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生（FZ）+番外——沁尘

说到穿着东方的传统服饰，叶轻立刻联想到叶檀云平时的装扮，顿时理解这中间的关连，原来是受到母亲的喜好影响。

「真想见见她。」叶轻惋惜的说。

「嗯，我也是。」

这栋与世隔绝的别墅，原本被冰冷空气占据满屋的寂寥气息，在大门被开启的刹那，就已经消失殆尽；在男人将熟睡的少年轻放在沙发上的时候，人情的温暖强势入侵；而在触及久远记忆的那刻，这间屋子的时间似乎开始转动，接续过往女主人不舍的爱恋和停滞的情感，缓缓地写下新的一页。

第二十章-2

这栋与世隔绝的别墅，原本被冰冷空气占据满屋的寂寥气息，在大门被开启的刹那，就已经消失殆尽；在男人将熟睡的少年轻放在沙发上的时候，人情的温暖强势入侵；而在触及久远记忆的那刻，这间屋子的时间似乎开始转动，接续过往女主人不舍的爱恋和停滞的情感，缓缓地写下新的一页。

两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身影相并而立，一同凝望着平静的海面，等待着海平线上第一道曙光划破黑夜。叶轻偏头看向叶檀云，清楚看到他脸上的疲态，心中的愧疚感再度涌上。

「你还是去睡一下吧，我在这里没问题的。」

二度被劝去休息，叶檀云确实感到疲惫，想了想点头答应，道：「……我睡沙发，有事唤我一声。」

「嗯。」

叶檀云掀起薄毯，叶轻见他要直接躺下，赶紧拿起个人座上的靠枕垫在他头的下方。在躺下的瞬间叶檀云察觉到异样的柔软，一抬眼正好对上叶轻的脸，发现是他即时塞了个枕头在自己的脑後。

「这样比较舒服。」叶轻解释自己的举动。

叶檀云没有回话，只是闭上眼，接受他的好意。

目前的时间近四点半，叶轻估计要过了五点後才能看见日出。趁着时间充裕，他先立好画架，放上画布，接着将画具一一拿出整齐摆放好，着手准备所有作画时会使用到的东西。

叶轻的动作很轻，深怕吵到正在休息的叶檀云，经过沙发时忍不住偷瞄一眼，惊讶发现他在短时间内已经陷入睡眠，发出细微的鼾声，看来是真的累了。一想到他原本硬撑着不睡的样子，叶轻不禁笑了，经过这麽多日子的相处，叶檀云高傲难处的形象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温柔细心的男人。

叶檀云这个人完全超出叶轻的理解范围。明明是个深沉的人，该是将一切隐藏起来，不露形色，偏偏有些时候自己却能轻易感觉到他的情绪，甚至敢推敲他的想法，没有丝毫怀疑。

这就是信任的表现吗？因为无需防备，所以在他的面前特别放松，完全不用隐藏自己？真的只是单纯的信任吗？在叶妃、叶牙还有属下的面前，似乎并不是这样——所以说，叶轻无法理解这个男人。尽管在他身边的叶檀云是如此平易近人，但却又遥远得难以触及。

叶轻自觉是个迟钝又不善於揣摩他人心思的人，他很容易忽略外在的事物，独自沈溺在自己的世界里，因此人际关系永远无法扩展，但他从不以此为困扰。尽管不甚在意，不代表叶轻没注意到。

叶妃的豪放、叶牙的稳重、乔轩的率直、周响的挑衅、梁叔的贴心、罗爷爷带着严厉的慈爱……与他们相处时，叶轻其实比较轻松，鲜少有压力。而黎晴，她的温柔、她的付出让他对生命有了期待，同时也让他承了一份情，多了压在心头的重量，这样的压力并非负面，只是在意识到的时候会有些难受。

「温柔」是很可怕的，总是在不知不觉中侵入你的四周、渗入你的血液，久而久之一切都变得理所当。当你某天发觉这点时，已经来不及脱离这张名为「温柔」的蛛网。

他察觉到叶檀云的不同对待，看见叶檀云的不同样貌，知道这个男人正在使用「温柔」这个武器攻陷他的世界。他们两人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一件件小事、一个个不经意的举动，累积起来的能量却是如此惊人。

