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事,平生畅 下+番外——御景天

作者:御景天  录入:02-07

广隶:“……”

李不让抓着打喷嚏的间隙,怒吼:“哪些王八羔子在背地里骂我!”

第七十四章

呼呼地北风连绵不绝地嘶吼。寅时三刻,我点灯起身。

推开门,凛冽酷寒迎面而来,冷风卷着细碎的雪花扑面,扎得脸像被针刺一样。天正黑得紧,无月无星,想来这风雪大作的天气还得持续几日。

边关就是这样,荒凉、贫乏、严酷,一年四季大半时间风沙迷眼,夏天能晒死人,入了冬又仿佛置身几丈厚的冰窟窿,抓心挠肺地想念夏天的太阳。

这样的地方,他一呆就是十年。

我到边关刚是两年。

两年前的冬天,随他一起踏入冰天雪地的西北边境。

边关不安,干戈再起。早在当今铲除雍王的那次京师诛逆里,我已料到了战事将近。

当初拓拔野以使臣和准驸马两样身份进入京师,当今撇了礼部侍郎徐明,特意指派雍王作陪,事后想来,当今是早就筹谋好了一切。一盘棋黑白两子皆已布阵完毕,只是下棋的只有一个人而已。这局棋中,拓拔野的出使是一个饵,一个引诱雍王早日浮出水面的索命诱饵。也是这局棋,让拓拔野自暴了他到北漠来的真正用心。

这局棋,一石二鸟。

雍王谋逆的罪证果然牵扯到了拓拔野。禁军包围行馆拿人,与南唐一干形貌彪悍的使臣血战一场,将人杀得一个没剩,可翻遍馆译就是没找到拓拔野。北漠全境各个关卡严守,也没能把他困住。

两国所谓的邦交只不过是两柄利剑上遮层纱,纱被挑破,剑随时出鞘。

当今命莫言为帅守边以防南唐异动。拓拔野率军来袭,掀起战火。这些都是我与广隶被当今围堵又干脆被释之后没多久的事。

莫言与拓拔野交战了数次,各有胜负。我与广隶江湖逍遥了没几日,便踏上赴边之路,到达边关时正值隆冬,天寒地冻,双方正休战,养精蓄锐准备来年再战。

一晃眼,两年已过。

我在营房前站了片刻,好歹适应了四周的乌漆抹黑和刺骨严寒。细雪盐面儿似的从半空里散下来,只一个晚上,白日里被清扫得干干净净的营房地面又攒起了半尺厚的积雪,没人清理的旷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儿。

冬天唯一的好就是无大战事。干什么都得先把命留住了才行,眼前最先要对付过去的是寒冷,北漠南唐都是。

去年冬天时拓拔野曾几次派人突袭,被广隶设计以逸待劳,败得不轻,便再没有冒着寒滋事。

我侧身瞧了瞧旁边的房门,广隶应该还在睡吧。

站了片刻便听到里面传出几声闷咳,我不由皱眉。他感染风寒有段日子了,军医看了,药也吃了,总不见根治,白天尚且还好,到了晚上总会咳几次。他自己又不上心,说什么过了冬天气转暖自然无事。吃食上就更不讲究了,也就是最近病了,莫言命火头军单开小灶给他弄点像样的东西迫他吃,平时就跟全军将士一起吃大锅饭。军营里的伙食清汤寡水,哪里是眼下正该进补的身子能吃的?

我转身准备出营,猛然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来势迅猛,回身拿剑一挡,却是拳头大的一个雪球,砸在剑上四散飞溅。

抬眼望了望雪球飞来的方位,黑漆漆的房顶上正蹲着个人。

我走近几步,眯眼,那人自房顶上飞身而下,落地听不出半点声响。他直起身朝我弯了弯嘴角,扬起一抹邪气的笑。

我看着那张脸,再看那抹笑,顿时浑身想抽搐。

“宰相大人起得真早。”

我抽嘴道:“我不做宰相两年了。”

他像是没把我的话听进去,又或者刚才那句招呼其实根本只是废话。看着暗黑的营地,他咒道:“边关真不是人呆的,冻死老子了!”

