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亦程追到门口见他已上了房逃命去也,便停住脚步。
苏云朗跑过来紧张道:“段兄,为何不追。”
段亦程收起宝剑:“穷寇莫追。”
“可是,不抓到他怎么逼问他为何要行刺于我们啊。”
段亦程凝眉望向远处道:“我大概知道他们是谁。”
苏云朗愣住:“他们?难道还有其他人?”
段亦程点点头:“回屋我再跟你细说。”
两人关好房门,点上油灯蜡烛。段亦程见苏云朗蹙着两道浓秀的眉,神情不安的盯着自己,不禁出言安慰:“贤弟不必惊慌,此事与你无关,算是我们自家恩怨。”
“自家恩怨?”苏云朗更加迷糊。
“五年前江湖上声名狼藉的‘血冥帮’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略有耳闻。”苏云朗蹙眉回想,“以前听爹提起过。据说是江湖上一个以邪教着称的帮派,帮内成员四处作恶无法无天,臭名昭着。不过,似乎最近几年鲜少出没。”
段亦程点头道:“没错,可以说是销声匿迹了。那是因为,他们的帮主在五年前一场乱斗中被人斩杀了。”
“哦!那岂不是大快人心。”
“当时动手的人,其中就有我师傅云海道人。”
“哦。”苏云朗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如今这个帮派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前日师傅来信派我暗中调查,我之所以没告诉你是怕你担心。可看他们今日的意思,恐怕已经盯上了我。”
苏云朗听完愤愤道:“这些人真是蛮不讲理,杀他们帮主的又不是你,为何连你也不放过。”
“江湖恩怨父债子偿,况且他们也不是能跟你讲道理的人。”
“段兄,此地危险不宜久留,难保他们不会杀个回马枪,我们不如连夜逃走吧。”苏云朗正色道。
难得他严肃一把,段亦程倒有些不习惯:“这倒不必,假如他们掌握了我们的行踪,逃也是没用的。我猜他们今晚没有得手,回去必定要重新商议,我们也借此机会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
“我昨日发出信函邀请我师兄前来,他就住在此地不远。师兄武艺高强,有他在我们也安全许多。”
苏云朗露出好奇的表情:“难道比你还要厉害?”
段亦程羞赧一笑:“在下才疏学浅,尚不及师兄一半高明。”
“这……不会吧。”苏云朗瞪大眼睛,“段兄在我眼里已经是无敌的了,如今还要来个更厉害的师兄,啧,被高人簇拥的感觉岂不妙哉。”
段亦程见他说着说着又恢复到以前没心没肺的模样,不禁莞尔。他走到房中央蹲下将钉入地板的匕首拔出来,回身递给苏云朗道:“这把匕首是家师所铸,虽不能削铁如泥但也极其锋利,给你留着防身用吧。”
苏云朗接过匕首细细观瞧,只见手柄处刻着个小小段字,便十分心喜:“多谢段兄,我一定会好好保存的。”
之后段亦程又围着客栈巡查一圈,见没什么异常才回房睡觉。
后半夜一切平安,到了早上,他们下楼吃饭。王小云已经吃上了,看见段亦程他们过来便抱拳道:“段兄,多日不见可还好?”
段亦程一拱手:“还好,倒是王兄你,据说遭了贼人绑架,可有此事?”
王小云叹了口气道:“倒霉啊倒霉,不提也罢。”
两人坐下之后,段亦程捏起个馒头悠悠道:“昨夜王兄可有听到什么响声?”
王小云摇头:“昨夜甚是疲惫睡的太沉,并没听到什么响声。怎么了?”
苏云朗刚要说话,被段亦程在桌下按住手立刻乖乖闭了嘴。段亦程笑笑:“没什么,随便问问。”
15.山雨欲来风满楼
郊外小路上,三匹马正加紧速度向前奔跑。头顶天空阴霾,隐隐有雷声传来,预示着一场大雨随时可能到来。
苏云朗夹紧马肚子赶上前面的段亦程道:“我说刚才在驿站休息一下就好了,你看这天,万一下了雨去哪儿躲啊。”
“还不是王兄着急。”段亦程说着回头看了眼王小云,“王兄,你还能不能挺得住?”
王小云几乎趴在马背上,面露痛楚道:“还成,真是对不住你们,腹中忽然绞痛。”
“前面不远有个县城,你再忍忍到了去看大夫吧。驾!”
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在下雨前赶到县城。山雨倾盆气势非凡,雨幕几乎将前方视线全部遮挡,三人不得不停止前进。好在这一处并不算荒凉,前方有间破庙,长期空置,避避雨还算不错。
拴好马进了庙,三人都已成了落汤鸡。苏云朗将外氅脱下,双手用力一绞。
王小云找了块空地半躺下来,虚弱的哼唧一声。
苏云朗见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就问:“王兄,你感觉怎么样?”
王小云脸色苍白的摇摇头,完了又点点头。
段亦程也走过来说:“不如在下输些内力给你,说不定能缓解疼痛?”
