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否曾照亮过你之长宵待晓——冉秋

“插头在我床左边。”陆潇雅坐得很舒服，一只手搭在两一只手上，两只手都用一种无比自然的姿势放在白色的被单上。只是

头往左边偏了偏，“F校听说最近没有论文要写。”曲楝也不扭扭捏捏，陆潇雅说插头在左边那就是在左边，他走过去把插头插

好，开机进入编辑文档状态：“用来卖。”陆潇雅拆穿了他之后，在陆潇雅面前不需要伪装，这点倒不坏。

“还是那么简洁。”陆潇雅喃喃叹气，眼神里掠过一点奇怪的有点得意的笑意，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说着，“是啊，很熟啊

。从骨科医生到神经科的医生和护士我都熟。”他突然向着曲楝弯眉笑了笑，“刚才的那个护士很可爱，有个更可爱而且性格

很活泼人缘也不错的男朋友。今晚本来有约会，似乎被我害得迟到了。”

“到底想说什么？”曲楝神色不动，手指在触摸屏上滑动着浏览着他觉得有帮助的文件，只是淡淡撇撇嘴角似乎是笑了笑，却

又没有笑。

“不想说什么。只是，”陆潇雅挪动了一下姿势，歪歪头很乖张的样子，“虽然看你很不顺眼，但是要坑你太容易了，曲同学

。让我觉得一点挑战都没有。”

曲楝手指的动作停了，他手掌和手指的骨骼匀称，放在黑色的手提电脑表面看起来有种稳重沉淀的美感，他对上陆潇雅的眼眸

，不闪避地看了几秒，然后是真的笑了，他说：“那又怎么样？”陆潇雅一直没有正面认真看他的眼睛，从这个角度看过去，

从手提后面，那双眼睛干净沉着，只有分明的白和格外的深黑色。含一点笑意的时候格外的让人觉得安心，好像他在就表示了

稳定。

“那又怎么样？要感谢你吗？”他就笑了那一下，低下头继续专心致志地去构思他下一篇论文，把它变成可以出售的电子文件

，只是慢慢地说道，“别人要怎么做，那是别人的事，自己的路怎么走是自己选择的。如果走岔了，那也只能怪自己不够强势

，丛林原则，优胜劣汰……拼不过的没有资格活下来。不过，就是那样而已。”

“如果你乐意，那么，请。”

丛林原则？“是吗。”陆潇雅的眼神略微动了动，笑笑闭上眼睛，靠着枕头休息。晕过去了一阵，还是有点乏。

医院的病房本来就安静，拉上窗帘后更是安静，只有敲击键盘的哒哒声，还有不太听得出来的规则的呼吸声，轻轻的，似乎是

一个人心境平和时发出来的。

晚上曲楝把陆潇雅送回来的时候，整栋楼都沸腾了。

——曲楝没有揍陆潇雅，还把他和和气气的送回来了！这是什么情况？

——两个人竟然还和和气气道别，到底这两人谈了些什么？不是姜素衣，还有什么？难道曲楝把陆潇雅那样强硬地约走，这两

人还会谈联赛？还会聊天气？

叽叽喳喳唧唧喳喳，窗口上挤满了好奇窥测的眼睛。曲楝熟视无睹，人送到了他就转身离开。既然不得不为就不用犹豫，但是

越描越黑的事他是不可能去做的。

“阿雅阿雅他把你怎么了？怎么这么迟才回来？”侯芳海急着大踏步抢下楼来，跟着的是探头探脑拿着面包还在啃的蒋玉联。

侯芳海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对着陆潇雅的脸仔细看来看去，“那小子怎么你了？有没有打你？”看陆潇雅脸色不是太好，但比

之前离开考场却又要好一点。他也是满腹狐疑，难道陆潇雅抢走他的女朋友，曲楝居然没有修理他？没道理啊。

“咳咳，扇了我一耳光……”陆潇雅哑哑地咳了几声，每次输液之后就会有点嘴里发苦。他抬起头来敛眉笑，“海哥，上去吧

。——你有白糖吗？”

