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愿（二）——白洛

“父皇？”

杞月皱起眉，疾走行至龙夜寒身边，伸出手将手指搭在龙夜寒的脉上。

“父皇怎么下床了？”

一边探查着龙夜寒的身体状况，杞月一边朝一旁侍候的周瑾望了一眼。

分明是未带情绪的一眼，却有似乎透着一些些莫名的冷意。

周瑾一个哆嗦，又将身子往下弯了几分。

小殿下，这可不是臣的错啊，陛下执意要下床，微臣……微臣也是有苦难言啊……

“杞儿便别折腾周瑾了，是父皇自己要下床的。”

龙夜寒用另一只手抚着杞月的小脸，眼中的宠溺愈加明显。

周瑾听了这句话，差点儿便感激的涕泗横流了。

要不是气氛实在不适合，他便真要跪下谢陛下解救之恩了。

“父皇！”

杞月皱着眉，父皇的身体随已恢复了许多，可还是歇息一段时间为好。

“父皇怎么这么不珍惜自己的身子？”

杞月将龙夜寒的手放入衣下，用毯子掩好，刚要松手，却又被那只大手反握了回去。

他抬起眼，浅紫的眸在烛火下泛起一丝丝暖暖的橘色，柔柔的色调，却带着分明的坚定。

“父皇？”

杞月疑惑的开口，却不知自己嫣红的小嘴那一张一合落入龙夜寒眼中会是怎样的诱惑。

“杞儿可是回来了。”

龙夜寒暗自压下心头的悸动，微笑着，将杞月拥入怀中。

他低头嗅着杞月发上的淡淡香气，笑着听着杞月不满的叫着“父皇”，感觉到杞月的小脸已经开始升温，不由得抿唇一笑。

他自是知道，他的杞儿是有些害羞了，毕竟，周瑾那个大活人还站在一旁呢。

第一零七章：异样

杞月微红着脸，两只小手撑在龙夜寒的胸膛上，却只是虚按着，不敢使劲儿。

父皇怎么能这样呢……

父皇没看到周瑾还在么？

杞月偷偷转过眸往旁边一望，不由得微微一怔。

周瑾方才不是还在么？如今又是哪儿去了？

“杞儿又不专心了……”

龙夜寒喃喃的说道，那深紫的眸，却是微笑着，牢牢的跟着那扑扇着的睫毛上。

“父皇……”

杞月连忙将龙夜寒推开，红着脸，却是一本正经的坐到龙夜寒旁边的位置上，端起了碗。

“父皇还未用膳吧？时间不早了，还是先用了膳为好。”

“哦？”

龙夜寒好笑的看着杞月闪烁的眼眸，却是挑起唇，微笑着抬起手，缓缓的摩挲着自己的唇，温和的说道。

“可是，父皇对这桌上的实在没什么兴趣……”

微微眯着的眼，却是锁不住眼中兴味。

那双紫眸，不偏不倚，正正的看着杞月微张的唇。

“父皇有兴趣的，还是杞儿的……”

明明没有什么过分的动作，明明语气也只是如平日一般的温和宠溺，可那末尾被刻意拉长的三个字听在耳中，却是有些……

听起来让人有些……

心慌意乱……

杞月的眸有些错愕的对上龙夜寒的眼，却在瞬间之后红了脸，几乎是有些慌乱地别过了眼。

父皇怎么可以笑得这么……

这么好看。

这么——妖孽？

杞月不用摸便知道自己的脸已是红的发了烧，他低着头，局促的用筷子戳弄着盘里那块无辜的糕点。

“杞儿不想让父皇如愿么？”

龙夜寒的手慢慢的抚上杞月的脸，轻轻的，移动着。

温暖的触感在皮肤上划过，杞月抬起眼，却瞬间跌入那双恍若深潭的紫眸。

那里面，杞月看到了心疼，看到了宠溺，还看到了，些许深沉的，几近墨色的欲。

父皇？

杞月突然睁大眼，猛的将身体后仰，错开了在自己脸上抚摸的大手。

墨色的发丝在两人身后的地面上扬起一片暗影，而后，逐渐落下。

龙夜寒看着自己空了的手，眼中闪过了一丝遗憾，还有一丝隐晦的后怕。

可那形状引人的唇却是愈发向上勾起，笑得愈发温柔起来。

“杞儿真是不愿么？”

杞月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总觉得，今日的父皇给他一种异样的压迫感。

似乎只要一不小心，便会被那双紫眸中罕见的火热灼烧成灰烬。

杞月小心翼翼的将身体后移，慢慢的，将自己与龙夜寒的距离拉大。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安全似的。

龙夜寒好笑的看着杞月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往后挪着身子，可随后，却又有些自责的叹了口气。

