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只有一张床,小床。”男人走进大门,站到电梯门外:“张玉文,你知道你的睡相有多糟糕?”
张大少挑了挑眉:“怕我掉下床的话,那就把我抱紧一点。”
“我是怕我被你弄得睡不好。”男人迈进电梯,张大少紧跟进去。“张玉文,你的电站呢?不可能这么快做完吧。”
“当然,”张玉文拨了拨手表:“只是回国有点事。”
陆城终于想到了什么,“张玉文,”他看着面前百无聊奈的张大少,开口:“智利的专案,该不会是你搞的吧?”
张玉文“噗”地笑了出来,而后,露出一口白牙:“陆城,我该表扬你,这么快就猜到了吗?”
陆城一时间生出了超级无力的疲惫感。
再次见到张玉文,他并没有那么觉得不耐烦。
张大少还是那么得意又欠扁地,出现在他眼前时,其实陆城想,他还是很高兴,能见到这么一个活蹦乱跳的张玉文的。
张大少跟着陆城进了他的屋里,便瘫倒在了他的沙发上。
“累死了。”张大少一倒下去,几乎就睡着了。
陆城脸上出现了一点点无奈,和一点他也说不清的神色。
或许这个人一回国就直接来找了他。
但张玉文没有和他联系。
所以张玉文的出现,让陆城又吃惊又无奈。
张玉文睡在沙发上,轻轻地打起了呼。
春夜的客厅颇有些凉意,而张大少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就身子一蜷,睡得雷打不醒。
陆城拿出被子盖在他身上,张大少伸腿踢了踢,身子一动,就差点翻下了沙发。
陆城想要笑,最后落在脸上,却又偏偏成了苦笑。
他站在张玉文面前,淡淡地看着他在明亮的灯光下熟睡的安静眉眼,片刻后,终于叹了一口气,弯下腰去。
揭开被子,陆城的手穿过张玉文的腋下和膝盖,将他抱了起来。
张大少比几月前瘦了些,显然这段时间工作强度非常大。
陆城抱着张玉文,走进自己的卧室,将他轻放到床上。落到实处的张大少立刻翻了个身,滚到一边继续呼呼大睡。
昏暗如水的房间,透着窗外落进来的点点朦胧光线,陆城把张玉文的臭袜子脱了,将两只瘦长的脚连着身子塞进柔软的被子。
张玉文长这么大,在几个月里把以前没受过的苦全部都吃了一遍。
陆城不知道他是怎么忍受过来这段时间的,但在这一年里,张玉文总是不时地让他又刮目相看。
洗漱过后,男人拖着湿淋淋的头发回到房间里。
张大少已经变成四仰八叉地平躺,长腿一开,就占据了大半张床。
陆城他搭在自己枕头上的胳膊拿开,轻轻地躺了下去。
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普通的双人床上,不可避免地,陆城一拉过杯子,就接收到来自于张玉文身体的热源。
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与自己睡在一起的修长精干的身子是来自于一个男人。
陆城缓缓地在黑暗中呼吸,温暖的床上,除了他自己以外的另一道呼吸,在这封闭的空间里交汇到一起。
张玉文朝这边翻了个身,搭上陆城的腿,环上陆城的腰。
他将陆城搂住了,让对方的头埋入自己的脖子。陆城湿漉漉的头顶被张玉文的下巴蹭了蹭,听到张大少从鼻子里发出小猪一样
的舒服哼哼声。
想到张玉文清俊慵懒的眉眼,想到他神采奕奕地坐在冰凉的夜晚抬头的神色,陆城心里流过一点暖意,终于在黑暗中无声地笑
了。
张玉文穿着陆城的外套,手插裤兜里,大摇大摆地跟着陆城走进他的办公大楼。
接待秘书一眼就看到陆城身边那名格外打眼的人,却又没有事先接到接待通知,不知他是哪里来的客户。
等到那两人走近了,小姑娘连忙红着脸和陆城打了招呼。
和陆城比起来,张玉文虽然英俊,却又差了一大截。
但张大少身上有着陆城所不会出现的坏坏的气质,又带着点雍容铺张,所到之处,颇得女孩子喜欢。
张大少得意洋洋地横扫过一大间屋子,进了陆城的办公室,还听到外面女孩子们对他又惊又喜地议论。
对张玉文的喜形于色,陆城视而未见。
“你先在沙发坐一下。”男人一坐到办公桌前,就不再理会张玉文。专心地做起事情来。
被冷落的张大少不满地坐到陆城的桌上,手指如同弹钢琴一样地,敲了敲光滑的桌面。
“喂,我好歹也是你们的大客户,你就不对我客气一点?”
