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否曾照亮过你之长宵待晓——冉秋

你还来做什么？”

“因为除了还你的一辈子，我也没有别的事必须要做了。”曲楝伸手慢慢地揉了他的头发，逐渐地在细雨里淡淡地笑开来，“

那样的人生……多无趣。”

“人格缺陷什么的，你就不担心一辈子都好不了？”眨眨眼很无辜。

“我也学医。不会随着年龄缓解的是少数。”

“啊……”陆潇雅微微笑着继续扒在栏杆上看远方的雨，眼睛眨也不眨一下：“我还有很多情人。”

曲楝更加平静：“他们给不了你要的东西。”

陆潇雅咬唇笑：“那你能给我什么？”

“陪伴。”曲楝沉默了好一会，认真道，“不会离开的陪伴。你可以期待——被纵容。”

“诶，不是爱么？”陆潇雅喃喃叹了口气，终于慢慢回头笑开，“好歹是表白，你配合气氛装装样子也好，以前那些人表白的

时候可都是轰轰烈烈深情款款的。这个条件很诱惑啊。曲楝，我可是有道德洁癖的……如果我最后不幸信了，你又给不了一辈

子，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给杀了。”

他这句威胁说得眉眼俱飞十分愉悦，但并不是开玩笑。

曲楝不置可否，只是拉过来轻轻地亲了他浅白的唇。带着低于常人的体温，覆着雨水有些湿漉漉的，他却吻得很小心很温柔。

决定用一生去背负一个承诺或许是可怕的，但总给人以希望。何况比起他所得到的救赎，用一辈子他能给得起的陪伴去偿还陆

潇雅或许也是不够的。

他的最后一笔债务，就像高三最后一个学期一样，不管会多难熬过去，也总是珍惜着。一旦失去了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了，那

种可以称为幸福的负担。

也许就这样信了也没关系，被抱到怀里亲吻了的时候，手指触到了罂粟的花瓣，在雨里沾满了雨粒，白白的像似长了毛。这样

一大捧，红红黑黑，娇艳柔软的花瓣藏着仿佛有罪恶感的欢愉。

于是，众人在追到天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阿雅。”

隔着雨的重帷，一大束红黄黑三间色的罂粟在笑容前微微地明亮着，像暖色的灯火，“我来接你。”

（五十六）

这一幕在很久以后还是M大同人史上最经典的表白场景之一。

曲楝，F校的的第一才子，在大雨里捧了一簇大得足以在视觉上给人造成震撼效果的红底黄纹罂粟，当成伞，带着温暖的笑意，

给那个在图书馆天台上漫不经心看雨等人的秀气男生遮出一片不大的空间。

在两人略分开的一瞬间，他轻轻地说了这句话。

那一刻，天台瞬间形成的二人气场秒杀了所有闻风而来的同人女，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努力像要听清这句话，直到一声响亮

的相机快门声伴随着闪光灯响起：“咔嚓！”

“赶上了赶上了。”檀柒“呼”地吐出口气，踩着七厘米高跟鞋一边将相机收进包里一边走上来，单眼向陆潇雅眨了眨，再向

众人姿势优雅地耸耸肩，“你们，不拍照吗？”虽然第一时间就在论坛里守到了消息，但不幸走在后面被人群堵住了，她只来

得及赶上一个现场的尾声。不过也没事，关键的场面有拍到就行。

懵住的众人终于反应过来快手快脚地开始拿相机，不过该错过的早错过了哪里还赶得及。檀柒摇摇头。她上来也累得够呛，有

质量就好，数量就让别人去忙活吧。这就是为什么她会是腐女协会会长，别人只能是会员的原因。

“走吧，衣服要赶快换一下。”曲楝叹气，带着陆潇雅往下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抬眼看了一眼图书馆内墙滚动播出的电子墙，