不能急啊……

这样没有安全感的杞儿，他怎么能够如此急切……

若是如上回一般将这小猫儿惊走了，该要何时，才能寻得回来呢。

龙夜寒微微一笑，这一回，他自是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他坐直身子，拿起了筷子。

听到龙夜寒用膳的声音后，杞月才偷偷的抬眼看了他一眼，见他恍若无事一样用着餐，不由得松了口气。

可随即，又有些疑惑的皱起了眉。

不知怎么，他总感觉父皇今日有些怪怪的……

第一零八章：血契相连

有些怪怪的……

还……有些怕人……

杞月亦是拿起筷子，开始用膳。

只是不时的，便会偷偷拿眼朝着龙夜寒的方向瞄上一眼。

可，仿佛是有感知似的，只要杞月的眼眸往那个方向一转，龙夜寒便会笑吟吟的回望过来。

只是温和的笑，并未有多的。

可只要被那深沉的目光一触，杞月便会扭过头去，小脸上又添一抹绯红。

真是奇怪……

父皇今日是怎的……

“杞儿是觉得奇怪么？”

杞月吓了一跳，刚要下咽的食物哽在喉咙里，让杞月剧烈的咳嗽起来。

只顾着低头咳嗽的他，并未留意何时龙夜寒已坐到了身旁，用双臂，将他环在其中。

“杞儿……”

龙夜寒叹息般的唤着杞月的名，微微摇着头，唇边的笑容里带着些宠溺的笑意，一只大手却是始终如一的在杞月后背上轻抚着。

待到杞月终于好了些，才发现投在自己身上的暗影。

他抬起眼，再一次，对上了那双与自己有八分相似的紫眸。

父皇……

杞月仔细的在龙夜寒的眼中搜寻了一番，直到确认那可怖的墨色已被压制下去，这才伸出小手，搂住了龙夜寒的脖颈。

“父皇……”

舒服的在龙夜寒的胸膛上蹭了蹭，杞月眯着眼，满足的叹息了一声。

“呵呵，杞儿不多用些么？”

龙夜寒夹起一块甜糕放到杞儿嘴旁，微笑着，看着自己怀里的人儿小心的张开嘴，然后露出满足的神色。

“味道怎样？还要么？”

“恩……”

杞月理所当然的点着头，眯起的眼中全是满满的惬意。

龙夜寒又笑了笑，他的杞儿，还真是……

“来，张嘴……”

杞月看着慢慢靠近的美味，乖巧的朝龙夜寒笑笑，这才张开嘴，将这一块甜糕也纳入嘴中。

可刚嚼了两下，杞月便突地瞪大眼，一个用力往龙夜寒怀抱外窜去。

龙夜寒自然不会让他如愿，只是微笑着一收手，便将这个不安分的小家伙重新按回怀中。

“杞儿，呆在父皇的怀里不舒服么？”

龙夜寒微笑着，看着杞月，眼眸里的暖色却是愈加深刻。

“不、不是……”

不是不舒服……

杞月小心的将身子后仰，尽力想与龙夜寒保持一定的距离，免得龙夜寒一发力，他便会毫无反抗能力的随着他起落。

只是……

很奇怪，真的很奇怪……

杞月皱着眉，说奇怪，可一时半会儿，他又想不出什么地方奇怪的……

除了，父皇今日的眼神……

“父皇今日的眼神有什么不妥么？”

龙夜寒慢慢的收紧臂，不出多时，便将杞月可以移动的范围缩小的只能依偎在他的怀里。

他的杞儿……

他真的是太急了些……

早该想到的，杞儿如此敏感，又怎么对他的所思所想毫无察觉？

挑起的唇边，又添了一抹心疼。

杞月看着龙夜寒微笑的眸，心头的奇怪之感愈发鲜明。

到底，是这么地方奇怪呢？

“父皇……”

杞月的眼眸里水光朦胧，浅淡的紫几乎明亮的有些泛银。

“杞儿忘记了么？”

龙夜寒轻笑着俯下身，拉起杞月的手往自己额上放去。

缓缓靠近的一瞬间，周围的灵力似乎有一丝轻微的浮动，一道道朦胧的光带在两人身旁缓缓萦绕，似真似幻。

“父皇？”

杞月纳闷的眨了眨眼，这情景，竟很是熟悉。

“杞儿，父皇与杞儿间，已是有血契相连了啊……”

杞月愣愣的看着那渐渐从龙夜寒的额上浮现出来的血色契纹，抓着龙夜寒的衣袍的小手不由得紧了紧。

因为这血契，父皇才会知晓他心中所想么……

“父皇……”

杞月小心的摸了摸那诡异的符文，睁着眼，神色有些恍惚。

父皇，如此，父皇真的不会后悔么？

“自然不会。”