王小云摆摆手:“多谢段兄,刚才在马上颠簸多时,现在下来休息一下就感觉好多了。”
苏云朗把衣服搭在香案上叹了口气说:“也不知道这雨要下到何时。”
三人各自坐下休息,屋外雨声不断,屋内就显得寂静许多。
段亦程盘着腿闭目养神,耳朵可没闲着,屏气凝神片刻便听出屋外百米内大小声响。许久之后,他睁开眼睛,回头看了看正百无聊赖晾衣服的苏云朗,和躺在地上不知是睡是醒的王小云。
他站起身来到王小云身边蹲下道:“王兄,还好吗?”
王小云眉头动了一下,虚弱的吐出一口气没吱声。
段亦程又来到苏云朗身边低声说:“你好好呆在这里,我去去就来。”
苏云朗一愣,刚想说话,段亦程按住他的肩膀:“听话。无论出了什么事都别离开这里,知道吗?”
苏云朗顿时被听话二字束缚了,乖乖点点头,又递给段亦程一个微笑。
段亦程提着宝剑走出庙门,瞬间就消失在雨幕之中。
苏云朗望着外面稍微小了一些的雨势,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忧。但是对方是段亦程,他这么做就一定有他的道理,自己只要相信他就行了。
等待许久,苏云朗渐渐觉得冷了,就把半干的外氅披到身上。王小云翻了个身,苏云朗试探着叫了他两声都没反应,大概真的睡着了。
就在他无聊之时,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沙沙的响声。虽然在雨中,但也格外清楚。苏云朗立刻警备起来,从怀中摸出段亦程给他的匕首。
他聚精会神的盯着门口,一个红衣女子忽然出现在他视野中,吓得他差点叫出声来。只见那女子撑着一把油伞迈进庙中,这么大的雨,她身上竟然一点都没湿。
苏云朗结结巴巴的开口道:“你、你是谁!”
女子收起伞,将脸孔完全露出,她微微一笑道:“路过此地,进来避避雨,公子不介意吧?”
苏云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相貌,估计见过的人都不会忘记——仙凤楼的花魁娘子!
他试探着问道:“可是莺莺姑娘?”
女子颔首:“没想到仙凤楼一面之缘,公子还能记得小女子。”
苏云朗连忙站起身理理衣襟,情绪也轻松了不少:“莺莺姑娘为何一人来这荒郊野岭?”
“办些事请,途经与此而已。”
“哦,那……过来坐吧,这里避风!”苏云朗挠挠脑袋让开位置。
莺莺但笑不语,脚下也没动弹,她将目光移向了一旁的王小云。
苏云朗不明所以,顺着她目光看去,只见王小云已经从地上坐了起来,双目炯炯,一点生病的样子都没有。
莺莺开口道:“阮大侠,别来无恙啊。”
王小云脸上表情莫测,他撑着地站起身道:“你们还真是穷追不舍。”
莺莺掩唇轻笑:“怎么?毒发了?”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你们找错人了。当年我只是途经那里,并没有动手,你爹的死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们不光劫了朝廷的东西陷害于我,还妄图置我于死地。”
也不知哪句话触动了莺莺,她脸上终于出现一丝愤恨:“休再狡辩,前日让你侥幸逃脱算你便宜,纳命来!”
话音刚落,手中油伞便破风而至。王小云飞身而起,也没看清他怎么动的就闪到了莺莺身后。两人一交上手,顿时周围空气的波动都变了。
苏云朗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傻了,僵硬的站在原地。至今为止他就见识过段亦程一人的功夫,他觉得那已经是高手了。可就面前这两位而言,就算对武学懂得一知半解也看得出,两人功夫都在段亦程之上。
苏云朗看他二人打的难分难解,心中十分焦急。按理说王小云一路照应他,自己不该不讲义气弃他逃跑。但是眼前这个王小云明显已经不再是他认识的王兄,自己到底是该逃命去还是留下继续看热闹呢……
正在他犹豫不定时,门口又有了动静。一青衫汉子提着刀迈进房中,斜着眼睛扫视一圈屋内情景,冷笑一声大喝道:“金娘,我来助你一臂之力!”说着一晃手中弯月刀加入战局。
他那相貌长的不干不净,手中兵器苏云朗可认得清楚,正是那日在房里偷袭他们的黑影所使。苏云朗心中大惊,原来他们是血冥帮的!
以一敌二的王小云很快便显出了弱势,他似乎真的有伤在身,额头鬓角直冒冷汗。
那花魁娘子边打边呵斥后来的汉子:“我叫你协助双煞去抓那小子,你跑来捣什么乱!”
