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没听到最后就把电话挂上。他打开客厅的灯,在桌子周围寻找,果然在沙发下看到白纸一角。捡起来一看,那张笔记
本大小的纸面上写着“我们公司员工旅行,要去伊豆三天两夜”。
藤岛没有抛弃自己,他只是去参加员工旅行而已,还留了纸条给自己,并没有说谎。透在宽心之余也感到颤栗。光是想
到藤岛不在自己就如此恐惧,他竟然不知不觉地变得依赖。
不能对那个男人有所期待,不能因为他在身边或是温柔以对就相信他,随之而来的只有背叛。就跟以前一样,他总会以
最恶劣的型态来背叛自己的信赖,他就是那种男人。失去记忆的时候也一样,随心所欲地玩弄自己的身体,如果他真的
为我着想,根本不可能出手染指。
透把藤岛的纸条揉成一团,丢到垃圾桶里。他想见又不想见他,想让他陪在身边又不想看到他在身边,想相信又不想相
信他,想依赖又不想依赖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矛盾,透搞不清楚自己对藤岛到底有何所求。
隔天早上,透把散落一地的纸钞捡起来,收在自己衣柜里,然后没隔几分钟就在客厅和走廊上来来去去,像条笨狗似的
。他明知藤岛会回来,却仍旧觉得不安,连晚上也睡不好。神经紧绷的他,也被风吵得无法安眠。天亮之后,风雨宛如
从没发生过地停歇,新闻说,台风已经变成热带性低气压出海去了。
到了黄昏,藤岛才终于回来。被自己搞累的透,正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休息,听见开门声,他立刻冲到走廊上。看到藤
岛把一个黑色的小提包放在走廊,正在脱鞋。
“我回来了。他看着透微笑地说。“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我后来才发现手机上有未接来电……”
不等藤岛说完,透就把他拉进自己房间,把他推倒在床上。他压在表情僵硬的男人身上后,伸手扯掉他骆驼色的棉长裤
和内裤。
那白皙而柔软的腹部旁边,果然有一块淡红色的疤痕。或许他之前看过,但从未意识到它的存在。管他的肚子上有什么
旧伤,那不关他的事。
女人没有说谎……。自己的确杀了人,而藤岛隐瞒了这个事实,对自己隐瞒了这个事实。透抓住被自己压倒的身体,感
觉事实像泡沫一样膨胀起来,他头昏脑胀又害怕得想要哭泣,不断在心中无声呐喊着……救我、救我。
有人摸着他的头,像抚慰般轻抚着他的头发。虽然不知做过几次爱了,这还是藤岛第一次主动抚摸自己。透撑起身体,
极近距离地凝视着藤岛。那充满慈悲的眼神凝望着自己,透慢慢把脸凑近,藤岛也颤抖地闭上眼睛。
就在碰到他嘴唇的前一秒,透忽然察觉自己到底想做什么。竟然想抱着男人,渴求他的抚慰……。他是个杀人犯,可以
做这么苟且的事吗?他坐起身,扶住额头。
“透。”
藤岛的声音在他耳膜中回响。他俯视了藤岛几秒,然后缓缓脱下牛仔裤丢到床下。
“给我舔。”
藤岛有点迷惑,却还是慢慢过来含住透的分身。最近透已经进步到只要相拥就能够勃起,但今天却怎么舔都没有反应。
“你给我认真一点!敢给我摸鱼就死!”
他用力拍打着藤岛的背,一个手印清楚浮现在他白皙的皮肤上。不管藤岛吸得多卖力,透就是无法勃起。为了惩罚藤岛
,透不断抓扯着他的背脊,导致背内出血,被抓伤的地方也泛出血迹。透告诉自己,这家伙是个可恶的男人,他一定要
这样报复才行。要让他知道,他是个可以毫不在乎舔男人身体的变态。
他把自己的身体从藤岛口中抽出,顺势踢了趴在床上的藤岛腹部一下。藤岛从床上滚下地呻吟着,他继续踢着他的臀部
,抓起头发打他的脸。他不喜欢这男人,所以可以毫不在乎地殴打他。我不喜欢任何人,也不觉得幸福,不必去为不认
识的“谁”怀抱罪恶感。
透猛力一踢,藤岛的背撞到书架后就此静止不动。以为自己真把他打死的透,慌忙跑过去,看到藤岛尚有呼吸才松了口
气。他摇晃着藤岛,看到他痛苦呻吟着睁开眼睛。
那眼神仿佛恐惧的小动物般,裸露在空气中的下半身簌簌颤抖着。透忽然觉得害怕起来,他害怕再这样打下去,藤岛有
一天真的会被他打死。
透跳离这个残破不堪的男人身边。
“出、出去!”他抖着声音怒骂。“快给我出去!”