我心道,怕冷大晚上被窝不钻蹲房顶,活该。嘴上道:“受不住怎么不回中原?你又没入军籍,没必要在此受罪。”

他瞟了我两眼:“老子高兴自己找罪受!怎的,碍你眼了?”

我没空跟他废话,转身出营地。他一直跟着,在旷野里走了好一段,我忍不住道:“你跟来作甚?”

他干脆道:“你不是要给那位打野兔进补么?现在乌漆抹黑天寒地冻,找兔子难,我来搭把手。”便真的十分认真卖力帮起忙来。

这种天要找点活物确实难,多个人多份把握。

天微亮之时,我们各自有所收获。他捏着野兔两耳朵,拧眉低咒:“就为这畜生,忙活了个把时辰!啧,他娘的,回去立刻宰了它!”

一句“他娘的”,立刻又叫我不自在起来:“明镜,好歹你也是出家三年受人敬重的大师,能不能去一去江湖草莽的习气。”

明镜,面前这个邪气十足,草莽气也十足的男人正是当年皇宫里说佛讲道弘扬禅寓头头是道,差点把几个殿上臣弘扬去做和尚的高僧明镜。想当时他一口一个佛曰,一派清心寡欲,谁能想到只时隔一年多,他竟如现在满嘴粗俗,还……杀人不眨眼。前次跟拓拔野大战之时,他弄了套盔甲上阵,杀得满手血腥,真不是个善茬。

明镜第一回出现在边关,广隶我莫言正在骆驼岗上。那天是萧广浩祭日,骆驼岗是萧广浩真正入土为安的地方,萧家祖坟里的平威将军墓只是座衣冠冢,跟萧广浩一起入土为安的还有他的副将谢策。莫言说修此墓两人合葬是广隶的意思。那一刻我蓦然发觉,边关十年,广隶人生里最刻骨的十年,我其实是错过了。

那一天,明镜在坟前站了半日,离开。

今年,还是那一日,广隶我莫言上骆驼岗,再次碰见明镜。这次他却是没再离开,一直呆到现在。

我在广隶身边看到他看广隶的眼神,只一瞬间便洞悉所有,邪气轻佻的面上是一双灼灼地眼。

只不过,又是一个痴人。

“李不让,最后警告你一次,本座姓谢名炎,乃暗焰门门主,不是什么明镜大师!更不是和尚!”谢炎抽着眼角咬牙:“本座已经还俗了!”

我扯嘴笑:“对不住,只怪你曾几何时在我面前平僧长平僧短的,弄得我现在一时半会儿舌头难以转弯,改不了口。”

谢炎挑了挑眉,皮笑肉不笑地靠近:“李相爷不是久未跟人过招,手痒吧?”

我拎起手里四脚乱蹬的兔子,弹了弹它脑袋:“现在没空,得赶紧回去料理了它。改日一定讨教,谢大门主。”

回到营地,天已经大亮,雪下得也更紧密。军士们分批轮流被将官拉出去操练,有的已练完一轮正坐着烤火,有的还正在被操得满嘴乱吼,营地营房一片热火朝天。

我先回屋换下湿冷衣衫,再到伙房收拾野兔。放血扒皮时听火头军掌勺的老头说今天天刚蒙蒙亮,莫言不知打哪里给弄了尾黑鱼,已经炖了送到广隶房中。

老头道:“要么李爷,今儿的兔肉就省了明天吃吧,反正萧爷今儿已经补过了,这鬼天气弄点东西不容易,得匀着点,每天都有得补才好。”

我和广隶在军营里算不公开的存在,有人知,有人不知,心知肚明如眼前这老头的,嘴上称我俩一声爷。

我笑道:“无妨,一条鱼哪里能算补过了,他得尽量吃些好的,明天后天自然有我能弄得到的东西。”

老头儿不说话,帮着一起收拾。本来是明……谢炎要留下来帮忙的,可我想了一下,他一边扒兔皮掏内脏满手血腥,一边念阿弥陀佛……还是算了。

冬天的野兔浑身是膘,滋补得很。弄干净两只,分开放入砂锅加药材炖,如此需一两个时辰,老头儿看火,我先回营房。

广隶与我住在将官房,将官房单间独门,几间合成一个院。我们那个院另外还住着莫言和军中三个大将,都是广隶的旧部。

我进院时,广隶正站在房前廊下看雪,看到我,发了会儿愣,直到我走近了,才淡淡笑了笑。

我与他并肩一起看落雪,“下得越来越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

他微笑:“等春天来,就停了。现在外面正是冰封千里,雪飘万里罢。”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我们都不是军籍,若不是莫言相助,是不可能长留军营的。

