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便直接问道,“白勋,你怎么过来了?”
白勋缓过神,垂眼道,“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怕你出什么事,便跟来看看。”
宋林一笑,解释道,“我没事,就是想起早上出门时兔子忘记了喂,这才赶回来的。你快回去吧,如果你不在了,大家会着急的。”话毕,就径直抬脚朝兔屋走了去。
在擦身而过的瞬间,白勋却拉住他的衣袖,低声道,“宋林,我想和你说会儿话,可以吗?”
见他这样,宋林心中也隐隐不忍,愣了片刻便叹道,“跟我来吧。”
进兔房后,宋林就开始喂兔子,白勋则静静地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静静地说着他的事。只是在说到他和柳黔之间种种的时候,神色间有着宋林看不懂的落寞。
宋林叹叹气,放下手中的竹篓,道,“为什么要和我解释呢?我和你什么时候已这般疏远了?疏远到彼此间都没了信任?我承认,在听到柳黔说那些的时候,我的确有些伤心和难过,但更多的是气恼。如果你先来告知我一声,我们再商量一下,么么他们当初也不会那般生气了。还是说,在你的心里我已不能信任了?”
白勋微微一怔。
宋林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又缓缓地说道,“白勋,还记得我曾经说过,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爷爷就是你对我最好了。小的时候我只信任你、依赖你,因为你是真的对我好,关心我,我一直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什么话都和你说,我也很感谢这十多年你的陪伴。你没有欠我什么,不要再乱想了。其实相反,我却欠下太多太多……”
“现在看到你娶夫生子,我是真的为你感到高兴。”
“虽然我不太喜欢柳黔,但是看在你的份上,以后在村里我也会多多关照他的。但是你害我又跪又挨打,这笔帐,我们以后抽空可得好好算上一算……”边说着,还边朝他挑了挑眉。
至此,白勋终于释怀,其实在带柳黔回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此生和宋林的缘没了,所以他也不敢再去奢求什么。如今听到宋林这样说,知道他是真的没有伤心,便也放心许多。就如苏清说的,错了就是错了,过了就是过了……
至于以后的路?是好是坏,他都无怨言了。
也许是话说开了,宋林也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下来,便又陪着他聊了一会,才催促他回白家。
白勋温和地笑了笑,道,“你倒好把我问完了,可我还一句没问你呢。”
宋林摆摆手,不以为意地应道,“想问我?那你问吧。”
征得同意,白勋立即眼神复杂地望着他,道,“你和苏清。”
宋林讪讪一笑,“不就是你看到的吗?首先,先生他们生前对我很好,这你是知道的。其次依清儿那性子去了别人家里,受了委屈也定不会说出来的。反正我也一个人,住地方也蛮宽敞的,便让他们跟着我,也能吃饱穿暖。”
白勋苦笑,“那,苏清一直都喜欢着你,你也知道吗?”
闻言宋林愣住片刻,良久后答非所问地回道,“我是他哥,这一辈子都是。”
白勋愕然地望着他,“宋林……”
宋林眨眨眼,冲他笑了笑,说道“清儿现在还小,接触的人太少,等他再大一点,接触的人多了,遇到的事自然也多了,他就会发现原来我对他来说也许并不那么重要。”而他之所以会这样想,也是因为有白勋的先例在这,只不过在他说完这番话后,反而觉得心里愈加地空落起来。
如果某一天苏清也这样,他还能像这时对待白勋这般云淡风轻吗?
白勋微微皱眉,打断他的思绪道,“宋林,他已经不小了。”
“可是在我眼里,他好似还是当年那个在襁褓里的婴儿。我可以事事依着他、宠着他,却独独不知该如何面对那样的他,我不会爱上他的,因为我没有爱过人,不知道如何爱人,所以这辈子已准备孤独到老了。”宋林淡淡说道,不过自己在心底补了一句,是因为不知道如何去爱一个和自己一样的男人罢了。
白勋瞥了他一眼,轻叹道,“如果苏清知道你是这样的想,恐怕他不仅仅是失望了。”
说到这里,宋林心里突然一个咯噔,好似感应到什么,倏地转过头去,结果却什么也没看到。
白勋迷惑,问道,“怎么了?”
