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愿（四）——白洛

可是接下来，杞月却睁着一双无辜至极的大眼睛，摊着手，“我忘记了！”

“#%（+）（……”

杞月跳下软榻，像是没听到身后的磨牙声，扬起声调喊道，“菊红，甜糕可以吃了么？”

“已经好了，殿下。”两眼闪闪的菊红。

“谢谢菊红。”

“唔……奴婢不敢……”脸红的菊红。

“……”头顶怨气聚集的无恋。

“啊……无恋放手啊……”脸蛋被捏，泪光闪闪的菊红。

“唔，舒服多了……”无恋拍拍手，扬长而去。

“……”菊红飙泪，满脸不知所以然。

第二八二章：逾越，缘由

可是杞月却只是轻蔑一笑，抬手拦下站起身将要出手的龙夜寒，甚至还有空闲撩开龙夜寒繁复的袖袍，寻到那只手，紧紧相握。

而龙夜寒也是轻笑了一声，转过手腕，紧握住杞月的手，些许微凉的感觉从杞月的手上传来，龙夜寒往杞月身边靠了靠，很干脆的将杞月整个人一起搂在怀里。

场上所有人之中，或许就只有他知道，杞儿在说着那些“我不是应子彻”之类的话的时候，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

“当——”

两声撞击声几乎是重复在了一起，从相撞处吹出的高速气流将杞月与龙夜寒两人的衣衫吹得直响，可是两人的唇角，却都带着一丝相似的笑意，连其中浅淡的嘲讽与不屑，都是一样的显而易见。

挡下应沧茗与应呈天两人的，正是暗与无澈。两人都是一身玄色劲装，手腕翻转间，匕首如游鱼一般灵活转动，伴着金铁交击之声，将两人的攻击全数挡住。

“你竟然设伏？！”应沧茗咬着牙，瞪着杞月的眼睛几乎要在杞月身上开一个洞。

可杞月却是毫不在乎的笑着，悠然道，“这可不是我设的局，你要谢，也别谢我，该谢谢无恋才是。”

“无恋？”应沧茗的身子被无澈挥手扬匕间的巨大撞击力往后推去，白色的裘衣被吹起，竟有些飘飘欲仙之感。可是她脸上恨极的表情，却丝毫没有仙人飘逸悠扬的感觉。

怎么会是那个看起来丝毫无害的柔弱女子？应沧茗显然是不信的，她咬着牙，鞭影将无澈的身子都笼罩在了里边。

“龙杞月！”

应沧茗一鞭将无澈卷起甩到一旁，脚下一蹬，朝着杞月冲过来。杞月却是冷冷一笑，也无动作，却见龙夜寒翻手结印，轻悠悠的从口中吐出两个字。

“傀儡。”

一道白色的身影从暗的身前飞奔而过，直直的朝着应沧茗撞去，应沧茗眼瞳一缩，急忙丢下蛇鞭，抬起手，挡下那将要吻上自己脖颈的匕首。

可是那奔袭而来毫无杀意却步步杀招的人，却是应呈天。

“天！你……”应沧茗瞪大了眼，刚想说什么，却被应呈天凌厉的攻击所打断。

“当——”

“天，醒醒！……”应沧茗虽有意手下留情，可是面色呆滞的应呈天却不曾有所怜惜，手仰刀起，一道道亮银色的轨迹在空中划起，消散。

“当、当——”

……

杞月看着那两道白色身影纠缠在一起，挑起唇，笑容冰冷。他微微转过眼，看到从门外忽然奔来的无尘神色担忧的扶起了无澈，不由的轻轻一笑。

而龙夜寒却是看着场上的战斗，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他所下的咒术，应该快到时间了才是。

