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羽的“我没事”在大多数情况下是有事,这个是燕飞和他相识以来总结出来的结论。一开始高羽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到头来却发现要是有委屈有麻烦高羽就宁愿一个人担着。比起温柔的长相,高羽的内心要坚强得多,燕飞喜欢这样的高
羽,但是,无论如何,他都希望自己能成为他的依靠。
高羽的手抓得他背上生疼。
无论如何都希望高羽在害怕的时候,烦恼的时候,无助的时候,能第一个想到他的名字。因为这样他才能确定高羽是他
的。这样他才能知道,高羽只能爱他一个人。
第49章:遗梦(上)
[刚才好像把他背都抓痛了……]
想到刚才的情景,高羽就有些脸红。他偷偷看了看燕飞的脸。燕飞从刚才就一直在看着他。
“看什么……”
燕飞笑了笑,不说话。他知道高羽正觉得不好意思。现在不管说什么他都会更加尴尬。
“背上……痛不痛?”高羽却主动问起了刚才的事。
燕飞点了点头。高羽重重咽了口口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果是平时的燕飞,一定会摇摇头装作不痛的样子。
看着高羽的样子,燕飞愈发觉得他可爱了。他一把把高羽拉过来,抱着他的肩膀,“都一年多了,这么不好意思干嘛。
”
因为对方是同性。因为虽然对方是同性,这一年多以来,高羽却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他,越来越迷恋被他拥抱的感觉。
所以,从很早的时候开始,每一次他都克制着自己。而刚才,他却把和自己约定好的话全都抛到了脑后,完完全全地放
纵着自己对他的渴求。
对象是燕飞的话,他并不会因为自己的放纵感到有多愧疚。只是……不太习惯。
“刚才,那个驾车的不会都听到了吧?”高羽仰起面来看着燕飞,一脸担心的神色。
“那我们就杀人灭口,还作出一副自杀的假象来。”燕飞说着轻笑了一下。
“你这家伙……”高羽也忍不住笑了。靠在燕飞的身上很温暖,给高羽带来了些许的倦意。在马车单调的踢踏声,和不
规则的颠簸中,他不知不觉枕在燕飞肩上睡着了。
天暗了又微亮起来,快要进入冬季,天亮的愈发晚了,虽是凌晨却带着浓厚的夜色。他们进入了安阳的境内。
“高羽。”燕飞摸摸他的脸,“高羽,起来了,快到了。”
“嗯……”高羽微微睁开了眼睛,忽然反应了过来,坐直了身体。他想起了让他担心的事来,脸上又被阴影笼罩了。
不知道柳下军现在怎么样了。
高羽掀起了马车的帘布。颠簸的马车弯进了熟悉的巷口,柳下军就在前面了。
“啊……”隐约看到的情景不禁让高羽向马车外面探出了身子。车渐行渐近,高羽的心里扑棱扑棱直跳。车还没停稳,
他就跳下了车。燕飞也跟着跳了下去。
血干了以后,是黑色的,这个高羽早已经知道了。柳下军的军舍门口到处是斑驳的血迹,在渐渐消散的夜色里变得愈发
清晰。空气里仿佛还漂浮着血腥味,木门上狰狞的刀痕毫不退让地映入眼中,挂在军舍大门口的灯也被撕扯开,只挂着
些残屑在吊线上,写着“柳下军”三个字的木匾断裂着,横卧在路边。
衙门的人已经赶到,在柳下的兵舍里出出入入。
“情况怎么样?”高羽一眼看到柳下兵舍的门内,站着一个官差模样的人,拿着本子记录着什么。
“队长……”身后忽然听到一声带着哭腔的叫喊,高羽回过头去,他的一个队员,站在他的身后,手上还提着沾满了血
的剑。高羽立刻向他走过去。
“还剩多少人?”高羽问道。
“一半……不到……”那个队员说着,鼻子就有些酸。一夜的性命相搏,在见到队长的时候,好像顿时崩溃了一样。“
队长……你到底去哪儿了啊……”
高羽的话被噎住了。
就在高羽和燕飞赶回安阳的时候,一骑人马正飞速地驶入洑州城内。
马匹一路飞奔到一座朱漆大门的宅院门口,骑在马上的男人一声果断的命令,“开门!”
朱漆大门的檐下挂着块漆成了宝蓝色的牌子,写着两个泥金大字“南府”。门口左右各站着个守门的兵卒,见了那个骑
着马的人,上前一步道,“将军现不在府上。”
“将军?”那人滚下马来,朝说话的兵卒走过去。
“少主早上出门了,如果不是急报,那就……”兵卒改了口。
“急报,少主让我一回来马上和他报告。”虽然已经步入冬季,男人脸上的汗却顺着额头流进了眼睛里,痛得他使劲眨
了眨眼睛,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
兵卒和另一边站着门口的男人面面相觑,“少主今天有要事,上头不让没事的进去。就算是南侍卫你也……”
“知道我是谁还不放行!”男人一瞪眼怒喝一声。连夜赶路,让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平时出入都紧跟在堂主身边的南风,府中上下的人都认得。然而府中的下人对于洑州城的另一个角落里存在着的帮会并
不知晓,虽然老堂主已故多时,却仍管堂主叫少主。
“是!”
