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吭声,他兀自唠叨:“老大不错,一看身板就是块习武的料,将来保准不辱李家门风。老二目前看不出啥名堂,不过他会走路了,也断奶了,还不认生,既不用成天抱着又无需喂奶,带起来不费事……”
这都是什么话?我抽了抽嘴:“怎么突然说这个?以后再说罢。”
他瞄了我几眼,干咳几声:“也对,这事怎么着都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还是要等那位过了眼再决定。”
我终于不能再敷衍了事,转过头看着二弟一本正经的脸,听他一本正经说道:“唉,自打你年过二十五仍没领媳妇进门,我们全家都对你绝望了。还是小叔见地高,把你看得透,李家一窝子的痴情种你就是那最拔尖的,供我们仰望。”边说边往他媳妇晃去,不忘回头再丢一句:“大哥,你情圣哪。”
我眼角抖了抖,看他闪入人群中。
广隶……不知道他喜欢孩子不?
“咳咳!”
几声硬咳,我回神,见爹已近在几步处。“爹。”
他看了我两眼:“人回来了,魂没回来!你老子我都杵在这里半天了,你才看见?就你这警觉,在边关能干啥事?别给人添乱!”
我笑,他瞪了瞪我,撇过头半晌,又道:“原本你就是要上战场的,现在这样在边关正合了当时的初衷。功名什么的,你都不看在眼里,为父行将入土的人更不会放在心上。不过,你真的掌了几年相印,为父是十分欢喜的,我的儿到底非一般人能比。”
一朵烟火冲入半空,绚烂夺目。
几年前的那个除夕,也是如此一个热闹的夜,天空飘着细雪,到处喜气融融。我提着酒飞檐走壁,翻上萧府高墙,看到广隶坐在屋顶,漠然地猛灌酒。
我,该回去了。
初一晌午用过午膳,我自酒窖里挑了两坛陈年花雕,快马出京。
越往西北风雪愈猛,过了衢州界再往前,京师的冬天简直不能称之为冬天。一路快马跋涉,到达军营已是十五傍晚。
推门进院,院里廊前一株光秃秃老树,树下一张石桌几把石凳,正对着石桌石凳那屋就是广隶的住所。
不知他见了我会是何种表情,会否惊喜?
我抱着酒坛朝他屋走了没几步,右边莫言的主帅屋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莫言搀着低垂着头的广隶从房中出来。
莫言见了我也是一愣,看上去很是吃惊,我放下酒坛上前:“他怎么了?”
莫言淡淡瞥了我一眼,道:“你倒回来得挺快。没大事,陪广隶喝了几杯,他有些醉了,我正要送他回屋。”
我瞧了瞧广隶低垂的脸,果真微微泛着红。他的酒量我再清楚不过,瞥眼朝莫言屋里看,就见桌边大小酒坛滚了不少。
我皱了皱眉,搀过广隶,他这才抬起头,迷离了片刻,“李不让?你回来了?”吐息之间尽是浓浓的酒味。
我把他搀回房里坐,炉上有热水,冲了杯茶递到他手边。待我提着花雕再回到屋里,他正端着茶杯喝茶,看向我的眼少了几分迷澄,脸还是有几分醺。
“今儿才十五,你总共走了一个月,来回路上十分耗时,你在家没呆几天吧?”他道。
听这说话,颇有条理,刚刚应该只是一时微醺迷了神智罢。我笑道:“家里人多,没我呆的地方,就趁早回来了。”
我拎着酒坛,打算往里屋放好,从他跟前过,他伸手一把把我拦住,抬眼笑:“这是花雕罢,你府上的珍品?何必还藏起来,今儿元宵这么好的日子,不拿它来作回享受?”
我不由地拧眉,他现在是将醉不醉,真要再灌几杯花雕,等下决计分不清东南西北。我看着他的面色,“还是明天再喝罢。”
他微垂着头,不知怎的我听他声音觉得异常沙哑,他道:“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特别想喝酒。”忽而抬头,“元宵节你不打算痛饮几杯?”
