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今夕+番外——落花三千

君逸神色复杂。

那丹药是可治百病的圣丹，那么楚之前去池国，应该就是为了夺得圣丹以保存自己母亲的尸体，苏修缅得到了皇后的尸体，也就得到了圣丹。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苏修缅并不知道圣丹的神奇功效，不然，他早就服下解决自己的病痛了。

其实君逸想错了。苏修缅的确不知道圣丹的效用，只是单纯地以为那是一颗防腐化的丹药。但是就算苏修缅知道圣丹为何物，他也绝对不会将楚千母亲唯一留下的东西服下。

长生殿。

楚千一身素白，静静地跪在王的灵位面前。

寂静的长生殿，除了楚千，这里没有其他人，其他人，不是忙于巴结支持三皇子的大臣，就是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原先支持的皇子的罪证抖出，以求自保。人啊，楚千讥讽地笑了。父王，你可预料到了今日的结局？是否到另一个世界去，会让您更快乐一些？而娘，如今不知究竟被苏修缅藏到了何处……

想起苏修缅，楚千觉得自己的手臂有突突地痛起来，那日他没有为自己止血，任血一路地流，御医说，若是再不进行包扎，这手臂，只怕是废了。那时，沈伯痛心疾首地对他说：“王爷，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您怎可如此自残！”

然而楚千很想告诉沈伯，他宁愿这手臂就这么废了，好偿还了苏修缅的情。可是手臂并没有废了，他的自残，比不上苏修缅的恩，如今这情状，如何是好啊。

“楚千，看剑！”就在楚千兀自沉思的时候，一声娇喝自他身后响起。

楚千从沉思中回神，立刻做出反应，一个回身，用腰间的佩剑挡住对方的攻击。

“芍药？”定神一看，来人竟是芍药。

“楚千，还我公子！”芍药气极，再度进攻。

“什么？修不在我这里。”楚千疑惑地解释。

“休得骗我！除了你，还有谁可以进入邪医谷将公子带走！”芍药只当是楚千的狡辩，心中怒火燃得更加旺盛，手下的攻击又凌厉了些。

“修不见了？”楚千动作一顿，听凭芍药的剑划伤自己刚刚结痂的手臂。

鲜红的血液召回了芍药的神智。

“不错。”芍药停下动作，见楚千的表情，似乎并非他所为。“难道不是你的手下做的么？你有进谷的路线图！”

“相信我芍药，我楚千不会做这么偷鸡摸狗的事情，我曾经说过，头七结束后会亲自登门，那就绝对不会再派人把修劫走。”楚千直视着芍药认真地说道。

“那么，会是谁？公子已经失踪两天了，如今他的身体这般不好，若是落到小人手中，公子会死的！”芍药崩溃地扔下手中的剑，泪水不可抑制地流下。

“……”楚千压下心中的焦急，细细考虑。“来人，去三皇子府上调查一下，看他们是否有新的牢犯。”许久，楚千低声对自己的暗卫说。

“三皇子府？”芍药不解。

“芍药可还记得当年来邪医谷寻我的那个男子？”楚千出声提醒。君逸有经世之才，走过一遍的路，他想必是记得的。

“是他！”芍药明显想起了君逸，再次提起剑。“我要去将公子救出来！”

“不要着急，芍药，我们还是等暗卫的消息吧。”楚千安抚着芍药，也安抚着自己，“否则就打草惊蛇了。”

傍晚，暗卫来报，称敬王府的确有些异动，上午急匆匆地请了大夫进府，可是府上并无任何人受了伤，于是在进一步探查之后，暗卫说地牢深处似乎关押着一个极重要的犯人，君逸前前后后去看望不止一次。

“芍药，随我去敬王府。”楚千深深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只有亲自去府上要人了。这事的主导者如果是三皇兄，自己早就收到他的要挟信了。恐怕，幕后的主导者，是君逸……

想起君逸，楚千的心情再次复杂起来。

第 19 章

“逸儿，你猜猜谁来找你了？”闵丞笑着向君逸走去，一把搂住君逸的腰，在他耳边低声呢喃。

“谁？”君逸强忍下想挣扎的冲动，柔柔地看向闵丞。

“瑞王楚千！”平地惊雷，君逸顾不得后果，不假思索地挣脱闵丞的怀抱。

闵丞沉下脸，正要发作，门口的侍卫通报道：“瑞王到。”

楚千迈入前厅，身后跟着芍药。芍药一进门，就用恨极的目光紧盯着君逸，君逸略显不自在地躲过芍药的目光，迎向楚千。

“楚，你怎么来了？”君逸不掩惊喜地问。

深深注视着君逸，楚千没有发话。直到感觉君逸已经有些不安了，楚千才淡淡地开口：“逸儿，邪医谷谷主苏修缅可是在你这里做客？”

君逸原先闪着光芒的眼睛马上黯淡了下去。“楚怎么知道？”

“哼，废话少说，公子在哪里？”芍药等不及楚千和君逸慢慢地打太极，出声发问。

“你是苏修缅身边的侍女？”君逸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

“不错。”楚千示意芍药安静，自己沉稳地接话，“逸儿，带我们去见苏修缅。”

