨房没做粥,只好盛了半碗饭用热水泡了端上来。商宏晔想亲自去喂他,却被秦犷夺过碗去,盛了一勺送到他嘴边。
江平明二话不说,张口就吃,吃了几口后干脆把碗抢过来狼吞虎咽了起来,连吃了几大碗后抹了抹嘴,两行清泪突然夺眶而出。
秦犷和商宏晔见状都慌了神,忙不迭地问他怎么了。江平明神情呆滞,也不答话,流了一会儿泪后突然将视线转向商宏晔,开口道:“那装着玉玺的布包里还有一封俊王写的信,是写给您的吧?”
商宏晔脸上抽搐一下,叹气道:“是,那封信是王爷托人捎来的,此后我就再没收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直到遇上你二人,我才知悉他已惨死……”他说罢,不免黯然神伤,扑通一声跪倒在床前,哀声对江平明道:“小王爷,想必您已读过王爷那封书信,老夫已看到了您身上的烙印,您——就是他的亲生儿子啊!这些年来老夫困居此岛,无时不惦记着您的下落,如今老天可算开眼,让老夫终于见着您啦!”
江平明扭过头去,只道:“老将军您快起来,我何德何能,受不起您这大礼。”
商宏晔也抹了把泪,起身道:“小王爷,您失踪了三天三夜,可把我们担心死啦……您是如何走入那个藏宝的岩洞的呢?”
原来自己在那个黑暗的洞中呆了整整三日……“我那日心里有些闷,就想散散心,风声一起,那呜呜声又响起来,我一时好奇,便随着声音来源走了进去,结果不小心失了灯笼,就被困在那里头了。发现那些装着金银的箱子,纯粹是意外,我是被夜明珠的光吸引过去的。”他简单地答道。
原来他离开后当夜,秦犷见入了夜还不见他的踪影,便去问府里的人,结果听下人说他白天提了灯笼走了,急忙去找商宏晔商量去寻人。商宏晔听说他带着灯笼走的,心里登时警觉起来,生怕被他发现藏宝之洞,马上召集大批岛民,浩浩荡荡开始寻人,不想真被江平明误打误撞进了藏宝的那个岩洞,并把玉玺带了出来。商宏晔本打算杀人灭口,谁知无巧不成书,又被抖出江平明是俊王之子的事实。
商宏晔朗声道:“平安回来就好!小王爷福大命大,上苍垂怜啊……在您没醒时我已警告过秦犷这小子,传国玉玺我只会交给您,决不让他拿给献帝的儿子!当年本该是俊王坐上皇位,他百年之后,这大好河山就该是属于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