有趣的是，叶檀云大概不晓得自己的行为对他会造成这麽大的影响。这个无论在哪方面都表现精明的人，似乎在情感的表达上较不如人，意外的……

叶轻仔细思索着正确的形容词，忽然忆起罗爷爷曾经又褒又贬的评论自己：「没想到平时笨拙的你，竟然能画出这麽细腻的作品。」

是的，笨拙。叶檀云意外的笨拙。他们都是笨拙的人。

当叶轻回过神来，才发觉窗外的海面竟然已经出现了亮光，原来他站在沙发旁发呆了二十几分钟。他赶紧离开客厅找寻洗手间，将洗笔筒装满水後匆忙跑回来，手中还多了一件在厨房里翻出来的全新围裙，他怕画画时弄脏了衣服。

叶轻打开窗户，把画架移到外头的观景阳台上，清晨的海风吹来有些寒冷，但满腔热情的他并不畏寒，相反的感到热血沸腾。毕竟能在海边欣赏日出的刹那，并将这个时刻用画记录下来，是存在心中多年的梦想。

专心全意地投入画画，心无旁骛的他只有在更换洗笔筒的水时才离开画布。整个过程中，叶轻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太阳全部露出海面後，阳光驱逐了夜色，渲染了海的蓝色，波光粼粼，好不动人。叶轻再次经过沙发，这回却失了注意力，转移到沙发上沉睡的男人身上。因为阳光会刺眼，叶檀云的左手放在额头上遮挡光线；金色的光芒洒落他的半身，脸部则呈现出阴影，整体看来有种静谧的安详。

或许是心境变化的缘故，叶轻在男人的身上，看见了幸福。

第二十章-3

七点整，叶檀云缓缓睁开双眼，坐起身时偏头看了一眼时钟，发觉自己竟然比平时多睡了一小时，而且睡得相当沉。感觉肌肉没有平常那麽紧绷，一向得靠运动才能舒缓的身体，可能是错觉，或者真因为一觉好眠，较以往更为轻盈。

叶檀云坐在沙发上，本能地寻找叶轻的身影，一转头便在窗外看见要找的人，而那单薄的身子怎麽看怎麽碍眼。叶轻只穿着一件毛衣，多绑了件围裙，海风吹得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叶檀云眉头紧拧，抓过被挂在单人沙发椅背上的风衣，打开窗户直直走向那不知爱惜自己身体的少年。

「别告诉我这段时间你只穿这样。」叶檀云一把抢过叶轻手中的画笔和调色盘，在他反应不及时强行帮他穿上外套，并道：「除了会画画，你还挺擅长惹我生气的。」

当双手重新拿回画笔和调色盘後，专注力已经被破坏的叶轻自然没办法继续画下去，更何况身旁还有个似乎在生气的男人尚未离开。小心翼翼的瞅着叶檀云，虽然叶轻并没有感觉到他的怒意，但还是笑着解释：「我怕弄脏衣服。」

看着叶轻讨好似的笑容，这下换叶檀云愣了一会儿，毕竟他还是头一次在叶轻的脸上看见如此生动的表情，有些难形容内心的感觉。

「脏了可以洗，这无需你操心。」叶檀云主动替叶轻挽起过长的两只袖子，「要是着凉了，你以为谁会照顾你？」

叶轻当然明白叶檀云的言下之意就是要他别再添麻烦，但毕竟是关心之语，尽管被念了，但听了还是感到窝心。自从明白这个男人并不如表面那麽冷漠後，叶轻不自觉地就放松心情，能轻易在他面前表现自我。

少了以往的拘谨，多了几分随意。例如此刻。

「你绝对不会扔下我不管。」叶轻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在清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的蓝眸就和身前的海面一样迷人，闪烁着自信的光辉。「我还知道，你是个温柔的人。」

这份自信的感染力很强大，叶檀云都差点相信自己真如叶轻所说，是个温柔的人。就连喜爱称赞自己的妻子都不曾这样形容过他，顶多说过「你是个有责任感的男人，所以我想跟着你」。

