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愿（二）——白洛

第八十九章：应

小舌缓慢的探入，刚触到龙夜寒的齿，便被一阵温暖卷了进去。

杞月惊讶的瞪大眼，水光氤氲的浅紫对上了沉沉欲墨的紫眸。

父皇？

一层红晕蒙上了小脸，杞月慌乱地眨着眼将眸子转向他处，不敢去看那人微笑的眸。

方才他竟是……

他刚撑着床想要坐起，却又被两只手臂紧紧拥住。

“父皇？”

杞月的声音里带了点罕见的颤音，一张小脸已红得像是发了烧。

龙夜寒搂着杞月的腰，微微的勾起了唇。

“杞儿……”

没有调笑，没有戏谑，依旧是如平常一般的稳重温柔。

可那双深紫色的眸里，却填满了难得一见的欣喜若狂。

他的杞儿……

杞月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感受到腰间的手收的更紧，那小脸上的嫣红却是愈加鲜艳起来。

父皇怎么能这样……

明明是醒着，为何连声都不吭一下？

害得他……

“父皇——”

杞月的身子被那双手臂直接按在了龙夜寒的胸膛上，杞月睁大眼，不由自主的唤出了声。

一声一声的有力的心跳传入耳中，杞月松开抓着锦被的手，缓缓的抱紧了龙夜寒。

就这般相拥，就已足够了……

他已觉很满足……

就这般……

就这般相拥，便能让人安然欲睡……

眼看着杞月闭上了眼，龙夜寒的眸子也

杞月闭上眼，轻轻的勾了勾唇。

微微合上，只有一丝血色的唇边，亦是绽开了一抹灿烂的笑。

杞儿……

你可知父皇等了多久……

微凉的风轻轻的穿过窗隙，房里全是一片昏暗的光，杞月趴在龙夜寒怀里，安然合眼而憩。

稍长的冬衣从杞月身上垂下，鲜艳的红色覆住了龙夜寒大半的身子。

墨色的发铺在杞月身上，滑落的青丝与身下的墨色相互纠缠，隐隐的，合为一处。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有多少心思流转过了心头。

杞月睁开眼，昏暗的光在那眸子里投下璀璨的影。

“父皇……”

“父皇要答应杞月，以后不可再做此事……”

龙夜寒的手轻抚着杞月清瘦的背脊，虽隔着厚厚的冬衣，那触感却依旧有些硌手。

龙夜寒皱起眉，心想用什么方式能让杞儿长胖些，口中却是毫不耽搁的答道。

“杞儿说的，父皇自然应允。”

听着这轻飘飘似乎毫不在意的话语，杞月恼怒的转过脸望向龙夜寒的眼。

而后加重语调再次说道。

“父皇！杞月是说日后父皇不可再为此事！”

千万不能……

杞月咬着唇，望向龙夜寒的目光里带着说不出的倔强。

若是再有，他便以反补之术为父皇补足气血亏损，反正，他死不了……

“父皇要答应杞月……”

他只是不想再看到父皇虚弱的模样。

他的父皇，该是永远精神奕奕，傲视苍生的……

“好……”

只一字，杞月听着，眉开眼笑。

第九十章：诺

“好……”

龙夜寒微笑着应承道。

“父皇不会再用了……”

只要杞儿不再以如此恍然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他自是不会再用此术。

不过，话说回来……

龙夜寒剑眉微蹙，眼中的柔色渐渐转淡，那双深沉的紫眸中甚至透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凌厉。

“杞儿……”

“恩？”

杞月轻哼了一声，懒洋洋的，拿他那水光潋滟的眸漫不经心的轻瞟了龙夜寒一眼。

却不知，那微微转调的轻哼，那极其清澈又有些朦胧的眸，只差点，便让某人按捺不住将他再次禁锢在怀中。

回过神的龙夜寒微微叹了口气，方才好不容易才刚聚起的几丝冷厉已不知在何时散了去。

他的杞儿，到底还要让他等多久呢……

“父皇要说什么？”

杞月眨着眼望着龙夜寒深沉的眸，眼中的莹亮片片闪着微光。

龙夜寒暗自又是一声叹息。

“杞儿告诉父皇，杞儿为何要救那王晨秦？”

只是因为她是王晨嫣的姊妹么？

还是……

“杞月……”

看着龙夜寒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杞月的小嘴急切的张开，可两个字出了口后，却又忽然哑了声。

他该说什么，又该，怎么说呢……

“杞儿……”

龙夜寒的神色忽然变得无奈起来，他微微笑了笑，凌厉之色尽去。

“杞儿难道还对那王晨嫣心怀愧疚不成？”

“杞月并不是愧疚，杞月只是……”