肖云市长慷慨陈词着的样子让他着实微微笑了一下。肖云市长果然很给力，这两天新闻频道播放的重头戏也是这一起“黑帮火

拼”。

“干什么干什么？”一片咔嚓声中的询问显得被背景化了，但是接下来那声明显蕴含着不满的斥责就格外清晰，“让一下，我

要过去。”

人群唰拉拉地散开，曲楝心平气和地在人群后面微笑：“明教授。”没想到居然在这个地方碰到明知白，这叫什么，冤家路窄

？

明知白只是来找人，这次不知道怎么有学生莫名其妙被人牵扯进去还被录了像，看看怎么解决。结果这次不知道怎么了碰了一

头的灰，正是在火气大的时候有看见了那个罪魁祸首在他面前闹腾。气过头了反而冷静下来：“你是谁？”他不该认识一个外

校的学生，这样的语气才是对的。

“我们从来不认识，明教授。”曲楝微微摇头，丢下一句话淡淡扶起陆潇雅坐的士离开：“该认识你的那个人，你明天会在法

庭上见到的。那个人，叫做奕迷。”

明知白冷着脸，心里有点发颤。

那是个不要脸只要钱，应该说很混账的私人侦探。不过很不幸的，多数的写手都和他有点关系，因为他卖情报。而他最喜欢做

的事情，就是一个消息转手卖，一只雁扒三层毛。

有些事，人在做，天在看。

一周似乎是很快地过去了。

有些事情，在沸沸扬扬一阵后渐渐也被新的八卦和新闻所取代。

这个爆炸性新闻就是——曲楝起诉陆潇雅防卫过当的案子，由于起诉方缺乏决定性举证，陆潇雅胜诉了。曲楝出人意料地并没

有借助明知白的律师做任何事，法庭当庭判定陆潇雅为正当防卫，而曲楝对诉讼结果没有提出异议。

在那之后，舆论的风向陡然在一夜间转了个方向，陆潇雅胜诉后瞬间成了两次事件的纯粹受害者，已经在流程上的各种处罚决

定突然遭到了全校的声援反对，不得不停止下来。赖诺辰的处罚决议也似乎在一夜之间就淡出了当初提起决议的人的视线，这

件事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去。

花了大力气请了陆父陆母来学校，最后校方只得硬着头皮解释说是误会。好在陆父陆母也没有起多少疑心，只是好好地数落了

一通陆潇雅要注意人身安全，让陆潇雅和檀柒和曲楝一起陪着他们把斫水的景点逛到心满意足就走了。

而与此相反的，由于当场拘捕的人员中有证词指明知白涉嫌“背后操纵两股势力械斗”，第二天明知白就被带走作为涉案人员

调查，并被迫接受媒体当面质疑。

当然，调查结果很快显示明知白并没有涉黑，那么这件事就有点奇怪了。曲楝被放高利贷的人追杀那是理所当然的，但明知白

无缘无故让人去为难曲楝和陆潇雅又是什么意思？本来查到这里是一个死结，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却又出了个莫名其妙的匿

