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走吧,我们谈谈。”曲楝也不坚持,收回手,唇边带着宽容的笑意眸色也是一贯的温暖,只是压低了眼帘显得有点深。
这让陆潇雅一瞬间想起了猫眼。
“嗯……”陆潇雅发出一个柔软的拖音,他虽然有点吃力地站着,脸色也不算好看,微微笑起来的时候仍是让人眼前一亮,“
让一个连接七个小时都在考试的病号不吃饭,这样有损你稳重宽容的优秀学长形象。”
“那么我们去餐厅谈。”曲楝神色不变。
旁边的人惊异地看着这一幕自觉噤声,悄悄溜走的同时都给予了陆潇雅十二万分的同情,这场面怎么看怎么像情敌相见分外眼
红……陆潇雅这么柔弱的样子,别被高出一头的曲楝揍成肉包子就好。
“喂,我说……咱们要不要去跟着陆学长,”林虹犹犹豫豫地拖了拖医学一班认识不久的好友,回了两三次头,“看起来他好
弱势啊……”她想起第一次遇见陆潇雅的画面还犹自打寒战,但是陆潇雅时不时就会生病住院,一周里倒有三四天是需要吃药
的。看他明明脸色不好还微微笑的样子很容易激起人的保护欲,也就常常忘了他其实没有看起来那么脆弱。
“Oh no!”一干同人女含恨倒下,受受娇柔小攻温润,原本如此完美的真人秀,变成小攻小受互动拳脚实在是太、没、有、美
、感!
“餐厅人太多了,你还真是不怜香惜玉,也不怕给她抹得更黑。”陆潇雅喃喃叹口气,手向右拍,笑吟吟搭上挤过来的侯芳海
的肩膀,然后转头笑道,“海哥,我的东西就麻烦你带回去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有事要找人帮忙你就会在身边,难道说,
你暗恋我?”
他眨眨眼,侯芳海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脸,吃了苍蝇一样嘴角抽搐了几下,迅快抽手:“我不搞Gay的!老子还有女朋友。”他
转而面色不善地看向曲楝,“喂,我说,我不管你是哪个学校的,不管你有才成什么样子,最好别动阿雅。他是我罩着的,这
里还是M大的地盘,随便找几个人,也够揍得你半死。”
曲楝只是眼帘一抬,淡淡地笑:“原来你内心里希望我狠狠的揍他一顿,连揍完以后要怎么做都想好了。不过可惜,我不想。
”侯芳海顿时语塞。陆潇雅扑哧笑出声,推了他一把:“去吧海哥,放心,没事的。有事我一定叫你。”然后他走了两步,觉
得没问题了,笑吟吟地回头:“曲楝,要找清净地方的话,我有一个,你来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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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潇雅选择的地方是个临湖的小坡,整个坡上就只有一棵树,视野开阔,不管是做什么只要一有人来就会被看到,视力好一点
的甚至能从湖对面看到这边的场景。所以情侣们大多不来这里,而一个人来又嫌恐怖了些,却是有话要谈时的好地方。
“好了,谈什么?”陆潇雅舒服地找了个草窝盘腿坐着,左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相顶比出一个取景框,把半个湖面框在里面,“
或者,要打架?姜素衣送到医院去了,刚听说的。反正这里就两个人,没必要装。”
“打架可以等一会。”曲楝冷眼看着他坐下来,蹲下来摸了摸草地,觉得草地很柔软,也在陆潇雅身边坐下来。
陆潇雅看了他坐,干脆倒下双手枕头躺着,眼神看着夕阳:“平时我一个人的时候就在这里画写生。”
曲楝没想到他冒出来这句,沉默了几秒:“原来你也画画。”
“嗯……从来没在画展上看过是不是?”陆潇雅看了几秒,闭上眼懒散散地撇嘴笑,“画了就撕了,没必要画给别人看。”
“画给别人看才可能会有人懂,自己看自己的东西会变成钻风箱的老鼠。”曲楝同样话里有话,他转了个话题提起正事,语气
一沉,“你和姜素衣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陆潇雅有意思地笑,从这个角度看曲楝,其实很接近他理想中的某个人,一样的稳重包容有安全感,可惜这人
完全没有他看上去那么可以依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倒是和他自己很像,“我不过把你的原话转送给了她,然后加了一句话而
已:既然你不在乎我抢不抢走她,那么总有别的方法影响到他吧。就这样。”他无所谓地对上曲楝的眼睛,“于是你生气了吗
?”
曲楝眼神冷冷的,居高临下看他的姿势就向厌恶地看着一只虫子,和之前的形象判若两人:“在确定之前我从不随便生气。你
能够补偿她吗?”