杞月被龙夜寒的话吓了一大跳。

“父皇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学会了读心术？

杞月本是想问这个的，但眼角瞥见龙夜寒唇边那一抹有些揶揄的笑，便瞬间领悟过来。

是血契！

血契相连，两人的心思便也可相触。

就如同他与澈一般。

心思相连么……

“父皇！”

杞月轻轻的唤了一声，紧紧的，抱住了自己身前的这个男人。

没有人可以看得到，在那小小的唇边溢出的笑容，竟是与龙夜寒的一般满足。

一般，欢欣。

风还是冷冷的吹，可窗外的雪，似乎小了些。

第一零九章：最后一次确认

“父皇，那个洛辰……”

在龙夜寒怀里窝了半天，直到有些昏昏欲睡了，杞月才记起有事情要问。

龙夜寒好笑的看着杞儿迷糊的眼，低下头在杞儿的额上亲了一口。

“洛辰？呵呵……杞儿对他有兴趣么？……他的身份，杞儿该看出来了吧？”

他的杞儿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儿，那洛辰的术法虽然不错，可必然瞒不过杞儿的眼。

“恩……不错。”

杞月攀着龙夜寒的脖子，眨着眼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没想到父皇的宫里还有这么有趣的东西，父皇怎么不早些说……”

要早些确认洛辰的身份，他便不会亲自救下尘了。

为了尘，他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

杞月瘪了瘪嘴，有些郁闷。

龙夜寒又是一阵轻笑。

他的杞儿，还真是……

龙夜寒微微摇着头，眼眸中盛满的确实不容错认的宠溺。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杞月忽然推开搂着自己的人呢，从龙夜寒的怀里窜了出来，在另一张摇椅中坐直身体，睁着眼睛看着龙夜寒。

他忽然想起了九皇兄说的一句话。

……

“原来你是男妃啊……”

男妃……么……

他一直，都忽略掉了呢……

……

“怎么了？杞儿……”

龙夜寒看着杞月因为突然的寒冷微微缩了缩身子，深沉的眸子划过一丝怜惜。

杞月盯着龙夜寒的脸，眼神里带着几分被固执于倔强掩饰住了的哀伤。

“父皇……”

墨色的发被风吹起，轻柔的划过了杞月的脸庞。

原本是鲜艳的刺眼的红衫，不知为何，在此时的光影徘徊中，竟也有种奇怪的黯淡。

“父皇……”

洛辰是男妃，是父皇的男妃……

父皇也不止这一个妃子……

真是好笑。

自己究竟在生什么气，哀什么伤呢……

父皇是帝王，是帝王，便是如此的啊……

龙夜寒的眼一直与杞月相对，在看见了那小人儿眼中的黯淡之时，他的心里蓦然抽搐了一下。

杞儿……

就在他刚站起身，想要将杞月拥入怀中之时，杞月的声音却是再次响起。

带着让他心悸的淡漠。

还有，寂寞。

“父皇宠着很多人……”

杞月不是唯一的一个……

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

杞月闭上眼，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得寸进尺。

贪婪的，连心都疼了起来……

不是说好了不贪心的么？

不是早已明白了么？

杞月回想起那一回看见父皇与薛贵妃四手相握的时候，那时候，自己就该是明白的啊……

以前是故意不去看不去想，可现在才发觉，自己竟已是忽略不了那种酸涩的感觉了。

四周一片安静，杞月的脑海里也是一片安静。

安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杞月的心——如果还在的话，一点一点的凉了下去。

他无意识的蜷缩起身子，慢慢的，将自己抱紧。

是不是又开始下雪了？怎么，他会觉得冷呢……

杞儿……

龙夜寒伸出的手臂僵在了半空，他看着杞月那恍若自卫般的姿势，叹着气，放下了手。

杞儿已经做出这样的姿势了，他又还能说什么呢……

若是进，他不能保证一向不安的杞儿十分会被惊走。

若是退……

龙夜寒苦笑着，只盼，杞儿能早些明白吧。

“父皇知道杞儿想自己呆一会儿，父皇……父皇就先走——”

“不要！”

杞月忽然撑起身，几乎是跳起来抱住了转身欲离的龙夜寒的脖颈。

龙夜寒的身形顿了一下，微微眯着的眸子里，是满满的不可置信的狂喜。

“父皇不要走……”

杞月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低低的，带着无助的乞求。

“父皇，是杞月太贪心了……父皇不要走好么……”

他不要父皇离开……

没了父皇，杞月……便不再是杞月了……

杞月，不要再做千魇……

不要……

龙夜寒感觉得到，伏在自己背上的小家伙在抖。

身体，连声音，都在颤抖。

杞儿在害怕？

龙夜寒的心抽痛起来。

杞儿，在害怕什么？

龙夜寒转回身，轻轻的将那瘦小的身子紧紧搂住。

温暖的感觉似乎安抚了那小人儿的不安，杞月吸着鼻子，渐渐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