杞月涨红了脸，亦觉得自己有些太过看重此事，可是……

杞月忽然又低下了头。

可是……

可是她毕竟是给了他生命的人啊……

毕竟，是这两世来第一个真正愿意给他些许温暖的人啊……

他还记得，那一日他投入她肚中之后的情形。

他隐隐约约的感受到御花园里依旧生机旺盛的花草在她的抚摸下微微点头。

他能感受到，她对它们的温柔。

还有，对他的温柔。

那样混混沌沌神志不清的自己，那样酷寒却又暖和的夜。

毕竟是她，给了他活下去的理由。

哪怕只是暂时。

……

“父皇……”

杞月将脸靠在龙夜寒的胸膛上，缓缓的吐着气。

“就当是还了这具身体的债好么……”

只是还债，别无其他。

如此可好？

“杞儿不必为此事伤怀，王晨嫣之事不过是咎——不过是你情我愿罢了。”

杞月埋下头，眉眼不自觉的弯起。

他知道父皇原本想说的是咎由自取。

可为了自己，说出口的，却成了另外的四个字。

“父皇……”

杞月没有伤怀，只是还有些不明白。

那王晨嫣，怎么就能那么的傻气呢。

为了他这个孤魂野鬼，竟宁愿忍气吞声，息事宁人？

想不明白……

就像，他一直想不明白父皇为何对他如此特别一样……

所以他也就一直疑惑着，她的笑脸上的是不是真真正正的温柔，她的温婉，是不是真的不分敌友。

就像，他一直不敢相信父皇的眸子里只有暖意一样……

杞月敛下眸，也敛下了最后的一丝徘徊。

“杞儿怎可如此想？杞儿是想将父皇置于何地？”

龙夜寒的声音已是沉沉，满满的，都是怒意。

杞月的身子一颤，放在龙夜寒胸膛上的两只小手倏然收紧。

父皇……生气了？

他的杞儿……

龙夜寒只觉得被杞月压着的胸口闷闷的疼。

他的杞儿怎会如此不安……

他一再给的安慰，一再许的承诺，杞儿要有怎样的过往，才会惶恐依旧？

那些人……

杞儿前世遇到的那些人，真是该死……

龙夜寒半眯着眸，竭力锁住眼中流露的杀意。

“父皇……”

杞月搂住龙夜寒，轻轻的将自己的脸颊贴在那个温暖的胸膛上。

原来，父皇不是对杞月生气……

小小的唇，无声的弯成欢喜的形状。

原来，父皇如此在乎他……

“父皇……”

杞月欢喜的笑出了声，秀气的眉柔和的弯。

“父皇不必生气，那些人，都没剩下几个了。”

一开始就没有留得下，到了后来……

“父皇……杞月没事的……”

只要有父皇在身边……

眉眼弯起，笑脸灿烂。

第九十一章：惜

“杞月只是觉得……那王晨秦是王晨嫣的姊妹，我欠她的，还在她身上，也不为过——”

“也不为过？”

龙夜寒将平平的句尾拖得长长的，轻柔的恍若低语的话，却让方才还是笑语嫣然的杞月蓦然颤了两颤。

杞月偷眼看了看龙夜寒，不由自主的抿起了唇。

似乎，这一回，父皇是真的生气了。

对杞月生气了……

不错，龙夜寒是真气了。

他的杞儿……

他的杞儿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

就好比上回杞儿跟自己赌气在外淋了一夜的雨，好比那次毫无防范的靠近已经疯癫的苏柔。

而这一回更甚。

杞儿居然以自己的生气将那女人救回。

杞儿难道不知道，他这样做之后，失去了生气维持之后，他的身体与灵魂会逐渐分离么？

难道杞儿不知道，看到他那懵懵懂懂恍若神离的模样，他，会心疼的么？

紫眸深不见底，此刻却罕见的溢出了几许愤然。

龙夜寒猛的一个翻身将杞月压在身下。

杞月只觉一阵冷香浮动，再抬眼，那张熟悉的脸便已近在咫尺。

这般被压在那个俊美男人的下方，这般被那样复杂却又带着难掩的热切的眼神牢牢盯住，杞月觉得有些紧张的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杞月想要离开，却被那双紫眸深深的锁紧，难移分毫。

杞月看到，形状优美却失了血色的唇直直的绷紧，缓缓张开，吐出的却是分外柔和的话语。

“方才父皇答应了杞儿不再施用此术，那么杞儿也该答应父皇，下不为例。”

杞月抬起双臂将龙夜寒的脖颈牢牢抱紧，眨着眼将视线移向他处。

“杞儿答应父皇……”

“下，不为例……”

窗外吹入了一阵寒风，冷冷的，吹散了一室黯淡。

“父皇……”

杞月咬着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

“杞月不会再做那种事了……”

杞月不要再看到父皇这个模样了……

龙夜寒抬起手指将杞月脸上的泪水慢慢抹尽，唇边，终是漾开了满意的笑。

“咚咚——”