“如果我说苏修缅不在我这里呢？”君逸倔强地不松口。

楚千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君逸想起半年前的那个下午，楚千也这样不具意味地注视着自己，然后毫不犹豫地绝尘而去。如果自己不说，楚是不是会离自己越来越远呢？君逸目光流露出眷恋而忧伤的神色。即使说了，楚带着苏修缅离开，又何尝不是离自己越来越远呢？

“跟我来。”终于，君逸说道。

闵丞从刚才起就一直关注着君逸的表情，大致猜到了君逸所想，闵丞心里蓦然一痛，却不明所以，只是不想再待在这里，闵丞一声招呼都没有打，就转身离去。任君逸带着两人进入地牢。

昏暗的地牢，透着腐朽血腥的气味，令楚千和芍药眉头一皱。

“到了。”走了些时间，谁也没有说话。芍药心悠悠地吊起来，公子，你怎么样了？

牢门打开，入眼的是如同被血浸染的没有人形的生肉，虚脱地被束缚住手脚捆绑在木架上。

苏修缅仍在昏迷，没有意识到有人正惊痛地望着自己。

“公子！”芍药低声吼道。“我杀了你！”芍药发狂般地冲向君逸。

“芍药，救人要紧。”楚千毫不费力地拦住芍药，语气冷静地说。但是楚千的手却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眼前这个人，还是那个叱咤风云的苏修缅么？楚千的目光胶在苏修缅身上，久久不曾移动。他看到苏修缅残破的衣服下纵横交错的鞭痕，隐约的有皮肉外翻，惊心动魄。然后，视线久久停留在了苏修缅那被鲜血染红却掩饰不住的白发。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自己再晚一点来，眼前的人是不是就已经死去了？

“逸儿，人我就带走了。”许久，楚千开口道。

君逸沉默地让开道，看楚千小心地将自己的衣服脱下包住伤痕累累的苏修缅，经过自己的身边，再一次的，绝尘而去。

楚千抱着苏修缅，几乎感觉不到他的温度。苏修缅身体冰凉，呼吸微弱，楚千抱起苏修缅的一瞬间，都不知道该抱他哪里，似乎全身上下都有伤口，那些伤口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甚至没有止血，就这样暴露在外。楚千努力克制那一瞬间散发出的强烈杀气。

回到瑞王府，楚千忘记了自己早已与苏修缅情义两清的事情，他小心翼翼地将苏修缅放在床上，仔细地观察苏修缅的伤势。残破的衣服粘连着伤口，如果要将衣服脱下，势必会撕裂伤口，数不胜数的鞭伤由于带着倒刺，所以伤到了很深的地方，牵连而出的血肉翻在外面，触目惊心。楚千怔怔地望着苏修缅，看着被他自己咬得血肉淋漓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吻上去，用舌舔去苏修缅唇上的血迹。

“楚千，你离公子远些，虽然你救出了公子，但是我不会忘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你而起。”芍药拿着药箱进屋，将楚千推开，不让他靠近苏修缅。

楚千眼神一暗，但是配合地离开了屋子，临走前对自己的暗卫说：“你留在这里，芍药若有什么需要，即时告诉我。”

“是。”暗卫领命。不着痕迹地看到楚千脸上百年不见的复杂神情，又立即低下头去。主子的事情，向来不是奴才们能关心的。

楚千离开后，芍药泪眼婆娑地望着苏修缅：“公子，你千万不可以有事。芍药已经将楚千赶走，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了。”

苏修缅沉沉地睡着，没有听到芍药的话。

过了两个时辰，芍药才将苏修缅的伤口处理好，又为苏修缅擦洗身体，来来回回换了十数次热水。当芍药筋疲力尽地倒掉最后一盆水，暗卫在外面敲了敲门。

“什么事？”想起楚千，芍药的火气又冒出来了。

“公子吩咐在下拿来的换洗衣物，就放在门口。”暗卫礼貌地回答。

于是又过去半刻，芍药才终于将苏修缅的衣服换好，那满身的伤口，只要有一丝不小心，就会立即开裂。

“芍药，修怎么样了？”见芍药出了苏修缅的房间，楚千迎上去问。

“还在昏迷，我想，公子明天就会醒来了。”芍药疲惫地说。“楚千，你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楚千正色道。

“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公子面前了。”芍药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当时说两清的人是你，打伤公子的是你，害公子受这酷刑的还是你。你伤公子之深，足够我将你挫骨扬灰千百次。可是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所以只求瑞王爷，放过公子。求你放过公子吧！”说着，芍药双膝着地。古语云，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子，又何尝不是？