他被当今削了军权,可到底军中多是他旧部,未免干扰莫言掌权,他鲜少露脸,更不会出现在众将士面前。每回出院他都乔装成小卒子,后来嫌烦,便不随便出去。我比他好些,边关知道我掌过相印的委实不多,只当多了个小将,出入皆自由。

莫言经常会找他问些军务,然后聊些闲话。渐渐知情的一些旧部也三天两头往院里扎,问军务,然后闲话。广隶此时应该算作幕僚吧。

“你忙活多时了,进屋休息一下罢。”他轻声说道。

我本是没有再睡回笼觉的打算,可被他这么一瞅,便只能应下了。转身时又听他说:“多睡一会儿,午膳我会叫你。”

广隶对我每天摸黑出门给他找吃食,十分不赞成。跟我提了几回,我照做不误,他便不再多说。我晓得他在意,尽量在其他事情上顺着他的意,比如他现在让我睡觉,我就去睡,睡不着也躺着。

我躺在床上,盯着特意漏开的门缝,看他靠着廊柱的颀长身影,那身影一如既往提拔。风掀着长袍,吹散他的发。

他就在我身边,触手可及,这样就好。

醒来时,睁眼看到广隶站在我床头,正在沏茶,他笑:“睡得可真沉,我都进来多时了。”顺手递了杯茶给我,又道:“你果然是累了。”

我啜了口茶,也有些纳闷怎么就真的睡着了。分明是看着他的背影入迷……沉思,“现在什么时辰了?”

“午时过半。”

我几下披衣起身,赶去火房。不知道老头儿是否按时封火,兔肉柴了,没味儿。

老头儿见了我,笑眯眯端出用棉袄裹着保温的砂锅,“李爷,照您的吩咐这锅炖一个半时辰,中午吃。另一锅炖一个时辰,封火后余温煲着,下午吃。”

我端着兔肉汤踏进院,迎面一张虬髯大脸,粗着嗓子道:“李老弟,小灶做好了?方才我还跟赵放说起来,往后要找你,不是在野地里就是在伙房。我看看,今儿都给咱爷做了啥?”碗口粗的小臂伸过来。此人乃是跟我同院住的王犇,三大将之一,我自认生得已算魁梧高壮,在他面前,自叹不如。

“怎么又是兔子?”王犇瞪大眼,“兔子跟你有仇?非得把它祖宗几代翻出来宰了下锅!不能寻个新鲜,打只雁什么的。”

我抽了抽眼角:“王兄,敢情你家养的雁在北边过冬?”

“哎呀,北雁南飞,一时忘了,哈哈哈……”

“北雁就是不往南飞也吃不得。”左边屋里闪出条人影,仿佛就等着接王犇的话茬一样,“冬天的雁瘦得不行,哪里有兔子肥的流油,合适咱爷现在的身子。”赵放眼朝我手中瞄了瞄,做着一本正经的脸道:“今天改炖的了,如此,煎炸烤蒸炖红烧爆炒一样都没落下,李爷您真有心。要是我未来的婆娘能顶您一半,小弟我做梦都会笑醒。”

我的脸僵了僵,没缓过来又见莫言屋里踱出个人,只能苦笑,广隶的旧部作弄人都爱凑在一起的。

那人道:“赵小弟莫要出言辱了李爷堂堂男子的英雄气概。说的人好似只围着庖厨打转一样。那各式各样的兔子是火头军做的,李爷只是关照一声,提个醒莫千篇一律腻了爷的口。”

赵放道:“李爷的这份心思十分难能可贵。不过张兄有句话说的不对,什么叫进了庖厨就辱没男子气概?火头军成天围着锅碗瓢盆,上战场也没比其他弟兄差,他们不是男人么?张兄你,还不是时常跑到伙房找吃食,张兄没有男子气概么?”