见南风动了怒,兵卒只能转过身,和另一边的兵卒两人合力推开了南府的朱漆大门。南风带着一身的尘土跨过了门槛,
往府中去了。没走上几步便被南府的管家拦住。南风将缘由简短地说了一遍。
管家是个精瘦的中年男子,耷拉的眼皮下面是双不乏精明的眼睛。
“少主今天在接见重要的客人,正在屋里说话。是等不得的急报么?”
“等不得,我刚从安阳回来,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呢,直接往这里赶。”
管家见南风提到了安阳,又是风尘仆仆,确是赶了一路,便对他说,“跟我来吧。”
他将南风领到了正厅门口。正厅的门敞开着,里面并没有人。
“我先去通报一声。”管家回头对他说了一声,便进了正厅。正厅原是三间,外人只看得到中间的那一间。在正对着大
门的墙两边各有条廊道,能通向两边的厅堂。
管家进去一会儿,便又从墙边上的道里转出来,朝着门口的南风点了点头。南风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进了里间的厅堂。厅
堂一片寂静,透过珠帘,他看到堂主和一个带冠的男子正坐在半开的窗口下着棋。那个男人南风没有见过,只看衣着便
知道来历不简单,并不是堂主生意上认识的人。男子的衬衣隐隐看得出用的是宝蓝色的丝质面料,是皇族的颜色。
见堂主手里掂着棋子,正一心看着棋盘,南风停下了脚步,站在了珠帘的后面。
厅堂里,棋盘边的香炉上游丝飘飘然地弥漫着。
“什么事?”堂主却发了问,没有回头,笃定地将一颗棋子摆上了棋盘。
南风听问,一手挡开了珠帘走进了厅堂里,站到了堂主的侧后方,“少主,关于你要我报告的事……”他抬眼看了看堂
主对面的那名男子。
“说。”堂主的指尖伸进了棋盒里轻轻掂弄着。
“安阳方面我们取胜了,但是在灏州的驻扎军遭到了湖州军的突袭,几乎全灭。”
听到后半句的时候,堂主的手停顿了。
“哦?”他还是看着棋盘,若有所思地又取了一颗棋子在指间。
“一路追查下去,是燕飞突围了以后和安阳派来的柳下军一队队长会合,去说服了湖州城主发兵的。”
“宇文健果然是个人才。”堂主淡淡地说道。
“堂主,这样一来洑州在灏州的兵损失了不少,一旦开战的话……”
“一旦开战那些人也是先被解决的,都是些只会喝酒吃肉的饭桶。”
“可是我替堂主咽不下气,那个燕飞背叛了我们,现在还来咬我们一口……”
堂主夹着棋子的手稍稍抬起,示意南风打住,“自己的计算错误,不要怪到别人头上。”
“是。”南风低下了头,“那在下先告退了。”
“慢着,你说的那个一队队长是谁?”
“是高羽,堂主。”
堂主抬了抬眉毛,回忆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
“好了,先下去吧。”
南风对着堂主的背影,和那名皇族男子行了礼,便退出了厅堂。
“领主,您看如何呢?”堂主抬眼,目光落在了那张不失聪慧的脸上。
“玉卿啊,是时候发兵了。”那个被称作领主的男子忽一出手,果断地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在幽静的房里,棋盘和棋子
的撞击声尤为清脆,“我再信你一次,把灏州的份补回来。”
燕飞走到了高羽的身边,简短地解释了他们在灏州的所为。
“啊……怪不得……”听到这些,队员沮丧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些,“先前派出去的探子赶回来说,洑州兵中途调了头,
停留了很久,后来又回去了一部分人,才继续朝我们这里来了。”
“那怎么还只剩了一半人?”高羽有些焦急。
“因为……因为三队……因为胡队是个叛徒!三队整个都叛变了!”队员愤愤地吼起来,“那些混蛋!那些畜生!”