“我觉得我对你已经很好了。”陆城打开档夹,取过笔,眼前是挡了他视线的张大少翘着的长腿。
“张玉文——”
“怎么?”张大少弯眉一笑。
“待会儿要开会,谈的是二十多亿的生意,你什么都不用准备?”
“已经准备好了啊,等我的人来了直接就冲锋陷阵。”
“可是我还需要准备。”
“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用准备。”张玉文弯着腰,低头看着眼下的陆城,“只要把人准备好,就行了。”
对着近在眼前的那双狡猾又欠扁的眼睛,陆城有点没辙。
这个时候,听说有客人造访的助理突然推开了门,“客人需要喝点什么——咦——呃——张少爷??”
还有,这两个人,现在是什么状况。
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一个人坐在他面前的桌上,还凑得这么近,眼对眼鼻子贴鼻子的,怎么看,都像是他家的小陆主管正在被
轻薄的样子。
“给他来杯咖啡。”陆城站起来,带着张玉文的胳膊一拉,将他从桌上扯下来。“怎么像小孩子一样,如果被其他人看到,你
张大少就要形象不保了。”
张大少站在陆城面前,不紧不慢地看着他,问,“哦,你倒说说,我应该是怎样的形象?”
“至少,不是随意坐在客户的办公桌上。”
张玉文摊了摊手,懒懒地坐到沙发上,抽出一支烟,“行,这回你说了算。”
12
除了张玉文,谁都没料到这单生意会谈得如此顺利。
一个小时后,走出会议厅,就连陆城都怀疑张大少是有些儿戏了。公司早已经做好了两三天才能谈下这专案的准备。
在得知大主顾是陆城的朋友后,公司一干领导对陆城更是青眼有加,简直把这单生意的大半功劳都算在了陆城头上。
晚上的酒桌上,张大少让手下的人尴尴尬尬地坐了上位,自己却不管不顾地挤到陆城旁边坐着。
被连敬了几轮酒,听着一桌老头子不断地夸奖“年少有为”,张大少飘飘然的劲越发厉害。
张玉文面上神色不变,头已经开始晕晃。
这边还有人要来敬酒,张大少打了个酒嗝,看着来人在眼前晃了一圈,变成模糊的一片影子。
他朝对方笑了笑。
“陆城。”
张大少喊。
正在和人寒暄的陆城转过头,对上张玉文不甚清明的眼睛,知道他已经差不多了。
陆城叹了口气,“什么事?”