“我以为你不会介意。”陆潇雅又有些意外地瞥了他一眼,然后闭上眼,“其实你只在乎钱,姜素衣的死活,你根本就没打算
管过吧。”他说得淡然而语带嘲讽,曲楝的目的其实稍微多个心眼就不难看出来,为了钱去欺骗人感情的人,和垃圾桶里恶心
的寄生虫没有什么两样,“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以她的名义教训我。”
“因为我需要钱。”被陆潇雅直接拆穿,曲楝不为所动,这里没有别人他也无需掩饰。
“哦?”陆潇雅继续淡淡地讽刺,“是啊,需要钱需要到让一个无辜的女孩子的感情为你陪葬吗。那你何不直接睡了她,让她
把家里的钱都心甘情愿的交给你。”他张开手掌向着天空,挡住一点阳光,“那总得有好几十万吧……”
“那是她的钱。”曲楝缓缓地道,“我不花别人的钱。”
“真有骨气。”陆潇雅翻身坐起来,直直地近乎挑衅地盯着曲楝,眼神有点妖异,“可惜我完全无法欣赏,曲、同、学。”夕
阳下他的五官清秀悠然带笑,却不知道怎么的因为夹带了一抹鄙夷,感觉完全变了味儿,“因为要钱就把自己的骨气都丢掉,
明明可以凭借实力直接竞争第一名的位置却要走感情路线,自己玩过不想要了就想送给我,我拒绝吃你的剩饭你觉得丢面子了
所以要以她的名义来兴师问罪?”他一句句的越来越重,曲楝越气,他就越开心,“曲楝,要是姜素衣是你妹妹,一定也是被
你,而不是我气死的。”
“骨气?”曲楝听了他无数句话都只是听着了,陆潇雅这无心的一句话却触动到了他。他陡然一抬眼帘,冷静地站起来提住陆
潇雅的衣襟就一耳光扫过去,“是,我没资格教训你。你大概没试过一个人分十年支付别人欠下的五百七十四万赌债而没有去
犯罪是什么样的感觉。自己的妹妹被扣在别人手里,每偿还五千元才能给她一顿饭吃,如果迟到三天就会被人吊起来,迟到五
天就会被人砍掉一只手指,迟到一个星期就挖掉一只眼睛……”他扇过一个耳光就极其理智地收手,把陆潇雅一推丢在草地上
,“当你听着自己的妹妹哭喊着哥哥救我的时候,再来和我谈骨气吧。”
陆潇雅平白被他扇了一记耳光,也没有太生气,倒是还在笑:“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需要钱的原因,咳咳咳……我理解了。”
他自己撑起来,咳嗽了两声一只手按在腹部,那里又开始火烧一样的疼,“那,为什么不直接报告给警方?”
“因为……”曲楝的眼色一沉,突然变得格外的黑,他警觉自己说多了,便住了嘴,只道,“总之,不管我现在伤害过谁,之
后我一定会补偿。所以我想我有资格质问你,为什么玩弄她?你给得起什么样的补偿?若是她今天死了,疯了,我必定要你付
出同样的代价。”
“没有理由,我就是讨厌你而已。”陆潇雅再咳了两声,觉得有点头晕,话声渐次减弱,分不出是不是笑了,“你责任感强把
事情都按照道德去界定,像欠债还钱一样……世界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我根本不觉得欠她的不觉得愧疚,也不关心她跳不跳
楼死不死,以前现在和以后都不会想着去补偿,纯粹看你烦恼看她受伤我觉得很娱乐……如此,你满意了吗?”
“你!”曲楝微愠,这人,竟然完全不讲理,只是因为讨厌他就……这精致秀气的表面下,掩盖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疯狂?他约
了陆潇雅出来谈谈,便是想听陆潇雅的原因,如果是他曲楝的原因,大可以直接怪在他头上,不必这样对待姜素衣。结果原因
虽然在他头上,但陆潇雅却对姜素衣一点内疚的意思都没有!
这种感情,曲楝无法理解。他走过去蹲在陆潇雅面前认真地和他对看了几眼。
“看我做什么?”陆潇雅笑,“难道扇了我一耳光还意犹未尽……或者也想学那位同学,把眼珠子挖出来?”
曲楝看了他几眼,有短短的头发在他眼前飘,看起来就像在陆潇雅脸上多了几条黑线一样。他也是一笑:“陆潇雅,我突然觉
得你有意思起来了。”
陆潇雅笑了笑想说话,乍然觉得眼前的景物一阵动荡,是头晕,他直觉地抓住了曲楝的肩。
重度的低血糖症状……
陆潇雅毫无预兆的往前倒甚至几乎扑进他怀里,曲楝完全没有想到,第一反应就是抱住。陆潇雅意识却还清醒,但要他自己站
住这一会是缓不过来的,无奈也只能暂时靠着曲楝。他低低地笑:“没大事,低血糖而已。喂,曲同学,虽然我看你很不顺眼
你看我大概也很不顺眼,两看两相厌,不过看在奖金的份上还是劳驾你送我去校医院。要是把我丢在这里饿死,明天你就等着
出国和妹妹打国际长途吧。”
怀里的温度和重量都很真实,刚才那个淡淡地讽刺他的陆潇雅其实也就是这么一个多病的家伙。曲楝的眼眸微微一动,没什么
感情地道:“那等你缓过来,我送你回去。”
“你没有听说吗,陆潇雅同学是吹吹冷风就会挂的。”陆潇雅抬起眼望着曲楝,一只手按住腹部,从刚才起那里的疼痛就一直
在加剧。尽管疼得呼吸有点不畅脸色苍白,他唇角仍有点奇怪的笑意,“我的药也没有带在身上,不然你扇我一耳光我是无论
如何也要……当场算回来的。”
陆潇雅的脸色不对……曲楝瞬间联想到他那一个按着腹部的动作,难道?“你欠素衣的那份,以后我还。”曲楝蹙眉,语意淡
淡一顿,也不多话,打横抱起陆潇雅,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夕阳反照的湖面碎光中,潇洒有风度地走下去。他总不能丢着陆潇
雅当真在这里自生自灭。“神咧!曲才子居然把陆潇雅抱下去了???”周围旁观者瞬时呯铛哐啷打碎一地眼镜以及隐形眼镜
。
被这么抱着走好像只有小时候的记忆了,有点怀念。陆潇雅半清醒状态下好笑地想,这家伙其实很好算计啊。看起来多强,有
些事一定要分清楚才能下决定。好吧,这么送他回到宿舍估计也是天黑了,不怕绯闻不满天飞,要不要,趁自己还清醒时再给
他多添一条桃色新闻?