“有……”侯芳海还在想曲楝为什么没有修理陆潇雅，被他这么一提醒才发现陆潇雅有一边脸上有轻微的一条红，不宽，也不

明显，大概是指甲边缘刮的。看来下手不重并没有见血。他拉住陆潇雅一边手臂：“让我看看！”

“哎。”陆潇雅立刻吃痛地缩手，侯芳海抓了他刚才扎过针的左手，捏得一阵热热的钝痛。

“啊抱歉！”侯芳海也吓了跳，连忙松手，傻眼地看着那一块青，“这个，我没用力啊，怎么青了……”

“我晕过去了，曲楝送我到医院打点滴。”陆潇雅嘴角微翘，露出一个有些含义暧昧的笑，他仰头轻轻地说，“有点矛盾，解

决了就好了，我并没有被欺负啊。放心吧海哥。”

“你……你……他陪你去打点滴？”侯芳海像看到了陆潇雅突然长了两个角出来一样，吸口凉气往后退，有些口吃，“有没有

搞错……”

“什么？曲楝送你去医院陪你打点滴？”蒋玉联蹦上前来，眼睛瞪得牛眼一样，面包塞在口中鼓鼓囊囊的，但那咿咿唔唔口齿

不清也讲个不停。

“难道你们真想看我被揍？”陆潇雅走上两步，回过头笑，那有些不稳的步子走在没有灯的楼道里，再被外面昏黄的灯光一照

有点朦胧纤细得不真实，“没事了……真的。只是有点累，休息了……明天说好不好？”

“你先说清才准睡！”蒋玉联怪叫一声蹿上前去，和陆潇雅勾肩搭背。察觉到陆潇雅有点倦，蒋玉联干脆提着手把他往上拉着

走，陆潇雅也没拒绝，没什么力气地笑，“我想先洗澡。你也要进浴室来问吗？”

“……还是不要了。”

第三天的气氛更是沉郁。

“XX……乱讲的吧……”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OH，不要！我脆弱的少女心！”有唯曲的小女生捧心倒下，陆学长她们没有资本去叫板，可是……难道就要这样甘心情愿的

让出心中的白马王子？

“不——陆学长怎么可能……”有给陆潇雅偷偷写情书的女生惊天霹雳，尖叫连连，“我不信我不信！再说素衣怎么办？陆学

长那么温柔的人怎么可能会不管？”

“还能怎么办？第三者！”有同人女碎碎地磨牙，阴测测地发出“FUFUFU”的阴笑声，“既然他们两情相悦……牺牲是必须的

。”

到了第三天，在传得沸沸扬扬的“深夜护送”的谣言开始趋向于同一个方向时，再经过护士某小女生和林虹的补充，事情俨然

变成了这样的一个版本：曲楝和陆潇雅早就暗度陈仓私定终身，姜素衣心向陆潇雅，不惜先把曲楝追走，让他无心陆潇雅。之

后再瞒着曲楝，私下和陆潇雅来往。曲楝发现陆潇雅在暗中和姜素衣来往，又急又怒，恍然大悟下奋起反击，逼走姜素衣，再

抢回陆潇雅。前两者破镜重圆重归于好，于是姜素衣乃是第三者插足破坏姻缘，是个彻头彻尾的坏女人。

这一切都没有人去告诉姜素衣。

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医院休息着，对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虽然她身体上没有一点损伤，也没有失去什么，但是她目前真的不清