名证人，把明知白的开后门事件证据打包封进信封里，捅到了专案组。这下子事件闹大了，又顺藤摸瓜地查出了明知白多次动

用律师为学生开后门的事情。

曲楝没有说别的，只是扬了扬手上的资料袋微微笑，那里面是他所拥有的证据备份。

明知白暗地咬了两回牙，最后憋着气一口咬定是因为气愤曲楝曾说过要把他为学生开过后门的事情捅出去，而陆潇雅是因为和

曲楝关系比较好才一起遭到报复，那些伪造的档案也是他找学生散布出去的，至于其他的，纯属谣言。

他利害关系还是懂的，如果招认出是晚川优用曲楝来威胁他，曲楝把那些他伪造论文的证据往上一递，谁都讨不到好，不如给

双方都留个余地。曲楝之所以不把所有的都揭穿，除了给自己留点余地外，里面大概也还是有给姜素衣留情面的意思在。

这时候，他不禁要开始庆幸姜素衣居然会自己跑来给他垫背。

但是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姜素衣就不太好受了。

“什么？！”兀的站起来，怪异的嗓音根本掩饰不了地发着颤，“你说明教授动用关系陷害曲楝和陆潇雅？不再担任导师，那

我要怎么办？”突然告诉她明知白在骗她，陆潇雅是被陷害的，曲楝是为她着想，一瞬间从最佳导师的学生沦落到无人接手的

弃子，突然间什么东西都反过来了，这落差未免太大。

曹小鸢怯怯地看着她，点头。明知白是她介绍给姜素衣的，说起来她难辞其咎。姜素衣不知道用了多少努力去学它，换来这么

个结果。

心里五味杂陈，苦得不知道是莲心还是黄连还是苦丁，只觉得好像喝了一大杯麦糠泡成的茶，里面还搅拌着酱油醋还有花生油

，还不得不喝一样。

“难怪那个时候……”姜素衣却没有责怪她，像哭又像想笑地伸手遮了一半脸，嘴角往上翘，“难怪那个时候他一直在拦我。

”她是想明白了，却也太迟了。曲楝拦她选明知白做导师，是在那个时候就知道做他的学生不会有好结果，她却误会了。

曹小鸢看她那样，心里有点发急起来，上去扳她的手：“素衣，素衣，你要是生气，直接和我说啊，是我不好。”

“我没事。”姜素衣放下手，慢慢地翻了翻那些数学力学专业书，有点恍惚，拾起单肩包向她笑了笑，“我先去洗个澡。”

从自习室到宿舍，整个过程都是脚沾不着地一般的飘虚感。看着树木繁茂地向上弯曲生长的枝干线条，就近乎荒唐地想，天空

大概也是扭曲的。明知白在骗她，只有她这种笨蛋才会看不透。人像被从里到外都掏空了一样，这个世界好像没有谁能相信。

一开始她以为曲楝是真的，结果曲楝骗她。她以为陆潇雅至少会说几句真话，结果陆潇雅骗得更彻底。明教授挡了曲楝的要求

，于是她以为至少明教授是可以信任的，结果又是这样。现在又再来告诉她，陆潇雅是无辜的，曲楝是为她着想的，她很想信

，但是真的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了。

关起门洗着热水澡，慢慢地也平静下来。并不觉得该如何伤心，但是以后怎么办呢。

“笃、笃、笃。”很轻而间隔规律的轻轻叩门声，姜素衣想着事，漫不经心地关了水，汲着拖鞋披了睡衣去开门，“等一会…

…是谁？”

门打开的时候，却是陆潇雅。他还是一件浅色衬衫，但这次套了件咖啡色的条纹薄毛线衣在外面，手里抱着束满天星。

姜素衣张了张口，拉了把衣服一时没能说话

陆潇雅浅浅笑着摇了摇头，姜素衣这才看到他揽着花的手臂上还有纱布包扎过的痕迹，哑然半晌没想出合适的问题，只能迟疑

着随意挑了个话题：“你的手怎么了？”

“啊，这个……上次打架，轻度骨折。”陆潇雅微笑得很秀气，只是发音不似平时一般清晰，似乎是感冒过，有点低哑的柔和

，“有一段时间不能自由活动以外，其余还好。嗯……脚上也有刀伤，不过也快要好了。”他把花束向着姜素衣轻轻推过去，

力气并不大，那一捧星星点点的白也随着移动。

姜素衣吃惊地接过来，注意力完全不在花上：“怎么会……”

“啊，没事。”陆潇雅失笑地往那纱布上看了一眼，阳光反射过来照在他侧脸，笑容干净而纤秀，“我只是过来让你看看，马

上就走了。”

