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演艺圈里一直兢兢业业地努力着,似乎罗祈衡的眼睛总是近在咫尺。
而作为分手事件的总导演和主要演员,罗祈衡如愿以偿,把自己这颗毒瘤从顾修齐的生活里剔掉了,剩下的就是康庄大道了。
至于重新回去找他,看看他还需不需要自己的陪伴,罗祈衡是想都没想过的。顾修齐应该趁着年轻多做一些实事,多尝试新鲜
的角色和表演风格,而最不应该的就是再次沾上不明不白的情感纠葛,甚至危及他往后的职业发展。他为他放弃了太多太多,
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任何事再对他的禽类不利,包括他自己的感情。况且没有几个人的前半生能像他这样波折不断,爱过恨过
,还差点成了潜规则的揭露者……热闹的足够了,罗祈衡也实在累了,不如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耗着,一辈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
么长。
往后的许多年就这么倏然而过,两个彼此惦念的人天各一方,真的再也没见过。
孤独得久了,顾修齐也开始有意识地追究当年的内情,想知道一向不喜欢热闹的罗祈衡为什么会忽然流连酒吧,当年“有朋友
叫我去”这种理由也未免过于牵强。罗祈衡每每看到电视里自己心心念念的脸,那种疼痛不堪的感觉也实在难以忽视……但这
都是后话了。那一场离别是何等伤筋动骨,他们在没有对方的漫长时光中一遍又一遍品味和承受,最终谁也得不到解脱。
有时我们不得不承认,天各一方至少是个自欺欺人的好出路,远比两个人面对面地撕开旧伤,把里头的血管肌肉都翻出来凌迟
……要好得多了。
在这个狗血且苦情的故事里,吕洺自始至终扮演着见证者的角色,后来还成了把他们再连到一起的那根红线。这是罗祈衡与顾
修齐的幸运,却是吕洺极大的不幸。
因为在令人如鲠在喉的苦情戏里,就算是配角也凄惨得很,总少不了替他的朋友们操心纠结。
话说孔雀被路家兄弟和南方押运回家,吕洺看望过罗祈衡后马不停蹄赶回家里,迫不及待地洗洗睡了。看顾有自杀倾向的朋友
还真不是人干的活儿,他好不容易睡下去了,手机却还开了机放在枕头底下,就怕路程或者南方一个电话过来,说他再三劝着
多活两天的人忽然就挂了。
幸好没有。
顾修齐似乎真的想通了,路程把他扣留在自己的房子里,名为休养,实为监视。顾家可不属于政策管辖范围之外的特权阶级,
膝下自然只有顾修齐这一个孩子,最近又是出柜又是自杀,顾妈妈已经神经衰弱、夜不能寐了,路程觉得不能放他回家去牵累
他爸妈。
三天过去了,五天也过去了,顾修齐食宿都在路程那里,闷得慌了就帮着他们布置这栋小别墅,一直没有任何异样。一周之后
,路程请了心理医生来帮着看看,得到的建议是:除了情绪比较低落之外,病人一切正常。
虽然弄不清他从想不通到想得通的全过程,但南方坚持认为不该追着伤心人问这种问题,因此路程也就不说什么了,跟南方一
起送了顾修齐回家,总算是完璧归赵。顾家父母也是看着路程长大的,如今见他有了感情稳定的恋人,还准备半年后带回家来
共同生活,愈发觉得自家儿子说不出的可怜可叹,一时连怪他不惜命的怒气都收敛了。
路程的目的正在于此,大致平复了顾家全家的精神状态也就起身告辞了,一路亲亲热热地把南方牵回车里,一转身就缩到人家
怀里去了:“……累死我了,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交了这种朋友,他不想活了还得我飞回来管他。”
南方自己也累得够呛,伸手把驾驶座与后座之间的隔板升上来,然后一面圈着路程一面把脸埋到他脖子里去:“那是你的朋友
,你倒来问我?我本来假期过得好好的,被你弄回来就是这么多天的提心吊胆,你说我是不是比你更倒霉?”