我看着他微扬的凤眼里淡淡的流光,下意识地就应了。
铺好棉垫,置上矮桌,在炭盆里加够炭块,一杯接一杯地豪饮。我带来的花雕乃是极品,醇香浓郁,我自己都喝得欲罢不能,更不必提广隶。等我回过神,对面他的眼中已是一片流光溢彩。
我默然瞅着他微眯的眼,俊雅面上一片醺醺之色,琥珀色的醇液自他湿润的唇上划过。
喉头不由得发紧,心下顿时觉得不妙。
如此良辰,如此美景。
“怎么了?”他掀了掀眼,带动眸中一片波光,唇边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如此刻散在我和他之间的酒香,沁入骨髓。
我看着他,再抬不起手中酒杯。
有一种酒比花雕更醉人。
如斯好酒,如斯良人。
我不记得自己何时起身,怎么坐到他身侧。只知道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压在他唇上,撬开他的牙关,长驱直入,翻搅他口中诱人的醇香,贪婪地吞噬他的气息。
他似乎失神了片刻,然后挣开,半睁着迷离的眼,撑着额头似乎想要抓住神智。
此时此刻,我不要他理智。他一直都太清醒太明智。
所以,我抓住他的手,把他摁倒在了棉垫上,紧压着他,延续唇舌交缠。我要让他沸腾让他沉沦,让他除了喘息再也无暇顾及其他。
炭火驱走寒冷,暖意渐升。
吮吸噬咬过他的颈,喉,锁骨,扯开衣襟,挑逗他的前胸,意料之中听到他明显急促的呼吸。流连在他胸前,用唇舌慢慢点火,在他周身各处烙上属于我的痕迹。
触上他的腰腹,他的僵直与颤抖都在我的掌下,在我的舌尖。肌理结实,线条流畅,轻轻地揉按或者稍用唇齿都会引来一阵阵轻颤。
呼吸深深浅浅急促凌乱,只要稍作撩拨,他就受不住,他如此生涩。
我要让他沉迷。
俯在他腿间含住他下体的那一瞬,我听到他尖锐的倒吸和难以自持地轻哼,他搭在我肩上的长腿,他的腰乃至全身都在颤。
转动唇舌,他的腰腹痉挛一般一阵阵战栗,破碎压抑的低吟伴着深重的喘气自他口中逸出。
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在我嘴里胀大搏动,炙热有力。
修长有力的手指在我发件胡乱穿梭,他终于颤栗地动起了腰,彻底臣服于本能。
他在我口中宣泄,平坦有力的腰腹绷得死紧,难以自持地低呼冲口而出。
我抬起头,看他喘息不定,乌黑的长发四散凌乱,偏在一侧的面上微扬的凤眼漏出一线潋滟。原来男人也可以媚眼如丝。
他微微动了动唇,迷离失神。
我俯身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我是李不让。”
他张了张眼,我遂埋首在他颈间,抬起他仍然无力的双腿缠在腰间,托起他的腰。
我是男人,我的利刃肿胀到发疼,叫嚣着入侵。
只有广隶可以解救我。
我缓缓入侵到他体内,感受他的紧致,火热,吞吐。倾听他压抑地喘气,低压的呻吟。
我享受到如火的炽热。他可以感受到我如雷的搏动。
抽动,缓慢而深入。他喉咙里的低鸣让我在他体内愈加勃发。
我控制不住节奏,只能放任自己势如狂风骤雨,在那紧窄之地呼啸奔腾。
他紧绷的身子战栗不止,后仰着脖颈,急促地喘息。他一定不曾尝过如此滋味。
火热之处阵阵紧缩如此销魂,我挺到最深处,畅快释放。
我爱他,我爱他!