楚千默。他想不到芍药提出的居然是这样的要求。是啊，如今的自己，又有什么脸面继续面对苏修缅呢？

“芍药你起来吧。我答应你，只要知道了母后尸体的下落，我楚千必定不会再出现在修的面前。”楚千放心不下的，还有母后的尸体。

芍药起身，皱眉。“我明白了。”前皇后的尸体早已火化，与老谷主的骨灰混合长眠地下，只是芍药无论如何也不敢私下告诉楚千，公子不愿告诉楚千的，必定是有原因的。

楚千遥望苏修缅的房间，心里有极小的一部分说着，如果母后的尸体最终都不知去向，自己是否还可以见到苏修缅？

但是这种想法很快被楚千扼杀。母后不是廉价的砝码，况且，放开苏修缅，是对彼此最好的结局。

又想起苏修缅不明原因白了的头发，楚千的心，不可抑制地痛起来。

第 20 章

次日，苏修缅果然醒了。

“公子，太好了，你醒了。”芍药看到苏修缅的睫毛微微颤动，清冷的眼睛再一次注视着自己，芍药喜极而泣。

“这里是瑞王府？”苏修缅淡淡地问。回到了瑞王府，似乎回到一切从未发生的时候。

“……是”芍药迟疑着回答。

“水。”苏修缅没有再问下去，只说要喝水。

芍药扶苏修缅喝下水，就有人来敲门：“姑娘，这里有些稀粥小菜。”

惊异于瑞王府的高效率，芍药打开房门，将稀粥与青菜从暗卫手中接过。“有劳了。”芍药客气地说。

暗卫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却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暗卫隐藏在暗处，回想起瑞王早早起床煮粥的情形。没有想到瑞王爷养尊处优，煮粥倒是手法熟练，尽管他不时地对着粥发呆，烫到了手指，但是最后的成品确实是香气四溢。

暗卫知道，王爷是在煮粥给那个人喝，因为不知道那个人什么时候醒来，所以粥热了一遍又一遍，王爷完全没有假手于他人。苏修缅一醒，暗卫就立马奔去厨房，好让被厨房熏得汗流浃背的王爷快些解放。

今天的瑞王府比往常热闹许多。上午，君逸拜访。

“有事？”楚千不动声色地问。

“楚，你可知道苏修缅的身体状况？”思索了一夜，君逸想出了留住楚千的办法。于是他大清早就寻来，见到楚千便直奔主题。

“重伤刚醒。”楚千简洁地回答。心下觉得奇怪。

“那个侍女没有告诉你么？”君逸觉得那个侍女想必是知道苏修缅的情况的。

“芍药要告诉我什么？”楚千心中隐约有不祥的预感。

“苏修缅命不久矣。”君逸语气惋惜地说。

“胡说！修不过是受了内伤，以他的修为，怎么可能命不久矣！”楚千想也不想地否定道。

“楚，到了最后，你竟是最后一个知道实情的人。”于是君逸将大夫告诉自己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楚千。“你懂了么？苏修缅根本没有世人所认为的那样无所不能，他一直靠毒药压制自己的病！”

“你到底想说什么？”楚千不解地看着君逸。尽管这样的消息对于楚千而言是晴空霹雳，但是他并不认为君逸只是过来告诉自己这些。不过依君逸之言，苏修缅的白发，就极有可能与自己有关。

“楚，你还记得你去池国得来的圣丹么？”君逸稍作提点。

“你想用圣丹要挟我？”楚千微眯双眼。圣丹一直在母后身上，既然母后的尸体被苏修缅带走，那么那圣丹想必也被苏修缅收了起来，既然苏修缅落到了君逸手中，那么圣丹没有理由不在君逸那里。

“楚，若你当真在意苏修缅的生死，我可以把圣丹给他服下。”君逸不理会楚千身上一点点溢出的怒气，径自说。

“你知道母后的下落么？”楚千突然问道。圣丹不在母后那里，母后的尸体定开始腐烂，苏修缅能拿到圣丹，莫非，他将母后火化了？

“我不知道。”君逸被动地摇摇头，不甘心话题被转移，君逸又说：“楚，你当真不管苏修缅了？”

“说你的条件。”楚千有些疲惫地闭上眼。

“我要你娶我。用锡国最盛大的礼仪娶我为妃。”君逸抬颔望着楚千，对方似乎没有一丝情绪上的波动。“事成之后，我就将圣丹给苏修缅。如何？”

“……好，我答应你。”楚千答应下来。这是他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君逸恍惚地走出了瑞王府。

他知道楚千最讨厌别人威胁他，他也知道楚千一向没有特别在意的东西，即使别人想威胁他都无从下手。今天楚千无比恩宠的人，明天就可以毫不在意地挥手说再见。君逸一面用圣丹要挟楚千迎娶自己，一面希望楚千不屑地对他说“生死有命，我何必为了一个苏修缅娶自己不愿意娶的人。”然而没有。楚千答应了自己的要求。一时间，君逸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你去了瑞王府？”一进门，君逸就看到闵丞在大厅等着自己。

“不错。”君逸爽快地承认，脸上谄媚的笑容不在。

“你用圣丹要挟他留在你身边？” 闵丞知君逸甚深。

“不错。”君逸略带赞赏地看了闵丞一眼。如果这个人不是觊觎自己身体的男人，恐怕会与自己成为知心好友也不一定。

“那么，你想过怎么处理我们之间的事情么？”闵丞一把握住君逸的下巴，力气惊人。

“我用身体与你交易，你情我愿，如今我不用你的帮助，自然是好聚好散。”君逸皱眉忍耐对方施加给自己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