「……别勉强说这种话，用不着奉承我。」拍了拍叶轻的头顶，叶檀云转身便走。

叶轻急忙握住叶檀云的手，画笔「啪」一声落在阳台的木板上。

「我是真心这样认为，不是奉承。」很难得的，叶轻急切的语气中夹杂着些微怒气，他继续道：「替我煮晚餐、担心我的安危、因为我的话而半夜开车到海边、还会考虑到我的想法……或许你不觉得，但我打从心底认为你是个温柔的人。至少，对我是这样。」叶轻鲜少会用如此咄咄逼人的口气说这麽长一段话，但他真的想让叶檀云明白自己的真心诚意，绝对不是阿谀奉承，他也做不来！

叶檀云凝视着叶轻认真的眼神，其实他也清楚叶轻并不是个会说出违心之论的人，但「温柔」这种评语，他无法相信会套在自己身上，也没人会相信。但也如同叶轻所说的，自己对他的态度，还有为他做过的事情，太不像「云爷」，也不像以前的叶檀云。

究竟是为什麽？因为叶轻让他想起过世的妻子？不，他为妻子所做的事情还没这麽多，有梁叔帮忙後更是不曾亲自为她做过什麽。至於叶妃和叶牙……在有时间关心他们时，都已经是独当一面、他最强而有力的助手了。

「……或许你说得没错。」叶檀云反手握住叶轻的手，弯下身替他拾起掉落的画笔，并把笔放进他的手中，手掌覆在他的手上，一起握好。「我确实放太多心思在你身上了，你觉得这是好事吗？」

就周遭人对待叶轻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其实原因很简单，谁也放不下叶轻，无法轻易地收回对他的关爱。

这个少年，会让人情不自禁的对他好，不忍心伤害他。尽管不太愿意承认，但叶檀云十分清楚，他将自己少许的「温柔」，都给了面前这名少年；也可说，是叶轻让他发现自己割舍许久，那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柔软。

「我、我不知道。」亲耳听见叶檀云承认对自己的付出和关心，叶轻顿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以前和你相处会觉得有压力，现在……很自在。」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保持这样……呃，只要你不觉得麻烦的话……」

「是很麻烦。」叶檀云很直接的说，静静凝视着叶轻因听见自己的话而露出的错愕，以及掩不住的受伤神色。在他落寞转身走回画架时，这回换叶檀云去拉住叶轻的手，开口道：「虽然麻烦，但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差这些。」

「所以，你就专心画画、好好活下去，别再给我找其他麻烦，懂吗？」

就说，这个人的温柔，很笨拙。

「谢谢你。」叶轻知道叶檀云想听的并不是这种答案，但他能说的只能是这个答案。

叶檀云看了一眼画布上的进度，叮嘱道：「我去张罗吃的，你画完就进屋。」

「好。」叶轻随口应了一声，很快地又投入眼前美丽的风景，挥动手中的画笔，记录自己的生命。

待身後传来关上窗户的声音後，叶轻的手慢了下来，他挺直腰杆，虽然还保持着笑容，但已不是叶檀云曾见过的那般灿烂，而是充满寂寥、不舍。

生命就像太阳一样，升起，偶尔被乌云遮蔽，再坠落。但叶轻迷茫的是，自己还有重新上升、恢复光辉的一天吗？

叶檀云开车到市区采购，虽然他身上没现金，但有卡可刷。而现今的便利商店服务和商品都很齐全，应有尽有，但考量到食材的新鲜度，他只买了两人份的早餐就离开，开着车前往G市知名的森林公园。这座距离海边的别墅不远，叶檀云与梁叔约在这里见面。

而梁叔身为尽责的管家，早在接到叶檀云的电话之後，便利用最短的时间将主子吩咐的东西准备妥当，并让司机以最快的车速立刻赶往约定地点。尽管他不晓得叶檀云何时带着叶轻出门，尽管他不晓得为何叶檀云还不打算返家，但身为一名合格的管家，有些事没有必要去探究，只需要完成主人的需求即可。

见叶檀云下了车，梁叔立刻和司机提着好几袋新鲜的食材、生活用品，以及换洗的衣物等，全部放入他的轿车後座。

「梁叔，劳烦了。」

「哪里，这是我应该做的。」

梁叔来到倚靠在车门旁的叶檀云身边，虽然他还是保有身为管家该有的恭敬，但他们之间的相处更似於忘年之交，并非主仆之间那麽隔阂，该给予意见时，他从不吝於指教。而现在，长年替叶檀云打点生活的梁叔，轻易看出自己的主子有些烦心的事情。