八爪鱼状攀住肩头,吃吃一笑,在他下唇如小动物般碎碎咬了一口:“有的事不是你那么算得清楚的,就比如——”
嘛,应该有很多人看着吧,这样比较有制造绯闻的效果。
曲楝明显的一僵,下意识地想要抖手把这个麻烦丢出去,才发现陆潇雅居然晕过去了。他气得狠狠咬牙却又不能真丢下他,只
得忍气吞声继续去问M大校医院的路。——要是丢下他不管,明天这个妖孽一定要给他的考试制造麻烦,就算是为了奖金,他无
论如何要忍到底。
陆潇雅,你好,你很好——
“从情敌到情人,这个转化太快了吧?”生怕自己系学长吃亏而跟来的林虹瞠目结舌,放下望远镜,使劲揉揉脸,怀疑自己傻
笑到得了面瘫。
(九)
“同学!同学!”粉红护士服的小护士追在后面挥着手慌慌张张地喊着,布鞋踏着地面发出轻微的哒哒声,曲楝只好转身,附
送一个温和的笑容:“请问,还有什么事?”
“那个,同学……”小护士眼见追上了,松了口气停下,满脸歉意,“你还不能走。”
一蹙眉:“为什么?”他好脾气地送陆潇雅到了医院已经是很难得的了,还有什么事?晚上他有一份兼职要做还要温习明天的
比赛,他的时间每一分钟都是要用钱算的。
“是这样。”小护士生怕说得不清楚,一边说一边胡乱打着手势,“医生说,今天校长的女儿不知怎么出了点事,人手都调派
到西区校医院那边去了,打点滴需要有人陪护,今天这边又腾不出人手来送他回去。阿雅有夜盲症,这边池塘很多,晚上他一
个人走不太安全,能不能……麻烦你多待会儿,等会送他回去?”
还要送那祸害回去?他究竟要被牵扯进多少莫名其妙的谣言里?真是够了。夜盲症……叹了口气,曲楝停步:“我留下。他还
要多久?”
“应该很快的,汪医生看了一下说是简单的炎症加低血糖,打点滴就会好,约莫一个小时就可以了。”小护士生怕他不肯,一
个劲的保证,“很快的,肯定不超过一个小时。”
曲楝看他一眼,温和地微微一笑:“你们和他好像都很熟悉。”
那小护士浅浅吸口气换个姿势抱着手上的病历夹,陪着曲楝往回走,满脸无奈:“能不熟悉吗。三天两头就来,别说认识他了
,就连他的同室同学老师都认个差不多了。”说到这里她好奇起来,这个男生她并不认识,“对了,说起来我没有见过你,你
是他什么人?亲戚么?”
“亲戚?”曲楝蹙眉,手插进口袋里,略微偏过头用沉稳的颜色看着那女生,“怎么会这么想。”
“你不是他亲戚啊。说起来太奇怪了,他的亲戚从来没来过。”小护士摸摸下巴百思不得其解,也有点担忧的神色,“我以为
这次至少要来一个啊。”她摇摇头,带着曲楝穿过了走道,推开门,伸出手微微一请,“请帮忙留意着液滴下落的速度,太急
的话很容易会引起副作用的——需要凳子吗?”
“谢谢。”曲楝沉稳地回答,略点点头,十分得体,“我来就好了。”
“那,阿雅,好好休息哦!”那小护士眨眨眼,在门上向着陆潇雅笑着挥挥手,出去了。
曲楝找了张凳子,坐在床边,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陆潇雅。
陆潇雅轻笑出声:“还真是难为你了。”他本来垫了个枕头舒服地半靠在床上,没有插输液管的右手使力撑起来一点,坐得高
一点,“居然要无聊地坐一个小时陪着这么个祸害打点滴。是这么想的吧?”
“你好像和这里的人都很熟。”曲楝走到窗边,拉上窗帘,眼神淡淡地在他脸上扫过,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