“天，你给我住手！”应沧茗的脸色已有些怒色，如此下去，且不论一旁的众人是否会横插一手，就说她自己，在使不出全部力量的状况下，也是赢不过应呈天的。

可是应沧茗的呼唤对于应呈天而言却一点儿用处都没有，他仍是僵硬着表情，毫不留情的将匕首挥向自己的爱人。

应沧茗处处受制，一步一步的被应呈天逼向门口，两人凌厉而快速的攻击防御几乎让众人看花了眼。可是就在两人接近门口之时，杞月忽然神色一动，喊道。

“暗，澈，拦住他们！”

在喊出这句话的同时，杞月便抬手结了个印，无尘惊异的看向身边迅速结成股状的灵力，还来不及反应，便被这灵力所造就的蔓藤捆住了身体，动弹不得。

暗与无澈瞬间反应过来，原来这两人却是将计就计，想要逃离此处。两人都是眉头一拧，飞身而去，挥手间，匕刃上的亮光晃花了应沧茗与应呈天两人的眼。

就在两人的匕首将要分别抹上逃跑的两人的要害之时，无尘红着眼睛大吼了一声，“澈……”

杞月皱了皱眉，抬手封住了无尘的口，可是已经晚了，无澈在听到无尘的呼喊之时便慢下了身形，暗虽是全力以赴，可他一人的攻击却留不下两人，应呈天用背部替应沧茗挡了一刀，两人的身影很快的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暗停下脚步，心知已是追不上，便收起了匕首，转身跪下，丝毫不在乎膝头被应呈天遗留下来的血迹浸湿。

而无澈朝那两人消失的方向呆呆的看了片刻，而后亦是回过身，与暗一同向着杞月跪下请罪。

杞月冷着脸走到两人跟前，转头瞥了一眼面带愧疚的无尘，面无表情的说道，“暗，你起来。”

“是，主子。”暗连片刻迟疑都不曾有，便站起了身，立在一旁。站起来的时候，暗的眼神连看都没有看过无澈一眼，即使他知道，这一回，无澈怕是在劫难逃。

“至于澈……”

杞月的身上其实半点儿杀意都没有，声音里也未曾带有太多的寒意，可是即便如此，跪在地上的无澈也是不自觉的用手指扣紧地面，冷汗从脸侧滑落而丝毫不知。

“就先跪着吧。”

毫无疑问，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无尘是松了一口气的。可是看着跪在地上一语不发的无澈，他又觉得心底有些愧疚，甚至不敢直视那道沉默着、却跪得笔直的身影。

“尘。”

杞月的声音让无尘的心里猛地一跳。

“你，跟我来。”

所有束缚从身上解开，无尘低着头，应了声是。可是在跟着杞月走出房门的时候，却忍不住往后望了一眼那个无辜受罚的人。

杞月牵着龙夜寒的手走在前边，走出房门之时，他回过头，对暗吩咐道。

“守在门外，关上门窗，让无澈一个人在里面呆着。”

“是，主子。”

脚步声开始在四周传递，光线一点一点从视野中退去，最后，无澈身后，门缓缓合上，直到一声轻微的碰撞声，房间里已是一片黑暗，淡淡的血腥味儿在空气中弥漫，无澈直直的跪着，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只在黑暗中泛着荧光的绯翼凤尾蝶在无澈身后那滩血迹之上悠然扇着翅，不久，便翩然而去，穿过紧闭的门，消失在了房间之中。

杞月拉着龙夜寒的手拐过走廊，不顾一路惊异的人们，径直走到整个恋蝶楼离方才那个房间最远的一个房间，推开门，走了进去。

龙夜寒的唇角一直没有放下，在他看来，杞儿这么拉着他的手走过众人身前，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誓，就像对所有人说，他是他的一般。

而这样的杞儿，更是叫他心动……

两人相拥着在主位上坐下，无尘站在房间中央，虽无任何枷锁附在身上，可他却觉得莫名的不自在，而那种不自在，更多的，似乎不是来自于杞月不带感情的注视，而是龙夜寒与杞月之间那种分外融洽的关系。