不说则已,说了路程就更委屈了,当即就像个没吃饱的大猫一样蹭了几下,低声抱怨着:“天天给他守夜,怕他夜里出事……
”
南方会意,勾起他的脸来就是一阵细细的亲吻:“是啊,我们好多天没上过床了。”
其实床还是上的,只是没做他们想做的事情而已。
顾修齐的失恋惨案唤醒了他们的忧患意识,忽然觉得身边之人倍加珍贵起来,这几天明明看护着顾修齐,两人眼神碰到一起时
却时时刻刻火花飞溅,彼此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在他们一起生活的时间里,感情从来没有过任何问题。南方有时候很固执,路程也不是好脾气的人,但这些都浸在浓度极高的
相互依恋里,矛盾泡着泡着就变了质,统统不值一提了。
后来他们毕了业,相携回到路程的故乡,南方拿着路家划拨的第一笔资金筹备了路程专用的出版公司。而路程完全摒弃了外界
的干扰,在那间舒适而安静的书房里默默耕耘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声誉也纷至沓来,推着他一步一步走得更远。
所有人的生活都曾经温平美好过,直至一切分崩离析,终被冠于那最最残忍的三个字——“想当年”。
第三十三章
顾修齐这场肺炎来势汹汹,寻常退烧药根本制约不了周身的热量,最多白天里消停几个小时,入了夜立刻卷土重来。起初谁也
没想到他会忽然病重,在送进地方上的小医院前,导演还允许他加紧拍完了所有属于他的戏份,不料进了病房后他一直烧得吓
人,胸腔很快开始积液。一群人簇拥着把他匆匆送往省会哈尔滨,没病房还辗转托了路家帮忙,等真正安顿下来,病人已经神
志不清了。
再怎么病得厉害,剧组也不能就这样闹哄哄地围在他病床前。况且还有个顾薇在,考虑到生病了不算是个正面消息,所以她很
婉转地代顾修齐表达了感谢,建议大家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弄得太过兴师动众。
这不是正面消息,自然也不是负面消息。比如知名导演、编剧之类的群体,他们就最应该知道顾修齐这场病,知道他是因为勤
勉工作、尽职尽责才倒下的。这些事情都是顾薇在默默地做,照料病人主要就交给了南洲和特护病房里的护士们。看在孔雀那
张脸的份儿上,来给他打吊针的姑娘下手都轻了不少,眼里还带着温柔似水的意思,顾薇觉得她什么也不需要担心了。
现代医学技术发达得很,区区大叶性肺炎只是看着吓人,退烧难,病愈后需要调养,但实在说不上多么危险。南洲既然千里迢
迢跟来看孔雀,自然抱着一副温柔心肠守在他身边,夜里擦擦汗掖掖被角什么的,自得其乐。可顾修齐病得厉害了,潜意识里
最记挂的那个名字就不知不觉念出来了,来来回回就那两个字,“祈衡”,“祈衡”,叫得南洲心里发凉,然后就发苦了。
上回在顾修齐家撞见吕洺的事情,事后虽然都解释清楚了,南洲也知道那是个误会,但南方的态度却有些晦涩不明。在两个得
到南方首肯的追求者中,南洲原本就是私心偏向顾修齐的,至于究竟为什么,恐怕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有了吕洺事件这个契
机,南方索性跟她明说了顾修齐曾有过一个意义非凡的同性恋人,虽然后来也约会过女孩子,但哪一个都比不过他记忆中的那
个影子。
也许是天性里有些争强好胜的因子,也许是对顾修齐真的动了心,反正她一咬牙就这么跟着顾薇过来了。眼下坐在这漆黑且寂
静的病房里,听着顾修齐昏昏沉沉地叫着别人的名字,南洲反倒生出了一种奇异的镇定——