楚怎么去面对那两个人，要恨吗？要吗？如果不恨的话，会怎么样？

好像也不会怎么样。姜素衣望着窗外摇晃着的树叶，阳光下深深浅浅的绿色，像波浪一样卷过。沈无心和曹小鸢早上来过，带

了初见迷迭的粥，让她看得一恍惚。现在那碗粥还在桌上完完整整搁着。不想喝。

沈无心有事瞒着她，她知道。在一起两年，彼此的习惯早都了解得清清楚楚。小心翼翼地说话不是无心的性子。只是……还能

再坏吗，再坏成什么样子也就不过这样了吧。睫毛轻微的一颤，她动了动手，叹口气端起那碗粥来。早饭，总是要吃的。

“早饭总是要吃的。”陆潇雅淡淡一笑，他弯眉笑的时候眉毛会向上挑一点，看起来总让人觉得一个男生这么秀气是有些该死

。他和路过的几个小女生打了个招呼，把还冒着热气的蒸饺小心地装进塑料袋系好，和包里的豆浆放在一起，“嗯……你们呢

？”

“正打算买呀！”几个本打算空着肚子去上课的小女生幸福得脸色红红，陆学长在关心她们耶……

“老板我也要蒸饺！”

“我也要我也要！”几个人拥挤到摊位前，抢那余下不多的几笼蒸饺，生怕辜负了陆潇雅的用心，直喜得老板眉开眼笑。

远远的有人也往这边走过来，走了一半，却又收住脚步转身离开了。陆潇雅远远的不经意地看见，一挑眉笑起来，要走了又陡

然折返身：“老板，再给我十二个蒸饺。还有吗？”

“这个……没有了。”老板的手正提着最后一袋蒸饺，有些懊恼自己没有多做一点。他呵呵笑着歉意地摸摸自己所剩无几的头

发。

“没关系没关系我吃得很少的，我的不要了，给陆学长吧！”最后一个幸运的女生立刻抢着表态。“那真的谢谢了。”陆潇雅

纤长的手指接过老板手里的最后一袋蒸饺，侧过脸向着那女生浅浅地勾起唇笑，目光很真诚，“谢谢。”

“不谢不谢不用谢的……”这次是几个女生一起的声音，都心跳有些加速地看着陆潇雅的侧脸发傻，不愧是拿得出手的校级人

物，那个笑容简直完全无可挑剔嘛！陆潇雅留下了一句感谢，然后带着那若有若无的笑意漫步离开了。

过了好一阵，蒸饺摊前才爆发了一阵不思议的惊咿——“咿咿咿陆学长早餐要吃二十四只蒸饺？！未免太多了吧……”

（十）

今天的比赛，在解剖楼的二楼大厅里进行，无错，就是那座阴森恐怖夏季外面热浪滚滚里面冷风阵阵，号称全校“学生”最多

的教学楼。

胆小的女生很多都望而却步，不需要清场，自然旁观者不多。来的人不是见尸体如见开膛羊肉的资深专家，就是初生牛犊不怕

虎富有敢死精神的专业生，再有就是花痴到了一定境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女生们……咳咳，当然也有例外，就是那些害怕得

要死基于职业道德又不得不在场录像的校报DV们，看着一具具尸体从冰冻室里面抬出摆在台上还冒凉气他们早吓得脸色雪白，

连肠子都悔青了。

“同学们……现在可以做一些准备活动。”姜校长果然不愧是见过场面的，站在一堆横七竖八的尸体中还泰然自若，大有众人

都倒下了有我顶着的气派。他低头看了看派克表，宣布，“实体解剖和标本制作会在半小时后进行，现在请同学们检查一下手

套和器具，出现破损立刻更换，开始吧。”随后他示意镜头转开，然后泰然自若地掏出一根火腿肠，一口咬了下去。唉，主持

这个就是麻烦，为了素衣的事他忙了一晚连早饭都没吃。看着校长大人嘴角沾的猩红色的肉沫，DV们脸上的肌肉顿时一阵抽搐

。校长大人……原来您还有这样邪恶的时候啊。

“教授我的标本瓶有裂缝……”

“老师这个药剂麻烦换一瓶，我总担心……”