那种氛围，让他觉得，自己不该存在一般。可偏偏，这里多出的人，应该是龙夜寒才对。整个恋蝶楼里，只有他，才不属于这里。

“尘。”

杞月的声音将无尘有些漫无边际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抬起头看了杞月一眼，却又别过脸去。他实在是不知道，现金如此，他还能说什么。

“尘，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说过什么？主子对他说过的话，似乎太多了。他又怎能记得来……

对无尘这样的反应杞月毫不意外的笑笑，“那次我让你抱我回去的时候，我曾对你说过……”

抱？龙夜寒挑起眉，揽着杞月的腰间的手忽然收紧，看向无尘的眼神也带了点冷意。

杞月有些无奈的拍了拍龙夜寒的手，示意他放开一些，见龙夜寒仍无反应，只得直起身在他的唇上飞快一吻，这才叫龙夜寒将视线从无尘的身上转了回来，手上的力道也放松了一些。

却不见，龙夜寒的唇角悠然挑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无尘回忆着那时的情形，终于记起，那时候，主子确实是对他说了的，而周围的人，也时常对他提醒着。那时主子告知于他的警告，早已第一次遇见主子之时，便已经说与了他听。

无……尘……

主子说，无……尘……

第二八三章：无情，有情

“所有罪责，无尘愿意一人承担。”

无尘的脸色有些发白，可是说出口的话语却仍然是不带犹疑，坚定一如既往。可是听着这样的话，杞月却忽然笑了起来，眼中灿烂的眸色让龙夜寒都忍不住神色一动。

然而只在眼角瞥见那种灿烂的无尘却是更加不安。这种表情，他是见过的，在他想要杀人的时候，无尘猛然跪下，双膝触及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无尘——”

“应尘，如果做不到，最好不要叫那个名字。”杞月眯着眼，站起身，缓缓踱步走到无尘的身侧，低下头，看着那张面孔平凡的脸，不屑的冷笑。

“给我撤了幻术，这张脸在你身上，我看着恶心。”

无尘面色一动，抬头激动的说道，“主子你认识这张脸？”

“给我撤了！”

杞月缓慢却暗藏寒意的声音让无尘的心里凉了一半，他低下头，悄无声息的将身上的幻术撤去。心里却在思量着，如若主子是认识这张脸的，那么，他会不会真的是……

“应子彻？被你们如此记挂，我若是彻，定会不胜荣幸。”杞月弯着眉眼，眼眸之中那两抹浅淡的紫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虚幻，就连他的声音，都变得不真实起来，“不过很可惜，我不是呢……”

从前世很小的时候他便有这么一种感觉。在那个家里，他原本就是不该存在的吧。有时候倚在门边看着门里父母与彻一同的言笑晏晏，他会想，如果这个家里没有他，是不是就完美了？

他这个一直被村里人厌恶着畏惧着的人，不论是在什么地方，都显得格格不入。即使是在生活了十多年的家里，这种不同也无法被谅解。

虽然，这并不是他的错。

家里那一道门，私塾里的那道门，都似乎是隔绝了他与众人的界限，将他，与其他的所有，划成两个彼此隔绝的世界。

在那个他触不到的世界里，他们自顾自的活着，不需要任何来自于他的东西。他对于他们，完全无用。存在或是不存在，都没有关系。

可是，他却如此可笑的，希冀着这种完全不可能的需要。

一直，一直，都在期盼着，等待着……

直到这一世……

杞月回过头，对着从后边揽着自己腰间的男人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可是这一世，不一样了。因为有他。

杞月抬手按上那只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抬头在龙夜寒的唇边吻了一下，而后转过头，对着面色掩饰不住震惊的无尘说道。

“尘，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的是什么。”

是背叛。无尘心中的震惊被另一种惊悚所替代。而他所作的，却恰好是这件主子最不能忍受的事情。

“主子。”无尘强自掩饰着恐惧，“我只求主子不要迁怒于澈，至于主子要如何处置我，我都甘愿。”