拥着他,像永远饥渴的兽,无法满足。埋在他体内,再掀狂潮,贴着他的后背窄腰狠狠挺身。
这一夜我只听到他的喘息低吟,我的喘息低吼,和我在他体内驰骋的靡音。
这是属于我的元宵,我的夜。
第七十六章
开春之后,隔着又下了几场小学,寒意犹在,深过膝盖的积雪结成冰盖在冻土之上,一直到了三月末才融化了渗进土里。
冬天一过,边关的局势一日赛过一日紧张。熬过了酷寒,下一步就该磨枪上阵了,戍边的将士早就对这种不成文的定数习以为常。春后,操兵练习格外拼命,手中利刃擦得锋芒阵阵,连扑面的凉风里都弥散着日益浓厚的杀气。
到了四月末,跟南唐的战事不大不小已开了好几回。不得不承认拓拔野不但好战而且善战,南唐异族民风使然,强体魄,擅骑射,再加上拓拔野那匹嗜血战狼,莫言应对得十分吃力。
广隶与我平素从不插手军中事务。广隶只有在莫言主动问及一些事时才会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明白他的用意,毕竟现在掌军的是莫言,而且将来很长一段时日可能都会是莫言,莫言必须用他自己的方式带兵。
广隶重返边关之后,一次战场都没上过,不是他不想,是他不能,也是我们不准。我从不怀疑他在军中的威望,一旦他在的消息被宣扬,边关必定面临两个主帅的混乱。
不管他有多想击退杀死拓拔野,他都不能出战。而我和他的一干旧部也没有任何理由袖手看他再置身沙场。
他为北漠付出的够多了。
何况,战场上有我,有莫言。
每逢两军交锋,我是必定披甲上阵的。
我不喜好上战场,说穿了谁喜欢杀人,喜欢看血流成河横尸遍野?但,战火烧到家门口,有人对你耀武扬威,是男人焉有不战之理!
我想其实我骨子里就是个武夫,李家将门之血没有因为我披了几年的文人皮就有所改变。
记得第一次穿上铠甲,背弓持剑,广隶站在我面前看了很久,露出一抹揶揄的笑。他说他想象我往日一身相服站在殿上的样子肯定如一头棕熊插在了一群白鹤之中,怎么想怎么别扭,现在看我穿了这么一身行头,顿时有种拨乱反正,站到正确位置上的舒畅。
他取笑够了我,然后淡淡叮嘱我小心。
当时我心中蓦然想到的是这样一个场景,故乡的小村头,牵马挎剑的征人同他的那啥互诉衷肠依依惜别。
我不喜欢上战场,但从此期待上战场前的片刻,喜欢他那句“小心”和眼底沉的一抹担忧。
正如此时,他负手站在廊里,看着天边绚丽如火的彤云,对我道:“刀剑无眼,沙场到处险境,你多加小心。”
我十分受用地对他笑道:“我知道,我会回来见你。”
他看着天边不说话,沉静的脸上染着暮色薄云,淡去了飞扬锐意,无双俊雅,朦胧之中只有一双微扬的眼平静、潋滟。
这次出兵跟以往不同。
拓拔野擅长奇袭,用兵出人意料,他素来喜欢故布疑阵,总是妄图攻我军不备,这次不知道他那根弦搭错,派亲兵下了封挑战书给莫言,战书中说他要跟莫言堂堂正正决战。战场就在离骆驼岗十里远的一块平地上。
依广隶的意思这种傻乎乎的两军对决暂且不予理会,上奏当今再做定夺。
可莫言考虑敌将下战书不应战有损北漠威名,更影响军中士气。反正跟拓拔野不在乎多打一仗少打一仗,最终接受挑战。
莫言领兵出发,我在他的亲兵营中担个小将。
到了既定之地,两军在平地上布阵,相距不过几里,成对峙之势。林立的刀戟和铁衣在早晨初升的日光里耀着寒光,风中只听军旗猎猎作响。
虎目肃容,紧绷如弓,情势一触即发。
敌阵之前立马之人正是拓拔野,隔了些距离都能闻到他身上嗜战得血腥味。那厮平时就像头狼,上了战场十足一匹饿极了的野狼。
对峙不久,拓拔野身后跑出一人一骑,在两军之间阵中勒马,看样子是要叫阵单挑。
我没料错,他是来单挑的,可没料到他会那样叫阵。
“南唐康王世子拓跋裕,叫萧广隶出来应战!”那混账举着枪喊第一声,我就明白了拓拔野的用心,他要看着我军大乱。
拓跋裕喊完第一声,我军之中并无异动,我猜想众将士不是没转过弯就是以为他喊错了。
我不会给他机会喊第二声,立刻拍马出阵,几下将他斩下马。康王世子跟秦王世子差距实在有些大,不经砍。
一个亲兵小将砍倒了个世子,南唐军中自是免不了一阵骚乱,拓拔野当即举枪压下,他驱马上前,却是对着我军大吼:“本帅要挑战的是定国公萧广隶!你们此前的大司马!不是前宰相!”