她已经做过了最大的努力,结果顾修齐心里深埋着旧日的恋人,那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第二天一早顾薇赶来,南洲盯着一对又深又浓的黑眼圈起身迎她,张口就问“罗祈衡是谁”。
顾薇愣了一下,转头看看没精打采的顾修齐,只好把南洲拉到病房外面,简明扼要把当年的事情说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打
量着她的神色。南洲的反应十分平静,只说最好把那位罗先生请过来看一看顾修齐,并向顾薇辞行,说是回宾馆收拾一下东西
,尽量赶最早的航班飞回去。
话说到这个程度,顾薇明白自家堂弟又把好好一个姑娘给弄丢了,暗自叹了几口气,最后真心实意跟南洲说了句“对不起”。
南洲笑得如平时没什么区别,挥挥手就走了,只是步子比昨日缓了许多,终究还是难过的。
顾薇隔着玻璃窗看看那只神采全无的禽类,真恨不得自己也能甩手走人才好。他虽然长得好,演艺圈里也总能找得到美人来配
他,或者圈外像南洲这样的好姑娘也不错……只可惜有些人天生就是痴情种子,一辈子只会喜欢一个人。
要找罗祈衡来看孔雀,这事儿虽然不难,但总还得费一番周折。顾薇能想得到的,有可能跟罗祈衡还有联系的人只有吕洺,但
她自认跟吕洺不熟悉,贸贸然打电话给人家也不太好。于是路程和南方就成了中转站,南方这边挂了顾薇的求助电话,三言两
语跟路程说清楚了,路程立刻就打了吕洺的手机。
“你听着,要么你现在告诉我罗祈衡的电话号码,要么我就自己去上海。你们那届的大学同学也不少,我要是一个一个问过来
,总归能问得到罗祈衡躲在上海的哪个角落里开酒吧。”
吕洺怔了半天,对这位祖宗胁迫人的本事五体投地,乖乖地缴械投降了。
眼看路程火气正盛,南方怕他几句话就把罗祈衡给吓着了,干脆自己按着那串数字拨了过去。当年那一连串的变故南方也在场
,事后连蒙带猜也知道一点点实情,此时对罗祈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终的效果还是非常显著的。
时间再往后推进了两天,顾修齐自浅眠中醒来,床头正立着一袭黑衣的罗祈衡,微蹙着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们在中戏校园里太太平平地相处,其实只有几个月而已。顾修齐那个时候对大学生活还充满了好奇,总喜欢往人家大四的男
生宿舍那边跑,看罗祈衡寝室里有什么,自己回去了也非要买什么。罗祈衡只喜欢黑灰两色的衣服,连米色都不要穿,仿佛早
就放弃了假扮儒雅的可能性,顾修齐只这一点没有学他,还尽情嘲笑他“像是刚从地府爬出来的黑无常”。
一晃数年不见,罗祈衡穿衣服还是那个样子,灰色条纹衬衫配着纯黑的牛仔裤,一件仿西装剪裁的休闲外套正搭在手臂上,也
还是黑的。大约是因为长途奔波,他整个人都散发着淡淡的羁旅疲惫,五官虽不及顾修齐本人那样神采飞扬,依稀也还留着言
谈举止皆被精心雕琢过的痕迹,自有一种如贵金属被淬炼后的沉实。
顾修齐看了一会儿,不知怎么的眼睛就泛酸了,只得一边抬手稍作掩饰,一边示意罗祈衡先坐下来。
一开始两个人都没话说,罗祈衡听说过他是怎么生病的,要问也是明知故问。这里离小兴安岭那么近,离他们最后的快乐回忆
也那么近,话题绕来绕去总要往从前的事情上靠,后来大家都躲闪得腻味了,还不如顺其自然。
“你当年是故意拉着不相干的人做给我看的,其实你是跟着汪先生的,对不对?”
这也是事实,没必要否认,罗祈衡想都没想就应了:“……原来你知道。”
知道没什么,但现在才刚刚知道就不对劲了。几秒静默之后,罗祈衡猛地看进顾修齐眼睛里,声调也拔高了:“别跟我说你应
下这部戏就是为了找机会跟汪导演聊这个,好打听他父亲跟我有过什么事情!”