甘愿是么？

杞月挑起唇，笑意很浅很浅。

“死呢？”

轻柔吐出的两个字让无尘的身体猛然一颤。他说不清楚，为何在圣族之中实力能够排到前十的他，对这位东离十一皇子却如此畏惧。虽然他知道，这位所谓的皇子也并不简单。他的另一个身份，无尘也清楚。

可是以往，他也并未对这位千魇大人有这样的畏惧，为什么这一次，却会如此不同了？

是因为畏惧死亡么？无尘想起了那道独自跪在空旷的房间里的身影，他的眼眸里蓦然划过一丝亮光，却又很快的消失。

还是因为，畏惧死亡带来的，一些不甘？

无澈的脸在他的眼前晃动，接踵而至的是族长的，儿时玩伴应沧茗，应呈天的，还有一些早已忘记的人的脸，都一齐在他的眼前浮现，如走马灯一般迅速流转。

莫名的思绪一波一波的从心底涌上，几乎将无尘的神志都淹没了，等他察觉光线的忽然变暗而抬头查看时，他才发觉杞月与龙夜寒已走出了房间，而房门，正在缓缓合上。

“你也给我跪着吧。”

他看到杞月的眼眸里泛起的一丝冷光，又看到这些寒意在望向他身后的男人时忽然不见，光线随着门得合拢而消失，连同那些本该穿透窗纸的浅淡光影，都全然消失了。

无尘刚想站起身，几股灵力形成的绳索却忽然出现在他的身上，猛然收紧，将他牢牢的钉在了地上。从全身被勒紧的地方传来的疼痛让无尘倒吸了口气，他无力的跪到地上，心里却在想着，这缚咒，究竟是什么时候下的？

他，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深沉的黑暗之中，无尘握紧拳，默默感受着漫过心底的无力的悲哀。

门外，刚将房门关好的杞月被龙夜寒猛然按在门上，从一开始便一直忍耐的情感在那双深沉的紫眸中隐隐浮沉。无论是为杞儿的过往而产生的心痛，还是对那气势非凡的人儿而生的心动，都让龙夜寒情难自禁。

更重要的是，杞儿从不说出口的那些感受，只有他，才明白。与影子一般的应子彻之间的过往，被误认为应子彻时候的失望与愤怒，无尘那张酷似杞儿前世的父亲的脸所带来的震动，都只有他，才明白。

也只是对他，杞儿才会将其表露。

龙夜寒凝视着那双已然不见伤悲的眼眸，不知不觉间，莫名的冲动将他的思维卷入不知名的洪流，携带着，冲向未知的远方。

为那双眼眸里的汹涌潮流而微微惊诧，杞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龙夜寒用双唇封住了嘴。

细微的水泽声伴随着越来越剧烈的喘息在楼道中响起，杞月的身体被紧紧压在门上，他被迫仰起头接受来自龙夜寒的热情，却又好像还嫌不够似的，伸手搂住龙夜寒的脖颈，将那种热情加倍还了回去。

杞月的红衣与龙夜寒的衣衫交织在一起，相互的纠缠间，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东西，曾经难以忘怀的事情，似乎都已经不再在重要。

只要你还在我身边……

第三日晌午，杞月正在恋蝶楼的一个临街的房间里闭着眼昏昏欲睡，房门却被人从外边“砰”的一声打开。

“主子！”

杞月懒懒的睁开眼，心道这几天一直重复的戏码又要上演了。

进来的人是无恋，她大口的喘着气，显然是一路疾奔过来的，撑着膝盖在房门处站了一会儿，她才终于缓过气，看见杞月慵懒的打着哈欠的模样，却又忍不住气红了脸。

“主子！你怎么还这么心定神闲？澈和尘都被关了两天了，主子也该消气了吧？……”