“萧广隶在何处?躲着不敢应战么!”
“萧广隶,你既已重返边关,为何躲在军中不现身?怕了本帅不成!”
他接连数喊,我军之中隐隐骚动。
莫言见状不慌不忙面无表情也大吼:“拓拔野,你数度负于我公卿之手,手下败将阵前叫唤,是料定我公卿身居京师不能应战,给自己挣面子不成!”
想不到莫言平时少言寡语,关键时刻嘴巴挺厉害。
他接着又道:“我公卿安居帝都,不屑与你这手下败将再战,便由我莫言替他接下你的战书!”
一声令下,战马嘶鸣。
此战并无持续多长时间,拓拔野抽身急退,他目的已达成,断不会继续厮杀消耗兵力。我军未作全面追击也是不想于无意义处损耗战力。
大军返回营地后,救治伤患,加紧戒备。我和莫言直奔营房。
莫言在战场上暂时稳住人心,并不是说此事就这样过了。下了战场,过些时日,广隶藏在军中的猜测必定搅得人心浮动。
广隶站在窗前,看了窗外片刻,转过身对莫言平静道:“未免拓拔野有机可趁,现在有三件事是你当务之急。一加强巡戒,随时备战。二正如你说所我眼下在京城,凡军中谣言生事者必严惩不贷。三记住你是主帅!”
莫言接下来有得忙,他走之后我拧眉对冷静地过分的广隶道:“谣言生事者严惩不贷,万一军中人人信了‘谣言’,如何是好?”
广隶半晌喃喃道了声无妨,就拉着我在廊里席地对酌起来。
这几日他沉静地有些过,我知道他心中有事。
三日之后我才知道他心中憋得是何事,又为何这般冷淡,心不在焉。
莫言接到皇令,当今已昭告天下,御驾亲征,征讨南唐,三万御林军正火速向边关来。边关将士听了此消息,自然士气大振。天子亲征,军心凝在一处,沸腾的热血叫嚣着报效皇帝,也难怪广隶不怎么担心流言造乱。
广隶与当今从未断过联系,这我一直清楚。在江湖时,他每到一处必书信发往京师。到了边关,更有快马频频从皇城不要命的奔来,一卷卷明黄的卷轴到他手中,他每次折腾到半夜,第二天一早再由快马带着卷轴回京。
卷轴之中写了些什么,除了他和当今无人知晓。也许是朝政大事,也许只是一两句闲话。
这次亲征一事,广隶想必早就知道了。
我知道他们的联系,但从不过问,就像那次在树林里当今到底对他说了什么,我也不曾问过。
我一直都很清楚,以当今的脾性是不可能轻易放开他的。
现在当今已在往这里的途中,不日抵达。
我看着他,他望着天边默然不语。
沉默片刻,我道:“南唐王听闻皇上亲征,把国事交给了太子,也领兵亲征来了,南唐军里士气也火得很。方才又听说西陵也不安分,边关调兵蠢蠢欲动,怕是要趁乱搅局,坐收渔利,也难保不会再次与南唐结盟联军。……局势险峻,大战在即……”
广隶仍然漠着脸不发一言,我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把把他拥在怀里,狠狠抱住。
这一次他没有拒绝。
那日当今兴师动众追捕,最后却没有迫他回京,而是放任他和我在一起。
在一起,两年有余。当今沉得住气,我从前不解,现在已经了然。
那次围堵之后广隶总在有意无意里抗拒我的亲近。元宵醉酒,那是唯一一次的放纵。
到底当今对他说了些什么,我其实可以揣测一二,我相信当今绝对有办法只说一句话就让广隶拒我于千里。
他是皇帝,权利至高无上,城府深不可测,手段花样百出,最让人望尘不及的是他能狠得下心把广隶逼入绝境,强取豪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