连燕飞也惊讶了。在自己来柳下之前,堂主说,已经安插了人在里面。这个人看来便是三分队的胡俊生。但是他居然在
这些年,将他的队员一个个收拢到自己手下,却没有被发觉。这个人……真是可怕。
这下便可以理解了。意想不到的攻击从内部发起,将柳下打了个措手不及。内外的夹攻,便成了现在的局面。
“总长……现在在哪里?”高羽犹豫着问出口,却有些害怕听到那个答案。心里乱跳,连脸色都变白了。
“伤员都被送到了大夫的住处,总长他受了重伤,被送到了那里。”
还活着……
高羽顿时松了口气。
“我们还能动的,就帮着他们些忙。”队员的身上脸上溅得到处都是血,干结的血迹和尘土,看上去已经到了极限,快
支持不下去。
“叫我们队员去休息,这里交给我和燕飞吧。”高羽看着他快哭出来的表情。
队员使劲点了点头,“队长……我们柳下会不会就这样完了……”
“说什么呢!”高羽拍了拍那人的肩,便朝里面走进去。
回来不久的五队队员也在忙里忙外。把受伤的队员送去大夫的住处,牺牲的,则搬到另一处,记下名字,事后通知他的
家人。
没有总长在了,还需要直接向容先生报告在灏州的经过。
做着这些的高羽,脸上带着疲惫的神色。
收拾东西出门的时候,绝没有想到回来会看到这样的场景。下了马车以后,这些那些的事便劈头盖脸地砸过来。他连伤
心,担忧,这样的情绪也来不及找出来,只是公式化地一件一件忙碌着。直到深夜。
衙门的人早就回去休息,准备第二天继续来整理。柳下的队员也渐渐散去。高羽和燕飞留到了最后。
“高羽,好了,”燕飞拉住他,“明天再来吧。”
忙到一半的高羽,被燕飞拉住,好像忽然醒过来了似的。
“嗯。”
在宇文健的房里找到了这次的作战计划,自己的名字被划了去。
健……会责怪他的离开么。
就算在湖州帮上了一点忙,自己在柳下面对着这样的灾难时却离开了,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健划去自己名字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心情呢,高羽都不敢想象。是自己小看了他的器量,还对他说出了“永远都不会原谅
”这样的话。
高羽悄悄地把那张作战计划叠了起来,塞进了袖子里。
高羽和燕飞在安阳的客栈里找了个房间,准备暂时在那里住两天,处理剩下的事物。
月光从窗口透进来,照到床边的桌子上。不知什么时候,街上的人声完全隐去了。经过的浪人的踏歌声,也渐行渐远。
高羽听到了身边的燕飞,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有自己的床,却不睡,一定要挤过来抱着自己睡。高羽也知道他在担心
自己的情绪,用燕飞自己的,有些笨拙的方式。
他回过头去,摸了摸燕飞的脸颊。燕飞还在,就算柳下真的不在了,燕飞还是会在自己的身边。这样的感觉,真是温暖
。
只是现在……自己……
高羽对着他的睡脸看了一会儿,便坐起了身。
晚上有些起了风,客栈的窗户不安分地发出细微的声响。
高羽穿好了衣服,喝了些水,便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如果燕飞知道自己要去看宇文健,一定会生气的。但是自己却不得不去。
第50章:遗梦(下)
大夫的家,离兵舍并不远。街上空无一人,和高羽做伴的,只有地上隐约看得见的,银色的月光里自己模糊的影子。虽
然起了风,月色还是很明亮。走上不多会儿,高羽就弯入了那条熟悉的小路,从这里通过去会经过兵舍。再走不久便到
了大夫的家。
院子的门没有锁,高羽推门走了进去。房里仍然点着灯。
“高队?”大夫的妻子看到高羽走进来,招呼了一声。高羽一眼看过去,大夫和他的几个助手,以及妻子,都还忙碌着
照顾伤员。
“抱歉夫人,这么晚来拜访,”大夫的妻子也来过兵舍几次,互相打过照面,“我来看看队员。”
里间外间,都打上了地铺。伤员睡在从他们的宿舍搬过来的被铺里。房里一股浓浓的药味。
“轻伤的有几个已经走了,伤得重的,处理好了的在里间休息,”夫人抬手对着里间的隔帘示意了一下,“这些队员,
我们还在忙呢。”
“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么?”
夫人摇了摇头,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中年妇女特有的亲切笑容,“高队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就够了。”
“嗯……总长在哪里?”高羽迟疑着问出了口。
“宇文先生他刚才换了药,睡下去了。”夫人的意思是,不要去打扰。
“我只看看他就走。”高羽坚持说。
“在里间呢,一个单独的小房间里。”夫人说,“他的伤比较重,还叫我们先去看别的队员,拖到很晚才包扎。看他睡
不了地铺,就腾了一间,让他睡床了。”
高羽朝她点点头,便朝里间走过去。走到那扇门前,犹豫了一下。一到冬天,他的手总是冰凉的。他轻轻捏了一下拳头
,下定了决心似的,拉开门,走了进去。
房里已经熄了灯,借着月光,看到床上躺着个人。高羽朝他走过去,走到了床沿。比起脸,缠绕着额头的白色绷带看着
更加清晰。
房里静得很,高羽每个细小的动作,都能听到自己衣服摩擦的声音。床上的人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知他是醒着,是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