姜素衣抱着花又一次哑然。特意过来让她看看？让她看什么？

陆潇雅也没有再说什么，往后退一步，敛眉笑笑转身离开。他走的时候依然安静，只有侧脸有稍长的发丝带起了一些气流，在

空中扬扬漾漾。

姜素衣百思不得其解，走到楼前往下看出口，那里已经有个男生在等着。三楼并不算高，看起来似乎应该是曲楝。看着陆潇雅

慢慢走到楼下然后和他一起并肩离开，一边百思不得其解着，心底多少有些温柔地黯然着。说着不在乎了，说到底，其实她还

是喜欢陆潇雅的。

说他是好人，似乎并不正确。但却又没有那么不可原谅，让人恨不起来。

也许真的只有曲楝会懂他吧。

看看手上的一捧满天星，白色的小小的花在细小的绿色枝干里开着，很安静很宁和的样子，叹了口气，走过去拿了个高点的玻

璃杯，装了水养起来。“宽恕的奇迹”。她慢慢地觉得眼睛有点发酸，似乎有些红的迹象，伸出手指揉了揉，坐下来仍然注视

着那些细小的花。

看久了，才发现里面有张夹着张米白色的纸，不用心看发现不了。姜素衣拢了拢头发，抽出来展开看了，上面是很小巧秀气的

一行字。看完了，突然用双手揉成一团，想了想，又展开，夹在了书里。

宽恕的奇迹……

（五十七）

后来，奕迷形象猥琐地出现在了法庭上，递交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证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而就在明知白在学校积极活动希望

消除影响继续留任的当口，姜素衣却突然毫无预兆地高调宣布，她既然知道了明知白是在暗箱操作，那么不管他是否能留任，

她宁可放弃自己已修课程也要坚决拒绝继续留在明知白名下。

这一举措弄得姜校长很是为难，一边是教授，一边是孙女。但再三考虑权衡之后，还是作出了撤销明知白导师资格的决定。毕

竟姜素衣是对的，在媒体盯住不放的时候，这样的决定显然对学校的声誉大有好处。而姜素衣果断弃学位取人品的行为也为她

博得了很好的声誉，过了不久就有别的老师向她破例伸出了橄榄枝。再过了一个多月，听说她和一个条件和家世都不错的男生

慢慢建立了比较良好的关系，慢慢地在一干“名花有主愁煞人”、“莫待无花空折枝”的叹息中离开了大家的视线。

在学校的低调冷处理下，这件事就这样迅速了结。

不过这样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肖云市长的“扫黑”决心，经过广电的大肆宣传之后反响很好，扫黑行动还是由新任大队长秦

骠担任领队，如火如荼地开展了。

那一束花，带去的是补救的方法，是歉意，也是温柔的决心。

姜素衣是个平常的女生，她会恨，会气晕头，也会看形势，当然也会原谅。最后弄清楚局势之后决定直接倒戈为自己博一个好

名声，这并不是什么突然的善良和悔改，不过是局势所逼。没什么奇怪的，她只是个比一般人优秀一点的女孩子。

人不能总活在忿恨里。陆潇雅送了她第二次满天星，她终于还是接了。

曲楝知道，他不需要偿还姜素衣什么了。

因为她并不需要。

也许，有个妹妹，有个交往的对象，有个想要陪伴的人，这些都太重要了，为此丢掉以前的所有都不算可惜。因此他没有觉得

背叛自己以往的价值观有任何愧疚。

“阿雅小心点，掉下去会很麻烦。”曲楝蹙着眉，突然有点恼那块石头为什么早几百年前不掉下去。

华山的山顶有块向外伸出的石头，没有护栏，下面也没有防护网。游人如果大胆一些站上去，可以把底下有多高多陡看得分明

。陆潇雅磨叽了半天要坐要坐，曲楝让他缠得没办法，勉强同意让他坐在一半的地方，一边抱住那不安分的妖孽不让他乱动，

顺手把大衣又裹得严实了点。

学校放了暑假，难得能出去的陆潇雅便定要拖了他来看日出。再怎么暑假，因为海拔的缘故，华山顶上气温还是低得很。

陆潇雅裹着厚厚的羽绒衣还在兴致勃勃地尝试：“掉下去不是正好，让我看下……回去画透视结构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