藤岛摇摇晃晃站起来,弯着腰捡起透丢过来的衣服。进来的时候,他明明那么温柔地对自己微笑,出去时神情却满布阴
霾。
等藤岛出去后,透不断敲击着墙壁,他不晓得该拿自己怎么办。他好想追上那个被自己赶出去的男人,又怕一看到他就
想打,自己的情绪还一团混乱,一定会把他打伤得更厉害。
他好想见他,见不到他总觉得寂寞,见到他是很高兴,却又忍不住会出手、想要打他,不这么做的话,无法替自己的罪
恶感找借口。对藤岛来说并不公平吧,明明只是喜欢一个人,却要承受这么多肉体的伤害。
透抱头倒在床上,不知该如何是好。今后自己该怎么办呢?要怎么样才能从冲击着心中的焦急和不安,还有寂寞和罪恶
感中解脱出来呢?……这一天,藤岛的房间直到半夜还传出声音,或许是在收拾被透砸得一塌糊涂的残局吧。
藤岛从伊豆回来的隔天,透就到图书馆找旧报纸看。他找到了六年前所发生的交通意外新闻,刊登得不大,只有文字没
有照片。虽然有写出被害人的名字,却没有自己的名字。如果以毫无先见的客观角度去看,搞不好会以为有错的是被害
者。
再隔天,透跟学校请假后,到自己曾居住的城市去、他到警察局想问出被害人的地址,却得不到回答。他漫步在当时车
祸现场的干线道路上,却毫无在这里撞过人的印象。
透把花放正路边,面对栅栏时,忽然感觉背后刮来一阵强风。他缓缓回头心想,如果就这样被车撞死,自己也不会后侮
吧。
不知道究竟站了多久,直到日落时分透才缓缓走向前。风变得好冷。
回到公寓已经晚上十点,他脱掉鞋子直接进房。今天走了太多路好累。想去见被害人的家属或扫墓,或许都只不过是自
我满足而已。
被他撞死的是什么样的男人?有父母、姊姊……以及比自己光明的前途。那要不要来交换呢?透在心中对不知名的人诉
说着,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代替那个人死去……。
听到敲门的声音,透从床上坐起来却没有回答。
“晚一点的时候,有人打电话给你。”
藤岛低声说。
“是个叫阪上的人,他问你怎么没去学校。……就这样。”
他听到踩动地板的声音,藤岛传达完讯息就走回自己房间。等外面完全无声之后,透才打开房门,藤岛当然没有站在那
里。
自从前天他对藤岛又踢又打后,就无法正眼面对他。他怕自己看了之后又想揍人……在这样纷乱的心情下,他一定会控
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万一过度失控,搞不好会活活把他打死。无法否认这种可能性的透,尽量避免跟藤岛碰面。
……或许该是离开这里的时候了。为了藤岛,也为了自己,应该考虑分开住比较好,然而,他没有勇气切断与藤岛之间
的联系。
他走到藤岛房间停下来,盯着房门看。他把这个房间弄得乱七八糟,却没有道歉。尽管已在心里道过无数次对不起,却
从未真正说出口。
终究还是说不出口的透回到自己房间,他满脑子都是被自己撞死的男人和藤岛的事。
进入十月之后,逃学快翘成习惯的透开始认真上课。把注意力都放在课业上之后,自己撞死人和藤岛的事才稍微远离。
学校每个月都会出作业,透的作品总是被老师评为“自我意识太重”。虽然角度好,取景也美,但就是没有感情。透一
开始当然生气,不过听久了也渐渐麻痹,到最后就没啥感觉了。反正他本来就是个没有感情的人。
十一月初,老师出了一份需要两人一组合作完成的作业,主题是“阴与阳”,要跟谁一组由老师来决定。透被分配跟一
个叫江口的十九岁女生一组。透的拿手项目是静物,女生则是人物;要两人合作提出作品,就必须在素材方面达到某种
共识才行。
光是在下课时间商量还不够,两人频繁地到对方家里讨论。江口家的兄弟姊妹多,无法集中精神,所以多半是在透的房
间里讨论。两人烦恼半天后,才决定主题为“动物“,以宠物和食物来表现“阴与阳“的特性。
十一月中旬,在交差的前一天,两人在透的房间决定要交出的作品。讨论几回之后,终于决定提出冷冻工厂里吊在半空
中的屠宰牛,以及抱着可爱兔子微笑的小女孩这两张照片。两张照片并排在一起,以视觉效果来说的确相当震撼。
“那明天交作业的时候就拜托你啰。”
临走前,江口在门口对透比了比大拇指。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现在已经过十一点了。”
江口说,自己有骑小绵羊来没关系,当她转身握住门把时,门忽然从外面用力拉开,吓了一跳的江口“呀啊!”地大叫
出来。
开门的人原来是藤岛。他早已下班回来,可能是到便利商店去了吧?身上只穿着白衬衫没有外套。
藤岛也吃惊地微张着嘴,跟江口视线相交后,低声说了句“抱歉”
“啊、该说抱歉的是我。透,我走了。”
藤岛看着江口远去的背影。关上门后只剩两人尴尬相对,透迅速窝回自己房间。
隔天,打完工的透回到家已经半夜两点。懒得洗澡的他直接躺上床,想说就这样睡觉时,听到敲门的声音。
“我有事要跟你说。”
藤岛许久没有主动找他说话。透看了一下时钟,现在是午夜两点十五分……时间已经很晚了,他有什么话非在这种时候
说不可?