大汉瞪眼道:“我来帮你你还不乐意。”
“别废话,速速解决了他。”
王小云捡了个空隙虚晃一招跳出圈外,余光瞥见苏云朗还站在那,不禁皱眉。他一咬牙,自腰间摸出三枚弹丸朝地上一甩,霎时间火星电光晃的两对手一阵眩晕。
待火光散去再看,他已跑的无影无踪。
莺莺一跺脚,道:“我去追他,你去抓姓段那小子。”说罢飞身追了出去。
大汉嗤了一声,忽然想起刚才进来时似乎还有个小子在这,回头看去,正看见苏云朗往门外跑……
……
这一场大雨来得快去的也快,空中乌云散去后,阳光重回大地,山地中泥土混合着植物的清新沁人心脾。
坑洼不平的路面上,有人一瘸一拐的来到破庙前。这里半个时辰前虽然破旧,但尚能住人,如今房脊也塌了,墙面也倒了,地上水洼里还混着血,到处都狼藉一片。
王小云沉默半晌,慢慢走进庙里,从地上拾起一片布料,这东西的质地跟苏云朗的袍子一样。
这时身后有人说话:“王兄这是良心发现了?”
王小云警戒的转过头,段亦程背着手站在那,脸上没有表情。
王小云攥住布料叹气:“也不知苏老弟是生是死。”
段亦程没接话。
王小云摸摸鼻子道:“你是不是认定了我一定会保护他?可惜你错了,我现在连自身都难保。”
段亦程摇头:“我并没指望你,只不过有你在,他们的目标多少会有所转移。”
“原来段兄是拿我当活靶子了。”王小云故作轻松的一笑,看向段亦程,“你怎么看出来的?难道我装得不够像?”
“没有,只是我这个人本身就比较多疑。当初你在城门口故意搭讪我们,跟我们伪装成熟人,借以躲过官兵的搜查。作为一个通缉犯,人们通常认为他会是单独行动,可跟几个朋友结伴出城的青年被怀疑的几率就要小的很多。”
段亦程接着说:“当时我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但你对我们也并无恶意。既然不是敌人,那是谁都无所谓了。只是你在城中消失后又出现时,身上就带了一种奇特的香味。”
“什么香味?”
“那是一种毒,来自西域,无色无味,却能让施毒者在千里之外也能追踪到你。不过它有一个弊端,曾经中过一次的人很容易闻到。”
王小云眯起眼睛,半晌:“想我阮良玉一生逍遥无拘无束,竟也会落到身中剧毒被人追杀的下场。”
段亦程顺嘴接道:“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
“……看来云老头没少跟你讲当年之事。”
“还好,师傅也只是讲了个大概。不过当时五大高手围攻血冥帮时,有位前辈乘火打劫想要盗取帮内财宝,这事儿可是被师傅当做笑谈讲过好几遍。”
阮良玉嘴角一抽:“这老头也忒不厚道了,明明后来还收了我的玉雕,人呐。”
他啧啧叹道,背过手准备走。
段亦程上前一步道:“前辈要去哪儿?”
阮良玉回头看他一眼:“看你这优哉游哉的模样,想必那小子一定平安无事。我也该回去想想如何解毒。”
“前辈,当年在下身中此毒是师傅解的毒,不如您……”
“不敢麻烦他老人家,我自有安排。小兄弟,咱们后会有期吧。”阮良玉迈出庙门,转眼消失在林中。
16.师兄为大
乡间一处村舍内,宇文俊坐在院里石凳上闭目养神,乡间清幽的环境让他不禁心旷神怡。却偏偏总有来搅局的人。
“师兄!来尝尝这个果子,很好吃!”
宇文俊睁开一只眼,只见苏云朗怀里抱着一堆红艳艳的小野果,满脸是笑。
一个时辰之前他救下这小子,将他带到他的落脚地……
“师兄你来的真及时,是段兄让你来的吗?”
“师兄你功夫真好,可不可以教我啊!”
“师兄我们这是到哪儿去?”
“师兄!段兄什么时候来跟我们会和啊。”
……
早知道这小子如此啰嗦就放他去死好了!
“师兄~~”
宇文俊两只眼睛全睁开一瞪:“又干嘛!”
苏云朗委委屈屈的眨眨眼:“段兄为何还不来?”
“不知道,你老实呆着,不然我把你踢出去。”
苏云朗不情愿的收了声,捧起果子到一边啃去了。
远处马蹄声响,一人身着黑衣驾着匹枣红马朝这边赶来。
宇文俊眯起眼睛望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身边一阵风刮过,苏云朗已经窜出去了。
“段兄!这里这里~”
段亦程到了近前勒住缰绳跳下马,苏云朗连忙迎上去:“怎么样?没受伤吧?”
“我没事。”段亦程见他如此精神也放了心。
进了院子,宇文俊拄着刀站起身。
“师兄,许久不见,近来可好?”段亦程施了一礼道。
宇文俊表情麻木的恩了一声,又指指苏云朗道:“这小子一直等你回来,很麻烦,交给你了。”
说完径自进了屋。
院中留下段苏二人。苏云朗抬头看看他,有些脸红不禁低下头。
段亦程从背后卸下包裹,拿出个小布包递给他道:“看看,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苏云朗疑惑的接过,打开一看不禁吃惊:“这不是我丢的钱袋吗?还有给姨妈镯子……段兄你是从哪儿找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