「主子，有事不妨说出来，闷在心里不会舒服，更不会解决。」

早料到自己一旦有心事，根本瞒不过这位老朋友的眼睛。叶檀云确实需要一个明智的人替他开导一下，而梁叔就是最佳的人选。

「梁叔，会想要对一个人好……是什麽原因？」

听到叶檀云的问题，梁叔内心感到震惊不已，但很有技巧地掩饰，没有表露於色。他答道：「可能是因为各种情感，或者出於责任，但无论原因为何，有一点绝对不会变，就是这个人在你的心中，一定很重要。」

「……他说我是个温柔的人。」叶檀云喃喃地说，也不怕梁叔听不清楚，「真令人意外。」

望着叶檀云脸上那抹自嘲似的冷笑，梁叔暗暗叹了口气，道：「想必在他的心中，你也是个重要的对象。不然，他不会察觉到你温柔的地方。」

「主子，若真有这人的存在，请务必要好好珍惜和保护。因为……这个人会是你最大的弱点。」

叶檀云低垂的目光透着冷冽，但梁叔并不感到畏惧，他明白主子肯定下了什麽决心，因为在那冰冷的眼神中，他看见了许久不见的坚毅。

自从叶家重振，叶檀云奠定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後，历经风浪的他失了年轻时的那股冲劲，愈发的稳定和冷静。因此梁叔在观察到叶檀云不同以往的变化时，内心不免觉得感动，因为这才是「人性」。

希望影响了叶檀云的人，也能好好珍惜。

第二十一章-1

若以和Gary见面的那天为期限的第一天，那麽今天已经是第三天。而第三天，又快要过去了。

睁着还有些睡意蒙胧的眼睛，叶轻精神恍惚地看着窗户的方向。窗帘被拉上，没有一丝光线透进来，虽然无法看见实际的天色，但他推测现在已经超过六点了。

八点多吃完叶檀云特地买回来的早餐，叶轻替画做一些补强和修饰，近十点，他简单的梳洗一下後，倒头便睡。在这间无人使用的别墅里，只有主卧室有完整的寝具，其馀空房别说枕头、棉被，有的连床垫都没放置，因此叶轻别无选择。所幸这间别墅每个月都有人打扫，整洁无需担忧。

陷在柔软的被窝中，叶轻混沌的脑袋终於恢复机能，思绪开始运作起来。他惊觉自己竟然睡了半天，欲起身，却发现腰上有不明物体的重量，回身一看，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一人；还处於熟睡状态的叶檀云，并没有因为叶轻的动静而有反应。

叶轻回想自己准备回房休息时，叶檀云正在客厅利用笔电和其他人视讯开会，当时他只迅速的瞥了自己一眼，随口交代了句「被子盖好」之类的话。而进房後，叶轻没有将窗帘拉上，就让阳光大剌剌地闯进卧室，整个房间暖洋洋的，迫不及待睡个好觉的自己很快就睡着了，根本没有察觉叶檀云的出现。想必窗帘也是他之後才拉上的吧。

想到叶檀云睡在沙发上，用手遮挡阳光的那一幕，叶轻猜想他大概不喜欢太刺眼的光线，与自己相反。叶轻喜欢户外、喜欢阳光，睡觉至少留一盏床头灯；他不是怕黑，纯粹是向往明亮。

不确定叶檀云是不是发现了他的生活习惯，虽然窗帘被拉上，但卧室的大灯仍然开着，而房里恰好没有设置小灯。叶轻无法肯定这又是叶檀云的细心之处，但他宁愿相信是。

留意到叶檀云眼睛下方的阴影，清晨只睡不到三小时，之後又出门带回一堆用品和食物，要不是有这麽难得的相处机会，叶轻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原来叶檀云这麽会照顾人。能干到他都感到心虚了，毕竟自己一直是被照顾的那一方。

深怕打扰到叶檀云休息，叶轻小心翼翼地挪开搁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再蹑手蹑脚地爬下床，不发出一丁点声响走出房间，就连关门时都是又轻又缓。待房门阖上的刹那，床上的叶檀云立刻睁眼，蓝眸不见丝毫睡意，似乎已经清醒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