“你不想回答可以不要回答,只要听我说就好。”
透从床上站起来,缓缓走近门边。
“你恢复记忆已经快一年了,看来很习惯这里的生活,我想我们也该分开住了。”
透霎时全身僵硬。
“我们现在的生活模式也是各过各的,跟自己住没什么不同。当然在你毕业之前,我会继续当你的经济后盾。”
透啪地一声打开门。穿着睡衣的藤岛一脸惊慌地看着他,旋即又变得面无表情。
“原来你嫌我是个包袱,想早点丢掉就对了?”
眼神毫无表情的藤岛仰望着透。
“我从来没有认为你是包袱,也会继续金援你。……只是,我们继续住在一起已经没有意义。”
住在一起的意义……透开始思考。即使同住一个屋檐下,彼此既不说话,自从那天之后也没有做爱……的确是没什么意
义。
“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
他口是心非地说:
“摄影需要花很多钱,你现在虽然答应要金援我,搞不好等我搬出去就反悔,我可不要担这种心。”
这只是借口。他知道即使分开住,藤岛也不会不管自己。而且透手上还有木下聪子还来的六百万,根本不需要藤岛的援
助。但他绝对不会说出来。
一无所知的男人沈吟地说:“我会努力让你无后顾之忧地援助你。”
不管透说什么,藤岛总是以“离开”为前提进行着话题。
“我只是找不到机会而已,其实之前就觉得这么做比较好。”
两人之间弥漫着沉默。之前他被自己殴打、强迫做爱的时候也没有叫他离开,为什么现在才提出这种要求?
“你不是有喜欢的对象吗?”
透吃惊地看着藤岛。对方抬起头来,脸上好像在笑……。
“昨天那个女孩穿的鞋子,我已经在门口看过好多次了。”
透这才知道藤岛在说什么。
“你在说……”
“你谈恋爱是很自然的事,只是,住在这里谈恋爱会有点不方便吧?”
这只是好听的借口。
“而且现在的你,除了金钱方面的援助外,并不需要我……。请你再考虑一下搬出去的事,求求你。”藤岛低着头对透
说。
“这么晚了,不好意思打扰你……晚安。”
藤岛转过身,透下意识抓住他的右手,把他拉进自己房里。
“怎、怎么了……”
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知道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他把藤岛拉进自己怀中,闻到他身上的味道。那是他好久没有闻到的
男人味道,足以让他的血液在瞬间以倍速奔流起来。透无言地把藤岛推倒在床上。
“……透……”
然后从上方覆盖住他。
“快……快住手!”
藤岛在透身下挣扎。
“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不能这么做……”
他用右手遮住脸,拼命抗拒。搞不好……透忽然想到。搞不好他以为自己有女朋友而嫉妒?会提出要分开住也是这个原
因吧?
藤岛那意想不到的可爱反应,让透的下半身开始蠢动起来。早就失控的理性让他把手伸进藤岛的内裤,握住他那横卧在
毛丛中的分身。
“不、不要!”
因为藤岛不断踢动双脚抵抗,透只好松手。藤岛狼狈地滚到床下向门口爬去,透随即追上压住他的背脊,失去抵抗力的
藤岛只能拼命挥动双手。
“你要是不想挨打就给我乖一点。”
即使透这么威胁,藤岛还是继续抵抗。透气得啃咬他的白皙颈项。
“好痛……”
藤岛顿时停下动作。透又趁机继续咬他的颈边,藤岛全身剧烈颤抖。
“求求你……求求你……真的不要……”
“马上就好。”
透在哀求的男人耳边低语,然后将他碍事的裤子全褪到膝盖以下。
“不要、不要!”
都到了这种地步,藤岛还持续挣扎。在心中咂舌的透,抱着反正只要进去你就拿我没辄的心态,将自己的性征顶在藤岛
的后门上。
“救我……救我……透……”藤岛低声哀求。
他明明叫着自己的名字,听来却不像在叫自己。原本准备长驱直入的透停下动作。
“透……透……”
这个男人到底在叫谁?到底是在跟谁求救?
趁透停下动作,藤岛头也不回地逃出房间。裤子脱到一半,性器也呈勃起状态,样子相当滑稽的透茫然跪在床上。
藤岛是真的在求救,但却不是向“我”,不是现在的我。
他应该喜欢我才对,但他的眼中真的有“我”吗?
透站起来,冲动地抡拳往墙壁挥去。不管自己做什么他都陪在身边,所以他才会以为自己被爱着……他爱的人真的是自
己吗?
自己是不被任何人需要的吧……想到这里,透不觉颤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