顾修齐抿一抿嘴唇,忽然不想否认了。
罗祈衡心里哀叹孔雀的倔强,又觉得他实在痴情可感,不由想要伸手去抚摸他近在咫尺的手。可静脉注射的针头还没在他的皮
下,说不出的苍白可怜,罗祈衡这念头只不过转了一下,立刻又打消了。
“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谁都有急着出名的心思,这个我不怪你。可我没想到你那么急切,不惜把自己都赔进去。”
罗祈衡倒是没料到他是这么理解的,当场就完全愣住了。想当初父亲病重,而自己拿去交给医院的又是那种来路的钱,他在顾
修齐面前当然半个字都没有提过,导致他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一条隐情。这么些年,顾修齐辗转拼凑的真相,竟然是他罗祈衡为
了早点出名才搭上了圈里的权贵。
原本还想着赶来见他这一面,旧事重提,八成会惹麻烦。但如此一来,还真是上天垂怜,赐他一条全身而退的捷径了:“事实
证明,你实在太高估我了。”
这话说得含糊,但孔雀沉浸在一种真相大揭秘的气氛里,自顾自只管往下说:“你要出名,我可以理解,为了向他表忠心跟我
分手,我也能理解。可我知道你爱这一行不亚于我,既然给自己搭好了天梯,为什么不好好地往上爬?”
——当然是为了保你周全,顾及你的名声,认为你的前程比我跟你一晌贪欢要重要得多。
罗祈衡默默把实情在心里过了一遍,等于又坚定了一回不能跟孔雀旧情复燃的决心。但他终究不是圣人,要想再骗人也需要酝
酿一下,因而病房里只剩下令人尴尬的呼吸声,半天都没人说话。
他没有变,还是固执己见;孔雀也没有变,还是容易着急上火。他不做声,顾修齐很快就按捺不住了,手在床沿上重重一拍,
差点把针头都震出了血管:“你告诉我啊,你后来为什么没有做演员?汪先生为什么要金盆洗手,出国定居?这么多年了,我
们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情分也该散尽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罗祈衡沉默良久,总算笑得出来了:“时至今日,你还是在高估我。我算什么,不过是排着队给汪先生暖床的无名小卒,他一
个不高兴自然能绝了我出道的可能性。至于他为什么出国去了,我就更是一无所知了。”
顾修齐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似乎还深陷在激动的情绪里无法自拔。之前的爆发耗掉了他太多的气力,
过了一会儿他才讪讪地问:“那你为什么现在来看……”
罗祈衡忍不住叹气,说出了今天在他面前为数不多的实话之一:“毕竟到目前为止,你还是唯一一个爱过我的人。就算现在我
们已经不可能了,我也很感激你。你病成这样,我觉得无论如何应当来看你一眼。”
顾修齐原想说“我还爱你,我从来没有不爱你的时候,即使我不想爱了”。他确实是这么想的,无奈牙关颤抖了半天却什么都
说不出来,千言万语全噎在了嗓子里。
罗祈衡冷不防看到他眼底有点泪光,立刻觉得自己再也待不下去了。还好有个一直躲在门后的顾薇在,听到形势不对就主动现
身,按了铃叫护士过来看看输液的情况。
顾修齐不敢抬头看他,罗祈衡更是无所适从,丢下一句“你自己保重”,竟然转过身就出去了。
孔雀遮着自己的眼睛,连呼出来的气息都哆哆嗦嗦,像被人抽掉了魂一样难受。顾薇怕他当着自己的面就哭出来,吓得一味去
掰他的手,想看看他脸上有没有泪痕——
顾修齐当年为了罗祈衡,连活着都觉得没什么意思了,现在这种程度的对话又能伤得了他什么。可怜顾薇只知道为堂弟担心,
殊不知自己才是那个感动到落泪的人,连抬手去抹都忘记了。
第三十四章
东北在上演苦情戏,江南这边路程的私宅里,南方却正拿着刚买回来的桂花糕逗路程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