张玉文端了自己的杯子,塞到美人手里。
他只是看着陆城,却也不讲话。
被这双近在咫尺的湿乎乎的眼睛盯着,陆城终究没扭过他,终于端了张玉文的杯子,朝自己公司来敬酒的人说道:“杨经理,
不好意思,这杯我代他喝了。”
他凭什么代这个人干这杯酒呢。
事后架着醉醺醺的张玉文走在回家的路上,陆城想。
于公于私,对张玉文,他都没有这个义务,也没有那样的立场。
好在对方也是豪爽的人,一口干了杯中的酒。
后来,这晚就再没人来敬张玉文的酒。
饭后,一桌人还不尽兴,为了尽地主之谊,陆城公司的人非要带客人去唱歌。
张玉文已经半瘫在陆城的身上,也不让别的人来伺候他,就由着陆城将他带了出去。
两人走在最后,正遇到两部电梯都塞不进人。
张大少眼前什么都模糊着,连同身边这个人的样子。
他的头搁在陆城肩上,等了一会儿电梯,伸手揽住了陆城的腰身,大半个人的重量终于都压在对方身上。
陆城侧头看他,张大少的脸喝得红彤彤的,也正抬着头迷蒙地看着陆城。
怕他掉下去。陆城将他揽得紧了些,两人贴在一起傻傻地等着电梯,不时引来路人的注目。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陆城搀着张玉文走了进去,KTV在楼上,陆城却按了一楼的键。
“回家吧。”男人说。
“你说了算。”张大少在明亮的灯下咧着嘴笑了。
难得张玉文也有酒后这么听话的时候,陆城还来不及感动,张玉文突然伸出另一只手,两手一起抱住了他。
“你主内,我主外。”
张大少埋在他肩上说。
陆城大咳一声,心肝肺都差点被张大少给弄得跳了出来。
“说什么傻话。”过了半天,他才笑着拍了拍挂在自己身上,抱着自己的人,“张玉文,热死了,放开我。”
醉如烂泥的张大少却不肯动。
电梯到了,门打开,外面的人瞪着眼睛看着电梯里抱在一起的两个高大的男人,半天失去了动作。
电梯里美得让人砰然心跳的男人对着来人笑了笑,将缠在身上的人拉开一些:“你不放开我,我们就永远只能呆在电梯里了。
”
张大少才闭着眼睛,不甘不愿地松开了一只手,另一只手仍旧牢牢地揽着陆城的腰。
出去时,他突然睁开眼,对着愣在门外的人露出一张凶恶的笑脸,把对方吓得一个激灵,逃一样地钻进了电梯。
走出大门,陆城要招呼人取车,张玉文拉住了他的手。
“走路吧。”肩上的男人要求道。
“你知道走路要走多久吗。”
“最多,嗝”张大少傻乎乎地埋头低笑,“也只能走到天荒地老。”
“我不会和你走到天荒地老的。”陆城说。
但他仍旧如了他的愿,搀着酒醉的张大少,两人摇摇晃晃地,从漫长的夜晚的时间,开始往陆城家的方向走去。
张玉文醉了。但他仍旧能感受到男人说出“回家”两个字时,自己突然猛烈的心跳。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突然这么喜欢陆城。
也许,根本就不是那么突然。
谁知道是不是在好多年前,在每一次陆城和他错肩而过,他总是下意识地去注意他挑衅他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年少时期那一点恨,谁又知道,其实究竟还泛滥着怎样不曾为他自己所知道的情绪。
他明明与他多年未见,再见他时,却竟一点亦不觉陌生。
他明明在他的记忆里,就仅仅只是那么一点连交道都算不上的印象,他却总是记得,那个窗中又漂亮又淡漠的少年的影子。
那个夏天燥热风中的印象,在张玉文的生命里一闪而过,再也不见。
他却也再不曾忘记。
陆城偏过头,看到近处的一双眼睛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不舒服吗?”男人低声问。
“陆城?”张大少试探一样地开口喊。
陆城失笑。“是我。”
眼下的人就突然满足而快乐地笑了出来。他又叫了一声陆城的名字。
陆城应了。
张玉文接二连三地喊。男人一一地回应了他。