宋林摇摇头,愣愣道,“没什么,你先回去吧,晚点我再过去。”
白勋看看天色应道,便不没再逗留离开了。
等白勋一离开,宋林立即跑出兔屋,边走边唤道,“苏清……苏清……是你回来了吗?”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院子。
宋林不死心,跑进屋内找了一圈,又去屋后都找了一遍,也没看到半个人影。眉头微微一皱,难道是因为太过思念才会觉得是他回来了?但那种感觉,明明就是清儿啊。
******
日子就这么又过去了半个月,苏清依旧没有回来,
宋林心中开始不安起来,便特意去了趟学堂找到教苏清的先生,想打听一下考秀才的事,为什么苏清还没回来。
那知先生在看到他厚高兴不已,只是在他说明来意后,先生颇为不解的说道,“苏清啊,的确中了秀才,不过一得到消息,他就直接回了家啊……”
一瞬间,宋林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后来先生还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苏清回来的那日,正是白勋大婚之日。原来那日真的是苏清回来了,那他和白勋所说之话,他定也都听见了。
脑中渐渐只剩下一个意识,苏清走了。而这一次,可悲的是他连该去那里接他回来都不知道了。
心痛,窒息的痛……
宋林自嘲一笑,他怎么就忘了,这些年没有缘由的疼惜以及盲目的宠溺,加上这日日夜夜的陪伴,都代表着什么。
宋林啊宋林,你还想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啊?你骗得了白勋,骗得了所有人,可你还是骗不了自己啊……
然而想通一切后,宋林的心中更加难受,因为如今明白又有何用,那人早已触手不可及了。
宋林失魂落魄地回了桃林村,然后病倒了。他还模糊地记得距离上一次生病已经过去了好几年,而那一次那人一直在身边守着他,如今枕边却没了那熟悉之人。
想到这里,宋林觉得病情好似又严重了一些,想睡觉了。
这十六年好似一直都在操心,也没闲下来过,如今是累了,该睡睡了,休息了,他便这样安慰了自己。
宋林昏昏沉沉中,记得屋内有许多人进进出出,不过他都不记太清楚都有谁了。唯一印象深一点,就是柳黔坐在床边,向他抱怨在村里过不下去了,至于究竟为何过不下去,他也没心思去问了……
如此又过了一日,宋林好了许多,脸色虽然还苍白,却勉强能自己起身坐一会。只是等他看到严于然走进来时,不免一愣。
严于然坐在桌边,只说了两句话,宋林在听后却咧着嘴笑了,那躁动不安的心情也瞬间释然了。
严于然说的第一句话是:宋林儿,我要去找苏清了,你有要我带什么话吗?
第二句话是苏清传给宋林的:我不是他,莫要乱想。待你弱冠之年,定当归。
宋林因一时过于高兴,竟忘记了问严于然,为什么他知道苏清在那?为什么要去找他?
后来想想也无所谓了,反正那人说了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
宋林病好后,也没精力再去管其他的事了,只专心负责养兔子。苏洛因死活不愿去上学,就和秋融一起跟在宋林后面开始学养兔子。
而家里的地本就不多,在农忙的时候,不仅有张户来帮忙,甚至连李乐都来帮忙,如此一来,宋林倒也不觉得累了。不过事后他才知道,原来苏清走时不仅去找了李乐,还去云福找了谢南金。
只是在这平静等待的日子里,他每次看到柳黔时,便忍不住有些同情……
然而在这期间内,他没有再收到苏清的任何来信,但心里却不在焦躁,只暗暗数着日子过,期盼时间过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第四十六章
在苏清离开的第一年,宋林在挣钱攒钱。
在苏清离开的第二年,宋林仍然在努力挣钱攒钱。
在第三年入冬后,宋林也攒了些钱,便把院子从新扩建,在原有的基础上多修了三间主屋,而原来的兔屋也移至院子的最角落处,又专门修了两间屋子用来饲养,一间屋子用来存放粮食和农具。然后还把院中那棵桃树修整了一番,并将石磨移开,在下面摆放起了石桌石凳子。
几个月后,房屋建好了,在北墙角处空了很大一块地,于是闲下来的时候,宋林便想在那里也许能种上些花花草草,不仅看着舒服,还能陶冶一下情操。只是在苏洛知道他有这个想法后,立即眼露鄙夷道,“大哥平日里你那么能计算,为什么不种些瓜瓜菜菜,这样我们家还能剩下一笔买菜的钱。”
宋林无语,知道苏洛这话是在暗暗讽他,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何尝不可呢?
于是第二天,他便把紫茉莉的种子撒在院门两边,一到夏天院落门口就开满紫茉莉,淡淡的清香便会溢满整个院子。而在北墙角那里也搭起黄瓜架,又顺便去寻了些辣椒苗子回来栽在周围,方便平时的食用。
******
眼看夏天就要过去,而再过半月就是中秋了,宋家也开始为过中秋准备了。
这日,宋林在打扫屋子时,竟在墙角的一堆杂物中,找出了一袋把陈年的旧绿豆。拍了拍布袋上的灰尘,然后打开布袋,抓了一把在手里细细瞧了瞧,虽然有些已经被虫子蛀过了,但仔细挑选一下,也还是能挑选出一部分好的。
宋林属于行动派的人,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立即唤来秋融,找了个簸箕倒出来,再端到院中桃树下,二人埋头开始细细挑选起来。
苏洛从屋内出来时看到了这一幕,便也凑过来看了一下,随即嗤道,“大哥这都坏成这样了,还挑什么挑,你也不嫌折腾得累。”
宋林瞥了他一眼,慢慢挑起几粒递到他面前道,“谁说坏了?你眼睛是瞎了,还是长后脑勺上去了?”