张恒咳了几声,从门前让出道,对我道:“李爷,咱爷正在里头,您这锅汤再不端进去,就凉了。

进屋,广隶跟莫言正在里间说话,连通外屋与内间的小门没关,我见莫言拿了份卷轴,明黄刺眼,广隶把它收进了怀里。

他二人出到外间,莫言冲我颔了颔首,便去各营巡视。广隶跟寻常一样一脸淡色,道:“去我屋里罢。”

莫言都走了,还在他房中本就不合适,我随广隶回他屋。他在前面,推开门,我瞧见屋里正中地上摆着小几,铺着棉垫,小几上摆着几样菜,两幅碗筷,一旁的小炉上文火煨着一壶酒,浓香醇厚,正是花雕。

广隶转身在一张棉垫上坐下,道:“上午有粮饷到营地,两坛子花雕是莫言解了自己私囊叫人带的,都在我这儿。今儿先温一壶喝,别觉得不够,就这两坛已费了莫言不少的功夫。”

花雕在炉上,壶口飘着热气,醇香缕缕。

“怎么不坐?”

我看着他微微上扬的凤目,清澈,平静,惑人。唇边一道浅浅的笑意,给俊雅之中锐意不减的面容抹上一层温文。

我看着他缓缓坐下,他在我对面垂眼边伺弄炉上那壶酒,边道:“本来是想把桌垫设在廊里的,喝酒赏雪,难得的惬意。可这里到底是西北,摆在外面只怕碗碟里要起冰碴。”

我起身,往炭盆里加了几块炭,推开两扇窗,窗外雪花洋洋洒洒,如漫天飞絮。当真好景,美不胜收。

转过身,他正在往我杯中斟酒。

他,就在我身旁。

第七十五章

爆竹声声,远近连绵,一阵叠着一阵。烟火不绝,绚透半天,一层盖过一层。如此热闹,如此繁盛,京师的年味永远是别处不能及的。

今儿是除夕,半空里悠悠飘下的雪片里都透着喜气。

年夜饭已吃罢,府里主仆老少都聚到花园一处放爆竹点烟火,十分闹腾。

我在廊里看着一茬子年岁相仿的外甥外甥女侄儿侄女满园子乱窜,爹还是一如多年以来每个除夕扶着娘的手看烟火,偶尔对猴子一样的孙儿吼上几句。

拍下肩头几片落雪,这天连着几日晴好,倒在这万家团聚的大好良辰下起雪来。

边关一定也在下雪,只是肯定不是这样细弱无力,边关的年也肯定不会这样热闹安宁。

广隶说连着两年除夕我未曾与家人团聚,今年过年务必回来一趟。他说得对,所以我回来了。

二弟已经给爹添了第四个孙子,现在正抱着小儿子不肯放。这小子真是龙马精神,四年不到三个男娃。三弟媳生了一千金一小猴崽子,现在又怀着六甲,据说又是一小子,照这样下去李家大院真要提前扩一扩,免得几年之后人丁过旺不够住的。

“大伯,陪我放爆竹。”我的大侄子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仰头抱住我的大腿,巴巴道。

我未来得及做声,四下里男娃女娃蜂拥过来。

“大伯,陪我放烟火!”

“大伯,帮我折梅花!”

“大伯,我要雪花。”

“大舅舅你陪我绣花。”……

哇啦哇啦,叽叽喳喳,我顿时头大,瞥眼瞧见最小的外甥被挤在人群外围,转着眼,吮手指。

我朝他勾勾手指,小子挺机灵,马上上前,我说你要什么,他奶声奶气:“唔……唔想吃马。”

我于是拎起他骑到自己脖子上,腿边顿时又哇啦哇啦。等到一群崽子都在我脖子上过一遍,我肩都弯了。

二弟站到我身边,一脸得意的神色:“大哥,我这几个小子怎么样?”

我点点头:“挺好的,比你小时候顺眼多了。”

他咧了咧嘴,笑道:“那你挑一个罢。”我正讶异,又听他说:“老三还在襁褓里,不知道是个啥样,反正咱李家的种都不差,你看中哪个过继给你。”

推书 20234-05-11 :同居不同床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