“手套没问题。”高高低低的声音在解剖室里起伏着，DV们满头大汗小心翼翼远离尸体一边见缝插针采访着参赛者的想法，一

时也是好不热闹。

“曲同学。”开场的前几分钟，有人轻轻咳了几声，绕过他去一旁的架子上取了一把柳叶刀，经过他时有一袋十二只蒸饺轻轻

巧巧地掉进了曲楝的口袋。有人附在耳边用几乎是呼吸的声音笑着说：“不吃早餐手会抖的……”

掏出来一看，袋子的内壁还附着白蒙蒙的雾气，袋口细致地打成蝴蝶结，扎得整齐漂亮。曲楝怔了怔，眼神一动变得有些深沉

，他旋即抬起头来温和地微微一笑：“谢谢。”

旁边的人听了，茫然地抬起头来四下张望，不知道他在谢谁。

陆潇雅的眉梢微微一挑，弯出一个极漂亮的弧度来。他也不应声，两指微合，银白色的镊子夹起了薄而锋利的柳叶刀，刀锋在

酒精灯的蓝色火焰上空来回过了几次，蓝蓝的映得极炫目。就在这个时候，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扫到一个熟悉的影子飘过。他

停了手，动作幅度不大地侧过脸，那个人是——

扑哧。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地弯弯眉，本来还觉得解剖尸体远远没有给尸体化妆那么有意思的陆潇雅掉回头，饶有兴致地烧了

烧解剖刀的尖端部分，似乎他觉得酒精灯的火焰和解剖刀在一起看是个美妙的组合。

是了，也该去探望探望她的，怎么能让女孩子跑到这种满是死人的地方来看他们俩呢？陆潇雅兀自笑，虽然没有人知道他在笑

什么，只是看起来噙着笑意将笑未笑的神情，无端的就让人觉得心里亮了一亮也有点跟着嘴角上扬的冲动。

“好了，都准备好了吗？”姜校长摸了两把光溜溜的头顶，再看了眼手表，把火腿肠的包装袋丢进垃圾桶，“DV就位，要开始

了。”稀稀落落的几声应和，众人各自走到自己要下手卸零件的尸体前，摩拳擦掌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看得在场的所有DV集体

寒到毛竖起。

“学姐……我我我我，我后悔了……”林虹一脸就要哭出来的表情，心里毛毛地缩到常钰的身边，暗暗在心里发誓她出去以后

就要转专业，一定肯定当然绝对要转专业，再也不和这种会让人三天三夜连着做噩梦的专业有一丁点的关系。

“别挤……别挤！”常钰本来是好心的带她来实战观摩，结果这小妮子忒麻烦，一副怕到要昏倒的样子，害得她还得分心照顾

，“别挤呀，这边离尸体更近你知道吗。”常钰也忍不住苦笑，“小虹，我这边快要挨着冷藏库的墙壁了，如果你不想和那些

玩意近距离拥抱的话。”

林虹瞬间石化。

刷，咝咝……呲。噗，嗞嗞嗞嗞……毛骨悚然的声音在打着灯光更凸显幽暗的解剖室里响着，让人想起一些不详的东西和传说

。

“啊，神经纤维层还是很难处理的……”陆潇雅喃喃地说了句什么，暂时停下动作，到一边的用水台上拧开龙头洗手，然后很

自然地伸手，“曲同学，借手绢用用。”DV一愣怔，面面相觑，这个，打扰人考试的场面要不要拍？可是台长切切的叮嘱过，

一定要盯住陆潇雅拍，那是亮点。曲楝看他一眼，眼神里有些说不清的情绪交叉在一起，他突然展开一个笑容，那一笑仿佛是

下了什么决定，带着点狡黠的弧度掠过了整整一个夏季的暖风：“好。”

“帅……”常钰惊呆到有点口吃，曲楝看起来并不那么抢眼啊，但是只要他笑起来的时候，眉梢眼角带着的温和和柔情，整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