苏洛哼道,“我才不看,你还是拿去喂猪吧,反正我不要吃这个,秋融也不能吃。”
宋林闻言伸手敲了敲他的头,气道,“喂什么喂,我们家又没养猪。要说猪,也就养了你这么个大猪崽子而已。”
秋融也笑着附和道,“对,苏洛就是个大猪崽子。大哥,等过年的时候,我们就把赶到集市上去卖掉换钱,然后过个丰盛年。”
苏洛瘪瘪嘴,委屈地望着秋融说道,“秋融,你都不帮我说话,你胳膊朝外拐。”
秋融嘻笑道,“我就要帮大哥,哼,谁叫你老挑嘴,嫌我做得饭不好吃。”
宋林满意地点点头,“还是秋融乖,最得我心啊。我看啊,以后你也就别嫁人了,留在家中陪我,反正大哥我养得起你。”
苏洛哼了一声,道,“大哥,你就知道欺负我,小心那天我也离家出走。”
见他这么说,秋融急道,“别乱说话,我们这不和你闹着玩吗?大哥说了这个绿豆不会直接煮着吃的,而是用来做绿豆芽炒着或拌着吃。你不要担心了,你不让我吃,我不吃还不成吗?”
宋林瞪了苏洛一眼,道,“混小子,就知道欺负秋融善良,小心那天不用你自己走,我就直接把你给赶了。”
苏洛挠挠头,嘿嘿一笑,蹭到秋融旁边坐下,认真地说道,“大哥,你放心,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欺负他,我也只要他,所以你一定不可以把他许给别人。”
秋融脸上一红,头低的更下了。
宋林没想到他会说这般话,愣了一下,轻笑道,“就算你如此说,那也要你平时待秋融好一些,我才不会把他许给别人啊。”
苏洛抬起头哼道,“那当然,我……”然而我字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直接呆住了。
秋融见他不说话,只呆呆地望着前方,便也诧异地抬头一望,结果也呆住……
宋林开始以为是苏洛无聊闹着玩,但见秋融也这个模样,便感觉有一丝不对劲,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了?”
秋融用手指了指前方,结巴道,“是……二……苏……哥哥……”
闻言,宋林略带惊讶的放下手中绿豆,起身拍拍手,然后慢慢地转过身子,朝院门口望去,只是这一望,便也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
只见在院门口的那簇紫茉莉旁边,正静立着一名身着白衣的少年。少年大概十七、八岁,面容英俊,肩上背着蓝色包袱,脚穿黑布长靴,此刻也正直直地望着他。
二人就这么静静地凝望着彼此,好似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又好似只是眨眼之间。
宋林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又怕自己这一眨眼,那人就又不见了,便轻轻地小心地眨了一下,见那人依旧静立在那,脸上这才浮出一丝欣喜之色。
少年好看的薄唇扬起了一个好看弧度,黑宝石般的眸子微微眯起,然后缓缓地唤道,“哥……”
宋林听后,面上依旧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偏着头轻轻一笑,道,“清儿,你回来啦。”
见他反应这么平静,苏清心中有些难受,微微敛目,低低应了一声,“恩,我回来啦。”
苏洛回过神来,大叫着跑上去,“哥,你终于回来了。”却不想他这一跑,连带石桌上的簸箕也一起带落到地上。
一瞬间,院子里只听得到绿豆落地的声音……
宋林嘴角一抽,气愤地瞪着罪魁祸首道,“苏洛,你个死小鬼,这选了半个时辰的豆子,就这么没了。”
苏洛不以为意地回头哼道,“你本来就不该选的,这下省事了,你看多好。”
苏清轻叹一声,道,“洛儿,不得调皮,你和秋融去把外面车上的东西都搬进来。”
秋融也走了过来,笑道,“二哥。”
苏清淡淡一笑,望着他说道,“恩,秋融乖,这些年辛苦你了。”
秋融笑嘻嘻地摇头道,“不辛苦,你和大哥慢慢聊吧,我们去搬东西。”
苏清应道,便抬脚上前,然后停在宋林的面前,深深地注视着他,不言也不语。
宋林也含笑望着他,却有些感慨地说道,“清儿,你真的是长大了啊,看到你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苏清眉宇一蹙,微微低下头道,“就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吗?哥,说些我爱听的吧。”
宋林一愣,原本还想嬉笑他几句,但见他风尘仆仆,神色间也有疲惫之意,不禁心疼起来,于是到嘴的话也变了样。
“从你走后,我很担心你。”
苏清摇摇头,他要听得不是这个。
“其实你该写个信什么回来的,至少让我知道你在那。”
苏清叹道,“于然走后的一个月,你不就知道我去那了吗?”
宋林顿时哑然,这让他想起小时候的苏清就是这般别扭,不禁失笑道,“那你想要我说什么?家里的一切你不都全知道吗”
苏清皱眉,“你……哎算了,我累了,进屋吧。”
其实宋林又怎么会不知他的意思,微微一笑,牵过他的手边朝屋里走去,边说道,“清儿,我好想你。你让我等你回来,我就等你回来,你可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