“陛下，晚膳已备好。”

是周瑾的声音。

杞月的小手忽然捂住了刚要开口的龙夜寒的嘴。

然后，自己答道。

“稍后再送至龙央殿。”

门外的声音消失了片刻，随后才如平常般应了一声。

“是。”

待门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杞月才放开了手。

“杞儿这是做什么？”

龙夜寒转头看着杞月翻身下床，笑着问道，直起身子也要离开。

“父皇别动。”

杞月连忙将龙夜寒压下，然后手忙脚乱的让他重新躺回床上，盖好棉被。

“父皇身子虚弱，便让杞月照顾父皇吧……”

父皇身子元气大伤，这消息，怎么也不能传出去，否则，朝廷大乱还是小事，那北边的妖族，可又得不安生了……

但是，这几日父皇定是上不了朝，该怎样与那些朝臣解释，还是个问题呢……

杞月一边想着，一边学着自己这一世小时菊红所作的那样，细心的替龙夜寒将被角压好。

垂着眼眸的杞月没能看到，躺在床上的龙夜寒一直注视着他的脸。

他的杞儿……

唇角挑起，那张时常笑里藏刀的脸，忽然间便变得柔和异常。

“父……”

刚刚抬起头的杞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那带着苍白的唇上的笑迷惑了心神。

第九十二章：忌惮

十二月，寒帝重病。

这个消息好不例外的在朝廷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种种猜测流言充斥于大街小巷之间。一时间，众说纷纭。

只是好像所有人对寒帝的无故病重似乎都有些莫名的不安甚至恐慌。

就好像，没了寒帝，整个东离帝国便会在顷刻间轰然崩塌似的。

上至朝臣，下至百姓，短短数日间，便乱成一团。

幸而，寒帝曾传下旨意让大皇子龙天祈回京代理朝政，五日之后，东离才渐渐恢复了平静。

朝中大臣纷纷赞扬大皇子的英明果断治国有方，差点儿就要将大皇子龙天祈奉为救国英雄了。

他们的心里其实都在后怕，若是几日前西幻北辰在东离上下人心浮动之时趁虚而入，该如何是好。

自然，也都在心里暗暗自得，寒帝的威望，真真不可小觑，连那西幻北辰两大帝国，都不敢在寒帝重病的消息未经证实的情况下冒然出兵东离。

他们的寒帝，果真是东离的支柱，朝堂的脊梁啊。

若不是摄于寒帝的威势，那西幻的左君道与北辰墨帝又怎会轻易放弃这个绝佳的机会？

然后，这些大臣的心里便会暗自叹息。

陛下早年曾随先皇明帝一同征战天下，身上的暗伤不知凡几。

先皇便是因这些伤在上位数年后英年早逝的，他们的陛下，不知会不会也……

随之，又是一阵叹息。

可有人不这么想。

“寒帝重病，不理朝政？”

锦袍男子负手而立，稍稍低垂的脸上瞬间泛起一抹嘲讽的笑。

他的身子在阳光下显得十分挺拔，站得笔直的背脊显出几分军人才有的风姿。

那双剑眉黑沉如墨，直直的向两旁撇开，像是要一举插入云霄。

轻眯的两只眼眸狭长而锐利，隐隐的透着精光。

“这龙夜寒，又在玩什么把戏？”

话语虽然轻松，可那对不自觉皱紧的眉，却将他的思虑暴露无遗。

他向来深知龙夜寒的性格，没有把握的事情，那个男人是从来不会做的。

除了三十多年前的一件事之外，他的行为一向规规矩矩，甚至，从一个帝王的角度上说，有点儿墨守成规。

可是，那个男人，就是有种近乎神迹的本事。

他，虽然与别人做的事一样的，可，就是能将成效扩到极限。

换句话讲，他，那个男人，龙夜寒，所做的事，都不曾出现过瑕疵。

每一次所犯的错误，都会在之后被毫无勉强的利用，那种转折，完美的让人怀疑先前的错误是不是故意。

所以，每一次与他交手，他总有种琢磨不透的感觉。

他自然明白，这种感觉的出现，代表着他在未交手之前已输了一半。

三国对峙，其中建国最晚，积累最为薄弱的东离能支持到如今，这个男人的功劳绝对占了六成。

锦袍男子静静站在那儿，皱着的眉头一直不曾放下。

“左大人，密使来报。”

锦袍男子转过身，脸上的丝丝阴沉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宣。”

而几乎在同一时刻的北辰皇宫中，类似的一幕也在上演。

第九十三章：墨帝

“依国师之见，朕是否失去了一个占领东离的大好机会？”

音调一转三折，轻佻的不似体面者所言。

反而，有点儿像大街上调戏良家妇女的贵族公子捻着下巴看着女人两眼放光时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