原来这个人,真的会这么温柔。
可是张玉文在清凉的夜色下,心却有一点痛了。
如果时间能回到他们十几岁的时候,他一定不会让自己再晚这么多年。
两人在人来人往的街上走了不知多久,陆城又将张玉文背了一段。
醉醺醺的张大少舒舒服服地在陆城的背上,喷着一鼻子的酒气。
陆城对下巴搁在他肩上的人说道:“你可真重。”
但他背起人一边还走着路,倒也气定神闲。
“能背本少爷,还,不是你的荣幸。”张玉文打个嗝,眼睛都睁不开,就只是理所当然地任由陆城将他伺候着,慢慢地晃荡在
夜风里。
路上的人逐渐的少了,陆城终于将张大少放了下来,让他靠在公园外的椅子上坐着。
张玉文倒在硬邦邦的木椅上坐了几分钟,微抬了眼皮。
身旁坐着抽烟的男人,侧着身子面朝张玉文这边,外套敞开着,夜色下模糊的影子显得又闲适又性感。
张玉文拉住陆城的衣服,将他往自己这边扯过来。
陆城偏过身子,一靠近,就将张玉文头顶的灯光全数掩去,将他笼罩在一片方寸的黑暗中。
“现在感觉怎么样?”陆城俯头,对上张玉文那双黑漆漆的眼睛。
身下的男人抬手抽了他嘴上的烟,在陆城以为张玉文是要取过去自己抽的时候,那一点泯灭的火光被张大少随手一抛,在空中
划了个弧线,消失在身后的草丛。
陆城的嘴里,陡然传来浓烈的酒味,那味道像是在张玉文的嘴里经过了发酵一样的,比他喝过的酒的滋味都要浓厚醉人。
张玉文紧紧地扯着陆城的衣领,让他全然地贴近自己。
他的另一只手,挽过陆城的后脑,在对方犹豫的片刻,碰上了他的嘴唇,并张嘴咬住了他。
张大少的吻算不上温柔,但热烈缠绵。
他直接撬开陆城的嘴巴,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舌头攻进了陆城湿热的口腔,在那狭小的空间里游走一番,最终和他的舌尖相
交。
舌尖互相舔舐着,情色十足地斗了一番,两人喘着气没有放开,却在露天之下吻得更深。
张玉文在热吻间,泄出一声得意低笑。
两只舌头犹如过江之龙,在陆城的嘴里,搅缠在一起缠绵猛烈地交换彼此的津液和气息。
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因此而热了起来。
在激烈的拥吻之间,陆城由坐在张玉文身侧的姿势,慢慢变成了更方便两人接吻的,坐在张大少腿上的姿势。
他顺势搂了身下人的背,弓下身子,在唇舌仿佛永不停止的激斗之间,反客为主,又狠又重地舔着张玉文的舌,带着它一路缠
绵,将它抵进另一张嘴里。
夜色寂寥。路过的人侧头看一眼,赶紧又回头赶路。
本就醉了的张大少,最终喘着粗气,被路程放开,败下阵来。
陆城从他的嘴里缓缓退出,一路退,一路舔了张大少嘴边的津液。
最后在他唇上“啾”了一声,总算放离开了他。
陆城从张玉文身上站起来,又恢复成淡定从容的模样,张大少还懒懒地微抬眼,迷蒙地看着他。
“能自己走吗?”
男人牵着张玉文的手,将他从长椅上拉了起来,让他靠着自己。
张玉文又看了看他,反抓了陆城的手,手指插进手指之间,紧紧地扣住了他的手心。
陆城没有挣开他,由他又侧倒在自己肩上。
有些事情,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陆城的心,在这里的夜色里,跳得有些紊乱。手心里是另一个男人的温度,带着温热的湿意。
张玉文那么用力地抓着他,生怕一不小心他就会消失一般。
公园离家已经很近,远远地已看到社区楼上闪烁的灯光。
一直到走到公寓楼下,进了电梯,张玉文都没有放开陆城的手。
13
右手被张大少抓得牢,陆城最后用左手别扭地打开了房门。
门一关,就听到张玉文在黑暗里像电影里的大反派一样“嘿嘿”笑了两声。
大反派的手一翻,两人转换了方向,再抬手就着陆城的胸膛一推,将那看不清楚表情没有开口的人抵在了门旁的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